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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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男李延祚——青城記事 第四章 五彩繽紛 第二節 欲擒故縱

(2018-08-05 04:59:22) 下一個

                              欲擒故縱

       小試鋒芒之後,李延祚坐觀事變。他知道自己再次遇到了貴人,就像當年在走投無路的除夕日遇見鈕運鴻一樣,而且這個貴人的經濟實力比鈕運鴻要大得多,可以幫助自己實現理想。他更知道,在這關鍵的時刻,要沉穩應對,欲擒故縱雖然是權謀術語,又很大程度上是一貶義詞,但用在此時可謂恰到好處。管它是貶義還是褒義,用一次不算為多,況且自己毫無害人之心,隻不過想借他山之石攻自己理想之玉,更何況這理想是濟世安民的宏圖,沒有一點私欲。

      在拿到一筆極為可觀的報酬後,李延祚開始遊山玩水。西塘和紹興水鄉蕩了個夠,雁蕩山、雪竇山玩了個遍。

      在雪竇寺門前,李延祚接到了端木葳蕤的電話。說她要慕名前來遊玩,順便揣摩一下蔣總裁離別大陸時的心情,她還說她的車子就在離寺廟不遠的停車場,讓他等她。通話間,李延祚向路口望去,隻見端木葳蕤的楚楚身影正沿山路拾級而上,山路幽靜,倩影潔白奪目,像一隻白鷺穿梭於林間,惹得許多人都止步觀望。端木葳蕤來到李延祚的身邊,李延祚伸出手,端木葳蕤卻沒響應,奔波幾百公裏前來相會,握手顯然不是目的。伸出手沒人接應,李延祚有些尷尬,向旁邊瞅瞅,看到了許多遊人的鄙夷目光,聽到了眾多的低聲譏笑,臉兒不禁紅了起來。恰在此時,端木葳蕤挽起了他的胳膊,簇擁他向廟門走去。李延祚明白了端木葳蕤不握手的原因,原來端木葳蕤想在大眾麵前顯示出他們是情侶。李延祚立刻神情膨脹腳底生風,此時此刻,有什麽比與絕代佳麗攜手相伴於大庭廣眾更令人賞心的事?男人的風光與自傲莫過於此,那精神的滿足與妙不可言的自尊,不亞於威風凜凜的凱旋將軍麵對激情高呼的歡迎人群時的澎湃心情。

      在去妙高台的石級上,端木葳蕤把手伸給了李延祚,他正在猶豫,隻聽見嬌滴滴責備在耳邊響起,“上山不肯扶持女士,是紳士還是道學士?”李延祚慌忙伸出手,在軟綿綿的玉指充盈他手掌的瞬間,膚受之快感令他神情醉迷,那不是手,而是精神麻醉劑,是洛神融進曹子建意想中的感覺。可是,鈕美蓮的憂傷的麵容也像幽靈一樣的在腦際閃現。這樣的矛盾心態曾出現過數次,每當他和端木葳蕤在一起,無論是在熙熙攘攘的場合還是在二人獨處的環境,他的心情都是這樣,都要遭受冰的浸害與火的烤炙,一方麵是身心愉悅兼之惆悵自負,一方麵是緬懷舊事淚水內流。這心情一直持續了很長時間,覺得自己沒資格與端木葳蕤牽手,可又舍不得放棄那柔軟纖細的玉掌,而鈕美蓮的身影無時不在,如影相隨。

      當他們登上妙高台,李延祚的矛盾心態頓時被陡然呈現在眼前的瑰麗山色掃蕩一空,大自然的滄桑之美深深震撼了他。隻見腳下的深淵不見底,赭色峭壁刀削一般整齊,看了令人眩暈,近山林蔭覆蓋蒼翠如染,遠山犬牙交錯湛藍如洗,山穀中有湖泊,愈遠愈開闊,消失在重疊的群山之中,平靜的湖麵把藍天白雲和翠峰收入懷中,天地融為一體。

      李延祚佇立在石欄旁良久不動,感觸於秀麗山川對心靈的撞擊,與大山的秀麗坦蕩相比,自己和端木昌玩欲擒故縱的把戲玩得實在低劣,像街頭賣藝人的障眼法一樣庸俗。他無法掩飾對自己的失望,輕輕地搖搖頭,,手兒下意思地插進口袋,玩弄那三枚硬幣。這時,他耳邊響起銀鈴般的聲音:“我想請教一下,用什麽俗語能完美地解釋韜晦這個詞?”

      李延祚凝思片刻,“遇到低門頭,不得不彎腰;做孫子就得有做孫子的樣;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打不起,躲得起;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他想不起還有什麽,不由得沉吟一會兒,“不過,最貼切的還是放長線釣大魚這句話。”

      端木葳蕤爽朗大笑,驚動了前後左右的人,他們都扭頭相望,端木葳蕤麵露窘色,挽起李延祚的胳膊就走。他們來到離石欄不遠的岩石上坐下,端木葳蕤狡黠地看著李延祚,目光如鉤,把李延祚看得好不自然,手腳都不知道如何擺放,滿腦子雲雨苟合之事。走神間,又隻聽到婉轉流利恰似鶯歌的聲音,“說得好。恕我直言,你現在是孫子,卻想要當爺爺;門頭本已不低,你卻要人家拆了重建大門樓;你現在就是活脫脫一漁翁,做著放長線釣大魚的美夢。當年薑太公皤溪釣魚,釣的是周文王,你現在貌似遊玩,其實也在釣魚,想釣的是我爸爸端木昌。對嗎?”

      李延祚被說破了心思,連脖子都紅起來,索性厚著臉皮反問:“如果沒有記錯,你的專業是東方文學,怎麽對心理學如此精通?”端木葳蕤說:“心理學是必修課。研究文學,首先必須研究人,研究人,必須首先研究他的生存環境和心理。我現在研究你,把你當成一本書看,不僅要看你的言行,首先得看你的成長背景和生存環境。”

       聽端木葳蕤說在研究自己,李延祚吃了一驚,細想想,這很自然,盡管相處了半年多的時間,知道端木葳蕤對自己印象頗佳,但她畢竟是端木昌的女兒,親情和利益決定凡屬重大問題她必須站在父親那一邊。李延祚想試探一下虛實,“說說看,研究到什麽樣的深度了?”

      端木葳蕤站起來從地上拾起一塊小石頭,丟下深淵,聽到了幾縷樹葉沙沙的聲音,“我見到秦虎了,在燕莎的星巴克談了三個小時。”她說得輕飄飄的,像被風揚起的沙塵。可這飄蕩的沙塵一旦落在李延祚的眼中,卻是非同小可的事,誰都知道沙子一旦落入眼中是什麽樣的感覺。李延祚震驚,這是什麽人?CIA還是國家安全局的,居然把少時的好友翻出來,這麽說,自己少時的一切全部暴露在她的麵前,她知道那三枚硬幣的經曆嗎?他下意思地摸摸口袋裏的三枚硬幣,眼睛卻盯著她的表情不放。

      端木葳蕤還是那樣的安然,一陣山風掠過,送來鬆針和幽穀的芬芳,黑發在她耳根後飄拂,她緩慢地說:“你口袋裏那三枚一元硬幣的來曆我知道。是你為母親治病而跪在路邊乞討時,他人丟棄在你麵前的。在這三枚硬幣投放在你麵前的過程長達兩個小時的時間裏,你幾乎被凍僵了,但你看到寒風卷起地上的細沙,悟出了少時和秦虎一道在山村之夜沒弄明白的道理。現在讓我重複你當時說的話:‘那山穀河床裏的水是有知覺的,它知道自己的力量衝不走那麽大的石塊,就在石塊的前麵衝出一個坑,大石塊就栽了下去,水就不斷重複了這個動作幾千年,直到把大石塊弄成細砂衝積成平原。’”她停頓了一會兒,心情再也平靜不下來,胸口一起一伏,聲音微弱地顫抖,“‘柔若之所以是一種力量,是和持之以恒有關。’‘我媽辛苦撫養我十幾年,最終卻沒能看到我自立。’”李延祚看見端木葳蕤眼睛晶瑩閃亮,淚水汪在眼眶裏。

      李延祚雙手捂住臉,半天沒抬頭。端木葳蕤剛才說的話,是他在母親自殺後,幼時的好友秦虎來看望他時說的話,當時,他情緒低落,悲憤欲絕,滿腦子的憤世嫉俗,往政府大樓裏扔炸彈的心情都有。端木葳蕤拉他,試圖想勸慰,他卻一下子撲在她懷裏,像走失的孩子見到親人一樣的動情,淚水很快地濕了她的衣肩。這動作端木葳蕤並不陌生,在羅馬之夜大飯店裏,醉酒的他,也是這樣抱住她的腿慟哭。看來,這個男人正像他訴說的那樣:太孤苦了!熟知兩性心理學的端木葳蕤,弄不清李延祚此時是什麽樣的心境,她知道女人在男人麵前展示的是兩種不同的秉性,異性和母性。第一次李延祚撲向自己的時候,嘴裏喊得是媽媽我太孤苦了,這一次也和母親有關,他是不是在自己身上嗅出了和他母親相似或相同的氣味?誘發了他的戀母情結,才使得他不顧一切地在眾目睽睽之下撲向自己的懷抱。此時,端木葳蕤無暇多想,無論如何,鍾情人伏在懷裏,總是一件令人快慰的事。端木葳蕤把臉貼在李延祚的頭發上,細細地品嗅發根上的男人氣,輕輕地撫摸著他的後臂,心中漾起芬芳醉人的漣漪。妙高台上的遊人都拿好奇的眼光注視他們,夾雜些竊竊私語。在他們看來,大男大女在大庭廣眾如此縱情親呢的實不多見,像這樣不顧一切地感情迸發,大多是耐不住思念煎熬的婚外戀。有人為他們“遭受的委屈”表示極大的同情,像這樣的一對美男靚女本應當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夫妻,為什麽月老牽錯了手,促使他們跑到這荒山野嶺來偷情。

      動容之後,李延祚逐漸平靜下來,他從端木葳蕤的懷裏抽出身。端木葳蕤取出紙巾,為他擦去臉上的殘淚,小聲說:“你看,人們都在注視著你。走,找個僻靜的地方坐下來。我有話問你。”他像孩子一樣順從,二人牽手走向不遠處的一棵株型優美的青鬆,青鬆下有一塊岩石可供休憩。

      “和我說說,你的目的是什麽?”

      “你已經知道那麽多,應當推測出。”

      “坦白地說,我推測不出。貧窮和悲痛是一載體,可以把人渡向彼岸,也可以把人渡向此岸。有人因此善良,富有同情心;有人因此殘忍,像曾經的殘忍折磨他一樣去殘忍地折磨他人。我不知道你屬於前者還是後者。”

      “這麽說我和鈕美蓮解除婚約是錯誤的。正是這個錯誤的決定,導致了我的恩人鈕運鴻的死亡。我在世人的眼裏是一白眼狼?”李延祚迅速做出推導。

       “為什麽和這個問題聯係起來?”

“你是唯一知道我落入陷阱真相,而同時又知道我身世的人。卻推斷不出我的動機。這使我迷茫。”

      “也許你說得有道理。但我的行動已說明了一切。你也應當了解你和秦虎的友誼。據我所知,那是你最要好的同學和朋友。讓我們撇開這個話題不談,再問一次,能和我說說你的目的嗎?”

      李延祚沉默了,昂首望天,隻見白雲從蒼翠的鬆枝間飄過,鬆針根根清晰如許,留下剪紙般的樸拙詩意。李延祚站起來,從橫逸旁出的鬆枝上摘下一朵鬆針,在鼻子上嗅了一嗅,然後遞給端木葳蕤,“野山的鬆針聞起來比城裏的鬆針要香。”端木葳蕤不滿意他這王顧左右而言他的動作,勉強地接過鬆針,在手裏悠了悠,站起來拍拍屁股,也說了句:“不想說算了,我走了。”

      李延祚一把拉住了端木葳蕤,“別拋下我不管,我需要你的幫助。”他情急言真,端木葳蕤聽他這麽說,又重新坐下。

      “你知道,鈕運鴻是我的恩人,曾經許諾給我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我拒絕了。為什麽?那個廠就那麽大的規模,同時是鈕運鴻的畢生精血所在,女婿不應當染指老丈人的財產。因此,我在那個舞台上無法演戲。你爸爸就不同了,他有能力為我提供一個大舞台,我自認我有能力在這個舞台上演出精彩的好戲來。人生的機遇就那麽一兩次,可遇不可求,此時,我要是乞求你爸,讓他給我搭建一個大舞台,他能同意嗎?因此,我在搞欲擒故縱的把戲,也就是放長線釣大魚的勾當。”他吧嗒吧嗒嘴,搖搖頭,“剛才,登完最後一級石階,陡然麵對大觀景色的那一刻,真的羞愧無比。大自然的純潔呼喚出我的真情,與大自然的坦蕩純美相比,覺得自己齷齪肮髒無地自容,像賣藝人在大街上耍把戲時褲帶突然鬆落一樣的窘迫。”

      端木葳蕤會心而笑,“這種心情我也曾出現過。說下去,具體的目的是什麽,有藍圖麽?”

       “隻是一些印象。比如中國的員工為什麽不能拿高工資?他們不應當隻為自己的溫飽而貢獻一切,他們應當和那些趾高氣揚的鬼子一樣有富裕閑適的生活。另一方麵,我們掙錢也不應當以損傷破壞環境為代價、以極其低下的工資標準為基礎,那樣掙來的錢肯定是血腥的,也一定會遭到報應。我們要用自己的智慧去掙錢,西方人靠技術掙錢,靠品牌掙錢,靠智慧掙錢,我們為什麽不行?如果做不到這一點,隻能說明我們比別人低等。所以說,我不想當一個隻會口吐髒話的憤青,我想做一些事實,做一些能讓自己感動也能讓別人感動的事,做一些能讓自己老了也能為之自豪的事。這樣,我才能對得起安排我投生的神明,他會說‘我安排你出生沒有錯’你是好樣的!”李延祚說完了,側過身,羞澀又不安地望望端木葳蕤,像學生回答完問題,等待老師的評判。

      端木葳蕤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吐出了積聚已久的鬱悶,“我來大陸七年,終於見到一個不猥瑣不自私的中國人,終於見到一個能理直氣壯麵地要和洋人掙一高低的人。來,擊一下掌,預祝你的成功!”兩個巴掌迅速而熱烈地撞擊在一起,二人同時綻開笑臉。

      “其實,你的策略沒有錯,沒有長線和粗線是釣不到大魚的。光有這還不夠,你還要有足夠的耐性等魚兒咬鉤,三者不能缺一。我爸爸雖然正直,但他畢竟是商人,商人以讓錢增殖為要務,他每投資一分錢,都恨不得能有十分的回報。否則,他連一分錢也不會出。”

      李延祚睜大了眼睛,目光裏多少有些擔心和失望的神色。

      “你不要擔心,我爸很看重你,形容你是一架很好的掙錢機器。但你一定要把握分寸,不要虛妄,也不能太實在。把你那個追求完美的性格適當放鬆一下,事情的成功往往在於執著和非執著之間。你執著很了,他會認為你不知天高地厚甚至是有野心,你不執著,他會認為你庸散不可靠,那樣他的錢就會打水漂。切忌,把握分寸,見好就收。目標是十環,八環也可接受,九環就可以大肆慶賀。”端木葳蕤注視著他,關切又熱情。

      李延祚的心純潔地燃燒起來,眼前的端木葳蕤仿佛帶翅膀的天使,高傲,潔美,溫柔可親,“你為什麽要這樣地幫我?要知道,我現在的對手是你的父親。”端木葳蕤雙眉微皺,似乎在反問,“,剛才說過的話就忘了,是應你的要求呀!你讓我別拋下你不管,要我幫助你。”接著,她的眉峰鬆展開來,“其實,我現在也是在幫助我父親,幫他尋找能擴大企業規模的人才。從這點上來講,不能算完全是在幫助你,隻是在做我應當做的事,哪讓我有這得天獨厚的條件呢?一方麵是你的朋友,一方麵是端木昌的女兒,不要再想什麽幫助不幫助甚至是如何感激報答這些俗人才去想的事,大丈夫應做大事,不要拘泥於小節。心中僅僅有印象不行,還要有藍圖,更要有切實可行的計劃,要用這個去感動我爸,讓他徹底放棄疑慮,畢竟你要讓他大把大把掏錢。”

      “謝謝你的忠告。我可以死心塌地……”李延祚陡然停止說話,臉上露出一絲不自然的神色,“現在,我希望知道你是怎麽知道秦虎的?他現在如何,有很長時間我都沒他的信息了。”

      “在你集中精力研究解決還原染料的問題時,我去了一趟西州,找到了你高三的班主任,得知你和秦虎很要好。於是就上了北京。秦虎很好找,在國家電網公司工作,他的父親位高權重。去年,秦虎被派往哈佛大學進修半年。我去北京的時候,他剛從美國回來不久。”

      “在西州你還見了其他人嗎?”

      “我去了河沿街,進了你曾經居住過的小屋。拜訪了你們的街坊鄰居,聽到了有關你父母的近似於傳奇的故事。原來是你的外公害怕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無業遊民,利用權力把你父親投進監獄,徹底葬送了他的前程,也使你母親處於孤苦無援的境地,最終死在供養你上大學的途中,她自殺的目的很簡單,不想把剩餘的九千塊錢花在血液透析上,留下來讓你完成學業。你知道,我是一個不會輕易動容的人,但那一刻,我心酸了。才真正的理解你那天在決定放棄教職離開青城時,為什麽那樣失魂落魄。”說話的時候,端木葳蕤見李延祚憤然地樣子,弄不清是為什麽,是因調查他而生氣,還是對父母遭受的不公正而氣憤,無論如何,表示一下歉意還是應當的,“原諒我,我也是迫於無奈,想要投資新項目,總得對合夥人進行了解。”李延祚說:“可以理解。個人的經曆,是為一個人的價值取向所做的注解,哪一個人都可以去讀,也可以做出不同的解釋。說下去,還見到了什麽?十年沒回去了,有時,思鄉的心情會突然在胸間湧現。”

      “我還見到了向往已久的滄浪河。那景象真使人敗興,哪有古詩文中滄浪河原始古樸的影子,簡直就是一排汙溝。那心情,就像去謁見聖賢,見到的卻是一蓬頭垢麵的流浪漢,本意去賞花,所見卻是殘枝敗葉。”端木葳蕤歎口氣,輕輕地吟誦:“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多麽浪漫,多麽富有詩意的詩篇,詩中的境界還能重現嗎?”

      “這就是人口眾多的代價,盲目發展的代價,那麽一個內陸地區,突然冒出許多以稻草麥秸為原料的小型造紙廠。造孽啊!那些人口袋裏的錢,都是用藍天和清水換來的,都是用百姓得癌症的代價換來的。聽說那個地方的農村現在都靠喝瓶裝水過日子。想想頭皮都發麻。”李延祚一臉的無奈,“這些人的良心都喪盡了。所以,我們辦廠,一定不能損壞環境,哪怕是一丁點都不行,不能讓一滴汙水流進大海,不能讓一毫克有毒氣體進入大氣層。掙幹幹淨淨的錢,做堂堂正正的人。讓我們的子孫都能安全平靜的活著,不會遭到報應。”

      “我喜歡聽這樣的話,在私下裏,說這樣話的中國人不多了,我所接觸過的人,他們幾乎都是對我說在中國大陸如何去應對那些官僚,如何去鑽體製的空子,如何去掙那些不幹淨的錢。這使我很傷心也使我很擔心,堂堂的中國為什麽堂堂正正的人很少?”

      “雖然出生在海外,生長在海外。可是總覺得我的根還是在中國,我還是一個中國人。這可能是受我祖父的影響,我的祖父是抗戰勝利後離開中國的,他說他見那些當官的乘接受日寇投降之機大發國難財,心中憤懣,走得很不情願,照他老人家的話說,是夾著尾巴走的,到海外還得夾著尾巴做人,仰人鼻息。所以,他一再告誡家人不要忘了自己是中國人。要關心中國,說隻有中國強大,海外中國人的脊梁才是硬的”

      “老人家的話沒錯。聽我的表叔說,他在美國的心情也一直不好。他說有些白人看起來很友善,但好像都是裝出來的。弄不清他們的真實想法,交往起來很難。”

      “呶,你有親戚在美國?在什麽地方?”

      “我的姑奶奶(即《柳鳳仙》一書中的李嘉苓)和他的兒子都在美國。起先在威斯康星,嫌那個地方冷,就搬到舊金山去了。表叔畢業於香檳學院。受學好數理化走偏天下都不怕的影響,學的是工程機械。結果走到哪裏都提心吊膽,生怕被人炒了魷魚。”

      “你的姑奶奶是不是李嘉苓?”

       李延祚驚訝地問:“這你都知道?”

      “我去過西洲呀!他們回來過嗎?”

      “沒有,不知道什麽原因,出去快二十年了,一次也沒回來。”李延祚突然想起端木葳蕤在山下打電話所說的話,“,哎,你不是說要來雪竇寺參觀,順便揣摩一下蔣總裁離別大陸時的心情嗎?走,我們還是四處走走,看看你是否會有靈感。”

      端木葳蕤麵露恬靜的微笑,“好啊,隨便走走吧,我的心也該鬆弛了。”李延祚不明白她的話,“像你這樣的人也還有緊張的時候?我看你做什麽事都是從容不迫的樣子。一直在心裏拿你做榜樣。”端木葳蕤說:“有啊,當責任在肩的時候,還是應當認真對待的。特別是老爸的重托。”

      李延祚恍然大悟,一把拉起端木葳蕤,把她摟在自己的左臂裏,“我也該收起我的漁具,和你一道放鬆放鬆了。”

      “你釣到大魚了?”

       “釣到了。”

      “你還沒有釣到。我們趕快找個地方住下,把你那些豪言壯語寫在紙上,變成醒目的文字,這樣在董事會上容易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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