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絕世好文:老北京講古(4)作者:耳福

(2004-02-27 12:05:24) 下一個
二間工房按: 日前在文學城中偶覽一絕世好文,佩服得五體投地!若幹年來沒有受過如此強烈之文字刺激,反省自身,臊得兩天不得安寧。悔!愧! 終討得原作者許可,在此轉載,願與同好共賞。 再三感謝福爺爽允轉載。叩首! 正文: “蓉芳依翠萼 煥爛一庭中 零露沾如醉 殘霞照似融 丹青難下筆 造化獨留功 錦雉迷香徑 翩翩逐晚風” 好一個;於!非 !盦! 一個一個大拇指頭蓋大的瘦金書,字形是工工整整,間架結構變化多端,每一筆跟刀片似的沿著畫右上邊,齊刷刷的排出來了! 馬經理和小許站在遠處看著,手心裏直冒汗連大氣兒都不敢出,七爺閉著眼坐在案子另一頭的圈椅上。 當“天下一人”的疊子款落下最後一筆的時候,令人萬萬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由於於老先生的精力過於投入在字上了,在蘸墨的時候手中的狼毫葉筋筆的筆尖觸到了立在硯台上的那塊漆煙宋墨,這墨塊就這麽毫無顧忌的倒下了,濺起的墨點四散著向周圍落去,其中一個不大不小的墨點,就正好落在天下一人上邊的‘橫’上-------。隻見於非盦“啊呀!”大叫一聲整個人就定在那了-----。馬經理,小許的眼睛瞪得跟鈴鐺是的,七爺的身子一振眼睛仍然合著,案子上發生了什麽他心裏明鏡似的。 “趕緊洗洗吧?”小許急得完全變了一個人 馬經理絕望地哭喪著臉說:“小姑奶奶,你以為那是被麵兒啊,說洗洗就洗洗的,草坡,花葉子上的還好說,可這‘天下一人’怎麽能多一點呀?---這墨剛才是你硯的吧?你硯完了墨不說把墨塊放一邊去,杵在硯台上幹嘛呀?你知道不知道這有多大的幹係?這要是西洋的油彩畫,說不定咱還能變著方的往上糊一層,可這-----” 小許的眼淚嘩嘩的就下來了。 七爺拉長著一張老臉躬著身子過來細細的端詳著那‘天下一人’上的墨點:“馬老板,既然事都出來啦,說什麽全都晚啦,要怪得怪我啊,不能怪這丫頭,再仔細的人也得分個內行和外行不是。”一邊把手搭在還木在那的於非盦的肩膀上:“於老,要是把這兩行字拿給趙佶老小子看看,管保他也分不清這是不是自己寫的,別愣著啦,先都回去吧。”-------------- (喘口氣說點題外話,去年中國嘉德拍賣的宋徽宗寫生珍禽圖,一時間,新聞炒的是沸沸揚揚,最後大概是以兩千三百多萬成交。不客氣地說,那幅東西要是跟我七爺做的這幅芙蓉錦雞圖比無論從技術和工藝哪個角度來比,實在是差得太遠啦,穩坐中國第一把鑒定交椅的徐邦達說該畫沒有‘天下一人’的落款,是因為它是出自趙佶登基之前手筆,我當時眼珠連同眼鏡一塊掉地上摔成了八瓣,真是貽笑大方了。後來文物報的專家也不得不指出那是一幅偽作,此乃贅言) 角樓下護城河上的冰已經開了一半,岸邊的柳條頂出了小米大的新芽子,沿河看去象新染了一層朦朦的蔥芯兒黃綠,襯著遠處退色的磚紅宮牆,昏黃的天空上,鴿子打著轉兒拖出飄飄的“嗚---嗚-----”的哨音-----。 一大早我七爺就去逛鳥市去了。等回來的時候手裏拿著一個小盒子,看見小許還傻呆呆的坐在那就邊打開小盒邊說:“丫頭啊,來,看看這個。”小許沒精打采的跟過來,伸頭一看便往後仰著脖子倒退了兩三步:“七師傅,您別嚇我呀!我最怕蟲子了。您弄它幹嗎呀?” “我弄它來給咱們提提神。” 小許緊皺著眉頭:“阿?---” 晌飯以後,七爺關上門,仔細察看了那個墨點的位置,然後把畫翻過來做好了記號又將畫卷成筒,將一個細細的蠟紙管固定在標出的記號上,然後取出幾隻小蟲輕輕的放在了蠟紙管裏,端詳了一陣子之後才一步三回頭的走出屋外用一把大鎖將門反鎖上了。 “芙蓉錦雞圖”經過裱畫部李大爺(關於李大爺的故事後麵還有,中國書畫裝裱是一門我國特有的技藝財富,遺憾的是很多的絕技現已無人繼承)蒸,揭,補,托,修,添,裱的數道工藝之後,終於在寶榮軒後院的上房裏亮相了,為了保密來看的人範圍很小,除馬經理,七爺以外還有幾位重要的領導和專家。關於“芙蓉錦雞圖”此時的風采不想描述了,什麽四壁生輝嗬,歎為觀止嗬,都不恰當,那就索性不說了。馬經理在回答了領導們一係列的問題後抓住了正往外走的七爺:“老七,你急著走幹嘛呀?我還有話問你哪。你讓蟲咬掉那墨點,怎麽一咬就咬出了一串小眼阿?” 七爺半轉回身子:“遭蟲咬多半是在存放的時候,那時的畫肯定是卷著的,等再打開的時候就應該是一串眼兒了,待會兒你把她卷起來的時候看看眼跟眼肯定對得上,另外我用的材料;畫芯上宋以後的沒有,覆被和裱邊上明以外的不用,除非小日本的先進儀器出了毛病,你可以把心放回肚子裏了。” 馬經理什莫都沒說,搖著頭再一次樂了。 若幹年之後一個大雪飄飄的夜裏---------- “哇:”的一聲,我從娘的肚子了出生了,我娘就是當時的小許姑娘,我自打生下來就沒見過我爸什麽樣,因為七爺常來看我們,有人說我是七爺的野種,我娘從不分辨,倒是七爺後來告訴我;我的爹在我娘懷上我的時候便死在朝鮮戰場上了,因為他和我娘沒來得及辦結婚手續,我也就自然從烈士的後代變成了一個讓人瞧不起的雜種。 “他七爺,給孩子取個什麽名啊?” 七爺尋思著:“書中自有黃金玉,就叫‘書’吧。” 等我稍懂點事的時候,母親去世了,娘在臨終前,把我托付給了唯一能說上句話的七爺,最後一句話是:“那塊墨是馬---馬----”。 一個血紅的下午,七爺的一條腿和四根肋骨被紅衛兵打斷了,因為嚴重殘疾再加上超齡所以勞改農場不願意要,於是上麵就叫七爺到山溝裏看樹林,說明白了就是找個遠點的地方讓他自己餓死。 我和七爺一起來到了一個人煙罕致的山裏。那是我最快樂的日子,除了和山水樹木花草蟲魚嬉戲外,到了晚上,七爺才真正的開始了老北京講古-------------- 僅以此文獻給我喜歡寫詩又喜歡聽故事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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