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無法相信自己竟然已經嫁人了!
而那一年,伊隻有十六歲!
伊的命其實還是很不錯的。雖然那是個混亂的年代,但伊所在的小鎮卻因為遠離事非之地而象個世外桃園一樣的和平而寧靜。
伊的家境那時非常寬裕。伊的父親是個商人,而且是小鎮的商會會長。伊的母親是個標準的大家閨秀,端莊而美麗。伊是家裏唯一的女孩。和所有那時中國的男人一樣,伊的父親也一直想要一個能在將來繼承他若大家業的男孩,但在她一個在繈褓中的弟弟夭折了之後,伊的父親因為某種伊因為那時太小而不能夠明白的原因而無法再生育。也許就是從那以後,伊母親的臉日漸蒼白了起來,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少了。
伊在七歲的時候有了一個兩三歲大的幹弟弟。他是伊母親鄉下遠房親戚的兒子。那是一個被嬌慣壞了的小子,經常搶伊的物件。伊覺得每日掛在他嘴唇上麵的那兩管鼻涕非常可惡。
伊的父親似乎也並不喜歡他的那個幹兒子。也許每每看到他那個所謂的兒子會讓他想起自己不能生育的事實而倍受傷害,但也許還有別的原因。伊的記憶中父親和母親似乎很少交談,而父親也常常很晚才回家,或者夜不歸宿。在一次伊記憶中父母劇烈的爭吵之後,伊的幹弟弟被送回了老家。
很多時候,伊的父親回到家的時候都會在伊的房中呆很久,看伊寫在私塾裏學的字。那樣的時候,伊的父親臉上就會露出了少見的滿意的笑容。伊雖然是女孩,但顯然伊的父親對伊充滿了期望。所以伊成為了小鎮上廖廖可數的兩三個上私塾的女孩之一。但伊的父親似乎並不滿足於伊僅僅會寫字和背頌三字經,因為伊後來聽父親談起了在長沙看到的新學。他覺得那種新學是所謂的私塾遠遠不能相提並論的,於是八歲的時候,伊每日都會坐轎子去十幾裏路外的長沙去上小學。
伊的那段求學日子裏成為了伊後來歲月中最美好的回憶之一。因為有私塾功底,伊能寫一手漂亮的字,成為了班上國文課的代表。而伊也繼承了父親商人的才智,在算學課上也在班裏名列前茅。
如果日子能一直那樣,那麽伊的命運也許會完完全全不同。但是伊十歲的時候,某一天一切都不一樣了。伊的父親忽然禁止伊再去上學。伊雖然心裏很想繼續讀書,但對於父親的話,伊從來不敢違抗。
後來伊才知道父親改變初衷的原因是因為據說長沙城裏的局勢忽然變得動蕩起來,好像有什麽組織在搞秘密活動,於是警察開始滿城抓人。
槍聲離伊的世界越來越近了。
伊見過將要嫁的丈夫幾麵,是個長相很英俊的年輕人,隻是嘴下角有一粒不大不小的痣。據說這樣的人嘴饞而且有口福。
伊的母親似乎很喜歡這個未來的女婿,因為每次那個年輕人來家裏的時候,母親的臉上都會掛上難得一見的笑容,都會跟他有說不完的話。
伊自己很難說是不是很想要嫁他。伊的內心朦朧中很希望能過一種另樣的生活。伊父母冷若冰霜的婚姻其實讓伊有一種莫名的恐懼。伊很怕自己也會象父母一樣的生活,雖然這是伊不能回避的命運。
外麵傳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和說話聲。好像是新郎在人們的簇擁下過來了。
伊迅速坐回到床邊,重新蓋好蓋頭。
門被很大聲的打開,有人哴哴嗆嗆地走進來,來到伊跟前。
一股強烈的酒味迎麵撲來。
“娘子,小生來也!”來人如唱戲一般說著就要揭伊的頭蓋巾。伊的臉不由得一熱,心跳得象懷裏揣了個小兔子。
但是什麽也沒有發生。來人忽然咣當一聲坐到床上,然後就沒有了動靜。伊一直在等,直到聽到身邊漸漸響起了越來越響的鼾聲,伊才知道原來他已經睡著了。伊不知該怎麽辦,又坐了一會兒,決定自己揭開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