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的兩維空間
我喜歡無聊的事情。而且，我隻做我喜歡的事情。
奔往不萊梅的驢子
*
40歲的時候突然開始想要寫作，隨後在海外開始了另一種孤獨的寫作生活。這自然使我的人生變得有些荒誕，而且隨之發生了許多荒誕的事，對於這些我都很喜歡，我還希望能更多的更荒誕事情呢。但我為什麽會突然開始想要寫作呢？這仍然是一個讓人困惑的謎。在《格林童話》中有一則《不萊梅的樂師們》。故事說，很久以前有個男人養了頭驢。這頭驢每天要馱著一袋袋的穀物去磨坊，如此進行了許多年，無尤無悔，任勞任怨。可是現在他已經老了，力氣大不如前，沒有辦法再向原來那麽拚命了。因此，他的主人覺得是時候把他處理掉了。聰明的驢子覺察到了這點，對此感到既傷心又無奈，隻好趁主人沒有留意時離家遠行，希望能夠到不萊梅去實現他的夢想。他過去做夢都想要成為一名不萊梅的音樂家。後來驢子在路上又遭到了一隻年老無用的獵狗和不再受寵愛的老貓，一同前往不萊梅要組成一隻自己的搖滾樂隊。結果路上又遇到一隻老公雞，正在聲嘶力竭的鳴叫。驢子一聽到雞叫馬上說：“聽這個歌唱的簡直是達到了讓人心靈震顫的程度。可這唱的內容是什麽呢？”公雞回答說：“明天就是星期天了，要有好多客人來。咱家的女主人——那個家庭主婦，可真是不講一點仁慈啊！她已經跟女廚師交代好，明天要拿我來燉湯。所以，今晚就會把我的腦袋剁掉。我要一直不停的叫啊，叫啊，一直叫到我生命的最後一刻。”於是驢子說：“聽我說，你這紅頭冠子的家夥。要不就跟我們一起走吧，到不萊梅去。你的嗓音真是美妙動聽，如果我們四個人一塊搞音樂的話，魅力簡直是無人可擋。”所以，有時我覺得自己就是那隻奔往不萊梅的驢子。
童話其實最適合成年人來閱讀。許多童話的滋味在孩童的時代是根本無法知道的，隻有在成年時才能品味出來。比如《格林童話》中時時流露出的那種淡淡的幽默或嘲諷，孩子們怎麽會理解。而麵對成年人，每個童話又都有個溫馨的結尾，它不是虛假俗氣的大團圓，而是另一幅命運的麵孔。這則格林童話簡直可以作為老年人的勵誌佳作，但實際上它適合每個年齡段的成年人。那就是無論在什麽時候都永遠不要放棄夢想，隻有走在一條通往不萊梅的追求夢想的自由之路上，才能擺脫成為苦力的驢子、獵狗、寵物貓和作為食物原料的公雞的命運，而變成一個不萊梅的音樂師。故事的結尾眾所周知，後來驢子、獵狗、貓和公雞用一種胡鬧的方式趕跑了強盜，過上了稱心的好日子。成為不萊梅的音樂師並不意味著要取得多大的成就，變成多麽了不起的人物，但追求夢想和自由總會使我們的生活變得更加幸福一些，也更加有趣。
*
從前有一頭小毛驢長得英俊漂亮，而且，健壯聰明，善解人意。凡是真正懂驢的人見了都會由衷的喜愛難舍難分。可是有一天小毛驢卻不幸的和他的兄弟姐妹們一起被賣到山東一家阿膠廠。我的天啊！阿膠廠，你知道是會發生什麽的。作為驢的命運，這是可以被我們人類接受的。但那裏簡直就是小毛驢們的奧斯維辛啊！那天運驢的貨車來到工廠，把一車的驢都拉了下來，阿膠廠的廠長一眼就看到了這頭小毛驢，不禁脫口說出：“好美的一頭小毛驢！”於是，他把小毛驢從兄弟姐妹們中牽了出來，留在自己的身邊。
在阿膠廠每天小毛驢都聞到驢皮的氣味，有生剝的驢皮帶著刺鼻的血腥氣味，也有加入草藥熬製驢皮膠的粘糊糊怪異的氣味，這些氣味讓小毛驢聞著想吐。他親眼看到自己的兄弟姐妹被宰殺剝皮取肉，然後他要拉著裝滿驢骨架的驢車送到郊外掩埋，那上麵還有血跡殘留著沒有剔淨的暗紅的肌肉絲，但都已經幹了。他聽說廠裏正在開發把驢骨作成驢骨粉膠囊賣給人們吃。他不能理解這些，但他痛恨人類。不久，春節來臨，廠長的嶽父來到廠長家。晚上兩人都喝醉了，嶽父大人這時看見栓在門口的小毛驢，眼睛都直了。他也是個愛驢人，於是披著棉襖走過去，盯著小毛驢上下打量，然後把手放在小毛驢的屁股上，不停的撫摸著歎息說：“好漂亮的一頭小毛驢！這一身驢皮能熬出極品驢膠，賣個好價錢。”這時廠長醉醺醺的走過來，也迷迷的看著小毛驢用手撫摸著小毛驢的另一半屁股，說：“再養養，再養養，等它長得再大些。”嶽父大人說：“可也別給養老了。驢老了也像我這樣，就不值錢了。”廠長忙說：“爹，可別這麽說，可別這麽說。” 他又輕輕拍著小毛驢的屁股，說：“我知道的。再養養，不妨事，再養大些，養胖些。”小毛驢聽了這些話感到被拍弄的屁股不寒而栗。所以，當晚他趁著兩人大醉逃跑了。一路上悲痛欲絕放聲大哭，向著河北的方向走去。
路上遇到一個小夥子迎麵走來，他一看見小毛驢兩眼就一亮，走上前來盯著小毛驢看。這個小夥子也是一個愛驢人。他用手輕輕撫摸小毛驢的全身，然後讚歎道：“好漂亮的一頭小毛驢！”於是他牽著小毛驢上路了，仿佛他就是小毛驢的主人，長途跋涉回到家中他的小店裏。可是隻到第二天小毛驢就吃驚的知道了，小夥子開的是一家河間驢肉火燒店。我的天呀！
原來，小夥子心思靈活，看到小毛驢長的英俊漂亮惹人喜歡，就想出把小毛驢拴在店門口做活廣告的點子。結果，原本冷清的小店很快就火爆起來。人們紛紛從各地趕來小店，看驢吃驢肉火燒。許多人還掏出手機給小毛驢拍照與小毛驢合影放到網上。可是，小毛驢每天晚上看著小夥子把大塊驢肉放進一口大鍋裏燉，那些肉都是瘦肉，沒有大塊的脂肪，等到第二天開始營業，就撈出驢肉扔到案板上，用一把沉重鋒利的大菜刀切片，然後噹噹噹噹剁得碎碎的，夾進烤的又香又脆的火燒中送給客人。那些客人坐滿小店，都大嚼著驢肉火燒，有些人還要上一碗用驢雜湯，一邊吃肉喝湯一邊大呼好香好香。可是，小毛驢聞著驢肉的味道就想吐。每天想放聲大哭，但也隻能默默站在門邊。
這樣，後來有一天來了一個客人。走到門口看到拴在門邊的小毛驢，眼睛就直了。他也是個愛驢人。走上前盯著小毛驢看，上上下下打量，然後把手放在小毛驢的屁股上不停的撫摸，他抬頭對店主喊道：“這樣的小毛驢做成驢肉火燒，哎呀，挨天殺的，我都流口水啦。”店主這時在店裏一邊乒乓乓乓的剁著驢肉，一邊大聲回答：“那是當然的啦！那是當然的啦！等到再養肥一些就宰了，做一頓驢肉宴也賣個好價錢。”客人說：“到時候可一定要讓我知道啊。天上的龍肉，地下的驢肉。”說話時仍然眼睛不錯珠的盯著小毛驢，一邊撫摸著小毛驢的屁股。那神情簡直就是愛不釋手。
毛驢聽到這些話再一次感到屁股被人摸得不寒而栗，當晚他就用牙咬開繩索逃跑了。在流亡的路上，小毛驢對人類這樣的物種統治這個世界感到悲憤難言。他絕望了。一路上他失魂落魄，有時下著大雨他也不避雨，仍茫然走在路上，雨停了，他渾身濕透，驢毛貼在身上滴滴答答淌著雨水，但他的臉上淚流滿麵。就這樣有一天，天氣晴朗，小毛驢正走在路上，迎麵走來一個小夥子，背著一把木吉，他看見小毛驢，兩眼就亮了起來，不用說，這個又是一個愛驢人。小夥子走過來拉住小毛驢，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然後，他用手摟住小毛驢的脖子，把臉貼在小毛驢脖子的皮膚上。後來小夥子取下吉對著小毛驢邊彈邊唱，他唱的是一首情歌。這是我們的這隻小毛驢第一次聽到人類的情歌，日後他還將聽很多很多的情歌，還會聽到人類的演唱會，但此刻他非常不理解，他不知道小夥子怎麽了，怎麽突然就皺著眉痛苦的嗷嗷嗷的叫喚。等小夥子聲嘶力竭痛苦的唱到高潮“你是我最愛的姑娘”時，小毛驢驚嚇的一下子跳開了，然後也嗷嗷的對著天狂鳴起來。小夥子隨後唱完了，他收起吉，牽著小毛驢回家了。和以往小毛驢的主人們都沒有文化不同，小夥子是一個歌手。他住在大城市北京，但住的地方是棚戶區，又髒又亂，條件很差。
小夥子白天對著小毛驢練歌，晚上拉著小毛驢去酒吧。他把小毛驢拴在酒吧門外，自己進去唱歌。酒吧裏有的亂哄哄，有的很安靜，但小毛驢總能聽到小夥子熟悉的歌聲。有時酒吧裏會出來醉漢，有一次一個醉漢從酒吧裏出來，看到小毛驢就跌跌撞撞的走來，然後躺在小毛驢的腳下睡著了；有一次一個醉漢從酒吧裏出來，看到小毛驢就跌跌撞撞的跑來，想騎上小毛驢，結果被小毛驢一下把這掀翻在地；又有一次一個醉漢從酒吧裏出來，看到小毛驢就跌跌撞撞的跑到他的身後，彎腰去看，小毛驢不知道他在看什麽，就抖起後蹄一蹄子把那個家夥踢倒。總是到淩晨小夥子唱完了，從酒吧出來，牽著小毛驢回家。那時小夥子和小毛驢都有些疲憊。家很遠，要坐公交車回家。他們在清晨的公交車站等最早的一班，車到後，小夥子上車給小毛驢買一張票，他自己有公交卡，但小毛驢沒有。清晨外麵的天還是黑的，開車的司機是一隻深褐色的雪茄煙，戴是拉得很低的鴨舌帽，售票員有時是一隻黃瓜，有時是芹菜，有時是個胖頭旁腦臉蛋紅撲撲的西紅柿。頭班車上人很少，空空蕩蕩，經常會上來一些小鬼或小精靈，小夥子和小毛驢總是一起車坐在最後一排，車一開起來，兩人就開始打盹。
小夥子對小毛驢很好。每天給小毛驢喂新鮮的胡蘿卜、青豆，給他熬玉米麵粥喝，偶爾還會給他吃巧克力和芝士蛋糕。周末小夥子為小毛驢洗澡，用一把小刷子刷洗小毛驢的全身。驢是有感情的，這樣慢慢兩人日久生情產生了感情。後來就同吃同睡，甚至冬天兩人在床上蓋一床被子。但小毛驢不吃肉，歌手不吃生豆子。小毛驢現在開始漸漸感到了生活的幸福。
但經常小毛驢還會想起過去悲慘的日子。在阿膠廠傍晚拖著滿滿一車驢的骨架到郊外掩埋那些骨架上，殘留著血跡和沒有被剔淨的筋肉，早晨小毛驢親眼看著那些運來的驢被牽下來，個個活蹦亂跳；他於是又聞到了驢皮熬製的氣味，還有驢肉火燒店大鍋裏散發出的燉驢肉令人作嘔的氣味，那口鍋下燒著火，鍋裏白湯在大塊的驢肉間翻滾，驢肉被煮得變了色，白天被鉗出來扔到案板上，這時小毛驢又想到那把令它不寒而栗的大菜刀，他聽到案板上乒乒乓乓的可怕的聲音，他於是又看到驢肉被切成片，被剁得碎碎碎，他又悲又怒，感到有人在摸他的屁股，於是猛的撩起後蹄，然後仰脖悲鳴。想到那刀刀剁碎的不是人肉，都是我們毛驢的身上的肉啊！想到這兒小毛驢的心碎了，五內俱焚，心中絞痛。他閉上眼，但熱淚已經弄濕了麵頰，想到萬惡的人類他又悲痛又憤怒，所以突然睜開眼，他仰天狂鳴，再也抑製不住。這聲音讓歌手聽到，歌手嚇了一跳，他連忙跑出屋外，站在小毛驢的麵前驚呆了，看著他。此時小毛驢已經不顧一切了，他也不管歌手，繼續對著遠方長鳴。那驢鳴的聲音如此悲哀，世界上從來沒有一頭驢能叫得如此悲哀。歌手又轉身跑回屋子，然後又跑了出來，手中已經拿上他心愛的吉他，他對著小毛驢又彈又唱，與小毛驢同喜同悲，唱到到最後情難以抑製，他竟然丟停下吉他，也伸著脖子學著驢叫長鳴。他有歌手的素質，所以學的那麽像，以至於鄰居以為歌手又弄來了一驢呢。
後來有一天歌手終於要開自己的第一場演唱會了。歌手欣喜若狂，喜極而泣。是的，他為了這一天可真是吃了太多苦，這麽許多年。這些我們的這頭聰明的小毛驢都能夠體味到。他知道演唱會對歌手的重要性，也知道歌手對演唱會的渴望。但他不知道這個演唱會到底是個什麽樣的玩意兒，怎麽會這麽有吸引力，也不知道為什麽小夥子一定要當歌手。作為驢，人人會叫，雖然有的驢叫的聲音高一些，有聲音低一些，有叫的聲音更渾厚，有的更婉轉，但沒有一頭驢會想做歌手，開演唱會，也沒有驢願意站在那裏一晚上傻聽啊。小毛驢想要是驢也想當歌手開演唱會那可真是新鮮事了，但驢整不出新鮮事，隻有人類才會整出新鮮事。不管怎麽說，演唱會是巨大的成功，小夥子的人生將為此改變。小毛驢為自己的朋友高興，但在最初的幾天看著小夥子的樣子，他不僅有些為自己未來的命運感到隱隱的擔憂。的確，人類的歡慶宴會對於動物來說，不是個好消息。何況小夥子還是個中國人，更何況他還來自廣州。然而，這些還僅僅是一個開始。
演唱會那天歌手把小毛驢也牽到了會場，共同見證，共同經曆這美妙時刻。他把他的小毛驢拴在後台，讓他的頭朝向舞台，然後再把後台的幕布特意留出一條縫。這樣，小毛驢也能透過縫隙窺見到舞台上的演出。演出開始，音樂震耳欲聾，大地顫抖，場麵熱烈，開始讓小毛驢感到害怕，他看著台下狂熱的人類，感覺樣子好凶狠，好可怕！他為自己的朋友擔心，一直從後麵幕布的縫隙關切的注視著舞台上自己的朋友。但他能看到的隻是朋友的一個渾圓的屁股，在那裏水平運動，前後運動，上下運動，興奮的不停的扭動著，翹來翹去，向撅向右撅，顫抖，搖擺，而歌手唱的都是小毛驢已經聽過千百遍的歌曲，大部分是悲傷的情歌，小毛驢聽過太多遍，他自己簡直都可以脫口唱出，這就是所謂的耳熟能詳吧。所以，看了一會兒，當小毛驢適應了音樂會的狂熱後，他歎了口氣，搖搖頭，閉上眼就睡著了。舞台上仍然音樂震耳，台下人群狂熱。小毛驢睡夢安詳。
但是，可能是歌手悲傷的歌聲影響到了小毛驢，小毛驢在睡夢中又回到了阿膠廠，他走進廠房，廠房裏停止一輛裝滿人的屍骨的驢車，小毛驢心中悲傷，默默無聞走過去拉起車就走。然後，他來到了驢肉火燒店，看見火燒店的門口洞開著，白天店裏卻冷清清空無一人，隻有店中一隻大鍋正燉在火上，鍋中白湯沸騰，湯中翻滾著大塊的人肉，小毛驢感到很迷惑，這是怎麽回事？世界好像反轉，是人變成了驢，還是驢變成了人，但小毛驢湊近那隻大鍋想仔細看看被煮的人肉，他感到越來越恐怖，但這時他又聞到從那鍋中飄來濃濃的驢肉的味道。他在夢中悲痛異常，淚流滿麵，他還想在夢中放聲大哭，扯起脖子長嘶。但就在這時小毛驢在夢中卻聽到了自己的悲鳴。那叫聲如此悲傷，但是，他在夢中搖搖尾巴，又動了動嘴唇，接著他用尾巴抽打了兩下屁股，他感到了尾巴打到屁股的快感，他猛的撩起後蹄子踢了一蹄子，這樣他醒了。小毛驢睜開眼睛，這時他聽見自己正在大叫。但他動動自己的嘴唇，他並沒有在鳴叫。他更迷茫了。這是怎麽回事？自己沒有叫，可自己正在叫？自己正在叫，可直接並沒有叫。自己醒了，卻在夢裏，自己在夢裏，自己卻醒了。於是，他抬起頭透過幕簾向舞台看去，然後，小毛都驚呆了。原來個他的歌手朋友正在舞台上學著他的樣子學驢叫。是歌手在學驢叫！而且，叫的如此悲哀，簡直和驢的叫聲沒什麽不同。
那天小毛驢看到歌手在舞台上學驢叫，驚訝得張大了嘴巴。他簡直不敢相信他所看到的一切。許多年後，回憶當時他的感受時，小毛驢已經記不清自己當時直接的反應是自豪，感覺特別爽，甚至有些不好意思，還是替歌手悲傷，甚至黑鏜鏜的驢臉蛋都紅了起來，或者當時他很憤怒，因為事實再次證明：人這種動物他們什麽事情都能做得出來！他們山寨了驢叫！不過，也許就在那一刻，他的心底，他內心的深處，就已經油然而生出一股豔羨。不過，這些驢的細膩情感並不是我們這個故事的敘述重點。我們這個故事的重點是，不管那天小毛驢看到這些時，如何內心複雜，悲喜不定，思緒萬千，不久，還在演唱會繼續進行的時候，小毛驢就做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他也要唱歌。“我要做歌手！”小毛驢仰天長嘶，嘶出了他的心聲。那時他的嘶叫簡直是驚天動地，然而，演唱會音樂轟鳴，歌手在嘶叫，台下的觀眾在如醉如癡的嘶叫，這些聲音和小毛驢的嘶叫混在一起，就沒有人能聽到小毛驢的心聲了。
當然，故事因代久遠在流傳的過程中，往往真實的細節變得發生了改變，使得故事變得真偽難以考察。但是，不管故事如何變化，發生過的基本事件的脈絡仍然保留在紛繁錯綜的具體情節之中。那些真實發生過的重大事件，流傳千古而不會消失的。而這件事情的基本事實是，一天一頭驢參加了一場人類的演唱會，演唱會上歌手的演唱將他喚醒。但更可能的是人類演唱會的魔力，那是舞台迷幻的燈光，轟鳴的音樂，伴舞的舞姿，台下無數癡醉的的歌迷狂熱的呼喚，迷茫的麵容，歌手一個人獨自站在台上的演唱，那種俯視眾生一呼白應的感覺，這些讓一頭驢中了魔，他開始渴望成為一個明星，有一天也能站在這個神奇的舞台上，一呼百應，接受眾人的愛慕。這當然是一件荒唐的事情，但我認為這件事情也具有積極的一麵，它是一種上進心的表現，人要有上進心，驢同樣也需要上進心，而事實證明，人可以成功，驢也可以成功。簡而言之，小毛驢，當然是克服了人類難以想象的艱辛之後，成功了！他成為了一名歌手，而且，是成為了明星。他開演唱會，發行唱片，並且他的唱法成為人類爭相效仿的潮流，從此人類的唱歌聽起來和過去很不一樣了，他登上了電視的歌手選秀節目，成為了導師。所以，小毛驢的成功可以說是巨大的。你看我們的小毛驢現在已是今非昔比，他的樣子已經全變了，但是比外觀改變更大的是小毛驢的心態。他現在充滿了正能量，是一頭陽光的小毛驢。他已經很少會再想過去的事情，也幾乎忘了自己是一頭小毛驢。他知道的隻是自己現在是一個明星。他樂觀、積極、友善的意識到，人類並不隻有殘忍、冷酷的一麵，人類同時還崇拜成功者。這是人的最大的優點，隻要成功，就是一頭驢也會被人們愛戴，尊重，被人們羨慕和崇拜。關於成功，小毛驢仍然保持著謙遜的態度，在電視選秀節目上，他會告誡那些渴望成為像他一樣的明星的孩子們：“隻要努力就會成功。當然了，”這時小毛驢露出了驢類的老實的本色，他說：“還需要有許多給力的朋友的幫助。”他再次感謝他的歌手朋友和許多幫助過他的朋友，他也有一點從人類學來小狡猾，他一點沒有提及同樣許多嘲笑過他，欺負過他，對他明裏暗裏使壞的人，盡管他心裏記得很清楚，並且一直嚇人的威脅要操他他們的祖宗八代，“當然，還要一點點的運氣。”這時小毛驢突然非常感慨，他於是說出了下麵這句讓人感動的要淚下話來：“當然了，”他說：“作為一頭驢，成功不過就是多了一點點運氣而已。”
我親愛的朋友們，當你們聽到小毛驢這樣的話時，是不是也感動的像我這樣都留下了眼淚？
然而過去並沒有完全被忘掉。怎麽可能都忘了呢！有時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小毛驢就會又看到了阿膠廠的大門，看見自己拉著裝滿驢骨架的車子往郊外走去，看到了驢肉火燒店和店裏那口冒著熱氣的大鍋，這時他內心悲涼，他開始懷疑自己現在的生活，懷疑他的成功。不過，這樣的時候總是很短就過去。因為，一方麵他現在總是很忙碌，每天疲憊不堪，他沒有時間和精力思考艱深的問題；另一方麵，他不過是一頭驢，人類天性凶殘，就是要奴役毛驢，殺戮毛驢，吃驢肉，剝驢皮，他能有什麽辦法呢？他隻能努力改變自己的命運，這已經夠不容易的啦！他現在學會了一種積極的人生觀，逃離不幸的驢類，加入到幸福的人群中，做一個幸福者。就這樣不久之後小毛驢就會幸福的睡去。在睡夢中他就又夢見了燈光照耀的熟悉的舞台，鮮花，掌聲和眾人狂熱、欣喜、癡迷、豔羨的朝向他的麵容。這樣他在夢中，我們的小毛驢的驢臉上就露出了混沌的微笑。“不錯，”他在夢中想到自己隻不過是一頭驢，但那又怎樣？關鍵是，現在他是明星，是一頭成功的驢！
立
2019/12
這也是一篇讀後令人難以忘懷的留言。
有您這樣的網友，看看，喜歡，我就非常高興了。
我的博客有很多很舒服的大沙發。這裏的確，是沙發愛好者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