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閑人

幾方田畝,耕耘不輟,樂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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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老大和碧玉女(7)

(2011-11-07 23:36:56) 下一個

這日,終南信正和家人吃飯,外麵來了一個人,走到門口問:“終秘書家在這嗎?”終南信回頭一看,慌忙站起來說:“承蔭,哪陣風把你吹來了?”魯承蔭站在門口,氣惱地把頭扭過去,又用手拗了一把鼻子,顯然是心酸流淚。終南信知道他遇到了不順心的事,於是就寬慰說:“快進來,吃過飯咱兄弟倆慢慢說,春華來了嗎?”魯承蔭搖搖頭,跟著終南信在飯桌前坐下,他把魯承蔭介紹給家人,朱秀蘭連忙盛了一碗飯給魯承蔭,又遞給一雙筷子,“趕上了,隨便吃吧,不再給你另做菜了。”魯承蔭接過碗,低著頭扒起來。

    吃完飯,魯承蔭說:“可把我找苦了,我先到學校,學校說你住在戶部街,我在戶部街挨家挨戶地問,足足找了個把小時。”終南信問:“你沒到你爹那去,他可是知道我住在這兒的。”他一言未了,隻見魯承蔭的眼睛頓時冒火,半天才吐出一句話:“我讓他給氣死了。”終南信沒追問,靜靜地等待。過了一會兒,魯承蔭說:“我今天從太倉來找他,看到他和一個狐狸精在布置新房,就和他吵了起來。”終南信覺得奇怪,“布置什麽新房?狐狸精是誰?”魯承蔭說:“俺爹說他和俺娘離婚了,要和他的辦公室主任結婚。”終南信覺得事出突然又不好表態,於是就說:“需要我做什麽嗎?”魯承蔭說:“我想請你和俺爹談一次,看有沒有扭回來的希望。”終南信看看表,覺得時間還來得及,就說:“今晚就住在這兒,我去看看究竟是什麽回事,回來咱們再聊。”說完,他出門騎上單車走了。

 

    到了魯長河的住處,果然看到一個衣著得體女人站在小板凳上往牆上刷漿糊,魯長河手裏拿著一張畫站在旁邊。他喊了聲大叔,魯長河見他到來,稍有遲疑愣頓,接著又熱情地招呼:“終秘書,來了也不打個電話說一聲,讓我有個準備。”那女人聞聲回過頭,終南信大吃一驚,失口問道:“餘太太,你怎麽在這?”那女人一連窘相,臉色緋紅,好半天才緩過勁來,羞答答地說:“餘誠信死了,孤兒寡母日子難過,承蒙魯經理不棄,準備收留我們。”終南信礙於魯長河在場,沒詢問餘先生是怎麽死的,卻對魯長河說:“我在外麵開會,路過這,順便來看看。”魯長河說:“這麽說,你還沒吃飯。”他扭頭對那女的說:“吳豔芳,你快去讓人送些菜飯,撿好的送,這可是我的大恩人。”吳豔芳遲疑著,魯長河又催促一遍,她才慢慢離去,走得有些恍惚,自然是害怕夜長夢多之類。終南信分明吃過飯,也不好製止,隻好聽之任之。

    吳豔芳一走,魯長河甩開手掌打了自己兩個耳光,終南信連忙拉住他,“大叔,你怎能這樣作踐自己?”一語雙關的話,更使魯長河羞愧難言,他歎口氣說:“不瞞你說,叔這是一時失足千古恨,修了老妻,丟了窮家,當上了陳世美。”這個魁梧的山東漢子倒也爽快,一五一十地把那天的事扼要述說一遍,末了說:“大叔不願蹲牢,隻好出此下策,虧心虧德隻好隨它了。”

終南信問:“組織上批準了嗎?”魯長河見問起這個,頓時來了精神,神采奕奕地說:“批準了,還說我這是第八個和原配離婚的,你猜領導上還說了一句什麽話?”見終南信眉毛疙皺著,魯長河就說:“他說小腳女人是帶不到城裏來,那不成了老古董了。終秘書,俺老妻可是一雙大腳呀!”一言及此,他竟抽噎起來。終南信看著這個自己曾經敬重的人,無言以對,知道事情已經無法挽回,說什麽都屬多餘,但心裏卻很別扭,暗暗地叨咕:經理和辦公室主任先通奸後結婚,這算咋回事呢?難道要開夫妻店?

過了一會,吳豔芳帶人送飯菜來,終南信這才和吳豔芳聊了一會兒,他隻字不提先生,隻是問了問餘紫雪的近況,提起餘紫雪的時候,他不能忘懷那個清寒的早晨,十六歲的餘紫雪跟著六十歲的先生離去時淒然的目光,那目光像一把刀,在他心上劃下了一道無法彌合的傷痕。看著眼前的一對即將再婚中年人,終南信總覺得這是在做夢,秦淮河畔的小家碧玉配上了渤海岸邊的船老大,以魯長河的堅毅剛強,竟然抵不住石榴裙下的香風,令人可歎可悲。這正是世道滄桑人心不古,一陣香風,竟吹倒無數偉岸叢林。魯長河指著滿桌的菜肴,催促終南信快吃。終南信卻沒一點胃口。倒不是因為已經吃過了,而是心裏堵得慌,幾杯酒下肚,頭竟暈乎乎,不願再喝下去,任憑吳豔芳再三勸酒,終南信高低不再喝了。

魯長河揣摩他的心思,也猜得八九不離十,就試探說:“本想請你和張師長來喝杯喜酒,隻怕你們喝得不順暢,也就不請你們了。可又怕你們見怪。”終南信說:“張師長你就不要驚動了,當心他把桌子掀了。”說話間,終南信瞅了一下吳豔芳,吳豔芳馬上低下了頭。

終南信又坐了一會就告辭而去,魯長河送到大門口,小聲說:“替我勸勸承蔭,我知道他在你那兒,就說我對不住他們,問問他能不能把他娘接到太倉過幾年好日子。”終南信說:“大叔,那好日子可應是你給的,兒子即便把她接過來,她心裏能好受嗎?我看哪,承蔭即便去接,大娘也不一定會來。大叔,不是我說你,你這一招,傷了好多人的心呐!”說完話,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家裏,見嶽父正陪著魯承蔭聊天。魯成蔭見他回來,露出期盼的目光。他搖搖頭,不無遺憾地說:“沒有一點希望,生米已成熟飯,大叔是事出偶然身不由己。你還是諒解吧,畢竟是你父親。”他見魯承蔭的目光黯淡下來,接著又說:“大叔讓我轉告你,說他對不住你們,希望你能把大嬸接到太倉去享幾年福。”魯承蔭氣憤地說:“要他假惺惺的關照什麽,俺娘還享什麽福,氣都氣死了。”終南信又說了一些寬慰的話,嶽父也在一邊幫襯。過了一會兒,沮喪的魯承蔭告辭要回太倉,終南信無論怎麽勸阻都無濟於事,隻好隨他去了。看著魯承蔭的身影消失在夜色裏,他非常惆悵失落,他為那個從未謀麵的渤海邊上的農村婦女傷心,等候了數年,期盼了數年,等來的卻是一張離婚書,不!那不是離婚書,那是一把割心割肉的鈍刀。更令人氣憤的是,那位批準結婚的領導,還大言不慚地說小腳女人帶不到城裏來,不僅如此,他還洋洋得意地說這是第八個離婚者,一個區級商業係統,到目前為止就已經有八個人拋棄了糟糠之妻,相信這個數字還會增加,以此推算,全城有多少?全國又有多少?這像無數把錐子,慢慢地錐進無數個善良婦女的肉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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