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野

殷謙,獨立學者、作家、文藝評論家。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世界華文作家協會理事。早期以筆名“北野”發表詩歌作品,在詩壇影響巨大。在各報紙副刊以及文學雜誌發表文章約6000篇,很多作品被譯為英、德、日文等多種文字在國外文學、學術報刊上發表。目前主要從事人類學、文學
正文

殷謙:墮落的時代與淪喪的文化及其它

(2013-06-17 12:06:00) 下一個
    我之前在兩篇雜文《為什麽國人普遍都缺乏意義感?》和《缺乏意義感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中分別談到“意義”、“趣味”等當今中國普遍存在的重大問題,其中指出了當下走紅的獸獸、閆鳳嬌、馬諾、鳳姐等“另類”所折射的中國文化病相。滑稽的是,中國當今的文化環境多變,猶如“變臉術”,在你還沒有看清它第一張麵孔的時候,它已經變成第二張不同的麵孔了……突然看到紅得發紫的“小月月”倚門賣笑。
    “中國臉”大概不易能夠讓人看得清楚,常以文化大國而自居的中國,文化已經淪落為隻會扯淡的境地,“扯淡”文化不但是一個令人無法回避的嚴重問題,而且還獨一無二地成為一個全國性的文化現象,當各種類型的“懷疑主義”和嬉皮士式的“後現代主義”在大中國流行以來,在這個已成為曆史的文化大國崛起一種“高深莫測”的事業——扯淡,它能眨眼之間在一個毫無意義之人的頭上戴上明星的光環,能瞬息之間讓一件極其無聊的事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當文化在中國還沒被教授的講壇和學者的理論弄糟時,我還能夠感受一些它所能傳達的純粹的力量。而今當之文化在商業包裝、媒介炒作、市場綁架下而尊嚴喪失殆盡的時候,這種力量也隨之消失了。我深深地疑惑中國為什麽還有文化部這麽一個被納稅人養活著的機構,它究竟擔當者怎樣的責任和使命,他們憑什麽高坐在用納稅人的血汗建築的大廈中?中國的“文化部”在我的意識中已經成為“溫化部”,極盡“溫化”之能事,而在我看來,那純粹是一座沒有任何作用的糞池,因為它在需要發揮應有作用的時候卻在沉睡,甚至成為足以能導致社會進入病態的蒼蠅和蛆蟲滋長的溫床。我並沒有將莊嚴化為笑談,之所以笑談是因為它不夠莊嚴;我並沒有將嚴肅變為輕慢,之所以輕慢是因為它不夠嚴肅。
    在利益的誘惑下,扯淡的人隻編造或挑選符合他們“目的”的話,而全然不在乎他們說的話是否正確描述了事實,這種扯淡在中國已經成為可怕的災難,甚至成為一種主宰性的話語模式和普遍的話語習慣。繼“極品女”獸獸、閆鳳嬌、馬諾、鳳姐等“另類”之後,如今又出來一個“超極品女”的“超另類”——小月月,說實話,至今我還因知道了一些她的事以及瞥了一眼她的麵孔而心有餘悸。據說,火速躥紅的小月月火速成為網友們膜拜的偶像,並且還有了“拜月神教”的團體。中國從不缺乏“宗教”,但沒有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宗教,諸如“拜月神教”這樣的“新教”出沒無常。“小月月”的知名度迅速讓獸獸等“風流人物”黯然失色,很多人都驚歎媒介炒作的“超人能力”,之餘更是驚疑:小月月是怎麽走紅的?
    答案在中國似乎並不難找,那就是“道德相對主義”和“文化相對論”在神州大地到處泛濫,如洪水猛獸般為享樂主義和虛無主義打開了暢通無阻的“綠色”通道,喪失價值觀的中國人為自己的消極心理和低級趣味,以及無恥和無聊進行無知、霸道的辯護,他們認為文化應該多元化:藝術無界線,娛樂無道德,他們往往前門趕走偽君子,後門請來真小人。獸獸、鳳姐、小月月等“類人”的長驅直入肆無忌憚地嘲笑著人類固有的價值觀,曾今高尚的趣味連同它曾經享有的榮光在墮落庸俗的迷霧中化為灰燼。我們的空氣中飛進了臭蟲,沉重而緊張,我們的生活場景被一種享樂原則和商業原則主宰著,文化的精神旗幟降到了有史以來的最低點。市儈取代了崇高,胡鬧取代了嚴肅,進而豎起時尚與流行的庸俗統治——民眾對物欲純粹而直接的追求達到了曠古的程度。
    到處都是官員,但沒有真正的青天;到處都是商人,但沒有真正的企業家;到處都在狂歡,但沒有真正的歡樂;到處是情人,但沒有真正的愛情。我們的周圍普遍是肉體病變和玩世不恭,我們需要的那種像陽光一樣的一種價值體係、生活哲學和宗教在這個國度已不複存在。到處都充斥著懷疑一切、虛無的態度,無價值的東西滋潤著人們低俗心理的需要,普遍的“趣味”成為人格的殺手,和諧的守護神成了市場的姑爺,道德的保姆成了物欲的二奶,世界上最聰明睿智的人都被關進了監獄或精神病院,而在舞台聚光燈下手舞足蹈的那些人一半是瘋子,一半是變態。
    他們在道德的荒原上瘋狂播種,在精神的廢墟上開花結果:冰冷的心腸取代了溫柔的憐憫,粗糙的情感取代了細膩的情思,粗鄙的話語取代了優雅的談吐,粗野的舉止取代了得體的舉止,萎縮的人格取代了高貴的氣質,狂躁的心態取代了寧靜的心態,本已很脆弱的精神秩序和價值體係被商業化的狂潮溺死在物欲橫流中,並在政治腐敗的推波助瀾下,形成了一種腐敗的精神氣候——缺乏價值感和意義感、頹廢和墮落成為不少人日常的精神狀態。從小月月迅速躥紅的事件中,讓我們來看看如今有多少人如此醜陋和低級,顯然,他們的趣味感與那些“打造”並“成就”小月月的人一樣遲鈍和麻木,是一種沒有意義的偏激和毫無必要的莽撞,他們普遍心裏已經變態到以醜惡、畸形和汙穢的事物為美的地步,這種畸形的、病態的趣味感,最終導致的是把文化降低為一種異化的、缺乏交流價值的遊戲行為,把他們審美想象的旗幟降低到道德自持的底線——據說“打造”小月月的竟然是一個書商,為了炒作自己的女兒,而花重金雇用網絡推手製造了這一鬧劇。
   接下來的情形似乎不難揣測,自然會有書商的女兒的一本關於“小月月”書橫掃書市,無聊的主題暢通無阻地貫穿於書中,並占據圖書銷售榜,寫作被降低為表達放縱欲望的手段。這種令人作嘔的景象在中國會理所當然地變得堅實渾厚,新的大眾趣味類型又一次得到了一些人的追崇與膜拜。我們在百思莫解中看到了書商洋洋自得的一臉壞笑,看到了網絡推手們一幅“英雄歸來”般自豪的表情。但在中國,雖然他們寫了踐踏崇高、蔑視神聖的東西,很多人並不以此為恥,反而隨喜地加入到讚美追捧的行列,成為“拜月神教”的信徒。這是一件多麽有傷尊嚴和體麵的事啊,他們在荼毒我們的原本就很貧瘠的精神園地,這種把人降低為畜生的野蠻行為,如若長期在他們的操縱下蔓延,它所帶來的消極後果是不堪設想的:當享樂主義嘲弄世人的時候,各種人就都成了馴服的畜牲,成為純粹生物意義上的人,健全的心地將被植根於睾丸之內,他們沒有靈魂隻有欲望,隻追求物欲的滿足,將成為一群不知高雅趣味和文明教養為何物的人。那種毀滅靈魂的、無意義的、無情的、墮落的一切行為是對人性的侮辱,它必然會導致逃避現實的空想的行為。
    缺乏信仰或者幹脆無信仰直接導致了很多人精神上的空虛,隨著這種空虛的愈加嚴重,又導致了價值失序和人性的虛偽,盡管他們表麵看起來非常頌揚“信仰”,而且毫不懷疑自己不失“信仰”,但真相卻是,那些真正具有力量的、有意義的宗教仍然是“國家主義”式的偶像崇拜。表麵上很多人是道教徒、佛教徒、基督教徒、天主教徒、猶太教徒或是穆罕默德教徒,但事實上他們所信的都並非一個單一的“神”,他們還是“拜權教”、“拜物教”、“拜新教”、“拜錢教”的信徒。因為宗教對教徒“不信他神”這“獨一”性的信仰壟斷,不論將這其中的任何一個提出來,都有為敵之可能。在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宗教的國家,人們還在孩子時,就被灌輸以那些虛偽的崇拜,並且被強定為一種義務,“英雄主義”式的意識形態是我們在學校中所學的唯一“宗教”,即對曆史書中的英雄的無限讚美,對政府所指定並宣揚的人進行高度崇拜,甚至強令性地對國旗敬禮,一個被視為普遍而永恒、具有確實性的原理,就是像崇拜“神”一樣崇拜那些曆史偶發事件中的事件和人物。
    而真理、愛以及善良、智慧在哪裏?對於我們來說,那些曆史上的偉人並不是從根本上對我們有著決定意義的人,而是那些在當代“複活”了的人。他們是對我們產生相當影響力的當代的偉人,他們也許並不引人注目,但曆史的真正進程卻依賴於他們。可是這麽多年來,並沒有偉人“複活”。在一個沒有偉人的時代,必然會成為小人泛濫的時代,加之在一個毫無信仰的時代,一切有害的精神氣候隨之複蘇並蔓延,腐蝕著我們的靈魂和肉體,繼而在這個時代出現了一群舉止行為瘋狂的人,他們招人厭惡的表現,令人討厭的自吹自擂,醜惡的發笑,失去尊嚴的悲哀,無一不褻瀆著我們原本就脆弱的精神荒原,直至成為淒涼的沙漠。
    當今流傳最廣且最危險的誘惑之一就是受拜物教的影響,很多人對數字產生了的迷惑,“小月月”一夜之間的數千萬的網頁點擊量正是他們所追求的成果。諸如“小月月”幕後主人與他們的炒作團隊在此與市場媒介完成了最令人作嘔的共謀。而很多人也樂於受數字的欺騙,精神隨之開始腐敗。中國人有湊熱鬧和起哄的壞毛病,隻要關注度足夠大,那即便是謊言都同樣真實。這幾年來,當文化被市場綁架後,我驚恐地觀察到一些人已犯了令人難以相信的罪惡,這些沉迷於意識形態裏的人已經拒絕了現實,任意選擇抽象概念,對客觀性日趨麻木,對弱者的同情、正義的熱愛、空疏理論的厭惡等都毫無知覺,由此就有導致精神環境無限混亂的可能。
    而在今天,國人普遍糟糕的精神境況並不強求有意識地為人真正的本質而鬥爭。我常常想,即使我們所遇到的人幾乎讓我們失望而又再失望,甚至是沒有價值或者是無足掛齒的,但我們還是應該有自己本質的尺度:在什麽程度上我們能夠堅持在這個混亂的精神環境中,能意識到真正的人在什麽地方,並仍然能找到引領我們不斷前進的指針。
    可是就目前的境況而言,讓我感到萬分沮喪,全世界的人都瘋狂地追求物欲了,極盡貪婪地享受著每一天,肆意地揮霍著自然資源。他們似乎從不想未來的諸如這樣的一些問題:當一切可以“拿來”的資源都被吃光用盡後,當生長糧食的田地被日益擴張的城市建築蠶食而盡後,當延續我們的生命之水幹涸枯竭後,當工廠的濃煙扼殺了最後一顆麥穗後,那麽留給我們後人的將是一個朽木死灰、無法生存的廢墟。而現在,我想每個人都應該時刻警示自己:我真正想要得到的是什麽?這意味著就後人而言,我想知道後人將會變成什麽樣子。還有一個更值得我們思考的問題,那就是當我們的文化徹底淪喪並且精神徹底死亡之後,我們後人所在的世界,哪一種人將會繼續生存著。
    我們時代的中國人顯然對“未來”以及“後人”這種事漠不關心,他們甚至認為考慮那些事都是愚蠢的,是多餘的,甚至是可笑的。他們隻想在這現世過得足夠好,不管身後之事。能挖到的煤精力挖完,能用的水盡力用完,能占用的農田盡力用完……他們一定能夠認識到這些問題的重要性,但沒有一個人願意犧牲現世的“幸福”。尤其是我們時代的一些官吏,無論大官還是小官,皆為政績,皆為自己的仕途“鞠躬盡瘁”,每一個新官上任後,城市的麵積就會擴大一圈,鄉村的田地就會消失一片;無論大商還是小商,皆為金錢,皆為自己的財源“死而後已”,每一個商人經營後,假冒偽劣就會層出不窮,人們的生命就會朝不保夕。
    我之所以會對後人感興趣,是因為希望他們的生活有這樣一種尊嚴和價值——它與我們從幾千年中所了解的人的存在還有點連續性。我們後人的後人,就像我們看待自己的祖先一樣,未來的人應該也能夠把我們看成他們的祖先,他們會怎麽看待我們,會怎麽想這樣一個重大而嚴肅的問題:“我們的祖先究竟為我們留下了什麽?”這並非就肉體的意義而言,而是就人類生存的以及曆史的意義而言。
    我知道很多“人”是極不願意聽到“崇高”與“道德”這樣的字眼的,一旦提起,總會受到一些“人”的白眼,甚至是受到辱罵和攻擊,仿佛提起“道德”就擋住了他的財路,提起“崇高”就壞了他的好事。盡管如此,我還是想對那些隻看得到錢財而看不到“價值”的書商們說一句話:文學表現的是人類為擺脫被庸俗而奴役所進行的卓絕的努力,而不是把庸俗當做榮耀的無恥、無聊的遊戲,更不是向弱點妥協的投降書。人與畜生的區別在於,人有善惡美醜之分,有優劣好壞之別,作為一個人格健全的人,不能局限於自己的感性本能,不能缺乏善良的愛意和高尚的精神。而作為一個起碼有點責任感的文化人、藝術家或作家,絕不能滿足於渲染反文明的、庸俗的生活事象,絕不能屈服於自己內心的黑暗力量。文藝的靈魂乃是充滿著詩意和善良道德,凡事正常的文學和藝術,首先意味著道德的純潔和人格的健全。文學的美學價值決定著它所包含的作家的道德境界,決定著它所折射的作家的人格。在沒有道德和人格的地方,盡管有無所顧忌的放縱和粗俗,有語出驚人的戲言和調侃,也有商業化的“文學”奇觀,但永遠不會有真正意義上的作家,永遠也不會有真正意義上的文學。
    盡管也許你會說你不是聖人,隻是一個普通的人,但是隻要還能稱之為人,你必須有點具有意義的信仰;盡管也許你說你不是作家,說你所寫的不是文學,但是你不能不對這個人類賴以生存的世界負責。你可以玩世不恭,可以對自己和他人不負責,但你必須為後人負責。如何能讓後人不和我們一樣活得沒有尊嚴,想想你是否盡了自己的責任,這無疑是一件非常迫切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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