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閑人

幾方田畝,耕耘不輟,樂在其中
正文

天道有常(20)

(2024-01-27 11:38:52) 下一個

五 掃地出門

       陽春三月,在我和桂鬱香的離婚判決下來不久,傳來一個驚天喜訊。

       這日下午,蘭彩芳打電話讓我去她那兒一趟。我問什麽事,她說你來了就知道。一般情況,她不說的事肯定是驚人的事,我匆匆來到她的住所,推開門驚奇地發現亮亮正在屋裏玩耍。我撲上去,一把抱起亮亮,在他的小臉上親了又親,眼睛模糊一片。末了,亮亮問:“你是誰呀?”我愣了,接著又哭了,我的孩子竟然不認識我了,不才短短地五個月時間嗎?我哭了,我說:“亮亮,我是你爸爸呀!”亮亮說:“我爸爸死了呀!媽媽說的。”我慌忙掏出皮夾子,取出裏麵的照片給亮亮看,我說:“這照片你記得嗎,是中秋節那天照的,你看看裏麵是不是你,再看看後麵的是不是你媽媽和我。”亮亮看了一會兒,“記得了,爸爸你沒死呀,怎麽媽媽說你死了呢?”我說:“你媽媽是個壞女人,亮亮不要這樣的媽媽。”亮亮一臉的頹喪,“我媽媽現在也不喜歡我了,我天天就和外婆外公在一起,幾天都見不到媽媽一次。”我又哭了,哭得淚流滿麵,孩子這麽小,卻失去了父愛和母愛。大概我的傷心感染了孩子,亮亮也跟著哭起來。

       蘭彩芳拿來抽紙遞給我。又伸手把亮亮抱過去,一邊走一遍拍著亮亮的肩膀,“好孩子不哭,媽媽既然不喜歡你了,我來當你的媽媽好嗎?媽媽會愛亮亮一輩子。”亮亮哭著說,“我……很喜歡你……這個媽媽。見……見麵……我就喜歡上了。”孩子哭說著,一抽一泣的。我心如刀絞,哪有孩子見了一個陌生女人就認她是媽媽的,孩子心靈肯定遭受了巨大的創傷。我又把亮亮抱過來,讓我的臉緊緊地貼近他的小臉,“不哭了,從現在起亮亮一切都幸福了。爸爸和新媽媽永遠愛你,愛你一輩子。”

       亮亮在我們的安撫下,悲傷的情緒消失了,畢竟是四歲的孩子,不一會兒他就綻開了笑臉。蘭彩芳又從冰箱裏取出雪糕紙杯給他,接著又把電視打開,把他的注意力完全吸引過去。隨著蘭彩芳的敘述,我了解了亮亮回到我身邊的過程。

       自我在省城報案不久,公安局就采取了行動。當然這一切信息都是由蘭彩芳派出的私家偵探提供的。在一個星期天的上午,黎湘回家看望孩子和父母,省城公安在當地派出所的配合下,以拐騙孩子的罪名拘捕了黎湘,並解救了孩子。當時,黎湘極力解辯,說自己是孩子的母親,公安讓她拿出證據,她哪裏拿得出,出生證早被偷走了,亮亮在巴嶺又沒有戶口,她縱有八張嘴也解釋不清楚,而此時,她隻有一個依靠,就是那位縣組織部長的公子,可她哪敢暴露當二奶的經曆和有孩子的身份。既然解釋不清楚,那隻有被押解回省城的份兒。蘭彩芳最後說:“……我和律師講了。隻要她簽署一份徹底放棄亮亮的監護權的協議,何總就不再追究私賣房屋的款項,這樣她就可以平安回到巴嶺,這邊還可以出具一份無犯罪的證明,使她能繼續和男朋友往來。她很聰明,知道自己是砧板上的肉,能有這樣的結局已屬望外,馬上就答應了,要不然真會判她幾年刑。由此可見,亮亮於她而言,是累贅,否則,她不會這麽爽快地答應下來。”

       我又傷感起來,眼淚絲絲的。蘭彩芳取出一份文件給我,我見是由黎湘簽署的放棄監護權協議,我仔細看了一遍,認為上麵寫得具體細致。蘭彩芳說:“有了這份協議,亮亮就永遠屬於我們,不要再傷心了,這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如果黎湘回巴嶺後就為亮亮落了戶口,亮亮就永遠不會再回到你身邊。”我說:“我現在就把亮亮帶給老爸老媽看看。”蘭彩芳手兒一擺,“不行,還沒到時候,我得和亮亮熟悉一段時間,等我和他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再帶回家。”她眼睛露出狡猾的光亮,“現在他是我的孩子,我有權決定他的一切。”我急切地問:“那要等多長時間呀!”蘭彩芳說:“我們當務之急是把婚禮辦了。”我問:“這麽急做什麽?”蘭彩芳說:“我總覺得你不安全,和我結婚,覬覦你的人可能會收斂些。”

       聽她這樣說,我就把有關開盤價格的困難抉擇說給她聽,重點說了買陰德和出頭的椽子先爛這二個相悖的觀念。她聽了沉吟半晌,後又站起來在客廳裏踱步,末了她說:“你這個問題觸及到了慈善事業的核心。慈善事業的核心就是買陰德,說白了是花錢消災。你說你掙了那麽多的錢,卻是個鐵公雞,天理難容啊,何況民心?所以有的慈善家動輒就捐出大部或者全部財產,按照我們中國人民的觀念,有錢不留給子孫,捐給那些不相幹的人,就傻子一個。其實,這些慈善家是極聰明的人,他徹底地了解了人生是什麽?”我問:“他們了解的人生是什麽?”

       “據我理解。人出生在這個世界上,機遇是相等的,關鍵是每個人在機遇麵前的態度。菩薩給每個人機遇,也在考驗每個人,考驗合格了,給你幸福,考驗不合格,降災於你。”

       “那菩薩考驗人的標準是什麽?”

       “為眾生還是為私欲。為眾生是大善,為私欲是大惡。”

       我一拍大腿,“就這麽著了,開盤降價。”

       “也不就這一個方法。比如跟市場走,把掙來的錢捐給慈善事業。”

       我哈哈大笑,“這就是你傻了,那些掌管慈善事業的人有幾個是幹淨的?他們是一群老鼠,是一群暗暗地想做先富起來的人,無論你往慈善的油燈裏添多少油,都會被他們喝光。”

       蘭彩芳也情不自禁地笑了,“這次給你鑽了空子,反正要走了,攪和它一次,然後拿腿走人。”她看看我,“考慮考慮,什麽時候辦婚禮?”我說:“我回家和老爸老媽商量一下。婚姻大事,得他們首肯才行。”蘭彩芳說:“好吧,趕快商量,我總覺得此事越快越好。”我見她著急的樣子,就說:“要不我們先把結婚證領了,並舉行一個小型派對。讓上流社會都知道我們是合法夫妻。也是給老爸施加壓力。反正老媽支持我們婚事。”她問:“你和老媽說了?”我說:“說了,老媽認得你,說你對我是真心。”

       

       我們訂婚派對雖然場麵不大,但辦得非常豪華氣派。我們租了月湖的一個中型廳,煙、酒和糕點都是最高檔次。姚副書記、蔡副市長和市委辦、市府辦以及公安、檢察、法院的主要領導都來了。我簡直受寵若驚,我心思,即便老爸出麵舉行派對,也請不來這許多達官貴人。姚副書記祝福詞值得體味,他說:“蘭彩芳和何屯領了結婚證,成為法律上的夫妻,我們都由衷高興。蘭彩芳花落有主,說明她聰慧,何總娶了蘭彩芳,說明他有福份。現在,梁城最最著名的剩女終於嫁出去,我們都省去了一份擔心,因為我們非常害怕這樣有風度、有財富、有魅力、有智慧的花朵沒人敢采,因為它生在峭壁上,采摘它有風險。”

考慮到這些人都有要務纏身,派對隻進行了一個小時就結束了,但卻花去了我十萬塊錢,其中還不包括場地費,月湖老板把租金作為禮品奉送了。

 

派對過後第二天,我家頓起軒然大波,巨浪從天頂上壓下來,差點沒把我嗆死。

       老爸很快得知這一情況,馬上傳呼我回家,見麵就劈頭蓋臉地罵開來,“你這個混蛋,老子的臉給你丟盡了。你說你把這樣一個爛女人娶進家,我們何家的門頭像被人抹上屎,你不能讓何家成為書香門第,總不能讓何家蒙羞吧,你幹的是什麽事啊,我的大——兒——子!……”老爸氣憤至極,手兒指著我抖了又抖,最後竟說不出話來。我牢記了老媽的話,任憑他罵,就是不辯解,但我也全神貫注地注意他,生怕他氣壞了身子,他是我們家的頂梁柱,倒不得。

老媽及時出現,她拉起老爸,把他拉到沙發旁,“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孩子的事讓孩子自己去決定,他也是三十幾歲的人了,知道什麽是好壞。日子是他過,冷暖他自知。你就少說兩句吧!氣壞了身體,看那個受罪!”老爸一聲長歎,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頭往後一靠,閉上了眼睛。老媽見狀,向我擺擺手,意思讓我進屋去。

我剛要挪步,卻見許國棟和姐姐走進家門。他們見老爸閉目養神,我尷尬地站在一旁,可能明白了七八分。隻見姐姐向我擺擺手,意思不要我講話,接著一把拉起我走向臥室,許國棟也跟了進來,伸手就把房門關上。姐姐羞惱地翻眼對著我,“屯子,不是姐說你,昏了頭怎的?什麽人不娶,非要娶人人唾棄的爛菜幫?”我順著老媽勸解老爸的思路,“姐,日子是我過,誰好誰壞,我最了解。桂鬱香是過日子的人嗎?我原以為黎湘真心對我,實踐證明她是為了錢,連孩子都拐走了。你說蘭彩芳是爛菜幫,她爛在什麽地方?人雲亦雲的話你也信,一個女子孤苦無靠在梁城打拚,容易嗎?還是理解理解吧!”我說話的時候,一直定睛不離姐姐,時而瞟一瞟許國棟,隻見姐姐的氣色和緩了些,又接著說:“給你說,老媽支持我娶蘭彩芳,她說蘭彩芳對我是真心。”姐姐“啊”了一聲,“媽媽怎麽認識她?”我說:“我眼睛看不見的時候,她時常去醫院看我。”姐姐聽了,搖搖頭,“和這樣人同走一個門頭,總是別扭。”一直沒講話的許國棟開口了,而且聲音很大,“豈止是別扭,等於被人刮臉了。聽人傳言,姚副書記正在鬧離婚呢,他老婆整日地公共情婦不離嘴,弄得人人皆知。”

“有什麽話,出來說。”老爸高聲喊道。許國棟和姐姐馬上走出去,姐姐向我擺手,意思讓我不要出去。我乖乖地留在屋裏,耳朵卻支棱著。

聽到老爸問:“國棟,你說姚副書記在鬧離婚,可是真的?”許國棟說:“應當不是空穴來風,你在政府不了解,市委那邊都炸開了鍋。”隻聽到嘩啦一聲,接著是瓷器落地和破裂的聲音,老爸顯然踹翻了茶幾,“奶奶的,我兒子和市委書記成了情敵,老何家風光無限了,哈哈……”姐姐說:“爸,你別聽風就是雨。國棟他說得不一定是實情。”老爸說:“你別替他掩蓋了。他就是一泡屎,早晚得被人輟進糞坑去漚。”老媽說:“他是一泡屎也好,一泡尿也好,反正他是你生的,躲得了嗎?找那些氣生做什麽?”老爸罵道:“你這個老東西,你天天貓在家裏不出門,敢情你不覺得丟人。”老媽說:“得,你說我不覺丟人。我明天就讓屯子帶我去見蘭彩芳。結婚證都領了,就是我兒媳婦。我們再不露麵,真讓人小瞧了彩芳。”老爸破口大罵,“媽的屄,你敢去,狗腿打不折你!”

突然傳來弟弟的聲音,“老爸你可不能攔,讓媽媽去。她不去,那爛貨肯定上門。那老何家豈不成了賣春的妓院?”姐姐立刻斥責,“說什麽呢?目高量底的,輪到你這樣說話嗎?”弟弟嘿嘿一聲,“把那麽有名氣的爛貨娶來,我們家名聲大了,你能躲得掉,我能躲得掉嗎,一筆寫不出倆何字。誰都知道我們是親兄弟。”姐姐沒給他好顏色,“我也姓何,難道你也想把我掃地出門?想獨吞也不能這樣絕情,兄弟一場是緣分。”弟嘿嘿一聲,“不敢當,都快辱沒死了,下次再進局裏上班頭都得低到褲襠裏。”

老爸突然大吼一聲,“何屯,你跟我滾出來!”

我陡然明白,這是老爸開的家庭會議,要麽是迫使我走回頭路,要麽就是和我了斷,要不然姐姐和弟弟怎麽一齊回來了。我心一橫開門出屋,氣昂昂地走到老爸麵前。老爸見我的神態,稍露驚訝之色,在沉默了二三秒鍾之後,說話不那麽火氣衝天了,“你走吧,永遠不要再進這個家門。就當我沒生你這個兒子。”我默默地注視老爸,仿佛暫短的時間內他蒼老了許多,不由得心生苦楚,我是長子,不能像弟弟那樣不懂禮節,況且根源在我。我彎腰向老爸深鞠躬,接著又轉向老媽和姐姐深鞠躬,就在我抬起腳步的時候,姍姍撲過來,哭訴道:“爸,帶我走吧,我去陪你。要不你多孤單。”我說:“去,把你的書包拿來,爸帶你去新媽媽家。你弟弟也在那兒。”姍姍應聲回房拿書包去了。

一聲“你弟弟也在那兒”未落,我見老爸睜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我,這話我是有意說給老爸聽的,他一直對我和弟弟都生了女兒耿耿於懷。在老爸的逼視下,我把目光轉向老媽,老媽問:“這麽說你找到了?”我點點頭。姍姍背著書包來了,我拉著姍姍,痛苦絕然地走出家門。

我頭腦一片空白,走路不穩,就一屁股坐在門前的台階上,對姍姍說:“我們坐一會兒,等我不暈了再走。”姍姍很聽話,一聲不響地坐在我身邊,半個身靠著我,她小心翼翼地問:“爸,是不是新媽媽很壞?”我說:“她不壞,他們在糟踐她。”姍姍又問:“弟弟多大了,能和我一起玩嗎?”我說:“弟弟四歲了,你帶他一起玩。”姍姍歎口氣,“我終於有小夥伴了,每天作業做急了,想找人玩,哪有呀,都在忙。”我把孩子的手拿過來,輕輕地捏揉。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家門打開了,姐姐走到我麵前,“果然沒走,我從窗戶裏見你的車沒走。”我說:“我頭暈,不敢開車。想歇一會兒。”姐姐說:“爸的話不要往心裏去,他也就説說氣話。”我說:“但說得很絕情。”我歎口氣,“我不計較這些。姐,和你說,我娶蘭彩芳不僅僅因為她是好女人,更重要的是圖安全。過去我稀裏糊塗地幹了些出格的事,種下不少仇;還有,我有錢也易遭人嫉妒。就憑這兩樣,老爸也保護不了我。”姐姐說:“莫名其妙,難道她就能保護你?我看你自打上次車禍,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別忘了,你可是個老爺們,別躲在婦女的裙子下。”我說:“你不了解她,她簡直是巫女,什麽都知道。”我把她找回亮亮的過程簡單說了一遍,“……就憑這事辦得幹淨利索,你就知道她是什麽樣的人了。”姐姐“啊”了一聲,半信半疑地。我站起來,試著走幾步,結果還是眩暈,我又坐下來,掏出手機撥電話給蘭彩芳,讓她來接我,蘭彩芳問我是不是喝酒了?我說:“我連飯都沒吃,喝什麽酒?我頭暈。你快來吧。”姐姐見我掛了手機,就說:“聽媽的口氣,挺喜歡她的。”我說:“我相信姐姐你也會喜歡她。”姐姐說:“但願吧,兩個弟媳總不能都說不上話。桂鬱香在的時候還能說幾句。瞿小鳳簡直就一句誠實話都沒有。不就在審計局上班嗎?有什麽了不起的,眼睛都長到頭頂上了。”我說:“她連看都不看我一眼。我也不計較她。她眼裏沒我,我眼裏也沒她。大路通天,各走一邊。”

我覺得姍姍越發依靠我,小手也跟軟麵葉一樣,知道孩子睡著了,就把她抱在懷裏。姐姐說:“孩子沒親媽,挺可憐的。你心裏得有數。不要屈了孩子。等你們明天自己有孩子了,更要這樣。”我說:“我知道”我拿出手機看看時間,對姐姐說:“姐,你進屋吧,她馬上就來了。”姐姐說:“結婚證都領了,她就是我弟媳。見個麵吧。”我輕輕地歎口氣,“還是姐好。”

一輛寶馬760緩緩停在門前,蘭彩芳從裏麵走出來,我抱起姍姍,蘭彩芳馬上打開車門,她問:“不至於連姍姍也趕出來吧?”我說:“是她自己要出來的。”蘭彩芳“唉”了一聲,隨即說:“這孩子肯定和我有緣分。這樣好啊,亮亮和她都不孤單了。”我把姍姍放在後車座上,回過身來,指著蘭彩芳對姐姐說:“這是彩芳.”蘭彩芳馬上伸出手,“姐姐好,如果姐姐覺得方便,歡迎姐姐抽空去我們家坐坐。”姐姐說:“一定得去,我約一下老媽。”蘭彩芳說:“是我不好,把何家分裂成二大陣營。”姐姐說:“沒人趕屯子呀,是姍姍聽說有了新媽媽,吵著要來的。”蘭彩芳咯咯笑了,“姐,你就別替他打掩護了。這很正常。不過我相信,該理解的人自然會理解,不能理解的人永遠不會理解。有你和老媽理解我,足夠了。”姐姐說:“老爸在說氣話,父子不會成仇的。”蘭彩芳說:“知道,他需要時間。”我說:“姐,我們走了。”我要開前車門坐在副駕位子,蘭彩芳說:“坐到後麵去,護著姍姍別掉下來。”我照著做了,伸腿進車門的時候,我說:“姐,你們快點來。”姐說:“知道了。”

路上,我把情況簡單述說一遍,蘭彩芳聽了,“挺好的,超出我想象。”我說:“你原來是怎麽想的?”蘭彩芳說:“何家所有的人群起而攻之,把你掃地出門。”我問:“為什麽會這樣想?”蘭彩芳說:“這世界是男人的世界,男人主導一切。你爸是局長,當官的最要臉麵,他不會容忍我進何家的門;你弟弟想名利雙收,即想當官,又想當富翁,自然想獨吞家產,想獨吞就得把你驅趕了,這正是好借口。許國棟遊走於官場市場之間,自然也不願和我沾上什麽親戚關係。”她拍了一下方向盤,“這下好了,老媽和姐姐認我,我滿意了。有亮亮在我身邊,不愁老爸不上門。不要在意你弟弟,年三十打隻兔子,有它也是年,無它也是年。”

我把她的話和姐姐的話聯係起來,這才知道弟弟一直想獨吞家產,也一直把我作為攻擊對象,過去我並沒有這樣的認識,我始終認為宏大公司靠的是老爸權勢,掙的錢自然有弟弟一份,所以老爸來劃拉錢轉手給弟弟,我從未有任何異議。現在才明白,兄弟的關係如此脆弱,猶如高腳玻璃杯,那經得住鋼鏰的擊打,一敲打就碎了。為此我很傷心,一母同胞都是如此,何況其它關係,說實話,究竟是錢好還是親情好?我看還是親情好,在我瞎眼的時候對此體會尤深,我希望我身邊能有親人,起碼是能信得過的人,隻有他們在我身邊我才吃得放心睡得放心,金錢買不來心安。

當汽車開到市中心的大圓盤時,我看見那兒圍了一大群人。蘭彩芳放慢了速度,我搖開車窗詢問發生了什麽事?一個人告訴我說:“有三個小青年在草坪上自殺,可憐啊!十七八歲的孩子。”我說:“彩芳,停下來,我去看看是怎麽回事?”蘭彩芳說:“真有你的,自家老墳沒哭好,還有心思管閑事。快去快回。”她說著,把車停靠在路邊。

我下了車擠進人群,一眼就看見我前麵躺著的是何德南,他痛苦地抽搐著,遠一點的那個像是黃磊,我走近確認,果然是黃磊,麵色白煞煞的怕人,黃磊身旁的人我不認識,他側麵躺在地上,手指深陷泥土中。我馬上掏出手機打電話給陸經理,“你趕快設法通知何德南的父親何庭廣說他的兒子自殺了,再讓李大頭回去把他接來。你自己趕快來處理有關何德南的事宜,如果沒時間就通知韓福根來。”陸經理說:“我自己去吧,不麻煩韓經理了。”我說:“救護車來了,你打聽著送到什麽醫院。不管花多少錢,一定得救活這孩子。”陸經理說知道了。

我沮喪至極,人不走到絕路,絕不會自殺,何況是十七八歲的孩子?蘭彩芳見我一臉悲哀,忙問是怎麽回事?我說:“三個小青年自殺,其中就有捐角膜給我的那孩子。”蘭彩芳驚叫一聲,隨即問:“你怎麽回來了?快去想辦法救助呀!”我有氣無力地說:“我讓陸經理來了,我們走吧。”我靠在座椅上,眼前又是一片慘綠,何德南和黃磊的身影一直在我眼前晃悠,道路邊霓虹燈閃爍不停,我就納悶了,他為什麽要自尋短見,難道看不見這盛世的光彩嗎?

回到家裏,我們把姍姍安頓好了,讓她睡在另一間房裏,這個房間一直是待客用的。我把姍姍放下的時候,姍姍睜開眼看了我一眼,隨即又睡著了。蘭彩芳在她的小臉上甜蜜蜜地親了一口,我敢打賭她絕不是做作,這使我很開心,看來她喜歡孩子。

我連澡也沒洗就睡覺了,可迷迷糊糊的睡不沉,三個青年躺在草地上的慘狀一直在我腦際徘徊,攪得我六神不安。夜半時分,手機響了,陸經理打來的,他說:“謝天謝地,何德南被救活了。那兩個死了。”我看看時間,淩晨三點半。吩咐陸經理回去睡覺,明天晚些上班。畢竟何德南被救活了,我沉重的心情輕鬆些許。自覺無法再睡,就輕輕起身,來到亮亮的房間。

殘月透過窗戶照進來,起先我看不清屋裏的一切,想開燈又怕弄醒孩子,就輕輕地坐在窗前,漸漸地,屋內清晰如許。我見亮亮睡得甜美,想想這幾日他依偎蘭彩芳的情景,心中卻湧起一股酸楚。我不知道他依賴蘭彩芳是渴望撫慰的自然流露還是刻意奉承所為,如果是後者,那麽他的童心肯定不純了,受到汙染了,明天,姍姍可能又會重複亮亮的動作。我覺得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如果我不那樣放蕩,桂鬱香不會離開我,但又如何處理黎湘和亮亮?包二奶能長期隱瞞下去嗎?我真的在造孽!

蘭彩芳走進來,我一下子摟住了她的腹部,低聲抽泣說:“真可憐,萬一我們死了,姍姍和亮亮將來不會走他們的路吧?”她俯下身子在我耳邊說:“走,到外麵說去。”我乖乖地站起來,跟著她來到樓下的客廳。我坐在沙發上,聽到她說:“既然睡不著,不妨吃一點再喝一點,然後看看能否睡了。”她取來一塊蛋糕一瓶威士忌,倒了一杯給我,我接過來就喝了一大口,再要喝時,她伸手製止了,“晚飯沒吃,再喝許多酒,真不想要胃了。來,把這塊蛋糕吃了再喝。”我接過盤子,三兩口把一大塊蛋糕吃了,這才端起酒杯連喝幾口。

“真沒看出你,原來也是慫包一個。”

“我慫了嗎?我怎麽沒覺得。”

“那三個孩子是他們的事,怎麽能聯想到姍姍和亮亮。莫不是膽子被嚇破了吧?”

“不是你說的嗎,我是條寄生蟲,既然是寄生蟲還能怎樣?終有一天被人用三道年毒死。”

“原來是賭這個氣。你理解錯了,我說的意思是我們都是寄生在當代社會這個大軀體上。別無他意,絲毫沒有貶低你我的意思。”

“可是你還說盡快和我結婚是為了更好地保護我,我一個男人要你一個女人保護什麽?”

“這你就錯了。有錢人最易受傷害,風險也最大。尤用那樣的人你能防得了嗎,更不要說郭泰那樣的人。防這樣的人需要智慧。要知己知彼。你會做這些嗎?你隻會想當然做事,由著性子胡來。”

“既然這樣,為什麽還要嫁給我?”

“誠實、不虛偽。”她點了一下我的額頭,“不要讓我再誇你了。但你不能由此消沉了,男子漢就是男子漢。不能因一件事就被嚇成縮頭烏龜。”

“和你說,今天對我的打擊太大了,黃磊死了,我複仇徹底沒戲。”

“怪不得上次在新豐店你一直向錢姐追問黃磊的下落,想雇黃磊當打手?你又想和誰過不去?”

“郭泰,這鱉孫子到梁城來做什麽?他一來,肯定沒好事。劉三陽被他吞了,說不定下一步就來吞我。”我這樣說,是想掙回麵子,想雇黃磊收拾郭泰的確在我腦子裏閃現過,僅僅是閃現而已,當時認為黃磊講義氣。可以利用他在郭泰身上出出氣,給這小子點顏色看看,因為我覺得陸經理找的人都和黑道有聯係,還是不粘為妙。自打車禍以來,我膽子變小了,也許是蘭彩芳有關寄生蟲的論斷對我產生了不可逆轉的作用。我覺得自己特別弱勢,任何人都可以傷害我,包括那些實力超出我的人和無數仇富者,害怕那一天突然被人謀害死了,掙了那麽多的錢,自己享受不到豈不可惜。

“直覺沒錯,郭泰確實野心勃勃。可他掌握了分寸,沒咋的你,這是一個做大事業的人,不會因雞毛蒜皮小事而誤了大事。所以他不是你的仇人。你的仇人是尤用。”

她說得沒錯,郭泰的確掌握了分寸,這事放在我身上,絕不會饒過毆打我的人,我歎口氣,“在這個尤用麵前,我徹底輸了。”我把那日在何家莊見尤用的經過敘述一遍,“……尤用把左臉伸來的那一刻,我都羞死了,我和尤用,我是始作俑者,人家敢認錯,我卻不敢,在這件事上我成了孬種。”

“照你這麽說,尤用還真是條漢子。既然這樣,你在梁城除去把那八百畝地開發出來走人,已經沒事可做。讓我們合手把這事做了。”她抿了一口酒,“再和你說一遍,不要再和任何女人上床,省得節外生枝。”

       我想拿出利潤的6%增發工人的工資,然後再降價10%開盤,你看怎樣?”

       她想了想問:“你真要花錢買陰德?”

       “真的。”

       “等我想想再決定怎麽辦?”

       “上次你不都說攪和它一次,完了走人嗎?”

       “那是玩笑話。擅自降房價後果會很嚴重。要三思而行。”

       真沒想到她會往我熱情上澆涼水,我不想就這件事再和她討論,反正隻是我最後一次做房地產生意,因此轉而問她另一個話題,“我有一點不明白,你為什麽選中那個人煙稀少的小島?”
       “當今的世界,什麽地方都不安全。他們爭鬥到最後,必然大打出手。一旦開戰,沒有前方後方,任何地方都是戰場。就拿我們住的這個地方,一切都靠電與氣才能生活,一旦開戰或者社會混亂,哪來的電與氣,隻能活活地餓死;還有,一旦戰亂出現,我們就會被那些滿腹怒火的光蛋們殺死,這一次肯定和上世紀三四十年代鬧共產時不一樣了,富有階級會被他們斬盡殺絕。如果像黃磊何德南這樣的人成為社會的大多數,會發生什麽?想一想你會明白。所以,要趕快脫離這個地方,隻有那些不起眼的小島才是安全的。那裏氣候宜人、食品天然、民風純樸,有錢人能獲得應有的尊重,你去了就知道我絕非虛言。”

       “過慣了現代化的豪華生活,再去過隱士的生活,你能過得慣嗎?”

       “怎麽過不慣呢?與世無爭、與人無爭、心與天地一樣閑適,這正是我夢寐以求的。”她輕輕地吟誦:“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耳,心遠地自偏。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

        “你記性真好,李白的詩你背得滾瓜爛熟。”

       她咯咯地笑了,“哪對哪呀,這是陶淵明的詩,不是李白的。”

       我嘿嘿一聲,趕緊把話岔開,“那我們的孩子呢,也在那小島生活一輩子?”

       “不,到上學的時候,送他們去世界上的最好學校讀書。讓他們去做他們喜歡的事業。功成名就之後歸隱小島,像當年的徽州人一樣,在外做官經商掙錢,到老了回家蓋房子置地頤養天年。這就是我的安排。”

       “他們能服從你這樣安排?”

       “做不做是我們的事,聽不聽是他們的事,順其自然,操那些心做什麽?”

       我不再問什麽。這樣的安排挺合我意。我對去阿根廷已沒興趣,有錢在哪兒都是神仙,何必要去人紮堆的地方,人是最壞的動物,還是遠離為好。這些日子,我一直思考這個問題,覺得我根本不是尤用和郭泰對手,我和尤用較量過,我承認我輸了,雖沒和郭泰較量,但我已氣餒,這小子被我打成那樣,但見我已被懲罰,主動放手,可見不是一般人物,凡是能忍耐的人,都不是一般的人。由此,我得出了人是最壞動物的結論,聽人說白人很壞,壞到了骨頭,你看那圓明園被他們搶得隻剩下幾個破柱子。而阿根廷都是白人,還是不去的為好,據說美拉尼西亞群島上麵居住的都是土著黑人,單純得很,定居於此,應當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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