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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忘記的紀念(三)

(2011-10-20 18:22:35) 下一個

大姑媽十八歲上山下鄉去了新疆,這一去就是十幾年。中間回來過一次生女兒,在娘家做完月子又回了新疆。大姑媽的女兒留在了上海,是祖母一手帶大的。又過了幾年,大姑媽跟著知青返城的大潮,才回到了上海。

我不記得祖父刑滿釋放是哪一年,隻知道祖母帶著年幼的外孫女(大姑媽的女兒)去安徽勞改農場看過祖父。已經六十開外的祖父回到上海,和祖母複了婚,一家人算是團圓了。

我記得祖父有象魯迅畫像中的花白頭發,戴著一副近視眼鏡。也許聽說我讀書不錯,祖父便考我一考,開口就問,“二十四乘以五等於幾”?我一聽這麽容易,張口就答,一百。祖父笑笑,我可能隔了好久才反應過來自己答錯了。

祖父沒有工作,去領了個體戶的營業執照,利用自家沿街的房子開了個小店,承接收音機、電視機的修理。祖父的技術不錯,看他擺弄著萬用表、電子零件,修好了不少東西,生意不錯。有了點錢,祖父會去馬路對麵的熟食店買最愛的糖醋小排回來,分給我們幾個小孩子吃。

祖父一直沒有放棄就自己的曆史問題寫信上訪,他認為自己是主動投誠,希望能獲得平反。祖父用鋼筆寫的信,厚厚的,一封一封地寄出去,然後一天一天地等回應。

祖父至死沒有等到他想要的回應。祖父病逝的時候不過六十七八歲,在追悼會上我作為長孫捧著祖父的遺像。父親請好友撰寫了貼在會場的長長的挽聯,我隻記得橫幅上寫著“一生坎坷”。處世一向謹慎的父親認為挽聯寫得很確切,是的,祖父的壯年歲月竟然都是在勞改農場裏度過的,在那樣的年代裏,無論是自身還是妻兒老小,命運根本不是可以自己把握的,再不甘心也無力改變,想起來讓人唏噓不已。

祖母在我上大學那年病逝。祖父母都很少提及他們的過往,無論是民國時期的戰火紛飛,還是解放後的種種經曆。現在想來他們的沉默也許算是對年幼的孫輩們的一種保護吧。我覺得自己是幸運的,成長和生活在和平的年代裏,能以這些文字表述對家族曆史的一點理解和注釋,那是我不想忘記的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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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Sunflower28 回複 悄悄話 寫得好,應該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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