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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愛》_37

(2016-08-18 01:04:46) 下一個

*

燕生說,他相信很快就會有大赦了,那時他就能拿到身份。小峰已經聽他念叨過很多次大赦了。他沒有說話,想美國現在有多少非法移民啊。燕生一定要小峰去他家吃飯。燕生住在一棟居民樓的地下室。他為樓裏做清潔和維修,樓主也是教友,讓他免費住在地下室。屋子裏有很多東西,大都是燕生撿來的,但和他的車裏截然不同,屋子被收拾得很整潔,各種不同樣式、顏色的舊家具擺放在一起,倒別有一番情調。燕生拿出一把鋒利的折刀,一下子把魚的肚子破開,魚嘴還在動,他把魚放在案板上,又抽出一把寬背菜刀,揮手一刀砍下魚頭,說:頭的膽固醇高不要吃。吃飯前,燕生先禱告。他跪在一張暗紅色的小墊子上,閉眼祈禱,身前一張棕色的矮腳桌上放著一本翻開的《聖經》。小峰聽見燕生在說:

“主啊,感謝你,賜予我們豐盛的食物,為我們保有住處和衣被,使我們有喜悅。你給予我們的大大超過了我們的祈求。感謝你,主。阿門!”

 

*

謝爾頓很快發現,林肯小區的那三棟白房子中有一戶房主叫約翰·穆罕默德,沒有在家。鄰居說,一年前穆罕默德帶著自己的繼子約翰·馬爾沃駕車周遊全國去了。穆罕默德,黑人,42歲,原來姓威廉姆斯,七年前皈依伊斯蘭教,改了姓,成為一名穆斯林。此人曾長期在美軍服役,參加過海灣戰爭,尤其重要的是,穆罕默德在部隊裏是一名“神槍手”,曾在美國陸軍接受過心理戰培訓。鄰居說:一年前出發時,他們講要去阿拉巴馬。謝爾頓立刻打電話給馬裏蘭警方。

這時,發生了第十四起槍擊案。地點:馬裏蘭州銀泉縣。35歲的公共汽車司機康拉德·約翰遜,在自己的車中中彈,被送往醫院的途中不治身亡。

這次槍擊案後,警方又接到一個更不可思議的電話。舉報人是一名牧師,說:他在路上遇到一名黑人中年男子,抓住他的肩膀,使勁搖晃他說,自己就是槍擊案的凶手。仿佛他自己是在夢遊,而那個中年男子在喚醒他。中年男人讓他去告訴警察要想抓住他,就去阿拉巴馬調查一年前的一樁槍擊案。

而這時技術人員修複的凶手給打警方的電話裏說的正是:“去阿拉巴馬。”

 

*

轉眼,Tram畢業了。但小峰的Science論文,還遙遙無期。最後一天的晚上,研究所裏幾個學生和實驗室的幾個年輕人一起去了一個小酒吧,為Tram送行。巴爾的摩的藍蟹馳名天下,而這個小酒吧做的一種crab cake非常美味。藍蟹,確實是藍色的,個頭不大,但看上去很美。酒吧坐落在一條公路邊上,沿著公路的兩側是連綿起伏的大山。在酒吧裏,小峰坐在一張靠牆弧形的長椅裏,Tram正巧坐在他的身邊,有時她的手臂會輕輕觸到小峰的衣服。她在和每一個人交談,不時發出愉快的笑聲。酒吧裏人坐得滿滿的,氣氛熱烈,仿佛每個人都在大喊著說話,但有時說的什麽還是聽不清。每個人都在笑。小峰的話不多。對麵牆上的電視裏正轉播棒球比賽,小峰不時抬頭看一會。他不理解棒球這種運動。大部分人在賽場裏無所事事,隻有一個人投球,另一個人擊球,但絕大多數時間擊不到球,或者投的不成功。他不知道這有什麽意思,他的結論是:乏味。但今晚,他突然意識到有這麽多人癡迷於此,說明它一定有它的門道,隻是自己沒有深入其中。由於大家都開車,每人隻要了一杯淡啤酒。在喝酒時,小峰祝Tram有一個美好的未來,Tram祝小峰的Science論文能很快完成。小峰聽了心頭一熱,然後,又一酸。轉眼和Tram在一起這麽久了。在美國的日子啊,聚散如浮雲。一生似乎隻是午後的一場小憩。他又想起了和Tram的那一夜,他們發生了那麽多的事情,又似乎什麽也沒有發生,轉眼就要分手了。他有些傷感,是很傷感,是一瞬間的非常的傷感。但他沒有再說什麽,隻注視著Tram舉舉杯,笑了笑,然後,喝下一口酒。

一出酒吧,小峰感覺一下子安靜了,每個人說話的聲音都立刻變得很輕,像在喁喁私語。外麵的天全黑了。對麵從黑黢黢的大山的陰影裏吹來的風帶著寒意。Tram顯得更單薄了,和每一個人擁抱告別。酒吧透出的光暈朦朦朧朧地映在她的臉上。擁抱之後,Tram坐進車裏,一下子打開大燈,然後,把車緩緩開上路。在上路之前,搖下車窗,最後一次和大家招手告別。

小峰看著遠去的車,心裏在說:

她就要消失了。就要消失在這九月的夜裏了……

 

*

Tram走後,小峰在開車回家的路上想那天自己為什麽叫住了Tram?

在那個夜晚之後的許多個夜晚,小峰一次又一次地回想起這一時刻,感覺它是神秘的。在我們生活中每一件事是怎麽發生的?如果你仔細去推敲,你就會越想越困惑,於是你發現生活是神秘的。當你向過去看時,你看不透,然後你再看向未來,你更迷茫。隻不過,未來總是像是虛假的,過去總是像真實的,而且仿佛總是溫馨的。

 

*

那天當Tram轉身走出幾步就要消失在實驗室的門口時,小峰突然幾乎是下意識地叫住她。許多年之後,在一次次的回憶中,顧小峰就會一次次感覺到,在那一瞬間裏他其實已經完完全全知道並經曆了隨後發生的一切。這近乎一種超驗,但小峰感覺它不是幻覺。相反,那種感受是異常真實的。過去,現在和未來,或許才是一種錯覺,它們或許實際上是重疊在一起,時間或許並不真實,所有事情都重疊於一個沒有時間的點上,就像糖和鹽和苦味堿和芳香酚都同時溶解在水中,就像一本書中那些按著時間順序發生的故事其實但都是在這本書裏同時重疊在一起。那時Tram又一次轉身走向門口的背影就和在更久以前的這個夜晚走向實驗室門口的背影重疊在了一起,一起困惑著刺痛著顧小峰的心。

那天,小峰忽然叫住了Tram對她說:路上太危險,我開車送你。Tram隻是默默站在那裏,看著小峰,既沒有表示同意,也沒有拒絕。小峰也什麽都不再說,起身收拾東西,拿上車鑰匙,一刻也不敢停留,也不敢去再看Tram,低著頭就往外走,Tram默默跟在他的身後,走出實驗室。

當車子一上路,一股強大的緊張感就漸漸攫住了顧小峰。他同時在不停地想著身邊的Tram和那個不知身在何處的槍手,這真是一種奇妙的關聯,讓他想到了“性手槍”。在英國時小峰知道並一度喜歡過這支樂隊,那段時間他聽過不少這個樂隊的歌,後來就很少聽了。現在小峰伸手打開車上的收音機,想如果這時恰巧播放的就是這個樂隊演唱的歌曲那就是一個奇跡。但奇跡沒有發生,車裏卻響起了一個極為低沉的男歌手的聲音。小峰不知道他是誰,也從來沒有聽過這首歌。他問Tram,知道這是什麽歌嗎?Tram興奮地說這是她最喜歡的一個歌手,而唱的正是她最喜歡的一首歌,《A thousand kisses deep》。她一字一頓讀出歌曲的名字,然後又告訴小峰歌手的名字,萊昂納德·科恩。你的夢中情人?小峰開玩笑。Tram說,嗯,他長得很帥。現在很老了。但是,是那種越老越帥的類型。小峰沒有說話。然後,發現車子沒油了。他開始找加油站。

當車開進加油站時,小峰更緊張了。這時,Tram也不再說話。隻有科恩依然在用低沉的嗓音唱著那支《A thousand kisses deep》。加油站裏亮著白色的燈光,把夜晚的加油站照得像一個舞台。車子緩緩停下。小峰一熄滅車,科恩的歌聲嘎然而止,四周就一點聲音也沒有了。他沒有馬上下車,而這時整個加油站隻有他和Tram坐在一輛車裏。當車子重新開上路時,小峰突然變得興奮,想說話,他沒有再打開音響,而是和Tram談起了櫻花。

他說還沒有去看過華盛頓的櫻花,他想在即將到來的櫻花節去看看,既然櫻花節那麽有名。再暖和一些,櫻花很快就要開了。不過,想到在美國看櫻花,總感覺怪怪的。他覺得看櫻花似乎就應該去日本。Tram說,的確啊。華盛頓的櫻花節沒有意思,到處亂哄哄的,全是遊人,塵土飛揚。遊人多得像從櫻花樹間飄落的花瓣兒。接下來是沉默。Tram突然說,剛才,在加油站她一人坐在車裏時害怕極了。小峰說:Sorry。不應該把你一人留在車裏。Tram說:可我並沒有怪你啊。隻是禁不住老在想一顆子彈在夜空中飛行,穿透空氣和夜色,然後,再穿過車窗,打進我的腦袋。可我希望子彈能夠打中我的胸口,因為打破腦袋後的樣子太難看了。小峰不知道說什麽好。又是一陣沉默。然後,Tram把手放到了小峰握著方向盤的手上。Tram的手指是冰涼的。車在飛馳,小峰的心也正在以同樣的速度跳動。他翻過手,抓住了Tram的手,把它握在自己溫熱的手心裏。

許多年以後,顧小峰仍然記得Tram的那個描述,遊人像櫻花樹間飄落的花瓣。那樣遊人就變成紛紛揚揚的一片淡粉色,混在漫天揚起的塵土中,遠看像是一張過曝且年代久遠的相片。

“春分時分記起的事,是紛紛落下的櫻花。在櫻花樹下,縱然萍水相逢,亦非陌路人。”

那天夜晚,他們把車開到一個空曠的超市停車場上,在車裏做愛。做愛時,小峰一直覺得連環殺手就在遠處透過狙擊步槍帶著十字標尺的紅外瞄準鏡看著他們。

送走Tram,在開車回來的路上,顧小峰心情煩亂。他感到沮喪,有一種罪惡感。車中仍然彌散著陰道和精液的氣味。褲襠裏還有些粘乎乎的。剛才做愛時,初次偷情的興奮、車裏做愛的緊張以及局促的空間、外麵夜晚停車場的空曠、還有對那個不知身在何處正瞄準他們的槍手的恐懼、(當然還一直擔心會有警察或者陌生路人突然把臉貼在車窗上,)所有這一切,讓他們的這場突然爆發的性愛草草就結束了。而此後,小峰再也沒有在車中做過愛。現在開車走在回家的路上,小峰開始感到頭痛。他打開了車窗。涼風吹進來時,他才在心裏說出:上帝啊!自己都幹了些什麽!那感覺糟透了。

這一路他的車開得很慢,像是想就這樣永遠在路上開下去,不要到家。

 

*

第二天,一大早小峰起來,先去把Tram接上,然後一起去實驗室。出門時一直擔心沈菲會突然問他,為什麽這麽早。其實小峰總是這麽早的啊。在路上,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隻是剛開上車時,小峰問Tram昨天睡的好嗎?Tram說,挺好的。到了下午,小峰的肩胛骨又感到了Tram的叩擊。於是,一切又恢複正常。

 

*

然後,許多年過去了。

現在回想起這一夜的經曆,顧小峰卻幾乎對那個槍手懷著一種感激之情。他覺得正是那個連環殺手促成了這件事的發生。如果不是他的在場,小峰確信即使是在深夜和Tram開車走在路上或者同處在一間房屋裏也不會有如此瘋狂而荒唐的舉動,但是在那個殺手槍口的瞄準之下事情就自然而然地發生了。那次夜晚野外車中的性愛,讓他終身難忘。他已經不認為這件事一定就是一種罪惡或者錯。然而那次瘋狂的舉動之後,小峰在回來的路上卻頭痛,心情沉重,時而想到他再也不會做這種事情了,對此他似乎很有把握;時而又想到了他和沈菲的未來,以及現在他和Tram的未來,他們的這些不同的未來將會怎樣地重合或分離?在那天夜晚回家的路上,他卻是一點把握也沒有。

 

*

警方立即核實。去年在阿拉巴馬的一家中餐館發生了一起槍擊案,一死一傷,至今未破。於是警方調出穆罕默德和馬爾沃的照片、個人信息,開始全國通緝。數日之後,23號半夜,一名大卡車司機在巴爾的摩通往賓夕法尼亞的70號公路上發現了可疑車輛,並記下車牌號。警察迅速封鎖了該路段,開始大搜捕。24日淩晨1點,數百名執法人員包圍了汽車,將嫌疑犯生擒。那時,他們的車停在高速路旁,兩人正在車內熟睡。

 

*

在審訊的那幾年裏,穆罕默德和馬爾沃拒絕回答任何問題。謝爾頓曾經幾次與他們見麵,試圖了解他們的作案心理但一無所獲。辯方律師用穆罕默德患有“海灣戰爭綜合症”的精神疾病來為他辯護,並且聲稱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是穆罕默德扣動了扳機。但最終,穆罕默德被判死刑。在當地執行。技術人員將一個心髒監護器安放在他的胸部,然後靜脈注射藥物。幾分鍾後藥物發揮作用,穆罕默德停止了呼吸和心跳。法醫檢查後宣布:穆罕默德已經死亡。

馬爾沃因為未成年,被判終身監禁且不準假釋。關押在弗吉尼亞州一個安全等級最高的監獄裏。

謝爾頓則陷入了一種長久的悵惘之中。他無法了解這個殺手的內心,這給他帶來一種挫敗感。

 

*

在穆罕默德執行死刑的那個夜晚,謝爾頓陡然想到:

沒有人知道宇宙中一朵花開的秘密。

 

 

*

沈岩一大早出門,頭頂上方突然“哇”的一聲大叫,他嚇了一跳,猛地向後一退一抬頭,看見一隻碩大的烏鴉,通身漆黑,正停在樹上一動不動注視著他。沈岩環視左右,周圍沒有人,也沒有鳥。他再次仰頭,烏鴉仍然一動不動注視著他,眼睛精亮。沈岩心頭頓時陰鬱起來,麵色鐵青,整整一天都沒有緩過勁來。他相信征兆。而這又是一個,並且是一個凶兆。傍晚回家時,走到家門口,他惴惴不安地再次抬頭向那顆樹上看去,那個樹枝空了。天已經擦黑,樹枝間看不太清了,沈岩提著包走進樓門。最近種種跡象都在顯示要出事。他的預感向來相當準。他去青城山抽簽,抽的也是凶多吉少。所以,近來沈岩白天在單位裏越來越心神不寧,晚上回到家中就隻有恐懼。突然感覺家像一個籠子。月玲發現不對勁,問他,但他什麽也沒有說。過去沈岩晚上睡眠很好上床就著,但現在他需要服用安眠藥。而且晚上睡覺時,一定要一直開著燈。

不久後的一天,他的左眼皮又跳了一天。

沈岩隻把他的不安告訴過謝老板。結果謝老板卻為沈岩找到了一位氣功大師,說大師住在離重慶不遠的鄉下,非常靈異,很多中央領導、港台和內地的巨商、明星都請他發功,或消災、祈福。這正是沈岩需要的。他們隨後開車去拜見大師。在大師住宅的門外,車停下來了。沈岩坐在謝老板的車裏向外看。他看見大師的別墅十分奇特,白磚、白牆、白頂、白色的窗欞,院牆也是白的。大門很小,其實連樓上的窗戶都很小,每扇窗戶都是細長的,拉著窗簾。如此高人就住在重慶郊外,離自己這麽近,自己卻一直不知道。江湖莫測啊。沈岩沉思著。在路上謝老板介紹,這位大師非常低調,平時絕少公開露麵,隱身江湖之上,但實際上身家早已過億。見他一麵絕難。車到後謝老板說:不能開車進去,要下車走進去。兩人於是下車走到那扇狹長的鋼門前,按下門鈴。一會兒,門上的一扇小窗戶“啪”的一下彈開,露出一雙警惕的眼睛。

在走向大師的這座白樓時,沈岩一直有一種恍恍惚惚的感覺,仿佛腳踩虛空,徑直走向那座樓,心裏不知是福是禍。一路上他一言不發。謝老板也不說話。

沈岩是在一次聚會上認識謝老板的,那是一次幾個好友間的私人聚會。在一處私密會所,沈岩第一次見到了他。這個人長得有些木訥,憨憨的,話不多,像是個進城的莊稼人。沈岩並沒有在意。聚會結束,大家走人,他也就忘記了。是根本就沒有多想。然後,在又一次聚會上再次遇到他。還認識。但在這次聚會中閑聊時,沈岩發牢騷說真不想幹了,多想過幾天隱居的日子。沒想到,一句話竟激起一陣波瀾,幾個人紛紛發起牢騷。然後就有人說到了“孤島測試”,就是如果把一個人放到孤島,隻許帶一本書,那你會帶哪本書呢?回答大多沒趣。沈岩說:什麽書看一輩子也都會乏味了。他要是到了孤島,倒想在那裏吟詩畫畫,不再看書了。於是,有人說有道理,又有人說索性在孤島上種瓜種菜,種地可以幹一輩子,又有能吃上新鮮蔬菜,於是又有人附和說想當農民,說農民活得才是最愜意。熱鬧半晌,有人終於想起謝老板,問他帶什麽書?眾人轉眼看時,這人正龜縮在一個角落裏,好像很專心地在聽。他開始推辭說自己沒有大家的學問,後來推不掉卻說想帶一箱工具。眾人納悶。這個答案讓沈岩也頗感意外,他也猜不透,於是開始注意起這個人。謝老板忙解釋說:帶上工具到那裏做條船好逃跑啊。大家大笑,說這個不算,前提就是要在孤島上啊。謝老板不好意思地說:我就是一個木匠出身嘛。但沈岩不說話了,看著謝,心想:這個人,不一般。

後來,謝和沈岩成了至交。沈岩發現:謝為人大度,他交人好像並不是圖別人幫忙辦事,但你需要他幫忙時,他一定盡心盡力。而且此人好像能通天,深不可測。謝說:他和沈岩特別投緣,因此,願結拜為兄弟。這些日子沈岩總覺得心裏不安,他隻對謝老板說了,而謝就特意為他找到了這位大師來解惑消災。這正是沈岩渴求的。

進了屋,沈岩發現這間屋子裝修的奢華,但欠品味,透著俗氣。不過這對沈岩倒沒什麽奇怪或者失望,他從小受父親的熏陶,學過很長時間的畫,又是幹建築出身。畢竟,能讓沈岩覺得有品位的房子並不多。

是大師的徒弟開的門。徒弟顯得平庸但恭敬,話語很少。兩人進屋坐定,徒弟給沏上香茶。謝老板問:今天是否能有幸見得大師?徒弟說:大師就到。不久,沈岩聽見皮鞋聲,大師來了。不知為什麽沈岩一陣心跳。等大師進屋,沈岩立刻感覺屋子裏的氛圍變了,他心想這位大師的氣場果然強大。隻見大師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皮膚白嫩,紅潤亮澤,像人妖。顯然身體極好,內力充沛。他的頭發又黑又亮,梳成大背頭,一身高檔名牌休閑西服,帶著粗重的金鏈子和很大的金戒指,江詩丹頓的手表。大師和他們寒暄,態度謙和,但有著一股子不怒自威的神氣,始終壓製著沈岩。沈岩覺得他氣度不凡,是見過大世麵的,感到自己不由自主的氣短。他再看看謝老板,卻還是那副木呐的德行,憨憨的,好像有點傻,但謙恭有度應付自如,一點也不緊張。刀槍不入。沈岩心裏不禁慨歎:此人道行太深,比自己厲害多了。謝老板介紹一番,大師說:既然貴客光臨,那我還是去山裏捉條蛇來吧。那話音尖銳,有點像太監,說完卻也不解釋,就閉上眼,把雙腳在椅子上盤成雙盤,開始打坐。過了一會兒,突然尖聲,大喊一聲“哪裏跑!”雙手憑空一抓,然後睜開眼,目露精光,起身快步走到徒弟已放下的一隻空臉盆前,抓起臉盆伸手一翻,裏麵已經有一條大蛇。沈岩和謝老板立即大呼,臉上同時顯出驚佩之色。這時,大師才露出一絲得意,又給他們演示了一個移物大法和內功催化水變酒。沈岩和謝老板都畢恭畢敬,讚不絕口。

在離開大師這座奇怪的白樓時,沈岩心情灰暗,再次預感不好,要出事。剛才大師看過他後說,他有大難。然後燒了一道符,說幫他化解掉了,讓他安心吧。可是早在看過他表演的第一個功法後,沈岩就已心中不悅,又失望,又煩惱。

和他的爸爸相似,沈岩信佛,也崇尚老莊;但和他爸爸不同的是,沈菲的爺爺,一輩子誦經,但從不拜佛;沈岩則是拜佛,但從不誦經;沈菲的爺爺沒有做過一天的官;沈岩一生在官場上打拚。沈岩的爸爸說沈岩骨子裏像他的爺爺,長得也像極了。但是,沈岩和他的爸爸一輩子都謹小慎微,生活在某種恐懼之中。沈岩從來沒有見過他的爺爺,連照片也沒有。還有一點不同,沈岩的爸爸信佛,但不迷信,頗為淡薄豁達,而沈岩信佛也迷信,他還相信氣功和占卜。但這個空中變蛇的把戲,他一眼就看破。以前早知道。因為他的父親就會。當初父親用一幅畫從一個賣藝人那裏學來的。看到大師玩這把戲,沈岩一下子沒了興趣。他是見過幾位真正的氣功大師的。所以一直對於司馬南打假頗為不屑。現在不好說破,可心裏卻更加感覺不安,覺得這絕不是一個好兆頭!

 

*

沈菲小的時候,每年春天都會起蕁麻疹,滿身大塊的紅疙瘩,特別癢,而且怕風,風一吹一身雞皮疙瘩,難受極了。沈岩為她找過很多名醫,中醫西醫,但都不能根治。後來全國興起了氣功熱,在沈菲高一那年,沈岩終於請到一名氣功大師,給沈菲發功治病。沈菲記得去見他時,他在一間屋子裏,隻讓沈菲一個人進去。沈菲有些害怕,一進屋就感覺人好像被籠罩進了一個強大的氣場裏。她一直以為大師是個鶴發童顏的老頭,但沒想到他是一個年輕的小夥子,坐在屋子深處,個子不高,麵色蠟黃,神情淡漠。屋子很暗,拉著窗簾,那個小夥子前方五六步的地方放著一把椅子。沈菲一進去,他小聲讓她把門關好。沈菲忙回身關上門,但他又一次讓沈菲把門關好,沈菲這才發現門還是沒有關緊,她這次把它關緊,然後又不由自主把門反鎖上。大師這才示意她坐在那張椅子裏,沈菲好像是身不由己地走過去坐了下來。坐好之後大師開始端詳她,沈菲很緊張,不敢看他,一直垂著眼。這時大師抬起了右手,手指握成劍指,指向沈菲的胸口。沈菲就感覺胸骨開始疼痛,(而且疼痛在兩三天後才消失。)他指了片刻,就把手放開變成掌,開始不停地抖動,抖動的幅度小而急促,然後反複上下移動,像在把什麽東西捋到下麵。沈菲隨即感覺胸部一股氣流向下走。最後,他的手停下來,再次握成劍指,指向她的小腹。沈菲感到氣流也聚到那裏開始發熱。她閉上了眼睛,感覺周身溫暖像是浸泡在溫水中一樣舒服。後來聽見大師輕聲說:好了。沈菲睜開眼,看見大師好像精疲力竭。低頭靠在椅背上,揮揮手,然後她就不由自主地走了出去。從那以後,病好了。

 

*

在回家的路上,沈岩再次想到謝老板的莫測高深。他不知道謝是被蒙在鼓裏呢,還是根本就不信隻不過是為了他才破費這一大筆。而在車上,謝老板竟也不再談論剛才經曆的事情,卻饒有興致地講起了大師帶女人練雙修。他說,那些請大師帶練雙修的都是一些高官的家眷,還有年輕的女歌星、女影星。沈岩聽著聽著,漸漸感覺欲火中燒。

沈岩很早就和月玲分床了。最初,他一心向上奔,壓力大,又想幹出點兒成績,那時天天忙碌,沒有太多的精力,而且和月玲的生活貌合神離,後來仕途越來越順,權力越來越大,但月玲已青春不再,而且他對月玲越來越反感,所以依然沒有性欲。不過,在外麵,沈岩這方麵一向謹慎,不敢輕易亂來。結交謝老板之後,謝老板開始為他安排一些女人。不過有一段時間,沈岩漸漸感到力不從心,於是開始迷戀上服藥。這樣,他又開始熱衷養生,四處尋找秘方,服用各種保健品。這次回來之後,沈岩心情更為沉重,感覺人突然又老了許多,但性欲卻異常亢進了起來。一天謝老板為他安排了一個特別的女人,讓他銷魂解憂。沈岩來到他常去的那家賓館的房間裏。等到那個女人走進來時,沈岩看到她卻不禁大吃了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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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複 悄悄話 花開

一次花開,
便是一場相逢。
或者,
是想象。


2016/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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