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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邊小鎮上的咖啡屋和小木屋(五)

(2014-06-18 22:20:16) 下一個


你想再要點兒什麽喝嗎?

她像是淬不及防一樣地抬起頭來,看見他正微笑著看著自己。

不,不,謝謝你,不用了。她有些慌亂,語不成句地說。

想要什麽就告訴我,他把她用過的空盤子摞在一起說。我就在櫃台那邊。

好的,她茫然地應著。

他看了她一眼,像是看透了她的心事一樣。但是他什麽也沒說,隻是低頭把小圓桌上的刀叉,紙杯和紙巾放在盤子上,端著盤子向著櫃台的方向走去了。她看著他走進櫃台,把盤子放在裏麵的一個架子上麵,從櫃台上拿起一本書,繼續讀書。她剛才就看見他在讀書,心裏有點兒好奇他讀得是什麽書。他在問她還要不要點兒什麽的時候,她其實還是想再要一杯熱飲料和幾片麵包,他做得麵包很好吃。但是她已經吃了四片麵包,吃得很多了。她平時都吃不了這麽多。

 

她的閨蜜曾經勸過她,要她跟他分手。閨蜜說,他比她大太多。閨蜜說,他要是不能跟她結婚,她就該堅決地離開他。但是他愛我,她爭辯說。他不想結婚,要麽是他愛你還不夠,要麽是他另有隱情,無法跟你結婚,閨蜜說。她知道閨蜜在猜疑什麽。如果換了別人,她也會這樣猜。單位裏有些人也這樣猜。他是不是已經結婚了?閨蜜追問她說。沒有,我問過他,他沒有,她有些不快地說。他人在國外,又不住在北京,你怎麽知道他說得是真的還是假的呢?沒準兒他在國外有家呢?閨蜜追問她說。我知道,我去過他家裏,見過他的父母。他父母說他很喜歡我,我是他的唯一的女朋友,他父母不會騙我的,她皺著眉頭回答說。一定有什麽隱情,不然太不正常,要不就是雙性戀?閨蜜鍥而不舍地追問她說。你瞎猜什麽啊?他父母說他就是這樣的性格,從小就沒人能改變他的主意,她惱怒地說。那你能改變他嗎?閨蜜問她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能不能改變他,她承認說。那就離開他,趁早離開他,別等到太晚了,閨蜜勸她說。

她聽到過一些流言蜚語,有人說她是小三,有人說她想出國,有人說她看上了他的家庭,地位和錢。隻有她知道,她愛他。她很愛他。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愛他,為何會越陷越深,深得無法自拔。在初中和高中的時候,有男生喜歡過她,她收到過紙條,收到過情書,但是她一點感覺也沒有。直到上大學後,她才對男生有一種朦朧的好感,但也僅隻是一種好感,從來沒有變成一種愛戀。她喜歡的男生沒有追過她,而追過她的男生她又不太喜歡。大學期間,她隻有過一次暗戀,但是這次暗戀隨著她喜歡的男生畢業去了別的城市而終止了。他讓她感覺到了那種愛和被愛的快樂,那種想愛護自己的愛人和被愛人寵愛的情感,那種身心交融在一起的幸福,那種把對方看作是完美的化身的傾慕,那種日思夜想,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相思,那種想把一切都給他,願意跟他一起走到地角天涯癡情。她總能想起第一次香格裏拉飯店的那個夜晚,每一個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人們常說,女人在愛中會失去理智,會迷失自己,會像飛蛾撲火一樣地撲向眼裏的光明。這些,她早已體會到了。

她知道這五年來,她一直在賭博,在賭他最終會跟她結婚。她在拿自己的青春賭未來。她在西班牙看望他父母的時候,他父母送給了她一對鑽石耳墜。耳墜上掛著一顆大大的閃閃發光的鑽石。她從來沒有見過那樣大的鑽石。要是那對鑽石不是鑲在耳墜上,而是鑲在訂婚戒指上該多好啊,她接過耳墜的時候想。她過去一直下不了決心跟他講。她知道他是一個對女人有富有魅力的人。他的貴族門第,他的錢,他的地位,他的西班牙男人的帥氣,他的浪漫和紳士性格,都對年輕女人有吸引力。他不用發愁找不到年輕貌美的女人。她已經快三十了。如果她輸了,她會輸得很慘。她會輸掉一輩子的幸福。她會加入那些高不成低不就的剩女行列,很有可能會像姑姑那樣,此後再也找不到能夠愛上的人。如果她不是那樣愛他的話,也許她早就會跟他說了。她害怕看到賭局的結果,她一直拖延著,不敢翻牌,害怕看到那個最終的結果。她害怕自己輸了。她怕輸掉自己的愛。她更怕輸掉自己的青春。愛輸掉了,也許還會再有,青春輸掉了就不會再來。她怕自己輸得一無所有。如果那樣的話,她也不能怪他,因為他一開始就直接說了。她隻能怪自己。她想她遲早要聽從母親和閨蜜的勸告,跟他攤牌。她要讓他知道,她不會永遠在他身邊,跟他這樣下去。她要他知道,他會失去她,如果他不改變自己的話。對他來說,也許婚姻不重要,也許婚姻是枷鎖,也許婚姻是一個墳墓,但是對她來說,婚姻,還有孩子,都很重要。沒有婚姻,沒有孩子,即使有他的愛,她的一生也會有很大的遺憾。她不想將來抱怨說,她當時沒有那樣大的勇氣。她要在這個聖誕節,在她的三十歲生日到來以前,在這個小鎮上,把這件事徹底了結。即使痛苦,她也要把它了結,或者帶著幸福跨入三十,或者一無所有的跨入三十。她會把一切都告訴他。不僅她想要結婚,而且她想要孩子。她想要三個孩子。從三十歲到四十歲之間,每三年他們得要一個孩子。他要是愛她,就得接受這一切,不僅接受婚姻的束縛,而且跟她一起養育孩子。

 

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一邊響一邊震動著。她抓起手機來,看到是那個熟悉的號碼。是他來的電話。他告訴她說,剛下了飛機,正在找能到小鎮上來的出租車。外麵在下雪,出租車都不願意開這麽遠,也許隻能坐灰狗來。坐灰狗好,這樣的雪天,灰狗更安全,她說。他問她是否路上一切都順利,他問她過海關的時候有沒有出問題。他知道她曾經擔心海關會不讓她過,因為他沒在她身邊。他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疲乏。她說一切都很順利,海關看了看簽證,問她來幹什麽,住哪裏,她說是來旅遊渡假,要住在小鎮的旅館裏。海關的那個小夥子說知道那個小鎮,是個風景優美的地方,就給她蓋了個入境戳,讓她過了。東京的事辦的怎麽樣了?她問他說。還好,他說。在飛機上一直在看資料,明早要跟董事會的幾個人開個電話會議討論一下。他說話的聲音有些嘶啞。她覺得有些心疼。他是一個工作狂,工作起來不要命的人,經常在夜裏工作到淩晨。小木屋好嗎?他問她說。很好,很漂亮,很幹淨,旅館老板娘也很熱情。老板娘說原來在小木屋裏住的人過節都回家去了,現在這裏一個人都沒有,隻有我自己,她說。小木屋對麵有個咖啡屋,那個咖啡屋樣子像個船一樣,挺有特色的,走不多遠就到,那裏的咖啡和甜點做得很好,他說。我已經在咖啡屋裏了,甜點是很好吃,她笑笑說。那是個畫家開的咖啡屋,你可以看看他的畫。你不是挺愛看畫展什麽的嗎?那個畫家畫了很多畫,聽說有的還在國家展覽館裏展出呢,鎮上的人管畫家叫咖啡屋裏的莫紮特,他說。莫紮特不是搞音樂的嗎?她疑惑地問。因為畫家小時是個畫畫的神童,像莫紮特一樣的神童,隻不過天分不是在音樂上,而是在畫畫上。我看過那個畫家的畫,很不錯的,你會喜歡的,他說。

親愛的,有件事----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她打斷他的話說。

怎麽了?他的口氣裏有些驚訝。

我們結婚好嗎?她問他說。

親愛的,我們不是以前說好過嗎?他的聲音聽上去有些不愉快。我見過很多婚姻,家裏的,同事的,朋友的 ---- 結婚前很相愛的兩個人,結婚後就變了,兩個人就不愛了。為什麽人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這是一個自然規律,有統計數據支持的規律。你願意像他們那樣嗎?

可是我想。不光想結婚,還想要孩子,要三個孩子。她狠了一下心,把話一下都說了出來。

親愛的---

我想結婚,她再一次打斷他的話說。我想有個穩定的生活,也想有孩子,想看著孩子們長大。過去一直沒有跟你說,因為我知道你不想,而且過去我覺得隻要兩個人相愛,別的都可以不在乎。可能是隨著年齡大了,人的想法也會不一樣吧,我想我不能過一個沒有婚姻沒有孩子的生活。男人可能覺得無所謂,但是女人,絕大多數女人都想要一個美滿的婚姻和有自己的孩子。

是有什麽人給你講了什麽嗎?他問她說。是你受到了壓力了嗎?

壓力是有一些,她承認說。不過主要是我自己也想。我覺得我們都到了這個年齡,要是我們現在不能結婚不能要孩子的話,以後就晚了。

晚了是什麽意思?

就是以後要不了孩子了。親愛的,我不是想強迫你接受這些,你要是不願意,我們可以先暫時分手一段,等到其中一個改變主意了----

聽我說,難道我們現在這樣相愛不好嗎?幹嘛要毀滅我們的愛呢?

不是毀滅,她平靜地說。我是想有一個穩定的愛,一個有家有孩子的愛。

電話那邊沉默了。她知道,他沒有想到她會這樣說。她以前總是小心翼翼地避開這樣的話題。她從來沒有這麽直率地跟他談過。現在的他一定很吃驚,一定不知所措。她可以想象得出他站在路邊,舉著手機發呆的樣子。她有些後悔,剛才的話是不是太衝了,特別是說暫時分手的話,會不會讓他覺得很受傷害。她過去從來沒跟他提過分手的事,一次也沒有。她不喜歡用分手來要挾。但是她說得是心裏話。她需要讓他知道她的想法。如果他不娶她,她必須得跟他分手,無論她多愛他。

我需要一些時間好好想一想,他沉默了一會兒說。

那好,她理解地說,外麵的雪不小,路上也不安全,要不你先別著急趕著來小鎮?等你想好了,再來小鎮好嗎?

好的。我沒有想到你會這樣想。他停頓了一下,像是很艱難地一字一句地說。坦率的說,我以為我們都早就有了默契。現在我知道了,結婚和孩子對你很重要。給我一點時間好嗎?這是一件很大的事,會影響我們今後的一切。我沒有這個心理準備,需要自己靜下心來想一想。親愛的,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自己好好想想好嗎?

好的,我等著你。她對著電話飛吻了一下,隨後按了結束鍵。

 

她合上手機,心裏覺得很難受。但是她隻能跟他這樣說。即使現在不說,今後也得說。他最後的回答讓她很失望。她本以為他無論怎麽樣也會趕來,今天下午就可以見到他,可以當麵好好聊聊,溝通一下雙方的想法。但是他現在不會過來了。他已經到了機場,離她隻是幾個小時的車程,但是他不會過來了。她不知道他會怎麽想,不知道他會想到什麽時候,不知道他會不會想通。她不知道他明天會不會來。

雪越下越大,越下越濃密了。雪像是從海上連續不斷地刮過來,灰狗的站牌在雪中已經變得模糊不清,高崖上的燈塔已經消失在雪霧中,完全看不見了。咖啡屋前的路徑都被雪覆蓋了起來,四周的樹木,屋舍和原來就鋪滿白雪的草地也都被重新罩上了一層雪紗。她看不清對麵的小木屋的窗戶,連旅館房頂上的招牌上的大字也看不清了。她知道,他一直盼著這個聖誕節,想利用假期跟她在一起好好放鬆一下,休息一下。他想兩個人好好在一起,什麽也不想,隻是兩個人在一起。她也挺想這樣的。她想懶散地挽著他的胳膊,不緊不慢地在無人的沙灘散步,讓雪花輕輕地溫柔地飄落頭發上和身上,落在掌心裏。她想跟他一起停下來拿麵包喂飛上岸來的水鳥,看灰白的水鳥收攏翅膀落在眼前。她想跟他一起站在海邊,麵對著無垠的大海,看日出日落,凝望大海的風情。她想跟他找一家安靜而浪漫的小餐館,坐在一個有蠟燭有玫瑰花的小桌邊,舉起斟滿龍舌蘭酒的細酒杯,一起看窗外飛過的紛紛揚揚的大雪,在秒針的滴答聲中體會著時光流逝的感覺。她想跟他在床邊依偎著,臉枕著他的掌心,手指撫摸過他的嘴唇和胸膛,細細地傾訴著心裏的愛。她想鑽進他的懷裏,讓他把自己緊緊摟著入睡。隻要在他的懷抱裏,無論外麵有多冷,有多少雪,她也覺不出寒冷來,隻會覺得他的體溫在溫暖著自己。她一直在盼著這個聖誕節,但是今天他不會過來了。

她把手機放進手包,推開椅子站起來,穿上紅色的羽絨服,準備回小木屋去。她看了一眼櫃台,看見櫃台上平放著一本薄薄的書,燈光把一個身影歪歪扭扭地打在櫃台邊的架子上。她看見燈光下的一個側臉,眉頭緊皺,很認真的樣子,全神貫注,兩隻手指撚了書頁一下,一頁書被翻了過去,發出一聲微弱的窸索的響聲。她在咖啡屋裏已經坐了幾個小時了,這個咖啡屋裏隻有他和她,而他,隻對她說過有限的幾句話,給她做過一杯熱巧克力,然後就自己在櫃台後麵看書。她想起了大學時喜歡過的那個高個子男生,那個男生也是不怎麽愛說話,但是很愛在大教室的一個安靜的角落裏專心地讀書。她突然有一種感覺,雖然他是一個沉默的不愛說話的人,但是他能把一切都看在眼裏,其實是一個相當敏感的人。

她挎上手包,向著屋門走去。在經過一處桌椅的時候,不小心被桌子角磕了一下,腿上感到一陣酸痛。她看到櫃台後的一雙眼睛從書上抬起來,向她的方向看過來,像是在詢問她怎麽了,疼不疼。

你沒事兒吧?他問她說。

沒事兒,她勉強微笑了一下說。

有空再來,他跟她揮手再見說。

她把手放在門把手上,轉過身來,問他說:他們真的管你叫咖啡屋裏的莫紮特?

是有人這麽叫,他笑了一下說。其實我都不知道為什麽。

他坐在櫃台後麵,看著她拉開咖啡屋的厚重的橡木門,冒著雪走了。他的目光透過咖啡屋的橢圓形的窗戶追蹤著她,看著風卷著雪在她的身後揚起,看著紅色的羽絨服在雪中時隱時現,直到看到那片紅色消失在對麵的小木屋裏。窗外的雪依然在靜悄悄地下著,風也不斷地從海上吹過來。屋內的CD不知什麽時候沒有了聲音,空蕩的咖啡屋顯得更安靜了。他翻開書,看見那個過早衰老了的女人在自言自語:“我對他的愛是不可理喻的,這在我也是一個不可測度的秘密。我不知道我為什麽愛他竟愛得甘願為他的死而死。一別十年,事情真的發生了,過去我可是很少想到他。我愛他,也許永遠這樣愛他,這愛不可能再增加什麽新的東西了。那時我竟忘記有死。”他合上書,心裏覺得一陣一陣的難受。他知道她心裏的感受。他知道她為什麽離開。一定是她從昨天起一直等待的那個人今天不會來了。北京是一個多麽遙遠的地方,要繞過半個地球。她來了,在這裏等著自己的心上人,而那個人卻因為什麽原因沒有來。就像他一直等待的小鎮上的女孩。他看著靠著窗口的那個無人的座位,隻覺得悲哀像是一種從心底升起的冰涼的海水,漫過了咖啡屋的每一個角落。每當他看見靠著窗口的那個座位,就會想起以前經常坐在那裏的小鎮上的女孩來。每當想起小鎮女孩來的時候,他的心裏就像是紮了一根刺一樣的隱隱的疼。是那種說不上很疼,但是依然能夠感覺到的疼。那種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會想起來,會覺得心上被紮了一下,讓你輾轉反側睡不著覺的疼。他不知道為何會想起小鎮女孩來心裏會疼,難道他們不是曾經很快樂的在一起嗎?

 

 

海邊小鎮上的莫紮特這個稱號,是《時代周刊》的一個評論家送給他的。

他並不懂音樂,他隻會畫畫。他不知道莫紮特是一個怎樣的人,沒有讀過莫紮特的傳記,沒有聽過莫紮特的歌劇,也沒有看過那部《上帝之寵》的電影。他不知道莫紮特是一個可以蒙著眼彈琴,現看歌詞現譜曲當場演奏的罕見的天才;一個七歲就寫出交響曲,十二歲就寫出一部歌劇的神童。他隻聽學校裏的音樂老師講過莫紮特是一個很偉大很偉大的天才音樂家,而他呢,隻是海邊小鎮上的咖啡屋裏的孩子,每天放學後幫著母親擦擦櫃台和桌子,然後鑽到一張桌子底下去專心地畫畫。

他記得媽媽還在世的時候,有一年秋天,一位畫家背著畫架坐著灰狗來到了落葉繽紛的小鎮。畫家住在對麵的小木屋裏,每天白天在海邊寫生,晚上到咖啡屋來喝咖啡,跟鎮上的女人們聊天。畫家個子矮又禿頂,長得有些像畢加索,畫得畫也有些像畢加索,讓人看不懂。畫家把白天海邊的寫生拿給咖啡屋的女人們看,女人們嘰嘰喳喳地圍在一起左看右看,都說畫得一點兒也不像海,倒像是遊泳池。畫家是從紐約來的,雖然看上去畫的畫都不怎麽樣,但是聽說在紐約有自己的畫室,在紐約的藝術圈子裏也算是小有名氣,作品受到一些富人們的收藏,而且談吐幽默,帶著藝術家的氣質,會講很多大城市的逸聞趣事。

咖啡屋裏的小鎮人都很喜歡這個遠道而來的畫家,除了他。他從桌子底下第一眼看見畫家的時候,就不喜歡這個畫家,因為畫家有一雙色迷迷的眼睛,一邁進咖啡屋,眼睛就在忙著招呼客人的母親身上轉來轉去。他看見這個畫家的手不老實地摸了母親的腿一下時,就更厭惡畫家了。但是母親顯然並不在乎。母親身體不好,麵容也憔悴,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老很多。母親在小鎮上一個人很孤單,偶爾有住在小木屋裏的男人晚上來咖啡屋跟母親獻殷勤,想跟母親睡覺。母親從來不拒絕。咖啡屋關門後,男人留宿在咖啡屋二層的母親的臥室裏,天亮後離開。沒有人再回來看過母親,除了一個醫生。醫生總會來看她,因為醫生知道她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醫生曾經有一次跟母親求婚,母親拒絕了。找個健康一些的姑娘吧,母親說。你知道我活不了幾年了。在那之後醫生跟別的姑娘結婚了,再也不出現了。母親早已接受了這樣的生活,她沒有抱怨,也不會去想那些男人。母親知道自己的生命很快就會走到盡頭,她並不指望有誰會真的跟她好,她隻是順其自然的過著最後的日子。

畫家倚靠在櫃台前跟母親談藝術,談戲劇,談繪畫,談電影,談小說。畫家很能說,講起話來滔滔不絕,講得都是他聽不懂的話。母親一邊幹著活兒,一邊傾聽畫家講得那些事兒,不時露出讚賞的微笑。畫家的注意力都在母親身上,從來沒有注意到他。畫家在的時候,他藏在桌子底下畫他的畫。他厭煩那個畫家,隻要畫家在,他都躲在桌子底下不肯出來。就像過去有男人想跟母親睡覺時一樣,晚上咖啡屋關門時,母親先讓他回自己的臥室去睡覺,然後把畫家帶回她的房間裏。畫家在母親的臥室裏的時候,他站在臥室的窗口,看著外麵的黑黑的夜,盼著黑夜早些過去。有幾次他夜裏被母親房間裏的響動驚醒,但是已經習以為常,會把被子拉到頭上繼續睡覺。

畫家臨走前的那一天,終於注意到了他。畫家要上灰狗離去了。在等著灰狗的時候,畫家把行李箱和畫架放在咖啡屋的門口,走進屋裏來跟母親告別,說要回紐約了。他依舊躲在桌子下畫畫,不肯出來。畫家走到桌子邊,彎下腰跟他打招呼,跟他告別,看見他正在畫一雙大大的湛藍的眼睛。那是他喜歡的鎮上的那個小女孩的眼睛。小女孩是鎮上唯一能跟她玩到一起的人,她喜歡他給她畫的那些畫。她在他身邊坐著看他畫畫的時候,他覺得心裏很踏實,有一種無名的快樂,畫得畫也明亮起來。他用的顏色很純,畫上的那隻眼睛是透明的,帶著難以形容的純真。最讓畫家驚奇的是,他不打草稿,不用橡皮。畫筆所到之處,線條分明,明暗相間,每一筆看似隨意,其實都恰到好處。這張畫和他畫畫的方式打動了畫家。

畫得太棒了,畫家彎腰看了一會兒後驚訝地對母親說。真不可置信,簡直是天才。他在小鎮上太可惜了,會埋沒他的。紐約有最好的畫廊,有最好的藝術評論家,有很多有錢又喜歡藝術的富人。我可以把他帶到紐約去,把他的畫介紹給各個畫廊和評論家,介紹給那些富人們,讓更多的人看到他的畫,買他的畫。人們一定會喜歡他的畫的。

謝謝你,母親謙卑地說。但是不用了,我就想讓他在小鎮上待著,我們這樣挺好的。

你不想讓他成為一個偉大的畫家嗎?畫家繼續堅持說。他有這樣的天分,隻需要有人把他推薦給合適的人,讓人們能夠認識他,承認他,接受他。這個世界庸才太多,天才太少,像他這樣的一定會成為一個出類拔萃的畫家的。我把他帶到紐約去吧,紐約和巴黎是出藝術家的最好的地方了。

真的不要,母親低聲說。我不想讓他離開我,不想讓他去紐約。

你想跟我去紐約嗎,孩子?畫家低下頭來問他說。那是一個大城市,一個你想要什麽就有什麽的地方。你知道畢加索的一幅畫值多少錢嗎?上億美元。有一天你會很有錢,很有名,錢多得超過你的想像,會有最好的房子,最好的遊艇,一切你想要的都會有。你想跟我走嗎?

不,他把畫上的最後一筆畫完說。我隻想跟媽媽在這裏,在這個咖啡屋裏。

畫家透過窗戶看了一眼正在進站的灰狗,很遺憾地歎了一口氣。畫家知道,他還小,等他有一天大了的時候,一定會想去外麵的那個花花綠綠的世界去看一看的,沒有一個人在那個世界裏不被迷失的。畫家把自己的名片留給他,告訴他說,如果有一天他想離開小鎮,可以去畫家自己在洛克菲勒中心開的畫廊,那裏隨時會歡迎他。

畫家沒有能帶他走,但是把他剛畫完的那張有著一隻清澈透明的大大的眼睛的畫要走了。畫家回到紐約之後,在一個藝術沙龍上把這件事情跟《時代周刊》的一個編輯聊起。編輯覺得很有意思,想看看畫。畫家第二天讓人把畫送到了《時代周刊》編輯部。編輯們請了經常給周刊寫藝術評論的一個資深評論家來看他的畫。

這不可能是一個九歲的孩子隨手畫的,評論家眯著眼仔細地端詳著他畫的那幅湛藍的天真的眼睛說。構圖無懈可擊,線條簡練,色彩豐富而精美。光和色非常和諧,在眼神裏注入了很多主觀的感情,抓住了眼睛最美的瞬間,讓刹那成為永恒。雖然看不出什麽特別的技法,但是整體感覺有自己的風格,獨創一派。這是一幅可以掛到大都會博物館裏的畫,絕對不可能出自一個小孩之手。

那隻好請你去小鎮上考察一下了,編輯說。如果是真的,可以考慮下一期在藝術版麵專門介紹一下。現在騙子太多,天才太少,如果真能挖掘出一個天才來,也是我們對世界的一大貢獻。

 

一個秋雨綿綿的日子,評論家穿著一件灰色的大衣,戴著一頂灰色的帽子,專門坐灰狗風塵仆仆地來到小鎮。評論家從灰狗上下來,看了一眼風景如畫的小鎮上的秋色,抖落一下身上的雨水,跟著其他的遊客冒著雨推開厚重的橡木門,走進飄逸著濃鬱香氣的咖啡屋。

評論家像一個普通的到小鎮上參觀的遊客一樣,排隊上洗手間,排隊在咖啡屋裏要了一杯咖啡,挑了一個靠窗的桌子一邊靜靜地看外麵的雨景,一邊等著母親閑下來。窗外金黃色的落葉鋪滿了船型咖啡屋前的小徑,一簇一簇的藍色的黃色的白色的野花四處開放著,雨水一滴一滴地落在橢圓形的窗戶玻璃上,一艘小船在迷蒙的海上航行,燈塔巍然屹立在雨中,海鷗在低壓的雲層中時隱時現。紅色的沙灘因為雨水浸潤的緣故,顯得有些暗褐色。一叢帶刺的山楂籠罩在雨霧之中,火紅的山楂像是一顆顆瑪瑙做成的珠子。

太美了,評論家心裏暗想。以後退休了可以考慮到這裏來。

等母親招呼完所有的客人後,評論家走到櫃台邊,跟母親聊了一會兒天,誇獎母親煮的咖啡味道純正,比紐約的咖啡店的好喝。母親很高興,熱情地向評論家介紹著小鎮上的風景,推薦評論家去海邊走走,看看雨霧中的燈塔和沙灘。評論家喝著熱熱的濃鬱的咖啡,有禮貌地點著頭。

聽說這裏有個小孩畫畫很好,評論家貌似不經意地說。是你的孩子嗎?

是我兒子,就在那裏,母親指了一下一個桌子的底下。店裏隻有我一個人照顧客人,忙的時候經常顧不過他來。他從小喜歡坐在桌子底下自己玩,現在還是習慣坐在那裏,無論玩還是畫畫。

我可以看看他畫畫嗎?評論家小心翼翼地問道。

當然可以,母親帶著笑說。

評論家端著咖啡走過去,在桌子邊蹲下來,看他坐在桌子底下畫畫。評論家蹲在他身邊看著,像是聊天一樣問他何時喜歡上的畫畫,何時開始畫畫,並且當場出題,問他可不可以畫一幅沙子上的城堡。他拿著彩色的蠟筆,信手在白紙上塗去,幾乎毫不思索,也從不修改,從不重複。幾隻彩色的蠟筆像是傳說裏的魔筆一樣,不一會兒就在白紙上畫出了一幅逼真的沙子堆成的城堡。評論家看著他畫的時候,杯子裏滾燙的咖啡傾斜著撒了出來,撒了一腳麵都沒有發覺。

 

簡直是莫紮特第二。評論家回到《時代周刊》之後,瘸著被燙傷的腳對編輯們說。我活了一輩子,從來沒有看見過任何一位畫家----包括最偉大最著名的畫家---能夠像他這樣一揮而就,不用修改就完成一幅絕美的作品。

評論家把他暗自采訪來的一切,都寫在《時代周刊》刊發的一篇文章裏,標題就叫《咖啡屋裏的莫紮特》。文章說,如果世界上真有天才的話,那他無疑是天才兒童之一。他既沒有名師指點,也沒有進過專門的藝術學校,但是他的畫就像是印象派大師莫奈的畫一樣色彩朦朧而充滿神奇,無拘無束,充滿海邊小鎮的清新的空氣,帶著兒童特有的幼稚和童真。更絕的是,他畫畫時不打草稿,也不修改,就好象那幅作品早已存在於他的腦海裏,他的手隻需像打印機一樣把畫打印出來就成了一幅精美的傑作。這簡直就像傳說中的莫紮特譜曲,上帝把曲子早已放在上帝的寵兒的腦子裏,他隻需用雙手演奏出來就可以了。

冬天凜冽的寒風第一次從海麵上吹到船型咖啡屋,在舷窗一樣的窗口上吹出一溜晶瑩的冰花的時候,母親收到了畫家寄來的一期《時代周刊》。刊物的封麵是那幅藍色的清澈的眼睛,清澈得像是可以看見底上散落的硬幣和遊動的魚的溪水。隨著刊物寄來的是一封信,畫家說《時代周刊》的文章給小鎮上的天才畫家敲開了門,他願意作為代理,把畫推銷給紐約的藝術品收藏家,能夠讓她富起來,讓她的兒子成為一個人人羨慕的成功的畫家。母親沒有聲張,悄悄地把雜誌藏了起來。她給畫家回信說,感謝畫家的好意和幫助,隻是她的生命無多,隻想跟兒子在小鎮上有個安靜的生活,渡過生命的最後幾年,別的就不奢求了。

雖然母親並不想讓別人知道時代周刊這件事兒,但是它還是像一件轟動的新聞一樣傳開了。小鎮上遊客們突然增多了。遊客們從擁擠的灰狗大巴上下來,在小鎮上到處拍照,然後進到咖啡屋裏來,看他坐在桌子底下畫畫。他成了小鎮上旅遊的一個節目。鎮長親自撰寫的小鎮旅遊介紹上,用大字列著參觀咖啡屋裏的莫紮特這一項,旁邊是船型的咖啡屋的照片和他坐在桌子底下畫畫的照片,還有那一期時代周刊的封麵。這個旅遊項目很受遊客歡迎。畢竟,這個世界上有幾個人看過那些大師們作畫的呢?那些出名的畫家都是藏在關閉的畫室裏作畫,不讓任何人打攪。也正因為此,所有到小鎮上旅遊的人,幾乎都會到咖啡屋來買一杯咖啡,彎下腰看他坐在桌子底下畫畫。這個旅遊項目還有一個好處,幸運的人能夠最後把他的畫拿走。傳言說有個人把拿到的他的一幅畫賣給了洛克菲勒家族的一個收藏家,一夜暴富,跟中了頭彩似的。

因為這個傳說,母親的咖啡屋生意更加興隆了,小鎮也名揚在外,遊客連年大增,連到小鎮的灰狗都不得不增加班次,由一天一趟增加為一天三趟,後來增加到每隔一個小時一趟。灰狗拉來一車一車的遊客,他們下了車,就直奔咖啡屋來,等著他畫完畫後看誰能拿到畫。來咖啡屋的人多了,有的時候要在咖啡屋外麵排起長隊,像是節日參觀免費的博物館似的,要走了一撥人才能再放一撥人進去。進門的人,先在門口拿一張號,等他畫完了之後,由鎮長親自搖號,把畫贈送給中獎的人。拿到畫的人興高采烈,夢想著這幅畫能夠賣出一個好價錢。沒有拿到畫的人也像是看了一場演出一樣,高高興興地來,高高興興地離去。有的人在咖啡屋前拍照留念,有的人站在他畫畫的桌邊合影,有的人去看鎮上的燈塔和沙灘。

隻是他對外麵發生的這一切都不知道。不論外界如何嘈雜,他很少說話,隻是坐在桌子底下專心地不緊不慢地一筆一筆地畫著。一個一個童話世界像是樂曲一樣不斷地隨著他的畫筆流出來。海底下生鏽的埃菲爾鐵塔,雲層上透明的水母,貼在飛機肚子上的巨大的海星,珊瑚礁圍繞的海底宮殿裏的白雪公主,被水草絆倒的小矮人,手裏抓著金槍魚的王子,還有他喜歡的那個小鎮上的女孩的眼睛。他總是畫她的清澈透明的眼睛畫不夠。

在經過最初的熱鬧之後,小鎮上的遊客後來慢慢地減少了。畢竟,很多人隻是湊個熱鬧來小鎮,過後就再也不會來了。那些想通過拿到他的畫來賺錢的人,發現他的畫大多數也都是平平淡淡,賣不出價錢,就再也沒興趣坐灰狗來小鎮了。咖啡屋逐漸恢複了往昔的平靜,灰狗大巴的班次也減少到原來的每天一班。漸漸地人們把他給忘掉了,誰也不再想起這個小鎮,也不再想起這個小鎮上的莫紮特。

隻有她,那個小鎮女孩,依舊每天騎著自行車來找他。無論咖啡屋人多還是人少,每天她都騎著自行車,沿著鎮上的崎嶇的小路騎過來,把自行車放在咖啡屋門口,帶著書包來到咖啡屋,坐在靠窗戶的那個座位上,做作業或者看書,或者走到他身邊看他畫畫。她喜歡讀書,做完作業後,就在書架上找一本小說來讀。他喜歡看見她在咖啡屋裏坐著,看見她在那裏做作業或者看書,他就心裏覺得很快樂。她不在的時候,他會心裏覺得很煩躁,覺得有什麽東西錯了一樣。她離開了小鎮去了海那邊的城市之後,好長一段時間他都不習慣。他覺得很鬱悶,心裏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一樣的鬱悶。半夜裏醒來,他看著窗外的蒼白的月亮和深藍的夜幕,心裏感到一陣一陣的難受。他覺得自己像是一艘在夜色裏航行的孤單的船,一艘在海麵上茫然漂流的桅杆船,一艘疲憊的船,不知道該去哪裏,停泊在哪裏。

 

從小鎮女孩離開鎮上的那一天起,他的畫風也開始變了。每一張畫,雖然依舊帶著孩子一樣的天真,裏麵卻透著一種悲哀,一種莫名的惆悵,一種說不出來的傷心,就像坐在一棵大樹下,看落葉被秋風從地麵紛紛卷起在空中亂飛的感覺,又像一個人在秋雨裏行走,被細雨打濕肩膀的感覺。畫中偶爾會出現一筆溫柔的色彩,隨後又會被低沉的憂傷代替。

母親是一天早上突然離去的。他在樓下給母親做早餐的時候,聽見樓上響了一聲。他跑到樓上,看見母親垂頭坐在臥室的圈椅上,手裏的咖啡杯掉在了地上。白色的咖啡杯子碎成了幾塊,褐色的咖啡灑在母親的睡衣上,還灑了一地板。母親死去的時候麵容很安詳,一點兒痛苦也沒有,嘴角甚至帶著一絲欣慰的微笑。這些年來,母親靠自己的雙手,還清了開咖啡屋時借的銀行的貸款,把咖啡屋留給了他,讓他可以在小鎮上一輩子無憂無慮的生活,隻要他能做咖啡和甜點。母親去世那一年的冬天特別的長,長得就像是流不完的溪水。一陣陣北極的寒風從海上吹來,像是連綿不絕的波濤,吹走了小鎮上的遊客。天氣冷,遊客少,鎮上的人也不怎麽來咖啡屋聊天了,大多數時間隻有他自己在咖啡屋裏。本來就有些內向的他,自從母親和他喜歡的女孩都不在咖啡屋之後,就更加低沉了。他很少說話,幾乎也不邁出咖啡屋去。小小的咖啡屋成了他的全部的世界。他在裏麵幹活,睡覺,畫畫,什麽都不想做的時候,就隔著窗戶眺望著海那邊。

他看不見海那邊的城市,看不見那座城市裏的摩天高樓和霓虹燈,隻能看見天水交接處的厚重的灰雲和迷霧一樣的海麵。他皺著眉頭在窗戶前沉思,咖啡屋裏的人有時好奇地看著他,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他能在窗戶前站兩個小時,一動不動地看著海邊的白色的木板房,看著那些覆蓋著白雪的褐色的礁石,雲層底下低翔的海鷗,水上漂浮的冰塊,昏暗的山林和一片一片覆蓋著白雪的灰白得讓人絕望的沙灘。他看著灰色的雲層,像是有很多問題要從中找出答案。但是他找不出答案來。日子如梭的飛過。女孩離開小鎮已經十年了。十年來,他每天看著窗外的灰狗車站,看著灰狗帶著一身疲憊和泥土進站,看著不多的旅客滿麵倦容地從灰狗上下來,盼望著能再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

十年了,那個身影從來沒有出現過。但是他每天都在看著窗外的灰狗,盼著有一天她會不期而至。就像今天,在這個風雪交加的聖誕的前一天,他依舊在等著,等著窗外的灰狗到來。雖然他知道,即使今天灰狗來了,她也不會在上麵,但是他依然在等待著,等待著奇跡的出現。每個人都在等待,有的人等來的是相聚,有的人等來的是分離;有的人等來的是幸福,有的人等來的是悲傷。他不知道由於外麵的風雪,今晚的灰狗會不會來,但是他依然在等待著,就像十年來的每個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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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長島阿美' 的評論 :
謝謝阿美!
長島阿美 回複 悄悄話 喜歡,期待下文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百惠千我' 的評論 :
謝謝百惠,很好聽的名字。
不過我並不是女的,我是百分百的直男。
過去也有人有過這樣的誤解,其實我隻是喜歡這種寫作風格,所以盡量寫得細膩一些而已。
有的人重情節,有的人重細節。有的人喜歡讀情節起伏大的小說,有的人喜歡平淡的小說,各有所好。我隻是按照自己喜歡的路子在慢慢寫。
百惠千我 回複 悄悄話 你的小說就像小鎮裏那家咖啡屋那張靠窗的那張桌上的那杯咖啡,又濃又香。

擁抱哥你的文筆如此細膩,應當是出自一位感情世界豐富多彩的女性之手。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Joycezhou' 的評論 :
謝謝鼓勵!
Joycezhou 回複 悄悄話 寫得真好!追著看了好幾天了,很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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