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本原創根據一好朋友在文革時一段親身經曆,編寫而成。
九月份炙熱的火車車廂,塞滿了一具具年青青春激情活力的軀體。歌聲,戰鬥的歌聲刺激著體溫的升高,從半開著車窗,飛進來的煙灰夾雜著汗水給魏林,張軍的臉上,覆蓋了一層厚厚的油泥,忽閃著的是兩對黑白分明,天真無邪的眼睛。
"真熱。"魏林舔了舔幹裂的嘴唇。
"都快五十個小時了,也快到西安了吧。"同樣有著幹裂的嘴唇的張軍答道。悶熱,幹渴,走走停停,加上那折磨人的咣咣鐺的聲音,把人的忍耐推到了極限。
魏林,張軍一對好朋友,兩個十六歲南師附中的學生。魏林是個遺腹子,父親隨著國民政府撤退去了台灣,根紅苗正的工人階級姨夫把他撫養成人,逍遙派,是魏林最好的選擇。來自市民家庭的張軍,從來就不知道什麽是遠大誌向,學校一停課,落得個逍遙自在,但是他哥哥張兵,一位南工的學生,有些莫名的狂熱,加入紅總。魏林和張軍這一對遊離在激情之外的中學生,想借這個機會,四處走走看看,免費旅遊一下。他們計劃從南京發,先到西安,再由西安轉道北京,進行大串聯旅遊。
到了,終於到了西安,當兩人看著站台上那兩個大大的字時,由衷地長長地舒了口氣。隨著擁擠的人群,走出車廂,走到車站廣場上,大口地呼吸著同樣是粘糊糊的熱空氣,隻是不再象車廂了那麽稀少。已經是晚上九多鍾,廣場到處都充斥著紅衛兵小將,人群的嘈嚷聲,高音大喇叭的尖叫聲,刺激著人的耳膜。
魏林和張軍,穿過擁擠的人群,來到車站廣場一角的紅衛兵接待站。一盞拉過來的白織燈下,排放著幾張課桌,課桌的後麵坐著幾位年輕人,桌旁是一個保溫桶,一大筐裸露在空氣中饅頭放在桌子上。魏林和張軍擠到桌前,"同誌,我們是南京來的。""介紹信。"對方頭都沒抬,兩人趕緊把介紹信掏出來,遞過去,"魏林?"是我。那人翻了下眼皮,"張軍?","我",對方在登記本登記好兩人的姓名後,對他們說:城裏各個接待站,都已經滿了,郊區的交通學校還有不少空位,今晚你們去那裏。""謝謝!"兩人趕緊答道。旁邊一位,從筐子裏,給魏林和張軍一人抓了兩個饅頭,"那邊有水,去交通學校的目前就你們倆人,邊上板凳上歇會兒,等再湊幾個人,一塊送你們過去。"兩人接過饅頭,用隨身的瓷缸,從保溫桶裏接滿水,大口大口地喝著水,這一路過來,從嘴唇,到嗓子眼,到胃,除了幹枯次拉的煙外,沒有任何潮濕的氣息,兩人一直灌到肚子有了咣當咣當的水響聲後才停嘴。早已沒了當初出門時的興奮,等身體,心情平複下來後,兩人呆呆地看著廣場上嘈雜的人群,感到一陣陣地倦意。都是第一次坐這麽長時間的火車,坐在場凳上,隻要一閉眼,仿佛身體依然隨著火車的前行在搖晃著。
"哎,那兩個南京的,差不多了,上車走了。"
兩人迷迷糊糊地發現,不知什麽時候身旁又多了五六和他們一樣疲憊不堪的紅衛兵們。一位從交通學校來接站人員,領著他們,來到一停在街邊的解放車旁,幾人相互幫忙爬上汽車。汽車在轟鳴聲中,離開了車站,形駛在午夜寂靜的馬路上。炎熱的白天過後,站在沒有棚頂的車廂了,深夜的涼風吹在身上,不禁有點起雞皮疙瘩。昏暗的路燈下,沒有一個人影,馬路上除了他們的解放外,沒有其他車輛,夜幕籠罩下的西安有點冷清。搖搖晃晃近一個小時,終於到了地方,一所地處偏僻市郊的交通學校。接站工作人員,給他們安排了一下鋪位,指了指操場對麵的一個小房子:那是廁所,就離開了。所謂的床鋪,就是教室裏,一溜靠牆的大通鋪,魏林的鋪靠近門口,張軍的鋪在最裏麵。
"魏林,這一路過來,廁所都上不了,在車站,水又喝得太多,我要上廁所。"
"我也是,去蹲一會吧。"
隻有一杆昏黃的路燈照射在諾大的操場上,黑黢黢廁所裏借著外麵的亮光,勉強能有點辨別。倆人進了廁所,剛蹲了下來不久,又進來一位,直接走到最裏麵的一個蹲坑,在黑暗中蹲了下來。"張軍,我完事了,你怎麽樣?","我也好了。",兩人係好腰帶走出廁所,一直離廁所有一段距離時,魏林說道:張軍,廁所了那人有點像你哥。"瞎講八講的,我哥在南京,怎麽會到這兒。"
兩人回到教室,躺在各人的鋪位上,不大一會,進入了夢鄉。睡在靠近門口的魏林恍惚地忽然覺得,廁所裏的那個人也進了教室,在他的鋪位邊停了一下,用手在他臉上摸了一下,魏林感覺冷冰冰的,那人沒有過多停留,直接走到裏鋪,在張軍的鋪前站住了。魏林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醒著,還是在做夢,又沉睡過去。
年輕恢複就是快,第二天早上醒時,魏林又精神飽滿,活蹦亂跳。但他看到張軍時,不禁有些吃驚,一夜過來,張軍的臉色蒼白,神情憔悴,"你怎麽啦?",魏林不安地問自己的好朋友張軍。"我要回家,北京我也不去了,我得回家去。"
"昨天好不容易才到西安,哪都還沒有轉,就要回家,你是不是毛病?",魏林有些生氣,但不管他怎麽勸,張軍就是要回家。沒辦法,一肚子不高興的魏林,把張軍送上當天開往南京的火車,自己獨自一人繼續剩下的旅行。
一個月後,魏林回到了南京,第一時間裏,想到他的好朋友張軍,到底怎樣了。當魏林來到位於城南一片平房中,張軍的家時,魏林感到的不僅僅是震驚,而且有點頭皮發麻,在張軍家的牆上,赫然掛著鑲在黑鏡框裏張軍哥哥的照片。張軍告訴魏林,就在他們到達西安的當天,在一起行動當中,他哥哥把他的柳條帽給了同班的一位女生,飛來的一塊磚頭擊中了他的頭部,就這麽倒了下來。這時的魏林堅信,在西安的那天晚上,他是醒著的。
從張軍家出來時,在魏林看來,燦爛的陽光,有些白茲茲地刺眼,生命的渺小和人生的無常,讓魏林的心情很沉重。又過了一段逍遙的日子,魏林再次背起了背包,不過這次,廣闊天地,一個郊縣的山區,插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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