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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無聊的事情。而且,我隻做我喜歡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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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愛》_63

(2016-09-13 04:01:12) 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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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上午,小峰去了紐約的MOMA,他想再看一次梵•高的《星夜》。《星夜》還在那裏,但小峰看到它時卻沒有感動了。現在它又變成一幅油畫。畫幅很小,73.7X92.1厘米。最終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生活最終變成了生活。小峰知道,當他一走出MOMA時,紐約就是紐約了。他甚至不再喜歡梵•高。但是,樓下安迪的作品展卻讓他感覺非常的受到觸動。展室裏,安迪的電影與攝影並置在一起。在那幅著名的《銀色災難6號》攝影的兩側播放著《口交》和《吻》。電影都是黑白膠片拍攝,無聲,慢速播放,沒有字幕,也沒有標題。畫質猶如上個世紀初硝酸銀鹽洗出的照片,畫麵暗淡,不透氣。《吻》是兩個人接吻的54分鍾麵部特寫。嘴唇在一起親吻、吮吸,鼻尖相互摩擦、擠壓,模糊昏暗的屏幕裏像是有兩隻怪獸在相互吞噬對方的腦袋。凝視稍久,畫麵就變成了兩團純粹的光與陰影反複變形、融合、解離著。《口交》是兩個男性同性戀,一個為另一個嘬生殖器的麵部特寫。41分鍾。整個過程,那個滿嘴含著生殖器的男子的麵部表情非常複雜,很難描述。片子裏光線昏暗。而中間的《銀色災難6號》是一張死刑室的黑白照片。屋子正中放著一把空電椅,椅子旁一團導線攤在地上,一端和電椅相連。畫麵非常粗糙,網格印刷,多聯張,仿佛這個死刑室在不斷重複。以前小峰對安迪的印象,就是夢露和毛澤東的四聯張網格印刷作品,一個現代藝術家。但現在他突然發現,沃霍爾才是深刻的,他的痛苦是深層次的。因為,沃霍爾是非常清醒的。和沃霍爾相比,梵•高簡直就是一個孩子,一個不怕死的瘋子,梵•高的畫是一個童話的世界。梵•高放棄了生活,而沃霍爾在冷酷的描繪著生活。小峰看著《銀色災難6號》想,這就是人生。人生就一次死刑執行。隻有被判處死刑的人才會降生到這間屋子裏。冗長而空洞。沒有必要溫情脈脈。安迪將生活中的某個細節用攝像機展開、放大,製成了一部部無聊的接近無限循環的電影。安迪說過,他最喜歡的一個主題就是nothing。他的那些名人肖像,鮮花,罐頭,美元,賽車都像是影子,趨於空洞化,仿佛都正在消解在混亂的背景裏。他的作品粗糙的畫質中充滿了各種噪音,隨機出現的失誤、瑕疵。所以,安迪的每一張複製品又都是不同的。

接下來發生的第二件事是,小峰離開MOMA走在街頭時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他一下子就聽出來,是巴赫的大提琴組曲,G大調第一組曲,第一首,前奏曲,prelude。這是這套組曲裏小峰聽得最多的一首了。他曾一度收集這套組曲的不同版本,和巴赫的很多作品。一晃已經很多年沒有再聽過巴赫了。現在突然在紐約街頭嘈雜的聲音中又聽到它,時隱時現,而這個聲音是他在所有的版本中從沒有聽到過的。小峰加快腳步,在往來的人群中尋著那個聲音往前走。琴聲正在變得越來越清晰。道路一轉,他看見一棟摩天大廈的腳下,一個女孩子正在路邊拉琴,長得不好看,滿臉淡褐色的雀斑,有點像杜普雷,但運弓顯得笨拙,看著譜擺開架勢,拉得吃力。雖然投入,但磕磕絆絆的,琴聲滯澀。顯然這不是一個有才華的學生。可她的聲音卻是別有一番滋味。小峰靠著牆坐在地上聽。周圍有無數的行人匆匆經過,偶爾有人看一眼拉琴的女孩子,沒有人注意他。

重新走在街上,小峰再次想起沃霍爾的展覽:漫長空洞的吻,嘬一隻大雞巴,不斷重複的死刑室,還有整整8個小時無聲播放的一座大樓。整整8個小時啊!就是一座一動不動牛逼哄哄的雞巴大樓。然後,有一天那棟大樓轟然倒塌,就再也沒有了。他突然意識到,安迪是一個對於生活徹底絕望的人。他因為不抱任何幻想而快樂的活著;而梵•高是一個熱愛生活的傻子,後來他自殺了。

就這樣,小峰在街上走著走著忽然站住了,他看見對麵有兩個姑娘向他走來,她倆走到小峰麵前,停下來向他微笑。小峰看著陽光中她們像天使一樣的純潔,那麽年輕,穿著一樣的白裙子。那天,小峰跟著這兩個女孩子走進了一座教堂。一進去眼前一下黑了下來,裏麵顯得很暗。女孩把小峰帶到座位旁,輕聲音讓他坐下,小峰坐了下來,然後她們就轉身走了。小峰回頭看時,她倆正消失在大門拉開那一瞬間耀眼的白光裏。小峰一下子眯起了眼睛,聽見吱呀一聲,門被關上了,小峰的眼前又暗了下來。

小峰回轉頭,看見講台上一個中年牧師正在布道。教堂裏坐的人不多。他開始聽。牧師在講《聖經》裏的一次爭戰:

那時,亞瑪力人來在利非訂,和以色列人爭戰。摩西讓約書亞帶領以色列人去迎戰。他自己立在山頂,手舉神杖。他何時舉手,以色列人就得勝;何時垂手,亞瑪力人就得勝。後來摩西累了,亞倫和戶珥就搬來石頭,讓他坐在上麵。他們站在摩西兩側,扶著摩西的手,把他的手穩住在空中。直到太陽落下的時候,約書亞殺死了亞瑪力王和他的百姓。

牧師解釋整個出埃及的40年裏,人對神的信是如何反複動搖。最終,又如何在神的指引下,走出苦難,來到“流著奶與蜜”的幸福之地。牧師告訴大家,信仰的手一旦放下,你的人生就完了。然後,他督促還沒有信的人們趕快信主。他接著給大家講起《馬太福音8:18》­——跟從耶穌的準備:

耶穌見許多人圍著他,就吩咐渡到那邊去。有一個文士來對他說:“夫子,你無論往哪裏去,我要跟從你。”耶穌說:“狐狸有洞,天空的飛鳥有窩,人子卻沒有枕頭的地方。”又有一個門徒對耶穌說:“主啊,容我先回去埋葬我的父親。”耶穌說:“任憑死人埋葬他們的死人,你跟從我吧!”

牧師重複最後一句,再一次呼喚那些還沒有下決心的人們,不要再猶豫了,趕快信吧!隻有信了,才能獲得真正的生命。他說:現在你們那些沒有信的人是死人,你們需要的不是金錢,不是名聲、地位,不是成功,而是生命。小峰已經完全恍惚了,他看見自己正坐在一團白光裏,聽見有聲音在說:

“我是世界的光。跟從我的,就不必在黑暗裏走,必要得著生命的光。”

“流淚撒種,歡呼收割。那帶種流淚出去的,必要歡歡樂樂地帶禾捆回來。”

小峰聽到這詩篇時,淚就流了出來。嘩嘩的,無法控製。他也不想控製。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是又委屈又幸福的。

……

布道結束。牧師說:你如果還沒有信,如果你今天聽了我的布道而決心信主,那麽請你站起來。當牧師說第三遍時,小峰仍然沒有能站起來,隻是低著頭高高舉起了手。淚水仍然在流。

 

*

  1. 我喜歡無聊的、平麵的、瑣屑的東西。我喜歡可以被不斷重複的事物。
  2. 觀看別人的生活將成為我們的生活的一項重要內容。
  3. 我承認自己有段時間穿過皮衣和皮褲,但我就是永遠覺得不幹淨,何況穿著動物的毛皮本來就是件墮落缺德的事,除非是為了保暖。
  4. 我其實不特別喜愛“美人”。我真正喜歡的是“能說的人”。 能說的人實際上是在“做”一件事。美人是在“當”一種人。
  5. 未來所有的藝術都是關於賣出去的藝術。
  6. 當“我”看著鏡子,我隻知道我看到的自己跟別人看到的不一樣。
  7. 我所見過的每一個專業表演者總是在他們的每一場演出中的同一時刻做同一件事。他們知道何時觀眾會大笑,以及表演何時開始引人入勝。我喜歡每次都不一樣。這就是為什麽我喜歡業餘表演者與拙劣的表演者——你永遠無法知道他們接下來會怎麽做。
  8. 你想把人畫像這很容易。但假如我更富有想象力的話,那麽它看上去就不會很像了。
  9. 當代藝術家就是那些會撒尿的人。
  10. 有的時候,性就是對於你以前經曆過的性的懷舊,性是對性的懷舊;而最好的愛情故事就是兩隻在同一籠子裏的相思鳥。
  11. 我認為每一個人都應該是一部機器,每一個人都應該和其他人一模一樣。
  12. 活著多不容易啊!能活著就是最大的成功了。
  13. 我隻是努力工作。所有的事情都是幻象。
  14. 我從來都是言不由衷的。
  15.  

 

*

在去世前,1987年1月,安迪接受了他一生中最特別的一次采訪。也是最後一次。采訪前,英國《金融時報》表示,采訪內容將不在安迪生前發表。這樣就不會影響他生前刻意偽裝出的形象。安迪對此非常興奮。然而,就在這次采訪後不到一個月,1987年2月27日,安迪竟然在一次非常常規的膽囊手術後,因為醫療事故突發心律不齊去世,時年59歲。

 

*

在那次采訪中,安迪談到了他的“複製”:

“如果你隻是短暫地複製並傳遞,它仍然隻是短暫。所以,我采取的是循環不已、連續不斷的方式,要讓人聯想到一種持續的觀察儀式,一種不斷呈現、變化和更新的聖典式幻想—不是一個金寶湯罐頭,而是所有的罐頭。不是一個貓王、一個夢露或傑奎琳·肯尼迪,而是所有的偶像。”

 

 

*

在某一天的晚上, 夜深人靜,夏雨在網上讀到一篇介紹《蘭亭集序》的文章,看後覺得《蘭亭集序》的字跡飄逸俊秀,挺拔遒健,真是“飄若遊雲,矯若驚龍”。在這樣安靜的夜晚觀看又勝過了《祭侄文稿》。他不禁對著電腦輕聲讀了起來:

“固知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殤為妄作。後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悲夫!故列敘時人,錄其所述,雖世殊事異,所以興懷,其致一也。後之覽者,亦將有感於斯文。”

發現王的文筆竟然也如此之好。今夜一篇《蘭亭集序》讀得夏雨感慨不已。書法的精妙就在於圖像與文字全然一體。此文應是即席之作,它是在當時的此情此景中,靈光閃現,隨即被捕捉,成就千古絕唱,之後便再也無法複製。但,

永和十一年,王羲之53歲。因與上司不和,辭官歸隱。此後幾年間,“遍遊東中諸郡,窮諸名山,泛滄海”,尋仙訪道,求長生之術。常自歎:我卒當以樂死”。

“卒當以樂死”,讓夏雨看得心頭一驚。他想,王篤信老莊,超脫物外。既然“固知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殤為妄作”,為何又要尋找長生不老之術?尋找長生不老之術,為何卻又要說“我卒當以樂死”?那麽,其實王並不超脫,沒有擺脫生死,而是內心悲哀絕望的?魏晉南北朝真是一個難以理解的時代啊。

然而也就是在這個夜晚,夏雨看到一篇文章。

文章說:王羲之的真跡早已經絕跡,現存於世的全部是後代的摹本。即便如此,臨摹作品也十分珍貴。本來文章很正常,但最後卻寫了一大堆奇怪的事情。作者說他在一個叫葉廷琯的清人的一本並未刊行過的私人筆記中,竟然發現了一段關於王羲之真跡的記載。它出現在明朝。這是有據可查的關於王羲之真跡的最後一次記載。但這幅手書以前從未有人提過,之後也一直隱沒無聞。這件事涉及到晚明兩位非常著名的文人,董其昌和陳繼儒。葉廷琯是清朝江蘇吳縣人。淡泊名利,一生以考訂經史收藏字畫為樂,家境富庶,從未做官。著有《吹網錄》、《歐陂漁話》。夏雨查看作者,該文作者名叫葉彌。他從未聽說過。上網一查,是個作家,而且也是江蘇吳縣人。吳縣就是現在的蘇州。那麽,或許他是葉廷琯的後人。這個葉廷琯夏雨以前也不知道,甚至連這個“琯”字念什麽他都不知道。但這些都沒有什麽關係,關鍵是葉廷琯記載的事情撲朔迷離,似真亦幻。而這件事又是關於兩則他從未讀過的,董其昌和陳繼儒的筆記:

陳在晚年的一則筆記中說,他十年前在董其昌家中喝酒,席間言談甚歡。後來,說到王羲之的《蘭亭集序》。董其昌收藏有一幅神龍本的《蘭亭集序》法帖,這是他最心愛的藏品。但那天董卻說,王羲之根本沒有寫過《蘭亭集序》,《蘭亭集序》實為後人偽作。陳聽後一笑置之。與董繼續喝酒。陳與董同為明代書壇領袖,董其昌在後世名氣遠大於陳繼儒,但在晚明,陳更受當時士人推崇,其書畫境界並不在董之下。當時,董其昌已經喝醉,見狀就對陳說:他收藏有一幅真正的世間僅存的王氏真跡——《臨滄海記》。陳聽見就哈哈大笑,竟然不能自止了。陳博學廣誌,生性高傲,29歲焚儒衣冠,隱居小昆山之南,終生不仕,在家遍讀詩書,但他從來沒有聽說過《蘭亭集序》是偽作,更不知道王羲之還寫過什麽《臨滄海記》。他於是勸董不要再喝了。沒想到董其昌卻大怒,拉起陳的手踉踉蹌蹌走出房間,來到內室,真地取出了一幅短劄,小心展開,給陳看。陳見狀大驚失色,但看後頗不以為然。在筆記中陳說,《臨滄海記》全文僅49字,落款升平五年。字與王的《蘭亭集序》不同,王氏的字一貼一體,這倒不足為怪,關鍵是這篇字的神氣失之飄逸,用筆又稍嫌滯澀,其境界與馮承素的《蘭亭》摹本尚有明顯差距,怎麽會是一代書聖王羲之的真跡。而至今十年過去,董再也沒有對任何人提及此事,對陳也沒有再提。隻是陳在此後卻總是忘不了這個奇怪的夜晚,和那篇神秘但同樣奇怪的什麽《臨滄海記》。

葉說,看到陳的筆記,他想起了大約在十年之前,他曾在董其昌的筆記中也讀到過這個故事。當時由於覺得太過匪夷所聞,所以至今記憶猶新。於是,他又轉述了董其昌的筆記。

董其昌也是在晚年的一則筆記中記述了這個故事:多年以前,他在陳繼儒家中與陳飲酒。兩人都是書法大家,同倡“南北宗”論,而且,還都嗜收藏。董更是傾其家資遍收二王,謝安,恒溫,趙估,米芾的名家書作,並於萬曆三十一年刊刻了《戲鴻堂法帖》行世。而他最心愛的收藏就是一本神龍本的《蘭亭集序》。在他的《畫禪室隨筆》曾評價說:“右軍《蘭亭敘》,章法為古今第一,其字皆映帶而生,或小或大,隨手所如,皆入法則,所以為神品也。”但是那一天,陳居然對他說,他收到了一幅世間僅存的王氏真跡——《臨滄海記》,而且這很可能是王氏的絕筆。那時,陳已大醉, 董其昌根本不相信他的話,但聽過之後,還是感覺像遭雷轟一樣。沒想到,陳見董不信,就大怒,拉起董的手氣衝衝地走出屋子,向他的內室走去。董一邊扶著步履蹣跚的陳,一邊跟隨他,心中既恐懼又氣惱。他想:世間一定已經沒有王羲之的真跡了。再也不會有人能看見王氏的真跡了。哪怕一個墨點都不會有了。在內室裏,陳取出一幅短紮,展開來讓董看。董小心上前,屏住呼吸,周身顫抖不止,俯身觀看,越看卻越害怕,幾乎站立不住。董在筆記中記錄道:《臨滄海記》,全文僅寥寥49字,落款升平五年。王羲之正是在這一年的年初辭世。他看到這幅字就知道,它一定是王氏親手蘸墨揮毫書就的真跡。用筆銛銳方硬,沉穩厚重,筆畫又極為蒼老枯澀,可是每一筆都內含著一些訴說不盡的意味,這正是一個一生汲汲於書道的書法大師在臨終前的絕筆。董其昌在筆記中說:看到《臨滄海記》後,他才意識到,《蘭亭集序》是後人偽造。王羲之根本沒有寫過《蘭亭集序》。東晉王氏家族的書法都以厚重為宗,銛銳方硬正是王家書法的特點。而《蘭亭集序》的字起筆常帶尖細彎頭,一些筆畫映帶牽絲不夠自然,有時字跡滑軟,有時又稍嫌生硬。他說在看過《臨滄海記》後,他變得疏懶,時時不想動筆,有時就讓他的學生門人代筆。那天,當他正在貪婪地盯著《臨滄海記》好像要把它吃進眼睛裏時,陳的酒竟然全醒了。他不顧禮貌推開董其昌,收起了那幅短劄。於是,當晚酒宴不歡而散。而之後,董與陳雖仍舊貌似交好,但誰都沒有重提過此事。隻是董卻再也無法忘記那個夜晚,而且每每想起總是覺得奇怪,然後久久地在夜色裏黯然神傷。

夏雨看到這裏,感覺吃驚。可那個叫葉彌的作者好像並不關心這個故事本身,也沒有說他是否在董、陳兩人的筆記中找到了這些論述,誰前誰後,誰真誰假。而是大談起書畫鑒定和藝術的標準。期間又講到藝術家的代筆代工,說出另一個董其昌的軼事,說董氏作品數量極多,真假混雜,世上假冒之作泛濫成災充斥坊間。當他還在世時就有一批學生門人專門替他寫字畫畫。有一次,學生沈士充拿來幾副董的字,請他品評。董看過之後,指著一副結構綿密的字幅說:這幅是他平生得意之作。現在他已經寫不出這樣好的字了,因為已經沒有這樣的腕力了。沈聽後大笑說:老師怎麽都忘了,這是我當年替您寫的呀。但董很機變,他沒有說話,隻是意味深長地指指落款之下自己的那顆朱紅大印。沈立刻不再笑了。討論之後,葉彌終於談到《蘭亭集序》的真偽,說建國後,郭沫若與高二適曾就《蘭亭集序》的真偽有過一段著名的爭論,郭考證認為《蘭亭集序》從文字到書法都是後人偽造,也就是說,王羲之根本沒有寫過《蘭亭集序》這篇文章和這篇書法,而就書法來說,《蘭亭集序》也很平庸。最後爭論驚動了毛澤東。這個問題直到現在,也無定論。夏雨這就更加摸不到頭腦了。《蘭亭集序》,多大的名氣啊,天下第一行書,可以說是天下第一書。以前看過多少評論文章,可自己怎麽會從來不知道還有一段真偽之爭,難道,它真會是假的?真的是王羲之從來就沒有寫過《蘭亭集序》?這不會是葉彌在編故事吧?寫小說?於是,他又百度“蘭亭集序”,結果搜索出的文章太多了,翻了幾頁沒有找到有說它是假的,可當再百度“蘭亭集序”和“真偽”時就看到了不少文章討論此事。看來這不是葉彌在編故事。夏雨讀過兩篇後,再看《蘭亭集序》又覺得仿佛真的也沒有那麽好了。而看《祭侄文稿》就覺得《祭侄文稿》遠勝於《蘭亭集序》。於是,他坐在轉椅裏也發出了陳董的感慨:這真是一個奇怪的夜晚。而那篇《臨滄海記》又是怎麽回事兒?它是真的嗎?是王羲之的真跡嗎?它是否還存在?它又是什麽樣子?而陳與董的故事,又是誰真誰假呢?

 

 

*

在機場,夏雨看到來接他的弟弟時終於哭了出來。夏雷安慰他,但自己卻也流出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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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複 悄悄話 安迪和弗蘭克

安迪的作品絕不僅僅是一個概念,那些網格印刷的粗糙畫麵,有著一種吸引力。我喜歡安迪的攝影和繪畫。安迪和同一時代的弗蘭克都發現了混亂的美學價值,並將它們有效地呈現出來。這是,安迪遠遠高於杜尚和當代許多藝術家的地方。安迪的作品具有美學價值。但是,安迪和弗蘭克是完全不同的。弗蘭克是敘事性的,《美國人》是一部史詩般的作品;安迪不敘事,他不追求任何意義。今天仍然有許多攝影人用弗蘭克的方式在拍照著,他們的作品有很多我仍然喜歡。這是弗蘭克的偉大之處。他開創了一種模式,可以持續地觀察並展現我們的現代生活。而安迪是不可模仿的。任何模仿安迪的作品,都讓我感到乏味,除非是我把它們誤以為成安迪的作品了。這裏的原因就在於,弗蘭克的混亂是由各種有意義的事物構成的,它們在訴說著;而安迪的混亂是由各種沒有意義的背景噪聲所構成,安迪的作品中的主體,那一個個的人或者物的偶像的後麵是nothing,而這正是安迪作品所展示的全部含義。你可以用非安迪的方式,展示nothing,但你無法用安迪的方式展示nothing。因此,安迪是無法模仿的。安迪在生前一直在刻意消解原作與複製品的界限,對安迪的模仿就成為了安迪的一部分。這正是安迪所需要的。於是,對於安迪的持續的模仿便為了那種“持續的觀察儀式,一種不斷呈現、變化和更新的聖典式幻想”,他們為現代社會持續展現著所有的罐頭和所有的偶像。




2016/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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