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一角

自從帶著小兔讀過《愛心樹》（blog.wenxuecity.com/myblog/57568/201402/11172.html), 我對Shel Silverstein很感興趣。固然《愛心樹》不適合小兔現在讀，過幾年或許就合適了。正好有朋友回國願意幫忙，就托他從當當網買全了所有Shel Silverstain的中文譯本作品：

一隻會開槍的獅子（Lafcadio The Lion Who Shot Back)

失落的一角（The Missing Piece)

失落的一角遇見大圓滿（The Missing Piece Meets the Big O)

閣樓上的光（A Light in the Attic)

向上跌了一跤（Falling Up)

人行道的盡頭 （Where the Sidewalk Ends)

1. 一隻會開槍的獅子

然而拿到書後，令我失望的是，《一隻會開槍的獅子》比《愛心樹》更不合適一個三歲的小娃讀。《一隻會開槍的獅子》講的是一隻小獅子移民到人類的故事：夾縫中的生存，身份的認同和失落，異類相殘，忠誠與背叛。。。。。。對一個小娃來說，太複雜太血腥。所以我決定雪藏這本書，等小兔七歲以後再試試能不能讓他讀。

不過雪藏之前，我自己搬了個小板凳坐下來，讀得津津有味，還念給兔爹聽。其中一段是這樣的：

於是，他們去乘電梯。

小獅子從來沒有乘過電梯，你們也知道，森林裏沒有電梯。他太愛乘電梯了，等到電梯停下來，開電梯的說：“十四樓到了，請出去。”小獅子說：“讓我們再上下來一遍！我要再上下來一遍。”

“不過你們要上的是這層樓啊，”開電梯的說，“到了這層樓，你們就該出去了。”

小獅子說：“咕嚕嚕嚕嚕嚕嗷嗚。。。。。。”

開電梯的可憐人隻好把電梯重新開下去，開上來，開下去，開上來，開下去，開上來。。。。。。直到最後他頭昏腦漲，說：“對不起，對不起，我們可以停止了嗎？我恨電梯！”

可是小獅子說：“咕嚕嚕嚕嚕嚕嗷嗚。。。。。。”

開電梯的連忙說：“那我們就再下去上來，上來下去開幾趟吧 ---- 我愛死電梯了。”

直到最後他們都累了，累壞了，小獅子才走出電梯。

兔爹大笑起來，說：“這不是我們家小兔嗎？昨天在超市，逼著我帶他乘了一小時的電梯！我恨死電梯了！”

可憐的兔爹！小兔愛上電梯已經一年了，可是熱情的程度至今沒有消弱下去的意思，兔爹隻好每個周末都帶他去商場，“開上來，開下去，開上來，開下去”。小兔脅迫兔爹的利器是：“哇哇哇。。。。。。我要坐電梯。。。哇啊啊。。。。。。電梯電梯。。。。。。”

2. 詩體

更令我失望的是，後麵三本（閣樓上的光，向上跌了一跤，人行道的盡頭）是短篇現代詩的題材，表達某種想法，牢騷，情緒，不是故事書。有些詩有點小幽默，有的，呃，可千萬不能讓小兔讀到，比如這個：

不擦盤子的高招

如果你不得不去擦盤子

（做那討厭無聊的家務）

如果你不得不去擦盤子

（而不是去商店購物）

如果你不得不去擦盤子

就故意掉一個在地上 -----

也許他們就再不會

讓你去把盤子擦亮

啊，培養童工，是我對小兔教育計劃中的重要項目之一呢，哪能被老Shel給毀了！

Shel的英文原文書，將來還是會給小兔讀的。這三本中譯本，當然也不能扔了，可以留著給小兔將來學習中文翻譯的時候做參考 - 可是可是，這恐怕是我眾多希望裏麵，最不可能的一件事！

我向來認為，有情節的故事書，可以有不同的語言載體，因為語言節奏感的要求不高。但是詩歌是不可譯的，尤其是，字母語言和象形文字之間，細致的情感和思維用音韻的文字表達出來後，就不可能轉換成另一種語言來傳達同樣的意思。每次讀到翻譯的詩歌，無論中譯英，還是英譯中，總給我一種南橘北枳，隔靴搔癢之感。讀這些詩體中文譯本，遠不如去讀英文原文，更容易理解作者想要傳達的情感。

當然我也讀到過極美的譯作，比如“Scarborough Fair"用詩經體譯出來：

問君所之,是否如適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蕙蘭芫荽,鬱鬱香芷    Parsel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彼方淑女,憑君寄辭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伊人曾在,與我相知    S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

囑彼佳人,備我衣緇    Tell her to make me a cambric shirt.
蕙蘭芫荽,鬱鬱香芷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勿用針砧,無隙無疵    Without no seams nor needle work.
伊人何在,慰我相思    Then she'll be a true love of mine.

 “Scarborough Fair”是古代英國民歌，說不定就是東方遊吟詩人帶過去的，所以用中文上古詩體來譯，頗有其神韻。可惜詩經體還是不能嵌入原曲，歌唱出那個味道來。

Scarborough Fair, 講述的就是一隻土豆和失落的一角的故事。

3. 失落的一角

《失落的一角》（The Missing Piece) 這本書倒是不錯，語言簡單，基本上是一句話配一幅圖。是為一個男生Gerry寫的，這個男生年齡不詳。Shel以最簡潔有味的線條和文字，闡釋了一則有關“完美” 與"缺憾"的寓言。行進中的它，行進中的自己，好不容易追尋到那失落已久的一角，卻無法與自己一同歌唱，慢慢享受生活。該失望？該快樂？該守候？還是該繼續前行？

這些個寓意麽，小兔沒必要現在就知道，但是一點都不妨礙他從這本書找樂子。我給他念故事書，從不解釋意思，小兔總是有自己獨特的見解和闡釋。

（圖解：主角是個缺了一角的圓圈。為了方便起見，我和小兔稱呼它為“土豆”）

它缺了一角，它不快樂。

所以，它動身去找它那失落的一角。

它一邊滾動，一邊唱著歌：

“噢，我在找我那失落的一角

我在找我那失落的一角

嗨 ---- 喲----喲，我要去

尋找我那失落的一角。”

有時在太陽底下暴曬 （小兔說：“哦，它哭了。”）

但接著又淋了場冰涼的雨 （小兔說：“它把雨水都喝進去了.”）

有時被冰雪凍僵了，（小兔說：“土豆哪去了呢？”）

但接著太陽出來了，身子又暖和過來。

因為缺了一角，它滾不了太快，

所以它會停下來，和蟲兒說說話。（小兔說：“哦，扭扭蟲。我好久也沒看見扭扭蟲了。我們去找它好嗎？”）

或者聞聞花香（小兔深吸一口氣，回頭抱怨：“媽媽你不能咬我頭發！”他頭上身上散發出微微體香，那種隻有我能聞得到的嬰兒香）

有時它會超過一隻甲殼蟲，

有時，甲殼蟲又超過了它。

這是它最美好的時光（一隻蝴蝶停在土豆身上。小兔驚歎：“蝴蝶呀。。。。。。”）

就這樣不停地滾著，漂洋過海，縱聲高歌。。。。。。

（小兔接著唱：“噢，我在找我那失落的一角，跨過高山，越過海洋，我在找我那失落的一角。”小兔還不會自己讀書，但是配上點調調，他能把一段話背下來。）

穿過沼澤與叢林，上山（小兔笑，作喘氣狀）

下山 （小兔大叫：“哦，土豆滾下來了！還好它沒受傷。”）

直到有一天，啊，它終於找到了！（可是第一個失落的一角拒絕了土豆，土豆隻好繼續滾動，尋找。）

它又發現了一角，但這一角太小了。

這一角又太大（這個角把土豆支起來了。小兔看著圖，咯咯笑個不停。）

這一角又尖了點兒（小兔驚叫：“土豆破了！”）

而這一角又太方了。

有一回，它似乎找到了非常合適的一角。但是，它沒有握緊，掉了。（小兔很驚奇的口氣：“土豆自己上山了，它沒有等失落的一角，它丟了。”）

另一回，它又握得太緊，弄碎了。（小兔說：“它在哭。媽媽，它哭了。”）

就這樣一直一直滾動著，險象環生（一支利箭差點貫穿土豆。小兔又笑得不行，不知道他聯想起什麽。）

掉進坑洞（小兔說：“它掉下去了，它又爬出來了。”）

撞到石牆（小兔有些迷惑：這是什麽東東呀？又很著急：“哦，石頭擋住了路口，它過不來了，怎麽辦呢？”）

後來有一天，它又偶然碰到一角，看上去非常合適。

終於找到了！終於找到了！（土豆和一角合成一個完整的圓。小兔說：“這是個big O.”）

它又開始滾動。因為它現在完整了，它滾得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它從來，都沒有這麽快過！

快得不能停下來和蟲兒說說話

或者聞聞花香

快得蝴蝶不能落在它身上歇腳。

但是，它可以唱它的快樂歌了，

它終於可以唱：“我找到了我那失落的一角。”

它開始唱：“我找-----我那失-----角-------”

天啊！現在，它完整了，可是它卻連歌都唱不了了。（小兔說：“它的聲音沒有了。它生病了。”）

“啊！”它想到，“原來是這樣！”

於是，它停下來。。。。。。

把那一角輕輕地放下。

它慢慢地往前滾動，它一邊滾動，一邊清亮地唱著 -----

“噢，我在找我那失落的一角

我在找我那失落的一角

嗨 ----- 喲 ----- 喲------，我要去

尋找我那失落的一角。”

（蝴蝶又可以停在土豆的身上。小兔高興得跟著唱起來：“我要去尋找我那失落的一角。”他當然不會理解找到後的放棄，他隻知道過程又重新開始，很有趣。）

（The End)

土豆要的是自由，不是圓滿，所以它永遠在流浪，尋找得不到的滿足。某一天，滿身滄桑的它路過跟失落的一角分離的地方，懷念那曾經的和諧，就唱起了一往情深的“Scarborough Fair”，感動了古往今來多少小女人：

彼方淑女,憑君寄辭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伊人曾在,與我相知 S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

可是那失落的一角呢？有誰在乎？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