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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心隨意隨性偶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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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行舊事(一)

(2013-05-03 07:04:53) 下一個

   當車輪開始轉動時,紛擾的車廂漸漸歸於平靜。我同多數旅客們一樣,開始有時間,看似漫不經心打量起自己漫長西行旅途的同路人。本不是一外向健談之人,點頭微微一笑,算是打個招呼。

    這是九十年代初期我的第一次西行之旅。幾件換洗衣服,香煙,方便麵,榨菜是每次出門的必備之物,貼身分散藏好現金,最值錢的是一國產高級單反照相機,工作用,我們需要一些精確清晰的工程照片。一件武警製服褲子,外加有八一標誌的製式軍大衣,這就是我所有的行頭。那是十一月中旬,南方的中午還是很熱,但早晚已有些秋涼。列車是去西寧的特快。

    臥鋪同一隔間裏的其他人都早已沒有任何印象,但對麵下鋪的那位中校軍人,是我這一輩子所認識並記住的唯一一位軍人。濃濃的眉毛下是一對炯炯的眼睛,中等個,紅紅的臉龐,後來才知道,那就是高原紅。人生如旅途,有人上,有人下,又有幾個能讓你記住。我不是那孤獨的人生旅行者,但年輕時因太多的獨自旅行,讓我有著太多的感悟。

    火車一路向西,從富庶的江南魚米之鄉進入安徽,反差還是比較大的,但車窗裏閃過的依然是山青,水清,天藍,瓦青,牆白的一種鄉村田園。晚間進入河南,醒來時已經是三秦大地,黃土,窯洞,有些灰蒙蒙的天空,寫著與江南水鄉的截然不同。車上高原後,土褐色的山丘,裸露的石塊,稀疏的植物,泥牆草頂,可以感受到在這塊蒼涼大地上生活的艱辛。過蘭州後,車一直在怪石獰曆的峽穀裏伴著黃河而行,穿山過橋,還有一些危險慢行路段,車速時快時慢,眼前時不時閃現的竟然是一個清水黃河。現在蘭州西寧城際鐵路的開通,肯定路況應有著極大得提高。

     乘客逐漸稀少,這一隔間,隻有我和那軍人仍在。手扶著臥鋪的鐵架,詫異的是一種冰涼的感覺。僅僅一晝夜的時間,我就開始領略到高原的一絲絲寒意。看著漸漸暗下來窗外,想著很快將是火車的終點站,西寧,我將在這裏轉車,繼續我的西行。但今晚的住宿,吃飯,明天的車票,在這座完全陌生的城市裏,心裏有點發愁。看著對麵的那位中校軍人,應該能得到一些幫助。那個年代,軍人是安全信任的代名詞。笑著和軍人搭訕起來,問一問有關西寧和轉車情況。看你不聲不響地坐在那,還以為一切都安排好了,跟我走吧。非常普通的一句話,我一直都記得。我也從來沒有設想過,如果沒有他的那天晚上,將是一個什麽樣的夜晚。後來,給我看了他的軍官證,我也談了一些我的情況。他告訴說,這次是探親回部隊。正好,他和我一樣,也走青藏鐵路回駐地。那時所謂的青藏鐵路,其實也就到格爾木。巧的是,他愛人的單位就在我隔壁,並就住附近,無形間,距離一下拉近許多,有點他鄉遇故舊的感覺。很快,車到西寧。出戰口昏暗的燈光下,擁擠著接站的人群,多年以後仍然記得一滄桑嘶啞的男子聲音,在高聲地叫喊著拉薩,格爾木,拉薩,格爾木開車啦!一下子讓我感受到,這就是高原,離那遙遠的拉薩似乎已經觸手可及。後來才知道,從西寧到格爾木還需一夜的火車,從格爾木到拉薩再還有一千公裏,要翻過唐古那山。穿過嘈雜的廣場,我隨他,上了一輛軍用小客車。車窗外夜幕下的西寧,看的不是很真切,也許是天冷的緣故,隻覺得行人很少,有些冷清。時間不大,車進了一個大院,下車後才發現,主樓所掛的木牌上寫著:青藏兵站總部。他告訴我,這裏也對外開放。青藏火車,隔天一次,盡量買軟臥,如沒有,就買和他同次的硬臥,買到票後告訴他說一下。說完後,在人陪同下走了。

     要了一個單間,浸泡在放滿熱水的浴缸中,洗去旅途的疲倦。爬出來,擦幹身體,把自己仍在鬆軟的床上,點上一隻煙。盤算著第二天的安排,先買票,然後去找同學,記得他分在鹽湖所。不知不覺合上了眼睛,迷迷糊糊感覺有人在使勁搖晃我的床,不對,我是單間,驚恐的睜開眼睛,黑暗中看到的是那搖晃的吊燈。地震!一個激靈。奇怪的是四周死一般的寂靜,沒有半點聲響,撩起窗簾,昏黃的路燈下,空蕩蕩的,好像什麽也沒發生過。後半夜,再也沒敢深睡。第二天看新聞,昨晚確實發生過地震。

 早上起來,去了火車站,軟臥沒有,拿了一同次的硬臥,次日開往格爾木的特快。白日裏的西寧,比起昨晚,真實了許多。在城市的盡頭,可見一些裸露的褐色山丘,市麵不是很繁華,馬路還比較寬,行人不很多,一如同時代內地的許多中等城市,寧靜安詳。但街上諸多帶著白帽的回民,不時出現的裹著紅色僧袍的喇嘛,表明這是一個多民族聚集的城市。同學在鹽湖研究所工作,五六年不見了,同學已經結婚,變化倒是不大。他驚詫於我的目的地,告訴我那可是全國最亂的一趟火車,臥鋪應好一些。瞬間明白了那位軍人所說的一切,隻是我並沒有太多選擇。有朋友自遠方來,酒是要的。青稞酒,同學拿出青稞酒。歌裏聽過,小說裏看過,嘴裏這次可真真實實地品著,濃厚酸香,好酒。學告訴我,高原上,缺氧,酒量要低於平地,幾杯過後,兩人已是醉眼朦朧,我倒在沙發上。恍惚間,有一女子開門進來,想必是同學的妻子,說了句,我是他同學,到頭接著睡。當再次醒來,已是傍晚時分,他妻子做的飯。他妻子是一高挑開朗的高原女孩,和同學同齡。告訴我,她非常羨慕南方女孩,因為能穿很長時間的裙子,而西寧較冷,隻有兩個星期穿裙子的時間。有點詫異於她的想法,但就憑此,南方女孩應知福了。晚間辭別同學夫婦,回到兵站總部。

 次日下午,搭乘四五點鍾的火車。奇怪的是,臥鋪車廂內,坐的全是人,包括我的中鋪。開車後一個來小時,天色開始轉暗,那軍人來到我的鋪位,我們坐在旁邊聊天,人也開始稀疏起來,一直到十一點多,他才起身告辭,說下次回去探親時,上他那聚一聚,喝兩盅。看著他的離去,突然想起他來聊天的目的。為了我的安全,不會有人大膽到對一個穿著中校軍裝的軍人動心思的。現在車已進入高原深處,窗外是嚴寒荒無人煙的高原,幾個小時都不會停靠任何站,所以他可以離開了。安全也隻是相對的,半夜時分,感覺到車廂裏有窸窣聲,有幾個神秘人在翻尋,眼角裏一人在我的武警褲子和蓋著的軍大衣上掃了一下,就和幾個人就離開了。幾年以後一個秋天下午,在單位旁的市場,看到一軍人騎車過來,那紅紅的臉龐,非常熟悉,當在他擦身而過的瞬間,突然記起,對!就是他,顯然他並沒有注意到我。我想喊住他,不知為什麽,嗓子沒有發出聲音,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好人,好人一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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