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閑人

幾方田畝,耕耘不輟,樂在其中
正文

庚仙戀 第十一章 彎彎的憂傷 第二節 懺悔

(2012-05-31 05:46:49) 下一個

他們在河沿街居住了一個星期,黃醫生總是有些不放心,以不容置疑地口氣通知他們即時搬回來。他們隻能服從這個決定。

回來後的第二天黎明,李長庚聽到輕輕地敲門聲,開門見是那兩個中年人。他們一臉微笑,對鳳仙說了一些祝福的話。鳳仙和長庚一臉迷茫,不知道如何應答。這時,那個穿便裝的中年人說:“鳳仙,這兒有一封信,請你等我們走後打開。你會明白一切。”他們又對李長庚深深地鞠躬,說了聲再見後離開。

       他倆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也就跟著說再見。李長庚依照禮節送他們出病房,隻見他們上了停在不遠處的一輛轎車,轎車的後排座上,那個慈祥的老頭兒把手伸出車外,向他輕輕地搖動。

 

       李長庚回到病房,見鳳仙拿著那封信端詳,他說:“你別看了,我讀給你聽吧。”他從鳳仙手中接過信,一字一句地讀起來。

 

       鳳仙,我親愛的女兒:

              請你接受我的懺悔。

我是一個年逾古稀的人,一生忙忙碌碌,雖有所建樹,受人稱道的多,而為人詬病的也多。每見毀謗,常惶恐不安,後來聽得多了,覺得大都是帶有情感上的偏見,不能正確評價我的功過,內心也就漸漸趨於平靜。畢竟,我是那個時代的人,所言所行都帶有時代的特征,哪個人能在那個時代激流中穩立不動,那除非是石柱,即便如此,石柱也會因流水的侵蝕失去棱角而變得圓滑。況且我還是做了一些有益於人民的事,有應當懺悔的地方也有值得欣慰地方,這功與過,自然有人能做出公正的評判。

       然而,在我的內心裏,能使我惶恐不安的卻是我對親人的傷害。先是你的養母,

接著是你。解放後,我去過黑山頭一趟,盡管那是為離婚而去,但我沒能找到她,地方上的人說她走了,說不定嫁人了,我也就信了,沒有繼續去尋找。其實找到了又如何,辦理離婚手續隻不過是尋找合理借口,已經拋棄了她,還要她在出賣自己的契約上畫押。我利用的是權勢,傷害的卻是一顆忠貞的心。那天,你先說我是黑山頭人,緊接著把我們攆出來,回來後仔細想想,知道你的養母一定是我原來的妻子,而晁家蘭也知道了我是誰並很快地死去,我造了孽,卻連承認的勇氣都沒有。

       再後來,胡鴻英打著我的旗號,唆使我手下的人將李長庚拘押並送去勞教。我很快就知道這件事,但我卻沒有去製止,默認了這件事,理由是你已經受到過傷害,不能再讓出身不好的人連累你。那個年代,出身不好的人會是什麽樣的結局,大家都心知肚明,無庸贅言。在我知道你堅持把孩子生下,以實際行動實踐愛情誓言時,我悔恨不已,知道再一次辦錯了事,一度曾想把這樁冤案糾正過來,還長庚以自由,使你們能過上平凡但幸福的生活。但我害怕損害我的名聲,影響我的仕途,猶豫了再三,卻始終沒有去辦。後來,長庚從勞教農場逃跑了,我失去了悔過自新的機會。

       這件事表麵上看是胡鴻英一手所為,但真正的禍首是我,是我的權勢。良心的不安一直折磨著我。從此我就注意你的行蹤,希望有機會彌補因我的罪過給你帶來的傷害,無奈,你把門關得很緊,沒給我留一點縫隙。繡花廠紅火的時候,我知道你的日子好過,隻不過人辛苦一些,年紀輕,累一點也沒什麽。繡花廠垮了,你的生活陷入困境,雨青又考上了大學,我知道你無力應付這一切,想資助你又害怕你拒絕。鳳仙,我知道你賣血的事,那比抽我的骨髓還要令我疼痛,所以就匿名每個月給雨青寄去四百元錢,我知道,這無法贖回我的良心,但能這樣做,於虧欠的心卻是一點慰藉。

       當黃醫生為你尋找腎源,我知道我的機會來了,上天這次惠顧了我,我們的基因匹配。我認為隻有這樣才能贖回我的罪過,不僅僅因為你是我的女兒,而是我利用權勢傷害了你。但我仍然害怕你拒絕,所以就讓黃醫生隱瞞此事。現在,我把我生命的一部分給了你,希望能得到你的寬恕,盡管它不能完全償還所欠的良心債,但總是償還了一些,為此,我可以稍微安心地活下去。說來也怪,自把腎給了你,我的疼痛病奇跡般的好了,看來是天理昭昭,盈虧有數,欠缺的必須補上。

請你轉告長庚,我已要求有關方麵撤銷有關對他的指控,還他清白之身,他們答應了並發出了文件。他可以安心地往來於大陸和海外之間。

       今天,我將離開西州。西州,是我的故鄉,是我生活、工作了幾十年的地方,如今,卻成了令我深感屈辱的地方。我無顏麵對故裏舊人,因此跟隨子庭和子謙生活去了。無論我走到什麽地方,我都會為你祈禱、為你祝福。

       我知道你不久也將離開西州,臨行前你會向你養母辭行,請代我向她問安、向她請罪、乞求她的寬恕。

 

                                                                             父·  柳逢春

 

             

李長庚讀完信,把信又交給她。鳳仙接過來仔細看了一遍,然後深深地歎了口氣,接著講述了母親去世的經過,講述了胡鴻英的劣行,“……那次縣十大標兵表彰會,他為我頒獎,小聲對我說希望我能回家,當時我聽他說話很親切,有感召力。隻是當時我很任性,錯過了機會。我原以為他和胡鴻英一樣,也不是好人,哪成想他也有一顆善良心。”

李長庚說:“怕不是善良,是悔過。”他突然又調轉話鋒,“當時他們找上門來認你,應當是誠心誠意,你為什麽拒絕呢?”鳳仙說:“你不知道,平時我對胡鴻英的印象就不好,小姑和胡鴻賓被她強行拆散,我就恨她。你說你來認我就是了,還找街道主任一起來栽贓,說我媽把我偷來的,我媽那陣子一天一個樣,最後瘦得皮包骨,就是被他們氣死的,你說恨人不?如果當時,他們能心平氣和地來和我說,興許這事還有商量。”她說到這,突然擺擺手,“那也不行,我媽知道柳逢春是她日夜思念的人,還是要被氣死。這肯定影響我的判斷。”李長庚說:“你現在願意認你的親生父親嗎?”鳳仙翻了他一眼,“你說呢?”李長庚狡黠地說:“是我在問你。”

鳳仙沉默半晌,“實話實說吧。如果不是他把腎給了我,我不會認他這個父親,我會如數把他每個月寄來的四百元錢退還給他,因為他有錢,錢對他不稀罕,光憑錢說明不了一切。可是他把腎給了我,情況就不同了,那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一個能把生命都拿出來的人,誰也不會懷疑他的真誠。佛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殺人都可以受到寬恕,還有什麽罪孽不能得到寬恕呢?”說到這,她停下不說了,抬眼看著對麵的牆壁,又憤憤地說:“盡管如此,我還是不能諒解胡鴻英,她實在是可惡!”

李長庚猶豫片刻,還是理性占了上風,“胡鴻英也應當受到諒解,畢竟,那是一顆母親的心。她為你做了力所能及的一切。盡管方式極端和殘忍。”鳳仙疑惑地問道:“你真這樣想?”李長庚說:“是的,前提是她要來向你懺悔,懺悔她對晁家蘭、小姑和我所做的一切。”鳳仙說:“這還差不多。不過,她是不會來懺悔的,那人的脾氣我知道。”鳳仙說:“我看你倆的脾氣差不多,都是認準一條道一直走到黑的人。”鳳仙爽朗地笑了,“這是第二個人說我和她的性格一樣。”李長庚問:“另一個是誰?”鳳仙說:“蘇宛霞。不過你們隻看到我和她相似的一麵,沒看到實質。”李長庚問:“實質是什麽?”鳳仙說:“我和她的本質區別是:她熱衷權勢,喜歡駕馭一切,一切都得圍著她轉,一句話,她一切都是為了她自己,不惜用任何手段達到目標。;我講情義,把情義看得高於一切,我的一切都是為了別人。少年的時候,我聽從母親的,為實現當教師的願望努力;進了工廠,為家庭生活有保障努力;當了車間主任和廠長,為工人能多拿一分錢努力;雨青出世,他成為我的一切,我一切的一切都是為繞著雨青的喜怒哀樂轉;一句話,為人處事,我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責任。”

 

他們正聊著,大哥大響了。李長庚拿起大哥大,用泰語說了一會兒話。鳳仙問:“是什麽事?”李長庚說:“是護士打來的,說一些病人詢問他什麽時候回去。”鳳仙問:“你打算怎麽辦?”李長庚說:“還沒有想好什麽時候走,這要和黃醫生商量好。”他又撥通了泰國的電話,和他的律師談了十幾分鍾,了解了鳳仙去泰國所需辦的手續和時間,希望律師能盡快地把此事辦妥。

李長庚焦愁,知道不能在西州耽擱太久,必須盡快趕回泰國,否則診所的業務將受到影響。現在正是他最需要錢的時候,盡管他略有錢財,可是五年前購買診所的房屋,花去了他所有的積蓄不說,還借了債。現在,除去還清三伯父通過省外貿墊付的三萬美元、給小姑二萬美元加上大陸之行的開銷,存款所剩不多,況且日後花錢的日子多著呢,比如鳳仙繼續治療、雨青出國等費用都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他不想此時把鳳仙一個人丟在西州,這樣的他的心會不安,鳳仙也會如此,要回泰國必須帶著鳳仙一道去。

李長庚對鳳仙說他要找黃醫生商議事情就離開了病房。找到了黃醫生,他說出了自己希望盡快回泰國的意願。黃醫生說:“這怎麽能行呢,排斥期是半年,最少還得等四個月才行。”李長庚想了想,問:“你能不能一道去?”他有籍此報答黃醫生的想法。黃醫生笑著說:“我和你單獨開業不一樣,我是受管製的人,動步都得請假,除非你讓院長同意,否則我不能離開西州半步。”

離開黃醫生,李長庚真的找了院長,同樣地說出了自己的願望。院長拿異樣的眼光打量了李長庚半天,“你這要求太過分了吧,你是什麽人呀,能提出這樣的要求?”李長庚憨厚地笑了,“院長,我是真誠的,一切費用都由我出。”院長見李長庚那誠懇的樣,思忖了片刻,“那容我考慮一下,再和其他領導碰個頭,看有沒有可能再回答你。”李長庚謙卑地說了一些客氣的話,退了出來。

過了一天,院長親自來到病房,告訴他院裏的決定:同意派黃醫生和他們一道去泰國,條件是醫院由院長為首組成一個參觀團一同前去,他們要在泰國和香港玩幾天,一切費用自然是李長庚出。院長通情達理,說得更坦直,“講是參觀團,其實也就六個人,醫院的全部領導,我太太算是例外,她不是醫院的人,算沾我的光吧。”

李長庚啼笑皆非,馬上在心裏盤算了一下,這個參觀團的開銷,大約得四萬美元,加上黃醫生夫婦在泰國四個月的支出,大體上得八萬美元,雖然超出了他目前能承受的能力,但也還是能接受,大不了先借一些,隻要診所繼續開業,欠債還是能還得清的,比診所歇業四個月強。他答應了院長的條件。

黃醫生知道這一情況,不願去,說這是敲詐。李長庚說:“我不在意院長的想法,能利用機會到國外玩玩,也是人之常情;我在意你,黃醫生,我真誠地希望你能隨我去,去國外看看那裏的醫生是怎麽生活和工作的,這對你的今後會大有裨益。不僅如此,我還殷切的希望你的太太能同行,這樣,我就不需要花精力照顧你啦!”黃醫生聽他的這麽懇切,就不再堅持自己的意見。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