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鬼墓第六十七章 女人
“師父,正門不是一塊大石門嗎?你們咋出來的,出來之後呢?而且你用的什麽紅繩,可以綁住僵屍跟你走啊?”我是心疼師父的,也才知道他們為什麽會那麽疲憊,沉默了半天,才想起去問這些問題。
“先出去的人,已經上報了上麵,那石門是用炸藥炸開的,早就已經清理好了,至於綁住僵屍的紅繩,和我平日用的紅繩並無不同,在於的是那個結法,僵屍沒有視覺,觸覺幾乎也沒有,聽覺也不存在,關了這幾覺,它的嗅覺卻分外強悍,一點點生氣都逃不過它的鼻子,但無論它的嗅覺怎麽強悍,所有的感覺最終是靠靈魂來分辨,判斷,僵屍沒有魂,隻有魄,我鎖住了它的魄,留一絲縫隙,全部係在了我的心口,心口是生機最旺盛的地方,它就隻能感覺我的存在。”師父解釋到。
不過,他還是頓了一下,再次解釋到:“我曾經說過,陰陽相依,僵屍肉身強悍,它留下的兩魄自然也有強悍,僵屍也可修,修完整七魄,最後修出魂,我沒有完全的把握,時間也緊迫,所以才讓人全部都上去了,一來是為了炸開大門,二就是怕生氣太多。”
僵屍那麽厲害?我簡直無法想象。
“是怪我粗心啊,當時一心想抓住鬼母,我沒有注意到在棺材頭擺放的特殊供香,還有一碗已經幹枯的白飯,還有一碗雞血,這是上供僵屍的東西,我竟然沒有發現啊!如果我在細心點兒,我還能發現墓頂被砸開了一絲,這樣也能...”師父的話裏全是悔意,他很在乎那兩個戰士的生命。
“師父,你說過,命定的東西改不了,這是命,你也無能為力的啊。”我在旁邊勸解到。
“隻怪我不是那相字脈,看不出血光,不管是不是命,我是他們身亡的因,我已經跟胡雪漫說過了,以後我的津貼全部分給兩個戰士的家人,三娃兒,我們以後要過苦日子了。”師父苦笑著對我說到。
我倒是不在乎,說到:“怕啥,師父你曾說過,有因必有果,你以後的津貼給他們是應該的,這是果,你得擔著,要是苦點兒,我們就去當神棍去。”
“哈哈,臭小子...”師父笑了,使勁兒的揉了揉我腦袋,這是他回來以後,第一次開懷大笑。
酥肉在旁邊跟著傻笑,笑了半天才想起來問:“薑爺,你倒是說說啊,那跳屍咋滅的?”
“僵屍怕陽光,雖然跳屍超越了這個範疇,不過陽光對它卻總是有克製作用的,忘記門口那個大陣了嗎?誅殺一切陰邪之物,它隻要出了墓也就沒問題了。出墓的時候是最危險的時候,因為跳屍對陽光本能的畏懼,會讓它發狂,我也細說不來,隻能說,最後要感謝你慧爺那一腳,把跳屍生生的踢了出去。”師父簡單的說到。
話說簡單,可是我能想象其中的驚險,一不小心就有生命之危,師父隻是不願細說罷了。
酥肉倒是沒想那麽多,反正我師父人站在他麵前呢,他就覺得萬事兒大吉,他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慧爺還有這一手?他是武林高手?”
這小子武俠小說看得入迷,有這一問也是正常。
師父笑眯眯的望著酥肉,說到:“天下武功皆出少林,你覺得呢?”
“我X,我咋就讓慧爺走了啊?他不是要收徒弟嗎?我該拜他為師的啊,這樣我不成高手了?哎呀,哎呀...”酥肉惋惜不已,連連歎息。
我卻在第一時間想通了慧覺老頭兒為什麽老愛吃雞蛋的原因,練武之人,消耗很大,肉類含有豐富的蛋白質,他不能吃肉,就隻能吃蛋補充了,不然身體也扛不住。
其實,發展到現在,有很多武僧也是吃肉的,當然限於‘淨肉’,窮不習武,確實是有道理的。
隻是,我還是忍不住一頭冷汗,我師父的身手我是知道的,不管是為了健身還是什麽,總是習得一些武藝的,現在我也知道了慧老頭兒會少林功夫,那他們.....
我想起了他們打架的場景,慧老頭死死的扯住我師父的頭發,我師父則扯住他的胡子!
算了,我忍了,我不想想下去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兩個‘潑婦’在打架。
就在我入神的時候,我師父已經打破了酥肉的美夢,說到:“就算慧覺在這個地方,他也不可能收你為徒弟的。”
“為啥?我沒緣分嗎?”酥肉急吼吼的問到。
“緣分,有啊,你不是也認識慧覺嗎?但是,你想,你舍得那大塊大塊的肉嗎?你舍得以後一輩子都不找女人嗎?慧覺就是個瓜娃子,女人多好啊,幹幹淨淨的,漂漂亮亮的,他不懂這風情。”我師父一本正經的說到。
我差點去撞牆,我很想跟酥肉說,這不是我的師父,可是一想也對啊,女人多好啊,幹嘛不找女人?就像我大姐,二姐,漂漂亮亮的,身上永遠比我香......
但我忽然又一頭冷汗,我咋會這樣想?莫非我已經成了師父那種人?我不敢想象有一天,我蹲在大街上看女人的樣子,我忽然覺得未來很灰暗。
但是我這樣想,不代表酥肉也這樣想,他已經笑的眼睛都眯了起來,貌似憨厚的跟我師父說到:“薑爺的話有道理,其實女孩子還好..我還小嘛,我就是舍不得不吃肉。”
我恨恨的望向酥肉,指著他說到:“你娃兒少耍賴,你明明跟我說了,你喜歡劉春燕的。”
“三娃兒,你那麽激動幹嘛?”酥肉嚇一跳,然後他馬上用一種近乎於猥褻的眼光望著我,說到:“三娃兒,你是不是想女人了?然後那麽激動啊?”
我臉一紅,擦,咋就被酥肉猜中了心事?可不容我反駁,酥肉一下子站起來,蹭到我耳邊,悄悄的說:
“沒事兒,我們大男人,不害羞,我有好東西,少女的心啊。”
“啥心?”我沒反應過來。
可此時我師父已經在旁邊偷聽到了,一腳踢在酥肉屁股上,吼到:“不許帶壞我徒弟,你個臭小子,也不許學壞,把那少女的心,上繳給我,真是的,現在的孩子咋這樣!”
酥肉捂著屁股吼到:“薑爺,三娃兒都沒聽清楚,你咋知道少女的心的?你咋知道我們要學壞?難道你知道它是那啥小說?我不給,我辛辛苦苦抄的。”
我瞬間就明白了酥肉的意思,這就是男人無師自通對某些東西敏感的本能吧。
其實,我很想看那啥心。
第二天,是一個天晴的好日子,我和師父的心情都很不錯,當然是在麵對午飯以前。
那夥食的水平比起以前,瞬間就下降了。
“三娃兒,咋想起做肉沫兒青椒的?”師父這樣問到。
“師父,那是青椒肉絲,你沒去買肉,我就將就剩下的做了,你不說沒津貼了嗎?我想後院的魚也得節省著吃,師父,以後你打獵沒打來東西,我們就不吃肉了,要節省。”我愁眉苦臉的說到。
我師父愣住了,半天才吼到:“三娃兒,所謂開源節流,你不能隻節流,不開源啊,節流的作用在開源的後麵,不是說你節省,我們就有錢了!”
“師父,你要我去工地做苦力嗎?”我有不好的預感,也在計算做苦力一天有多少錢。
“做個屁的苦力,你..你..你先找你爸媽要些吧,到了北京,我們再想辦法。”薑老頭兒臉一紅,他沒啥存款,就我們師徒倆個這個吃法,比起普通人來說,也真的算是奢侈,而且薑老頭兒還愛收藏,可想而知....
“那好。”我一聽一陣兒輕鬆,總比做苦力好一千倍。
“順便也給你爸媽道個別吧,我們要離開了。”薑老頭兒忽然低聲的說到。
餓鬼墓第六十八章 此去經年(一)
我不知道咋去麵對我媽哭腫的雙眼,也不知道該不該去看我爸紅通通的眼眶,倆個姐姐沉默著,淚水也在眼眶裏打轉,隻因為我師父說了一句:“有空會讓三娃兒去找你們,但是不能告知你們,我們在北京哪裏。三娃兒注定了不能和家人多團聚,至少等他39歲以後再說吧。”
這不是我師父無情,而是我命中注定的,如果貪戀親情,隻會害我家人背上更多的因果,會害了他們。
我家人都知道這個道理,也都敬重我師父,不會有半句怨言。
隻是這舍不得,是無論如何也壓抑不了的感情。
家裏的氣氛有些沉默,也有些壓抑,這是我和師父下山之前就預料到的了,在昨天商量了回家的事以後,我一直忐忑不安,可終歸還是要麵對。
“三娃兒,等會兒你到家之後,一切由我來說明吧,這樣會好些,到時候,你記得別哭,盡量淡然一些,積極一些,免得你爸媽心裏更難受。”這是師父在下山的時候對我吩咐的話。
盡管此刻,我已經難過的不敢麵對我爸媽了,但是我依然強忍著,做出一副很淡定的樣子,我想開口安慰,說點兒什麽,可是我不敢開口,怕一開口,眼淚就掉下來了。
我爸重重的咳嗽了一聲,我媽忙不迭的起身,去了裏屋,過了一會兒,我看見我媽已經洗了把臉出來了,手裏是厚厚的一疊錢。
那個時候沒有一百元的紙幣,大團結(10元)就是最大的麵額,所以這一疊錢真的有很厚。
我媽把那一疊錢塞到了薑老頭兒手裏,說到:“薑師父,這些年來我們除了給三娃兒交學費,偶爾添置一點兒衣服,三娃兒的吃穿用度都是你在操心,這間鋪子是你幫忙開的,那錢你一直不要我們還,所以這次該是我們回報了。現在我和他爸寬裕了,兩個女兒又讀了大學,國家幫襯著,這一萬塊錢,你拿著吧。”
一萬塊,這在當時是一個很了不起的數字了,人們形容富裕人家的形容詞兒,都是萬元戶,可想,這錢是有多麽的多。
我師父不說話,隻是不停的在數錢,數好一部分之後,他遞還給了我媽:“秀雲,老陳,我隻要5千,這5千我已經很不好意思了,多的我就不解釋了,畢竟吃穿用度是有一些花費,還有三娃兒在外地讀書....”
其實,我知道,師父為我每晚熬的藥湯,都是挺昂貴,他是擔心我斷了藥,否則他連5千都不會要。
我媽一定要把剩下的5千都塞回師父手裏,可是我師父卻動了真怒的拒絕了:“錢,難道沒辦法賺?他跟著我,就像我兒子一樣,你們就放心好了。我知道這些年,你們賺了一些,但是新開的店子需要周轉,留下,再一定給我,我就生氣了。”
我爸媽是很怕薑老頭兒生氣的,隻好訕訕的不說話,收回了錢。
後來我才知道,那一萬元幾乎是我爸媽的全部積蓄了,連進貨的錢都貼了進去,準備困難找鄰居借點兒的。
師父吃了午飯就回山了,他讓我在家裏住三天,三天以後再回山上找他。
我明白師父的苦心,他是想我再陪陪我爸媽。
那三天,我強忍著悲傷,盡量裝的很開心,跟我爸媽講一些趣事兒,也斷斷續續的講一些餓鬼墓的事兒,他們很愛聽。
看見他們專心聽的樣子,我覺得心裏更痛,天知道,兒子是多麽想陪在你們身邊,哪怕隻是每天放學回來,跟你們說說學校裏的瑣事兒都好,盡管比不起餓鬼墓啊,鬼啊之類的精彩,但我覺得幸福。
那三天,我盡量把我媽做的每一盤菜都吃的幹幹淨淨,我媽愛看我狼吞虎咽的樣子,我就做給她看,隻要她開心,就算我有時難過的吃不下去,我也吃。
那三天,我陪我爸釣魚,一坐就是一下午,盡管在以前,我對釣魚這件兒事情,是如此的不耐煩。我還陪我爸下棋,盡管我在山上,已經練就了一手好棋藝,我爸爸棋下得很爛,我都還是陪著,很開心的陪著。
那三天,我陪我倆個姐姐逛街,哪怕她們隻是看看,不買,我都耐心的陪著,我喜歡她們挽著我走在街上,我也喜歡她們甜甜的笑著,問我,三娃兒,這件好看嗎?
每晚,我都親自為我爸媽打洗腳水,每晚,我都會去和我大姐,二姐聊天.....
我無法用語言表達出我有多愛他們,我就隻有多做一些,再多做一些,我忽然間就明白了子欲養,而親不待的哀傷,我也忽然間就明白了,血濃於水。
偶爾睡不著的時候,心裏也會苦澀,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淒涼,我要什麽時候才能再吃到媽媽做的菜,我要什麽時候再能讓爸攬著我,說聲又長高了.....
三天以後,我離開了,這一別,不知要多久,才可以一家團圓,由於師父不透露地址,我和家人連寫信交流都不可以,這有多麽無奈,我不知道,隻是一想到為人父母,連兒子在外麵是什麽情況都不知道,就覺得揪心。
我媽什麽也沒多說,隻是一包大大的行李交到了我手上,我知道裏麵有她緊急為我添置的一年四季的衣服,她說兒子去北京了,不能穿的太丟臉。
當我接過行李後,我媽就進屋了,我知道她哭了。
我的兩個姐姐都分別緊緊的擁抱了我,眼淚都糊在了我臉上,在後來我才發現,我的衣兜裏被她們不約而同的塞了錢,加起來都300多塊,我知道那是她們省下來的零用錢。
這錢對於沒工作的人來說,絕對不少了,我那兩個漂亮的姐姐自己都不愛打扮,原來早就存了為我離開而省錢的心思。
我細心的二姐,還特別寫了一張小紙條,上麵寫著,去北京,別虧待自己,怕你沒錢買零食,傻傻的望著,就丟臉了。
當我看見的時候,我想笑的,我那麽大了,哪裏會傻傻的看著零食發呆?隻是不知道怎麽的,一滴冷水,就把那張紙條打濕了。
是我爸送我去車站的,他早早的就推出了自行車在等我,當我給媽媽她們告別完畢的時候,我爸習慣性的拍拍自行車的後座,說了聲:“來吧,兒子,上車,以後爸爸老了,就不知道還能不能騎得動了。”
我不哭,我不能哭,我把牙齒都咬痛了,才強裝出一個笑臉,假裝開心的蹦上了我爸的自行車後座,曾經有多少個周末,他就這樣載著我回家,隻是下一次,他還能不能載的動?
想起這個,我的心都因為忍眼淚在顫抖,我的爸爸媽媽,我再見他們的時候,他們就老了嗎?
冬天的風,吹起了爸爸的頭發,我分明看見了好些白發,我的眼淚終於大顆大顆的往下掉。
“三娃兒。”爸爸蹬著車,在說話。
“嗯。”我一把擦幹了眼淚,想盡量正常的說話,可是聲音還是忍不住顫抖。
“曉得男人為啥比女人老得快,比女人辛苦嗎?”
“為啥?”
“因為男兒有淚不輕彈,就是流血,也別輕易哭,有那哭的心情,不如混出個人樣兒來,更好!這是爸爸的希望,曉得不?”
“曉得了。”我點頭,我知道我爸爸知道我哭了,他在變著法子安慰我,也在提出對我的希望,希望我在北京不給陳家丟臉。
“其實...”我爸爸的聲音停頓了一下。
“其實啥?”
“其實老漢也很想哭。”爸爸忽然加快了蹬車的速度,我看見他快速的抹了一下眼睛。
餓鬼迷霧第六十九章 此去經年(二)
回到山上的時候,我猶自沉浸在悲傷的心情中不能自拔,卻發現師父早已在竹林小築所在的山穀口等我,默默無言的,師父接過我手中的行李,使勁的拍了拍我肩膀。
“離別苦,苦在以後的日子思而不能得,念而不能為,但若彼此感情真摯,這因果總是不能斷的,就算今生無果,來世也總是要糾纏的,三娃兒,有些事不要隻看眼前,一條路總是有人陪伴,有人離開,但也許在下一個路口,離開的人就在那裏等你。”師父沒有回頭,隻是默默的走在我前麵低聲的說到。
思而不能得,是想念著卻不能相守,擁有。念而不能為,是牽掛著卻什麽也做不了。是的,離別苦,離別能把任何的感情都變成一件無奈的事情,如何不苦?
但師父也提醒我,需要告訴未來的是,因果的糾纏並不要隻看眼前,長長的路,也許是今生今世,也許是生生世世,有著因果的人,總有一天是還能在一起走一段路的。
望著師父的背影,我那忍了的許久的悲淚,終是徐徐落下,滑過臉龐,但在那一瞬間,陰霾的心情總算有了一絲陽光,未來,是可以期待的,何苦執著於眼前。
走到熟悉的竹林小築,我卻發現陌生了一些,仔細一看,原本種在院子周圍的一些草藥不見了。
“師父,那些....”我忍不住開口問到。
“哦,既然是要離開了,那些草藥我已經叫人分給村裏的村民,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平日裏有個三病兩痛的,泡個水喝也總是好的。”師父頭也沒回的走回了竹林小築。
望著滿地的坑窪,一絲落寞又爬上了我的心頭,人總是渴望展翅高飛,當時當真的要離開熟悉的環境,那種無依的落寞還是會出現。
跟隨著師父走進竹林小築,卻發現裏麵除了幾件簡單的家具,竟然已是空空蕩蕩。
“師父,這....?”早有心理準備,卻還是忍不住發問,好像到了今日一切都是舍不得。
“東西我已經叫人搬下山去,已經有助理先行一步,把一些東西帶到北京那邊,今天我們就再在竹林小築住一夜吧。”師父淡淡的說到,眼神分外的平靜。
或許這種流離不羈的生活,師父已經習慣,我曾經聽他感慨過,在這個偏僻的小山村,卻是他一生呆的最久的地方,也和我過了最平靜的一段歲月。
也許在於師父來說,平靜的歲月是一種很奢侈的東西,但是曾經擁有過,也就夠了,何必去執著的苦苦追尋,想著念著我要過平靜日子?
道法自然,一顆自然之心就在於,無論歲月給你的是什麽,你都坦然去接受,去經曆,去體會,而不是去逃避,強行的想著,自己必須過怎樣的日子。
放下我的行李,師父走過來,和我一起坐在了竹林小築的長廊前,曾經有很多個日子,我們就是這樣坐在長廊前,聽著這風吹竹葉的聲音,看著山下的山村嫋嫋的炊煙,直到夜色漫天。
“為啥還要住一晚?”我輕聲問到師父。
“為了你的告別,你小子的心性我最是了解,在離別,感情的事情上總是做不到幹脆,我又何必不成全你。”師父說到,習慣性的想要去端茶,卻發現哪裏還有什麽茶杯。
我沉默,師父是了解我的,我的確在很多事情上真的做不到幹脆利落。
輕歎一聲,我的眼光落在這小小山穀的每一個地方,小瀑布下的水潭,潺潺的小溪,到春初已是嫩綠的草地,還有那清幽的竹林,每一個地方都是我的回憶,我在這裏笑過,鬧過,傷心過,疲憊過,它們陪伴著我走過了這段歲月......
“三娃兒,今天怕是沒辦法開夥了,餓著?還是我們厚臉皮去蹭飯吃?”師父忽然開口問到。
“廢話,當然是去蹭飯吃。”我大聲的說到,其實我是想再去看看這生我養我的地方。
“哈哈,我也是這麽想的,三娃兒,你還記得那次我們去蹭飯,吃的豇豆湯飯?我好想再吃一次。”師父笑著說到。
我咋可能會忘記?就是那一次,我聽到了一個淒美的愛情故事,並為之惆悵了很久,那時年紀小,不懂得什麽情情愛愛,現在已經十五歲了,雖說沒有體會過情愛,倒也能咂摸出一絲滋味兒來了。
師父是個幹脆之人,既然做了決定,便和我大踏步的向山下走去,我們聊起了那個老奶奶,就在前些日子領藥打蟲時還見過,倒也算是鄉場裏一個長壽的老人了。
到了山下,再次回到我熟悉的小山村,我跟師父說想要回家去看看,已經過了很多年了,為免觸景生情,我總是不去我家的老房子,明天就要離開,無論如何我是想要去看看的。
很快,我和師父就走到了自家的院前,一把大鎖鎖住了大門,鎖上已經鏽跡斑斑。
我掏出一把摩挲的有些發亮的黃銅鑰匙,手忍不住有些顫抖的打開了那把大鎖,鑰匙發亮,是因為常常把玩,鎖生鏽,是因為終究沒有勇氣去打開那扇門。
足足搗鼓了一分鍾,我才打開了大門,隻因太久沒有動過那把鎖,繡的厲害,才如此吃力。
一開門,一股子生黴的灰塵味兒便撲鼻而來,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可是再一次看見這個熟悉的小院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心在顫抖。
此刻,它是我熟悉的小院,可它卻已經陌生,因為在這裏,已經沒有了我媽媽忙碌的身影,我爸爸開朗的笑聲,我和姐姐們瘋玩的模樣,它雜草萋萋,那麽淒涼。
我走過這小院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角落都充斥著回憶,這裏銘刻著我和家人唯一能相守的童年歲月,它在我的心中不可磨滅。
廚房,曾經升騰的每一股炊煙都是家的溫暖,我仿佛看見媽媽在喊:“三娃兒,莫在院子裏瘋了,來洗手,準備吃飯了。”
廳堂,全家圍坐在一起吃飯的地方,也是冬夜守著火爐一起談笑的地方,我仿佛聽見爸爸在說:“三娃兒,你這個期末再給老子弄個倒數的成績,老子打不死你。”爸爸終究沒舍得打死我,但是我卻真的要離開了。
爸爸媽媽的房間,姐姐們的房間,我的小房間....我仿佛再次看見,大姐又捏我的臉蛋兒,二姐在旁邊笑眯眯的剝好一顆顆葡萄,塞進我的嘴裏。
這一路,布滿了灰塵,蜘蛛網,撲麵而來的是老舊而腐朽的氣息,可我看見的全是一幕幕的回憶。
我發瘋般的跑到院子裏,一路驚起了許多的不知名的蟲子,甚至還有一條草蛇,我都無心顧及,隻是站在院子裏的井口發呆,井水沒有幹涸,向下望去,水質依舊清澈,這裏,這裏是唯一沒有變的地方。
“三娃兒,走罷。”師父在大門口站著,始終不曾開口,到了此刻,看見我呆呆的望著井水發呆,卻終於提醒我該走了。
我沒有哭,甚至我的悲傷也已經淡去,這些回憶是我的,我擁有過,它是我生命不可剔除的部分,我有什麽好背上的,長長的路,我們曾經相伴一起走過。
“師父,等一下。”我大聲的喊到,然後撿起了一塊兒小石頭,在院子的牆上使勁全身力氣,反複的刻畫出了一行字。
爸媽,姐姐,我愛你們,在心裏,我們永遠在一起,不分開。
————陳承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