看懂《月光男孩》
2016年我最想看的影片是《海邊的曼徹斯特(Manchester by the Sea)》。
在回國的飛機上看了影片。故事,情節,表演都是我想象中的深沉、動人、精湛,讓我感動和讚歎。
在下飛機時,突然有個想法出現在心裏:《海邊的曼徹斯特》已然如此優異,為什麽最後得奧斯卡獎卻是《月光男孩(Moonlight)》呢?
回來的飛機上,我看了《月光男孩》。
這是一個低成本、講述一個黑人同性戀男子從兒童到成人過程的影片。很少的人物,平緩的情節,本色的演員。
看完影片,我坐在位子上,感到自己被什麽東西生生地扯成兩半:孤獨和溫暖,殘酷和柔情,厭惡和憐憫,悲哀和喜悅……
我深陷其中,久久不能自拔。
童年
希隆(Chiron)就像他的綽號“小不點(Little)”一樣,瘦小而怯懦。
一天,他又被同學欺負追打,躲進一個吸毒區的破房子。在那裏,他認識了一個男子胡安(Juan)。希隆讓胡安想起自己小的時候,他帶著希隆去吃飯,然後帶他回了他和女朋友特瑞莎(Teresa)的家。希隆不願意回自己家。因為母親從來不關心他。
從此以後,希隆常常找胡安玩。胡安教他學遊泳,和他說一些人生的道理。兩人成為好友,情似父子。
一天,胡安看見希隆的母親和一個男子在車裏吸毒。他怒不可遏地指責她。但是希隆的母親冷冷地說:她吸的毒其實就是胡安這個毒販提供的!
第二天,希隆詢問胡安:我母親是否在吸毒?你是不是個毒販?
胡安低頭承認。希隆默默地離開。
動物凶猛
小學時冬日的一個黃昏。
班上同學的母親到我家,說同學離家出走了。她站在門口的陰影中,臉上帶著明顯淚痕。
同學是班上總是被欺負的人。每次上學,課間,放學,他都是一個人沿著牆角走。邊上的同學們哄笑地叫著他的綽號,踢打他。
我們從希隆的眼睛看到一個凶殘的兒童世界。
他瘦小而膽怯,敏感而沉默,沒有能力保護自己,也沒有人保護他。就像我的小學同學。但這一切都不是他的錯。
我們從希隆的眼睛看到一個無奈的成人世界。
希隆的母親美麗而優雅,但是因為生活的壓力,最後求助於毒品麻醉。胡安喜歡希隆,但是他想要開好車,過體麵的生活而販毒。
生活是不容易的。一生從小到大,人們在不同層麵上求生存。
少年
胡安死後,希隆有時去看望特瑞莎。
希隆的母親為了吸毒而成為了妓女,還常常搜希隆的口袋,拿走特瑞莎給希隆的零花錢。
夜晚,希隆和好友凱文(Kevin)在海邊抽煙。兩人聊著小時的趣事和對未來的憧憬。月光如水,兩人度過了美好的時光。
第二天,班上的惡霸再次欺負希隆。他讓凱文毆打希隆。迫於壓力,凱文把他朋友一拳打倒。但希隆又站起來,沉默地看著凱文。凱文繼續打希隆,但希隆一次一次站起來。凱文快要哭了,求希隆不要再起來了。但是希隆頑強依舊,直視背叛他的朋友。最後,惡霸和他的同夥一哄而上。
第二天,希隆走進教室,操起一把椅子,猛烈地打在惡霸身上。
被警察逮捕的希隆,緩緩走過羞愧的凱文。
真實的自我
知道自己是什麽樣的人,做真實的自己,其實是我們每人每天不斷自我爭鬥的主題。
因為做真實的自己極其困難。
在貧窮和殘酷的街頭長大,真實的希隆,一個溫和而善良的小孩,被人到處追殺。他不想打架,想和每個人平等相處。但是,隻有當他帶上凶狠的麵具,他才讓人尊敬和畏懼。長大成人的他用肌肉,金鏈,豪車把自我嚴實地遮掩起來,才能生存。
但是,當他再次見到凱文時,摘下了金牙套和金鏈子。在那短暫的一刻,他成為一個真實的自己。
凱文是希隆唯一的朋友。但是在周圍的壓力和慫恿下,在自己的軟弱中,他對著自己喜歡的人接連揮拳。他沒有勇氣麵對惡霸,朋友和自己,隻是可憐地希望希隆不再站起來。
影片用細節展示了每個人為了迎合社會和群體的壓力,而不能麵對真實的自我。它讓我們在不同的層次和角度上看到了自己的軟弱和無奈。
成年
瘦小怯懦的希隆死了,變成了高大凶悍的毒梟布萊克(Black),過著刀頭舔血的生活,像以前的胡安。
他回到了從小長大的城市,去看了住在戒毒中心的母親。
母親為她沒有給他有愛的童年而懺悔和道歉。她懂得兒子恨她,但她依舊會一直愛她。堅硬如石的布萊克流下了眼淚,溫柔地擁抱了已經兩鬢斑白的母親。
布萊克來到小飯館,看望在那裏做廚子的凱文。
兩人用著塑料杯喝著紅酒,吃著凱文特地準備的晚餐。凱文告訴他:他現在有一個兒子。
布萊克問他怎麽想起給他打電話?凱文說有次客人在音樂盒中放的一首歌,讓他想起了少年時的希隆。
兩個昔日的好友安靜地聽著那首歌。
凱文說盡管生活並不像他們以前憧憬的那樣,但是他很安心滿足做一個父親。布萊克說這些年他依舊不能忘懷凱文。
月光下,童年的希隆站在月光下的海裏。渾身散發著藍色的光。
更好的人
影片充滿了貧窮,毒品,恐懼,絕望,痛苦,無奈,心碎。
但是,很久以後,我再回想起這部影片,卻有一種熟識的溫暖和相知,就像我們自己的生活。我們的一生到底能否走出那一步?我們的一生到底能走多遠?
如果你仔細看的話,盡管所有的艱難和困苦,《月光男孩》中的每個人物在生活中都有了成長。
胡安,看到小希隆的弱小和孤單,像一個父親一樣保護他,開導他,教他遊泳,教他做人的道理。
母親,最後痛苦地認識到給自己孩子的生活造成的創傷。她戒了毒,用自己的餘生無條件地愛著兒子。
凱文,一個虛榮軟弱的少年,在飽受挫折,出入監獄後,他降低了對生活的期望。在一個小飯館裏安心做一個廚子,撫養兒子成人。
希隆,從一個膽小懦弱的孩子成為一個強壯的男子漢。他最終選擇原諒那些撕裂過他生命的人。他有足夠的勇氣回到家鄉看望凱文,對他表達自己的內心最深層的感情。
我們看到了什麽?
從這個充滿貧窮,掙紮、艱辛、和心痛的電影裏,我們看到了生活的美麗。
胡安在海裏教小希隆遊泳,明亮溫暖的陽光,清澈碧綠的海水,遠處無際的地平線。
希隆在學校被毆打,殘酷的聲音和畫麵背景上是碧綠耀眼的草地,上方是碧藍欲滴的天空。
布萊克和凱文坐在老舊的飯館裏,頭頂上瀉下的明亮燈光,空氣中彌漫著懷舊的老歌,昔日的好友相對默然無語。
小希隆獨自站在海灘上的月光下,遠處的棕櫚樹在微風中搖弋,他回過頭來看著我們,渾身帶著神秘的藍色。
我想起那天晚上,我們最終在一條巷子的黑暗深處找到了躲藏著的同學,他回過頭來看著我們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