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警阿豬的博客

皇家警察故事,西方犯罪紀實
正文

(2011-08-10 14:56:24) 下一個
 

新西蘭刑法第二百三十一條,名叫Burglary。國人翻譯過來叫盜。人民大學法學博士於誌剛所譯之《新西蘭刑事法典》給出的翻譯更不靠譜,居然給翻成了:夜盜。

 

持英美法係之各國,對該條罪名的具體解釋,可以說是大同微異。經過我簡化再簡化,翻譯過來也得是:入以施惡。以犯罪為目的之非法進入。舉例說明如下:

 

白日,校區職男,隔窗見有靚女室內更衣,且房門虛掩,起邪念,推門而入欲施非禮。其被靚女驚駭聲喝退,未遂,逃逸。這在中國,是流氓未遂,而在新西蘭,便是典型的Burglary,並不因白天或夜晚而有所區別,也不涉及任何的盜竊。關鍵是他非法進入了,且想犯罪,想犯流氓罪。

 

其他還有非法進入的目是攻擊人,毀壞物品,搶東西的(打砸搶), 等等。

 

又,某學女遁身廁浴間,待夜校關門熄燈後溜出,偷走課室內音像設備,跳窗逃逸。此例,該學女進入合法但逾期滯留不合法,且以實施偷竊為目的,也是Burglary。抓到她要起訴兩個罪:入以施惡和偷竊。

 

當然,人大於,讀到博士,肯定還是做足了調研,才定名此罪為夜盜的。如此翻譯,國人易於接受(不是被誤導),且準確率已不低。畢竟該罪名之下,夜盜占有很大比例。被判有Burglary罪的,十有八九是賊;而賊行竊案,十有八九會是在夜間。這不僅是百姓常識,也是我們警員每天麵對的,現實。

 

我,臨時,在小鎮派出所頂班,頂夜班。這鎮子小,隻得半條商街,外加橫出去的三條小巷。有賊人,極端猖狂,短時間內,本來就已經所剩無幾的數間店鋪,不是這個被砸,就是那個被撬。看數據,自行車商店賊光顧了六次,美容店三次,燈具點兩次,酒吧兩次,俱樂部兩次。相當殘忍。

 

作案手法相似之處是:便捷為先。

 

破門(窗)而入;進入停留時間短;哪個窟窿進的哪個窟窿出,哪怕門把手就在邊上也不試一下;除目標物品外,不受任何其他誘惑;現場無存留指紋,無遺留器械。最能把警察氣暈的是,小子螞蟻搬家似的,天天都來。

 

警察和賊人都清楚的作案有利條件有:夜間照明隻在主街,橫出去的巷子,越往裏去越黑暗陰森;夜間主街很寧靜,但橫出去的巷子,越往裏走越噪音強大。因為小巷盡頭,高出數米便是繁忙的國家一號國道。每到夜間才準行的大型拖車,離得太近,轟隆隆開過來開過去的,動靜大,掩蓋了部分砸窗破門的聲音。受害的幾間鋪子,都在小巷盡頭,且戶內外戶,均無安全攝像。

 

此外,對能抓到現行來說,很棘手的一條就是:那國道之下,鏈接小鎮商區和相鄰的居住區的,是一行人地下通道,非常隱蔽。警車追不過去,賊們卻可以進退自如。

 

賊有所不知的是,那些商鋪的樓上,偶爾也住了租客,給警察局多添了一條報警渠道。樓下店堂報警器一響,樓上受驚的住戶馬上可以報警,有時候比保安公司還快,縮短了警察的反應時間。且住戶可以抱著電話掀窗簾,將所見所聞,人,車,影,音,一並舉報。

 

受害經過,就說這美容店吧。因為剛好店是馬來華裔,也剛好是我當班的這幾夜被賊人破門而入。

 

周五晚(我沒去),賊破門而入,端走了收款機。內存百餘元小票散幣被盜,錢櫃棄置於地下人行通道旁。周六,主人家打掃完現場,裝好了門扇玻璃,還加了一個探頭。

 

周日,狂風暴雨。午夜剛過,警報就響了,樓上住戶撥打111稟報,稍後是保安公司通報。我們正外出巡邏辦案,剛好不在鎮上,所裏。(派出所位於主街靠近那幾條小巷的一端,離現場僅三百來米,殘忍就殘忍在這兒。)盡管如此,我們五分鍾不到就來到現場。

 

賊已逃逸,美容店剛換好的玻璃,還在同一個地方,砸開了大小相同的窟窿,剛好能鑽進一個人去。裏麵,地板上留下了濕腳印,滿地碎玻璃,所有物品設備原封未動。看來是新加裝的探頭起了作用。賊剛一進入它就響了,而不象之前周五晚上,要等到賊移步到櫃台後麵,端起收款機的時候,才響。

 

狗警來了,牽著警犬就往地下通道跑,果然嗅到氣跡。回來報說,氣跡消失在通道另一端的道路旁。去除雨水對氣跡的影響,極其可能,是有車接應。

 

主人家是華人,我以為溝通沒問題,就上前安慰:主人受驚了?還好啦,這次沒丟東西,電視,音箱,直發器,按摩器啥的,,,主人家一點兒也不驚振:對門兒自行車鋪都砸了六次了才輪到我們,很受寵了。倒是你我看著麵生,新來的吧?我們這裏老有賊來,給你添亂了。(殘忍就殘忍在這兒。)

 

另一插曲,說明我笨:判斷賊是否進入了,還是看了砸,砸了再看,沒進?我們的依據,是地上的腳印。腳印在玻璃渣子之上,說明是進了,這個沒錯。接下來,我們拍照,用紙盒子扣過來,膠帶紙粘住固定,保護這些腳印。這麽大個洞,外麵風吹雨打的,還是蓋上好。通過係統,我們給指紋組做指示:現場存在清晰的腳印,請提取並加處理。還關照主人家:地上粘著的這幾個紙盒子,別動,會有人來取樣。

 

再來上班的時候,其他警員笑我,令我很無辜。你個大偵探啊,想出來用紙盒子保護濕腳印!糟糕,笑話,等指紋組的同事十個小時後去看,哪兒來的腳印啊?全部水氣蒸發,幹球了。紙盒子下麵蓋著的,是幾塊方方正正的玻璃渣子。

 

警長好象也聽到這個笑話了,對我說:你挺愛動腦筋呀。

 

周一這個夜班,警長布置了,小鎮上,你們單位(我們就兩個人,一部車),要加強巡邏那一塊。反應時間要盡量再縮短,爭取抓現行。沒事兒,就少別外轉。另外,市裏其他單位,注意快速增援,堵地下通道那一頭。這賊,也太,,,(殘忍)了。就不怕咱警民有防護措施?剛裝好的玻璃,就又給砸了。

 

我不敢怠慢,放棄了幾個居民區的巡邏,整個晚上,我們的車或停在派出所,或在附近轉悠,真沒走遠。直到五點,以為沒事兒了,剛回警局急匆匆遞交完文件,想好了轉身就走的,係統叫開了:你們在哪?怎麽會在局裏?沒事?速速回去!還是昨天那個美容店,又給砸了!

 

樓層裏,上著夜班的所有警察都跳起來往車庫跑。我一邊跑,一邊感覺到很大的心裏壓力。這是我的職責,大家跑的是我的事。係統問得好,我為什麽會不在,,,附近?

 

還是那扇門,還是那個洞,又進入了。裏麵很淩亂,化妝品眼見撒了一地。這次,主人家比我們早到。等狗警的時候,我們搖下車窗對話。(在警犬聞過之前,不能下車,以免幹擾氣跡)主人家告說:玻璃當天來不及裁,所以玻璃工隻是用塑料布臨時封了封。這賊剛才是撕開塑料布進去的,把原先的洞又搞大了。

 

警犬還是從那個點兒折返,肯定是同一夥賊人。

 

除了地上的洗麵奶之類化妝品,其他又都沒動。電視,音箱,按摩器,直發器的,,,嗯?那些直發器呢?我昨天還看見擱在架子上的?主人家指指門旁座椅下麵:在那兒呢,我們猜到賊或許會拿走這些直發器,女孩子們可喜歡了,所以下班前就藏在那裏了。三百多一個,這玩意兒挺貴的。看那門洞開得隻能鑽進一個人來,電視太大,賊搬不走。我們是這麽想的。

 

我沒再提腳印的事兒,很快趕回局裏寫報告去了。時間很緊,下班又該晚了。

 

賊之明目張膽,凸顯了我們的無能。警長麵色凝重,我,作為駐鎮單位,就更不用說了,當時看我,一定很顯老。明晚,不,今晚,你們倆給我釘在那兒,從零點到下班。賊來兩次都沒偷走東西,他不會善罷甘休的。可是的可是,賊要是一而再,再而三,今晚再出事端,我們警察,,,很難堪呀!你說呢?

 

他姥姥的,周二這個夜班我本來是鐵定了要堅持到最後一分鍾,守住鳳凰山的。通過圍著案區兜圈子的笨方法,至少,強製性地讓賊人歇一宿。結果,事與願違。賊又來了,不僅來了,還盜走了貴重物品!他姥姥的。

 

因為有出勤,本區內的案子,我們還是得管。我真懷疑,不是我們盯賊,是這賊在盯著我們。警車一走,他就,,,果然,辦完案回來的路上,係統叫開了。地點:鄰巷最裏頭的一個俱樂部。警報響起是三點整,報案的是保安公司。他們遲了五分鍾,我們趕回加五分,到現場警報器已經嗷嗷叫了十分鍾。賊,也早就溜掉了。

 

從外麵看,門窗都關得嚴嚴實實的。保安告說是一樓餐廳的那個探頭響警報,我滿心希望是假報。經常有貓引報,門沒關好引報一類的假報。也有報警器設備自身出毛病亂叫的,尤其在刮風下雨的天氣裏。

進到餐廳,我心都涼了。又是一份入室盜竊報告不說,這回賊們是真扛了一台52寸的平板電視走的。牆角上,就剩下電視支架空架在那裏。連線牽出老遠,一直到砸碎的窗戶,拔斷的。窗戶外麵是一個小陽台,又是吸煙區。有桌有凳有圍欄。那圍欄很高,是木條板做的。賊踹開了一個大口子,電視就從那裏遞出去。整個策劃,又是原路進退。

 

因為狗警趕不過來,所以無從知道賊人此番逃脫,是否仍然取道那地下通道。我個人認為,這麽大的電視,連破入帶拆卸,搬運,再扛這麽老遠風險是很大的。接應的車子,應該就停在俱樂部院子外麵的巷子裏。

 

幾乎所有的單位,先後全部趕來。大家圍著小鎮的幾個居區無頭蒼蠅般亂轉,叫停了所以經過的車輛和夜行人,結果,一無所獲。殘忍啊!竟肆無忌憚到這種程度。整個象是他他媽的周一至周五天天來,正常上班。而我則是每天混飯吃,幹不了啥正事兒的。簡直,活見鬼了。

 

那俱樂部的經理,對我明擺出不信任,不尊重,不搭理的姿態。我呢,在他麵前非常慚愧,不能保護老百姓,一天製造一個受害人。跟賊人聯手的感覺都出來了。轉身,則還需以極厚的臉皮,好大的豬膽,處理完現場,回局裏去,麵對警長,麵對大家。儼然一副不怪國軍無能而是共軍太狡猾的嘴臉。我心想,再大的壓力,也得頂住,不然怎麽辦?

 

怎麽辦?大家,全警局,都在思考這個問題。小鎮上連續發生盜案,情勢已升格,成為全局警務重中之重。

 

周三,舊曆的七月十四,鬼節。我照家鄉風俗,跑廣東燒烤店叫了盤鴨子。暗念敬請蒼天鬼神保佑,一掃光。

 

組裏從市區增調了一個單位到小鎮,加上重案組一個單位,狗警也臨近待命。除狗警外,我們全套穿便服,開的也全是便衣警車。如此,將防範措施升高了一個等級。我單位驅車移動,另一單位喬裝步行或蹲守。如遇到夜行人或可疑車輛,他們稟報我們尾隨,算是布下小網,本來賊的作業區間也不大。

 

可是,期間,我們還得就近處理一起少年酒後開車,飛出路麵掉進山穀的交通事故。增調單位也被調回市區很長時間。我真擔心,賊如果趕這時候來,就又上手了。市裏今夜也亂,周三,在新西蘭是單位發工資,救濟署發救濟津貼的日子,造就了滿街酒鬼。酒後開車的,醉酒鬥毆的,進不起酒館在家猛灌,完了打老婆的,尤其多。

 

警力有限,就表現在這裏。顧了這頭,顧不了那頭。十個缸子隻七八個蓋兒,總有仨倆的捂不住。

 

同伴在測酒,增援回不來,我坐立不安的要自己出去巡一回。剛轉出來,街邊上公用電話亭裏就看見一尋短見的。十八二十的大姑娘,使刀片割了自己一手的血,找不著動脈。這不添亂嗎?我給叫救護車,給包紮,一邊對牛彈琴跟她談美好人生,,,

 

把尋短見的打發上救護車,同伴也剛好處理完那位飛車醉少。我們急急跳上便衣警車,朝小巷而去。

 

巧合。或者說那賊也玩瘋了,真的又來。我們的車剛拐進小巷盡頭,就見一人影在俱樂部的,木條做的高圍欄裏亂竄。後經現場觀察,丫是已經上了屋頂了。聽到我們車聲臨近,急匆匆往下跳,想借圍欄遮擋,躲避一下。

 

餘下的故事很簡單,跟好萊塢大片一樣的大結局,發生在最後一分鍾。從賊隨身的背包裏,攤出來的是麵罩,手套,改錐,手電,,,一應作案工具。

 

把賊人控製住了,我報告係統的時候,全部人聽了都鬆了一口氣。警長過後對我說:當時正在牢房區處理一個肮髒的醉鬼,聽到你報告逮著一鮮活的,當場樂,樂得連那醉鬼也莫名其妙跟著樂。回到局裏,直到第二天,見我的人都連聲說well done

 

當我們這邊拷上此賊的時候,那邊已有單位封住了他的住處;局裏的人則迅速辦下了搜查令。在其住處,搜出了近日失竊的,來不及脫手的,包括電視,燈具,山地車,,,等一批贓物。

 

此賊,二十歲不到,白人。過去曾經犯過偷竊罪,但寧息了較長時間,所以這次案發,他的名字沒有在警察係統的雷達上出現。其有兄長,也有案底,且還是個癮君子。我個人認為,扛電視一定有他。隻是這次,他弟弟替他擔了。賊,是抓不完的。

 

所幸,小鎮曆經月餘之惡性連發夜盜案,劃上了一個休止符。

 

 

老警阿豬 

零九年十月 

新西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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