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簷的時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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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 1》 初到巴林 (2)

(2011-01-16 15:43:31) 下一個

     差不多二十四個小時之前,我由加拿大的C城啟程出發。首先經過了十來個小時晚間越洋飛行,於德國當地時間次日淩晨六點到達法蘭克福國際機場,在那裏停留了七八個鍾頭之後,在下午的時候,再換乘漢莎航空公司的班機飛來巴林。

C城機場的候機廳裏,妻子帶了我們十六歲的小兒子和十五歲的女兒前來為我送行。這肯定是一場不甚情願的分別。妻子竭力裝出一幅輕鬆的樣子,從她的臉上,可以看到一種不自然的微笑,連她說話時都有些閃爍。而女兒昨晚準是在被窩裏哭了個大半宵,到現在她的眼睛還是紅紅的。她絲毫沒有要掩飾的意思,大大方方地哭,也大大方方地緊緊挽著我的胳膊,依依不舍。男孩則滿不在乎似的,眼睛東看西瞅,仿佛在告訴每一個人:“我已經是個大男人了。我才不會做那種婆婆媽媽的事呢。”他一直都是沉默無言。不過,在我即將轉身進入機場安檢通道的瞬間,我暗暗地注意到他的眼眶有點濕潤了。而我呢?我感覺到自己的血液一直不斷地在往上湧。我擁抱了兩個孩子,擁抱了妻子,嘴裏有意無意地不斷重複著:“我一切都會好的。我會給你們打電話的。”然後,提起隨身行李,匆匆轉身向安檢通道快步走去。

我一個人隻身前往中東工作,幾乎是在瞬間做出的決定,我和我的家人對此毫無思想準備。一個月前,我突然被召到公司的美國總部。CEO宣布說,由於公司的業績急劇下滑,資金方麵出現非常困難,迫使公司決策層做出重大的戰略調整,決定立即暫停由我主管的加拿大分公司的發展計劃,改派我與負責市場營銷的同事鮑勃一起前往中東地區,以巴林為基地,重點開展針對海灣產油國的新業務。我分管技術、擴充人員和發展業務,鮑勃則負責市場運營和銷售。公司要求我們必須在最快的時間內啟程。為了節省開支,我倆隻身前往,不帶家屬。時間暫定為一年,也許會更長。這太出乎我的意料了,我心中充滿了疑問和憂慮。公司資金嚴重短缺,麵臨重大困難?這怎麽可能?這才僅僅過去幾個月的時間啊!

二○○八年夏天,也就是一年多前,我在公司辦公室裏突然接到阿莫司教授的電話。他是美國一所名牌大學的教授,我過去的導師,現已退休。幾十年來,因他領導的科研團隊獨樹一幟、卓有成效的學術和實驗成果,使他在學術界和工業界享有盛譽,用“桃李滿天下”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他的許多“桃李們”如今都已在各行各業獨占鼇頭。在電話裏,他和CEO陶特先生盛情邀請我加入他們在兩年前成立不久的公司,希望我幫助建立加拿大分公司,利用我在工業界的人脈關係,將公司剛推介到市場的新技術,盡快地推向商業化應用。聽到這個邀請,我一方麵有點激動和興奮,但另一方麵又有些疑惑,拿不定主意。原因很簡單。由房地產災難引發的金融風暴,到這年的夏天,已深深地將美國經濟拖入了自一九二九年大蕭條以來最嚴重的經濟危機泥綽之中,並且席卷了全球。原油價格急劇下跌。憑我多年的經驗,我預感到石油工業很快將進入一個萎縮期。以油氣公司為服務對象的服務行業自然會首當其衝,更何況是一個尚未站穩腳跟的小小公司呢?在這種背景下另起爐灶,似乎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我將擔憂與我的風險評估,反映給了阿莫司他們,希望他們容我更多時間考慮。在接下來的幾個月當中,我接連收到公司高層的催促。我被告知,對於當前發生的狀況,公司早已有充分的估計和準備,對未來的發展和風險充滿了樂觀和信心。陶特先生甚至信誓旦旦地說,他已籌集到足夠多的資金,足以應付今後很長一段時間內的任何困難局麵。他還特意告訴我,盡管美國經濟糟糕,但公司會在全球好幾個地區快速發展,因為從投資和發展的角度來講,現在正是占領市場的最佳時機。他一再建議我打消顧慮,力邀我加盟。他的話著實打動了我,加上我對教授本人多年的信任和敬佩,還有對公司新技術一旦打開市場並占領足夠的市場份額後可能帶來的巨大潛在經濟利益這種自然而然的樂觀想象所帶來的誘惑,我心中的懷疑和堅持開始慢慢瓦解了。

諸多因素的混合作用,促使我最終下定了決心。這年年底,我辭掉我原先在一家大公司裏的職位,二十年來首次離開我習以為常的大公司環境,到一家小公司去闖蕩(妻子戲稱為“下海”)(這個選擇,後來被證明是一個極具天真幼稚性、在很大程度上帶有冒險和貪婪色彩的夢想。這個夢想在以後不到兩年的短短時間裏就被無情地擊破了。當然,對於這樣選擇的結果,我始終是無怨無悔的。一個人終其一生,他(或她)的生命旅程,歸根結底,無非是由自己前前後後做出的無數個大大小小、對錯交雜的選擇的一個集合體。生活本來就是一種選擇嘛。)

但是,我萬萬沒有料到,在加盟這家小公司後短短幾個月裏,一切竟會如此快速、如此劇烈地改變了。這怎麽會發生的呢?加拿大分部的工作才剛剛上馬、正打算卷起袖子大幹一場的時刻,怎麽就要麵臨遠去中東這個騎虎南下的決定呢?這實在是一個讓人措手不及的局麵。但是,我似乎沒有太多的選擇,我必須麵對它,必須是正麵積極地麵對它。我相信,公司現在麵臨的困難一定是暫時性的。雖要與家庭分離一段時間,但由此帶來的困難也一定是暫時性的。為了公司的成功、為了自己未來的利益,作出點區區的個人犧牲,那又算得了什麽呢?更何況……

其實,這類重大選擇,在我個人的生命中已不是第一次。大學畢業的時候,也曾麵臨要離開上海這個生我養我的地方、遠去外地工作這樣一個艱難的決定。在感情上,我是老大不情願離開這塊熟悉的故土,離開父母與親朋;而在理智上,我心裏頭卻孕育滋生出一種日益強烈的念頭,就是要早一點離開父母的嗬護,早一點到外麵一個更加寬廣、更富神秘色彩和豐富機會的陌生天地,去開拓發展自己的一番事業。最終,理性上的果決戰勝了感情上的纏綿。

想不到,二十多年之後,我竟然會再一次麵臨相同的抉擇。唯一不同的是,這一次,我要離別的不再是自己的父母(願仁慈的上帝保佑他們!),而是我的妻兒們;我要去的地方,是一個不同種族、不同文化、不同生活環境與氣候、不同傳統習慣的國度,一個充滿神秘色彩、封閉自守、並且在印象中似乎帶有某種危險和不詳的區域。去與不去?或許是我血液中固有的某種根深蒂固的東西注定要驅使我這麽做,也或許是泯泯之中命運使然,我選擇的依然不是留下,而是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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