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中學（6）班主任（下）

我的中學（6）班主任（下）


黃老師是教數學的，數學教得極好，往往很快能把原理講清，講完就當場發本子讓大家做作業，下課前收本子。因此，他的課從來沒有回家作業，但是效果卻最好。從這裏也可以看出黃老師做事情講求效率，他可以在一節課的時間裏，講班裏的事情，教數學，還讓大家有時間做作業,大家還學的很好。有的老師隻是教數學，講整整一堂課，學生還是不知所以，作業還得回家做。

 

老先生的字也寫得很好，字體很獨特，剛勁有力，我後來看到一些古代書家的字，覺得他的字有點像瘦金體，但是很剛勁。

 

也許由於黃老師是摘帽右派，所以他是副班主任。但是，那位年輕的女班主任李老師顯然是知道黃老師的來曆和分量的，所以很自然的把主角的位置讓給了老先生，自己當配角。重大事情都是黃老師主持並進行解說。李老師的水平和口才也遠不如黃老師，同學們對李老師既不佩服，也不畏懼，對黃老師是敬佩又有點怕。總之一句話，黃老師很快在班裏建立了很高的威信。

 

舉個例子，老師在講課時，下麵有人講話。要是李老師，她會說，馮XX，你怎麽頭腦又發熱了，老是在我講話時發出聲音？！帶著一種抱怨學生和自己過不去的口氣。黃老師則會說：馮XX，你現在不注意聽講，不認真學習，是在浪費你自己的生命，妨礙別人學習，也是浪費其他人的生命。

 

黃老師經常教訓學生，教訓起來聲色俱厲，但是既高屋建瓴，既聯係當時的時事政治，又句句落在實處，處處針對學生本身的特點。在幾年的時間裏，幾乎所有學生被老先生教訓過，不過大家都是心服口服，覺得老先生的教訓是為自己好，不像李老師，訓學生似乎是在為自己出氣。

 

有一次，我的好朋友健明，是班裏職務最高的班幹部，當時的紅衛兵連長，在開紅衛兵組織生活的會議時遲到了5分鍾，結果被黃老師點著鼻子足足訓了有20分鍾。老先生從當時剛剛發表的紅旗雜誌社論開始說起。那期紅旗的社論是《反驕破滿，乘勝前進》。黃老師邊引用紅旗雜誌的論述，邊指出，健明的問題正是驕傲，其根源正是自滿，老師還指出這些將會引起的後果，對健明自己未來的影響，以及對整個班級的影響，等等等等。老師說得口若懸河，我們聽得目瞪口呆，極為震撼。其實，健明一直是個很低調的人，那天遲到也確實有原因。黃老師是借題發揮，趁機可以敲打敲打大家。

 

有一段時間，部分同學們迷上了打牌，下課10分鍾時間也打上1盤。回家後更是天天打，平時議論的也是打牌。黃老師知道了，在一次班會上花了20分鍾時間講“玩物喪誌”。當然，20分鍾是很精彩的演講，沒有一句重複，讓人聽過後印象深刻，受到的教育也深刻。有些道理我們第一次聽到，自然學到不少。

 

雖然是文革中，年輕人還是喜歡打扮，喜歡吃好的，也喜歡互相攀比。如果被黃老師知道了，也是一頓批評。老師的口頭禪是，年輕人，不要比吃，比穿，比享受。你們要比學習，比工作，比幹勁，比進步，比貢獻！嗬嗬，這一套我至今可以脫口而出，因為當年聽得太熟了。其實，這些語言中的精神，已經融入我的靈魂。

 

盡管幾乎所有學生都被黃老師淩厲的訓過，但是，痛恨黃老師的學生幾乎沒有。有一個喇三同學，當然被黃老師和李老師都訓斥過，但是她說，李老師的訓斥讓她難受，是一種被痛恨的難受，因為感覺李老師是恨她和自己過不去因而罵她。而黃老師的訓斥，句句是為她好，聽上去黃老師是在為她的行為難受。所以，雖然嚴厲，自己還是非常感激。

 

黃老師和李老師的差別，顯然和學識，經驗，經曆，年齡，智商，情商都有關。就說年齡吧，李老師那時30來歲，還沒有孩子。而黃老師的兒子，那時已經從清華大學畢業了。

 

平心而論，黃老師雖然人非常嚴肅，做事嚴謹，講求高效率，但是，他治理班級，是用的非常左的手段，在後來的學農時，我們更加領教了黃老師的左。此是後話。

 

我現在理解，這也是黃老師當時為保護自己的一種手段。畢竟，作為右派分子或摘帽右派，他肯定吃過很多苦頭，知道必須緊跟形勢，緊跟領袖，才能適者生存。他是一方麵對學生嚴厲嚴肅，另一方麵對自己嚴謹嚴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