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時間已過了八點，宛秋跟著父親出了門。從小區走十五分鍾到了地鐵廣場，在那裏坐公交車去拍照的地方。
車從終點站出發，宛秋坐在父親右邊，父親左耳一點都聽不見，隻有在他右耳邊說話他才有可能聽見。雖然大都在電話裏講過，父親把母親的病況和最近的住院檢查又都說了一遍。“你母親血粘度高，會頭暈，睡不好覺，去年夏天就不敢到你那裏去。總是到處陪著她去看病。醫生開的藥，總有副作用，你母親吃了，往往原來的症狀還沒好，新的問題又來了。所以我堅持陪她看中醫調理，光看西醫不行。”
“你母親前陣子說腿腫，懷疑腎有問題。我陪她去看了專家門診，醫生說她腿不腫。你母親總覺得醫生水平不夠，查不出她的病。現在她手腳會不自主地抖，有人說她是帕金森症。她總想能住進醫院好好作個全麵檢查，這次醫院的神經內科門診收她入院檢查治療。基本所有的檢查化驗都做了，指標都在正常範圍之內，有的接近正常上限，基本排除器質性病變。她以為住在醫院裏，每個科室都可以到病房裏給她查一遍，但人家醫院不是這樣的，你要去看其他科，還是要去門診掛號。我也都陪她去看了。醫院裏主要是吊針，你母親小便的毛病，吊一次針要去幾次廁所，護工陪著去。”
“那到底是不是帕金森症呢？”
“剛開始神經內科醫生說看著不象，後來觀察下來，有點肯定了。但你母親沒法吃帕金森症的藥。醫生說吃一粒，她身體反應太大，那麽改半粒，也不行，四分之一粒，還不行，變成八分之一粒，怎麽吃法？有什麽用？”
“現在醫院有規定，門診病人住院兩周後就讓你出院，隨訪一個月，如有需要，再住進來。你母親經過這次住院，估計不會再吵著要住院檢查了，醫院病房裏人來人往，她更睡不好了。”
父親想起來，又補充說“醫生根據拍片的結果說你母親可能已經有過輕微的腦部毛細血管梗塞，當是誰也沒發覺，不知道。說不定她現在的帕金森症與此相關。以前拍到她血管裏有小血塊，後來再拍片消失了。那中藥化淤還是有作用的。”
“你母親現在變了，很固執蠻橫，總覺得醫生沒查出來，要去這裏看那裏看，她是病人，所以她說的，我都陪著去。又跟著人去算命，要做佛事。還聽著別人說風就是雨，騙人的東西她特別相信，一會兒要買這個保健品，一會兒要買那個，這麽多明擺著騙人的東西。”
宛秋知道父親陪母親看病不容易。大醫院的專家門診都是要很早很早去排隊領號的，再回來接了母親打車去。配藥付錢，全是父親一人跑。父親耳聾，與人打交道，自是比常人吃力。母親早已不能自己出門，所有事情都依賴父親，有什麽想法總在父親那裏碰釘子，自然對父親不滿。父親是急性子，也固執，發起脾氣來吹胡子瞪眼睛地嚇人。宛秋想起母親幾次抱怨和父親吵架，“你父親發起脾氣來嚇壞人，對他自己耳朵很不好。我的身體根本不能和人吵架的，我隻好躲躲開。他說不就是不，我能怎麽辦呢？我現在什麽事都要靠他呀。”宛秋便對父親說：
“爸爸，媽媽各種慢性病症纏身，這裏不舒服，那裏不舒服，才會東想西想，要試這個，要試那個。你呢，脾氣不要太急，聽到她什麽主意，不要馬上一口回絕，說肯定沒有用，肯定不行，肯定是騙人的。你不妨先聽一聽，告訴她你要去了解一下，考慮一下，不用當場給答複，過兩天再和她講。”
“你們吵架，對兩人身體都不好。你一激動，耳聾會更糟糕，也要當心血壓升高；媽媽被你一口回絕的話，即使表麵上不響，肯定心裏不高興，悶在心裏，更影響她的狀況。”
父親聽了，過會兒說：“跟你母親搗漿糊，怕是沒有用的。她還是會盯著你鬧，她現在變了。醫保規定一個月隻能看九次醫生，她這也要看，那也要看，不夠用。我勸她過兩天再去看，她不肯，非要借我的卡去看。這種事很麻煩的，我不願做違反規定的事，她硬要逼著我做。”宛秋聽母親在電話裏提起過這事，“借你父親的卡去看醫生，他都不肯，他不肯去和醫生講，隻會一是一，二是二”-- 這倒是母親對父親一貫的評語，宛秋知道父親向來不善與人打交道，本性上一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宛秋暗暗歎口氣，隻能繼續勸勸父親。
下了車，父親領著宛秋往拍照處走，兩人很走了一段路。太陽升得很高了，氣溫高起來，有點熱了。路上人來車往，宛秋發覺車子無視斑馬線，根本不讓行人，全靠行人自己左看右看，判斷車速，穿過馬路。有紅綠燈的地方，人們也常常不等綠燈，看沒車就要往前走。這是普遍的現象，宛秋隻是離開太久了，有點不適應了。真正嚇人的在後頭：幾個行人在綠燈時走在斑馬線上過馬路，對麵一輛公交車右轉上斑馬線卻絲毫不減速，勢頭很猛，全然不顧在它轉彎半徑內斑馬線上的行人。父親一把拉住宛秋，走在最前麵的一個男人一看這陣勢，趕緊往前跑出公交車的轉彎半徑，旁邊一個女人忍不住說“過馬路最要當心這種轉彎的車，有人就是這樣被撞的。”父親也說“開車的根本不會讓走路的，與你們那裏不同。”
找到地方（一個新村的派出所）拍了照，被告知要回到自己的街道派出所去辦證。父女倆上了另一輛公交車去了，遞上已拍照的條子，交了二十元錢，就算好了，一個月後來取。因見先前拍的照片已經印在了申請表上了，父女倆小聲嘀咕了一句，為什麽不能在同一地點辦理呢？讓人跑來跑去的。
父親還要去辦理一些醫保手續，宛秋則照父親的指點乘另一輛公交車去辦下一件事。挺順利地找到了地方，兩三分鍾就辦完了。出來的時候，宛秋打量了一下，這是鬧中取靜的地段，馬路對麵就是高檔住宅小區，一旁有家樂福大超市和地下停車場，顯然挺好挺方便的。宛秋往回走，兩邊都是掛著複旦標誌的欄杆圍起來的校舍，是哪家並入複旦的醫學院吧。循著路邊的地鐵標記，宛秋很快找到了地鐵站，轉了一趟車便回家去了。
Understand the feel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