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灰色國度181-190

(2014-02-07 17:55:02) 下一個
第一百八十一章:最後還是隻有我陪在你身邊啊

    第二天,回到天廬灣,秦菜去了一趟白河家裏。本來是星期天,白河卻不在。秦菜用鑰匙打開門,月莧正在收拾屋子。

    見到秦菜,她的態度竟然格外冷漠:“是你?”

    秦菜察覺到她對自己的敵意,心下微微一驚——難道自己偽裝她覺魂的事被發現了?

    不可能啊,連師父都不知道的事,她怎麽會發現的?

    她站在門口,月莧竟然並沒有讓她進門的意思:“你有什麽事嗎?”

    秦菜有點尷尬:“呃,我來看看你們。”

    月莧抬眼注視她,片刻之後漠然道:“白河不在,我你看完了,可以走了。”

    秦菜以為是白芨跟她說了什麽,但是按她的性格,怎麽著也應該找自己求證才對,為什麽會這樣?

    她還沒有說話,月莧又接著道:“秦菜,雖然你對我有救命之恩,但是我想我已經還了。我們之間雖然不是敵人,但是我也做不到跟一個奪我愛人的女人做朋友。我希望我們不要再見麵了。”

    秦菜怔在原地——怎麽會這樣?

    月莧卻沒有等她回答,她話一說完,就關上了門。防盜門在眼前合上,聲響並不大,秦菜卻連心都被震顫了一下。她複製給月莧的情感,是自己情感的一部分。

    可是原來在自己的情感中,一直就隱藏著對自己的鄙薄和不恥嗎?所以那部分情感引起了月莧對白河的親近依戀,也在無形之中影響了月莧對她的感覺。

    突然就什麽也不想做了,秦菜呆在天廬灣的負一樓。點石成金的能量轉換,她終於能夠控製,然後她才覺得這項術法的可怕。每個人的體內都含有鐵元素,可是如果有一天,這些鐵元素突然變成了銅、金、銀、銻怎麽辦?變成了土又怎麽辦?

    如果有一天一個人的胃突然變成了一塊石頭或者一堆泥又怎麽辦

    秦菜沉迷其中,隻有沉迷在這裏,才能暫時忘記煩惱。

    她嚐試著把金屬性的元素轉化為水元素,然而即使在法陣護身的情況下,她身體裏的肺也受到影響,化成了水。嚇得她連忙去換身體,幸好用的不是常穿的身體。

    這就是五行逆轉的代價,秦菜抱著犧牲一個身體的決心,再次強行轉化。但是還沒成功,她魂魄的能量類型就開始產生變化。幸好她對魂魄的敏感度很高,當下停止施法,然後用分-身對損壞的碎片進行修補,這才沒有造成更大的傷害。

    其實這也是天道對五行元素的保護與限製,如果隻是一般的玄術師,不可能有多餘的身體來做這項實驗。而一般的玄術師對魂魄的構造不熟悉,也不可能修複損傷的魂魄。再者,即使足夠熟悉,如果沒有分-身這種逆天的東西,又從哪裏去尋找能夠完全契合自己的魂魄碎片呢?

    可秦菜偏偏有這樣的機會,她可以適應絕大部□體,熟悉魂魄的每一個碎片構造,她有一直在自行汲取靈氣修煉的分-身魂魄。

    她如今已經完全可以掌握把土轉化為固定金術的法咒了。於是錢……慢慢地開始不成問題了。點石成金……真正的點石成金了。

    負一樓,當一堆泥土在眼前,以三分鍾的時間慢慢轉變成黃金的時候,談笑、桑骨泥人,乃至沙鷹都半天沒說話。

    點石成金,從此不再是雞肋了。

    但是因為元素轉化的消耗,秦菜不得不四處尋覓身體。元素轉化之中,土生金的消耗最小,在護體法陣不斷強化的情況之下,轉化一噸黃金或許隻扣除一到兩年的壽命。

    但是金生水由於在摸索中,其消耗時大時小。大的時候一具身體當場報廢,小的時候也需要損耗十幾年的壽命。

    這裏的壽命,不是按生存年限算,而是按器官的使用年限算。比如你的心髒本來還可以再使用五十年,但是這個法術之後,可能隻能再使用三十年。

    好在現在她有足夠的錢,讓談笑四處收羅腦死亡的身體,來充盈負一樓的身體倉庫。談笑辦事自然是足夠效率,基本上保證了負一樓身體數量的穩定性。

    而秩序對人間太子爺的布曙,終於也接近收尾階段了。時間定在九月初三。秦菜看著日曆,九月初三,如果成功了,秩序就可以順勢瓦解人間。那麽她也就功德圓滿了。

    下午,二爺找到秦菜,白芨消失好幾天了,他知道秦菜和白芨的關係,命她找找。秦菜能怎麽找?這個白芨不會還在堵月莧吧?

    想到月莧,秦菜心中微沉,但是很快又調整過來。她睡了一會兒,很快找到了白芨的去處。那裏秦菜有幾分熟悉——她在黃瓜給的視頻裏看到過,是當初白芨、白河和月莧三個人青梅竹馬的地方。她開了車過去,順著夢中的記憶,很快在一顆梧桐樹下找到了白芨。

    他就坐在樹下的草坪上,或許也在追憶舊時光。

    秦菜沒有走近,淡淡地道:“二爺讓我來請判官長,您可是曠工好多天了。”

    白芨抬眼看她,這幾天他想必極為潦倒,下巴上滿是胡茬,眼睛裏隱隱可見血絲。

    “秦菜,”他沙啞著開口,聲音裏聽不出仇恨,也沒有半分親近之意,“我和她會怎麽樣?”

    秦菜將手握拳置於唇邊,許久才說話:“月莧……穿著婚紗,站在她身邊的人……是我師父。上麵的日曆……我隻看到九月,沒有見到日期。”

    白芨死死咬緊唇,微微彎下腰去,仿佛強忍著心痛。見他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攻擊性,秦菜走過去,坐在他身邊:“我說天道就是這樣記載的,你信不信?”

    白芨突然狂躁起來:“天道?我半生努力都是為了改變這該死的天道!它憑什麽注定我們不能在一起?我愛著月莧,她也愛著我!我們半生糾葛,白河做了什麽?他憑什麽愛月莧,拿什麽和月莧在一起?”

    他揪住秦菜的領口,一副將要擇人而噬的模樣。秦菜沒有回答,因為這些話根本也不是說給她聽的。

    半晌,白芨放開了她:“我唯一做錯的事,就是不應該接近你。”他緩緩後退,“如果不是你,我肯定能夠做回以前的自己,白芨還是當年她深愛的白芨。你不是天道,我的路也不需要這狗屁天道去注定。月莧會和我在一起,一定。”

    他轉身大步走了,秦菜揚聲問他:“要知道後麵會發生什麽事嗎?”

    白芨隻回了她一個字:“滾!!”

    晚上,白芨回家的時候發現秦菜穿著白芨一號站在門口。他居然一聲沒吭,開門進去。屋子裏因為主人懶於打理,呈現一種沉悶的死氣。沒有了月莧,它就成了一所房子,不再是家了。

    白芨隨手拿了啤酒,坐在沙發上,他沒開燈,房間裏一片黑暗。秦菜也不開燈,就坐在他對麵,陪著他一起沉默,好像屋子裏根本沒人一樣。

    白芨喝完一罐碑酒,秦菜就遞上另一罐,不知不覺,桌上地下一地的啤酒罐。最後秦菜不得不起身:“我再下去買。”

    白芨沒說話,突然起身衝到衛生間,一通狂吐。秦菜施施然走到衛生間門口,雙手抱胸,倚門而立。白芨厲聲道:“你滾!”

    秦菜聲音含笑:“我滾了你好躲起來哭嗎?”

    白芨隨手抓起台上的沐浴露一把砸過去,秦菜側身躲過。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吐完了,然後他轉身靠在浴缸邊上,額頭枕著手臂,孤單得有些淒涼。

    秦菜走上去,緩緩蹲在他背後,輕輕攬住了他:“你看,最後還是隻有你最討厭的人陪在你身邊。”

    白芨用力地推開她,秦菜笑了一聲,也不以為意,仍然上前,伸出手臂從身後圈住他。他也有些累了,空腹飲酒,本來就容易醉的。

    最後終於沒再鬧騰,枕著她的手臂不再說話。秦菜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洗幹淨,弄到床上。突然他拉住她的手:“看見我這模樣,你很開心吧?”

    秦菜笑了一下:“說實話,有一點。”

    白芨卻沒有暴怒,他隻是喃喃道:“她懷孕了……哈哈哈哈,她懷孕了!”

    秦菜點頭:“我師父修的是正法,且又有異眼的陽氣。男子陽精本就靠陽氣催生而成,月莧能懷孕不奇怪。話說我終於找到了我師父的強項。”

    白芨的聲音淒涼中透著絕望:“秦菜,我真的改變不了天道嗎?”

    秦菜將臉貼在他額頭:“至少現在你沒能改變。”

    白芨緩緩鬆開她的手,闔上了眼睛。秦菜曾想,如果她伸出手去,說不定就能觸到這位人間判官長的眼淚。但是她沒有,她終究還是心軟,這種時候,就給他留兩分尊嚴吧。

    玄門三缺,貧、夭、孤,身犯孤煞,注定一生孤獨,費盡心機,留不住在乎的人。


第一百八十二章:怎麽跟師父交待呢?

    秩序對太子爺的圍困計劃分兩步執行,白河不希望秦菜插手,畢竟她在人間,還不宜曝露。秦菜也不打算插手——如果白河真的已經聯合了秩序幾個隱居的長老,要對付一個太子爺應該勝算很大。

    而且以她如今這樣的處境,也著實是不方便露麵。

    日期一天一天逼近,氣氛也越來越緊張,而在這之前,一個好消息傳來——月莧和白河的婚禮居然要提前舉行。秦菜覺得很奇怪,這個時候,她還擔心按自己師父的個性,會把月莧送回白芨身邊,以保證她不會受到傷害呢。

    沒想到他毅然決定正式迎娶月莧。愛會不會讓人變得勇敢,秦菜不知道,但至少白河確實是改變了很多。他要封死自己的退路,告訴自己一定不可以有事。

    秦菜突然有點羨慕這種近乎破斧成舟的愛,她與白河一直很親近,因為一直以來生活中就隻有彼此。她一直覺得白河很愛她,但是這種愛與如今他對月莧這種愛情一比較,高下立現。

    白河和月莧的婚禮,訂在九月八號,秦菜沒有接到請帖。

    她打電話給白河,語帶不憤:“師父,你現在有了美嬌娘,就不要我了啊!連結婚也不請我!”

    白河笑得頗有幾分無奈:“怎麽會不要你了,你是師父的乖徒兒。隻是你如今在人間,方便過來嗎?”

    秦菜才不管呢:“怎麽不方便啊?我可以過來。”

    白河滯了一下,歎了口氣:“菜菜,最近月莧……她剛剛懷孕,性情有些不穩定……”

    秦菜突然地就火了:“所以你結婚不希望我到場對嗎?”

    電話那頭白河似乎也察覺到她情緒的變化,秦菜提高音量:“還說你不是有了她就不要我了!!不來就不來吧,誰稀罕!”

    她掛了電話,卻生氣得不得了。連二夫人那條小朝看見她一臉火大,都很識相地沒過來咬她。

    不多時,白河又打電話過來,像哄自己孩子一樣地哄:“發什麽脾氣嘛,婚禮你不要出現,晚上師父單設酒宴請你,怎麽樣?特殊待遇,乖。”

    秦菜這才漸漸消了怒火:“哼。”

    白河無奈地笑了一聲:“八號晚上在家裏,早點回來。”

    回來兩個字太溫馨,秦菜終於消了怒氣:“我八點鍾請假過來呀。”

    秦菜早早地向二夫人請了假,特地用土讓人塑成了交頸天鵝的模樣。塑好之後,她再把土轉化成黃金。黃金的密度和土的密度差別很大,但是塑像是按比例縮小的,竟然也惟妙惟肖。

    八號晚上,秦菜抱著黃金天鵝,開開心心地回到白河家裏。她一敲門,白河就悄悄打開,隨即豎了豎手,衝裏麵道:“月莧,我有事出去一下。”

    秦菜一頭霧水,裏屋月莧答應一聲,白河拉著秦菜出了門。秦菜懷裏還抱著黃金天鵝,心卻沉了下去:“她還是不歡迎我嗎?”

    白河一聲歎息,緩緩拍拍她的頭:“月莧可能對你有一些誤會,師父會慢慢跟她解釋的。現在她畢竟……懷有身孕,先別跟她計較,嗯”

    秦菜垂下眼簾,很長時間沒說話。白河也有些心疼,又輕聲哄她:“師父換個房間,把你的房間裝修好,等人間太子爺的事一了,你就回來住。嗯?”

    秦菜點點頭,把懷裏的黃金天鵝遞給他:“師父,送給你們的新婚禮物。”

    白河打開看了一看,如果是在以前,他肯定會責怪秦菜亂花錢。但現在他舍不得,他知道秦菜心裏不好受。他隻有誇張地叫了一聲:“哇,這不會是我們菜菜自己的手藝吧?”

    秦菜想告訴他土生金、金生水的秘密,想跟他說自己一路遇到的問題,可是最後她什麽都沒說。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沒有了傾訴的欲-望。她疲倦地一笑:“師父,我先回去了。”

    白河拉住她:“菜菜,答應師父,別放在心上。很快就會好的。”

    秦菜勉強勾起唇角:“嗯。我回去了。”

    她轉身走出樓道,以前白河是一個人,身無長物,隻有這麽一個徒弟。她覺得自己得到了他所有的愛和關懷。而現在,白河有了月莧,他們馬上還會有一個孩子。

    好像他的身邊,已經沒有了自己的位置。

    白河靜默地看著她的背影,突然他衝下樓去,牽起秦菜就往自己房裏走。秦菜隻是輕輕地掙脫他的手:“我沒事師父,真是累了。先回去了。”

    她揮手打了輛車,轉眼間消失在滾滾車流裏。

    回到天廬灣,秦菜倒在自己房間的床上,怔怔地望著天花板。談笑進來看了半天,最後用手量了量她的額頭:“怎麽了?”

    秦菜隻是展臂擁住他:“談笑,你不會娶老婆吧?”

    談笑一愣,啞然失笑:“怎麽,你希望我娶老婆啊?”

    秦菜用力搖頭,談笑拍拍她的背,任她環抱。那懷抱溫暖而幹淨,秦菜的眼淚刷地一下就流了下來:“笑哥,你不要娶老婆好不好?”

    談笑不知所措,他用力回抱她:“怎麽了?我不娶,除了菜菜,我誰也不娶。乖……發生什麽事了?”

    秦菜沒說話,在他懷裏撒了好一陣嬌。

    那天晚上,她又在負一樓呆了一夜。看著大把的黃金被化成水,談笑知道她心情不好,忍著心疼沒說什麽。沙鷹就不解了:“敗家菜,你在幹嘛呢?”

    一堆金塊放在一口缸裏,轉眼就變成滿滿一缸水,任誰看了也心疼啊。

    秦菜在無盡地揮霍中已經緩過勁來,當下答應了一聲:“玩。”

    沙鷹把她拎小雞一樣拎起來:“你就不能拿鐵或者銅來玩嗎?!”

    秦菜望著一噸黃金盡化為水,仿佛心中的不快也就這麽融化:“算了,哼,算了。”她悻悻地道。

    第二天,秦菜又去了白芨家。白芨最近哪也沒去,昨天白河和月莧的大日子,他也沒出門。秦菜讓白河傳了幾張月莧的婚紗照給他,激得他眼裏幾乎流出血來。當晚又是酩酊大醉。

    秦菜在旁邊煽風點火,他真的是人事不醒了。

    當天晚上,秦菜仍舊是回到二夫人身邊,服伺完二夫人之後,她給小朝洗完澡,正要睡覺,外麵突然一陣騷亂。

    秦菜神色一怔,外麵闖進來幾個人——為首的二人一身黑色長衫,頭發長長地紮在腦後,很複古的打扮。秦菜突然知道了他們是誰——這是師父請來的救兵嗎?

    完了,師父也不知道她如今在人間幹什麽。她隻得寄希望於兩個人帶來的人能夠認得她。但是兩個人這次帶來的隻是五個人,俱都臉生得很。

    秦菜猶豫了十秒鍾,這幾個人已然殺到。第一目標不是床上的二夫人,而是她!

    二夫人身邊有個極為厲害的玄術師,叫小暮,是二夫人的走狗,為人心狠手辣,作惡多端。如今一進這裏,他們的首要目標就非常明顯了。

    秦菜心中暗罵,這種情況之下,對方足足七個人。雙拳尚難敵四腳,她一雙拳要敵十四隻腳?!

    怎麽辦?

    秦菜當然不能坐以待斃,玄術師過招,布陣都是瞬間的事,生死也是瞬間的事,何況人家有七個人!

    她幾乎是條件反射的情況下,祭出了右手腕上的法寶。法寶太漂亮,如同新月一樣劃出一道極為閃亮的弧線。幾個玄術師都沒太在意,其中一個伸手掐訣,祭劍去擋。

    秦菜趁著這功夫低聲道:“其實我是……”

    幾個人哪裏給她說話的功夫,立刻就出了殺招!

    秦菜再沒有機會說話,她一咬牙,再度祭出了左手腕上的冤孽。幾個玄術師還是吃了一驚,隨後就頗為不恥——養這種東西,不過是自尋死路,三流玄術師的速成之法而已。

    一個玄術師正要布陣,不料突然悶哼一聲,隨後劇烈掙紮。剩餘六人這才轉頭,隨後他們發現極為恐怖的一幕——那個冤孽貪婪地啃噬著他的頭!

    仇已積下,無法澄清。秦菜不再猶豫,運起術法土生金,幾個玄術師聳然而驚。秦菜不能讓他們反應過來,當下再以金生水之術二次轉化。幾個玄術師的身體瞬間損毀。

    失去肉身,他們頓時措手不及,而秦菜已經別無他法。她隻有在他們反應過來之前,把六個人的魂魄全部封在鎖魂壇裏。

    她對魂魄的熟練程度,即使是這七位大師級的玄術師也無法相提並論。但是他們隻是輸在輕敵,對秦菜怪模怪樣的法術一無所知而已。秦菜明白,她飛快把七個魂魄分成小碎片,然後打亂放置。

    床上的二夫人驚得不知道如何是好,這時候才出聲:“小暮?!”

    秦菜定了定心神,輕聲安撫:“沒事了二夫人,我這就通知二爺,為這邊加強人手。”

    二夫人是真的嚇壞了:“你別走,就在我房間裏打電話。”

    秦菜不動聲色:“好。”

    口裏這樣回答,她心裏卻苦得反出了汁——這七個人到底是哪裏派來的?如果真的是秩序的人……自己怎麽跟師父交待呢?


第一百八十三章:所謂勇氣

    二爺的人過來之後,秦菜便打算離開一下——這幾個人的魂魄還在,可以問下師父,如果確定是誤會,也許他有辦法也說不定。而且白河那裏圍攻老爺子肯定已經開始了,她想要第一時間知道結果。

    但是二夫人卻不願秦菜離開半步,秦菜沒辦法,隻好撒謊:“二夫人,他們畢竟七個人,我魂魄有點損傷。現在有二爺的人保護著你,你很安全,我就離開片刻。明天早上就回來。”

    二夫人抓住秦菜的手,神色堅決:“不!你可以就在這裏療傷,需要什麽傷藥我讓他們送過來。”

    秦菜走不得,隻好留下了。

    二爺的人很快帶走了屍體,他們也需要知道這群人的來曆。二爺進來的時候也是一臉嚴肅:“能從術法上看出他們的來曆嗎?”

    秦菜剛要答話,二爺突然向她眨了一下眼睛。如果是以前的秦菜,肯定不會理會這其中的意思。但是現在的她,長期呆在二夫人身邊。她已經習慣了從極細微的地方看出上頭人的想法和喜惡。

    當即她打住了想猜測的話,沉默了一下輕聲說:“小暮不敢妄自猜測。”

    二爺眼裏明顯現出了一絲讚賞之色。他握著二夫人的手替她把脈:“幸好夫人安然無恙,這次的人真是居心叵測。我太疏忽了。”

    二夫人則是看了一眼秦菜,沉聲道:“幸好小暮在我身邊,什麽時候開始我這裏是個人都能往裏闖了?”

    二爺沒答話,秦菜倒是開口了:“這幾個人絕非一般的玄術師,絕對大有來曆。”

    二夫人冷哼了一聲:“難道上次那個海玲的家屬尚且賊心不死?”

    秦菜看了二爺一眼,二爺也不著痕跡地瞟了她一眼。她心下頓時就有了數:“二夫人……小暮實話直說,這幾個人,絕不是海玲那種人可以接觸到的。我覺得……”

    話到這裏,她又住了嘴。二夫人抬眼看了她一眼:“直說。”

    秦菜句斟字酌:“他們很熟悉夫人住處的警戒,而且一進門直接攻擊小暮,可見對二夫人身邊的人也非常了解。二夫人這裏常人不可能接觸,而夫人與二爺伉儷情深,二爺的人更不可能對夫人心存敵意。那麽人間……還有什麽人會對二夫人心存敵意呢?”

    這番話一出,二爺看不出什麽表情,二夫人卻麵色大變:“你是說,這件事和岑古楊有關係?”

    秦菜垂下眼簾:“小暮不敢猜。”

    二夫人緊緊握住手腕的玉鐲,半晌才冷笑了一聲。二爺倒是開口了,他怒斥秦菜:“你一個下人,當知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大師兄與我情同手足,沒有證據的情況下,豈可胡言亂語?”

    秦菜頭垂得更低:“二爺顧慮得是,但是如今的情況,不得不讓人往這方麵猜想。”

    二爺又喝了句:“閉嘴。”

    秦菜沒再說話,二夫人卻沉聲道:“如今父親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他終於坐不住想坐父親的椅子了嗎?”

    秦菜不出聲,二爺柔聲勸:“子矜,事情還沒有眉目,先不要瞎想。我一直視大師兄為兄長,長兄如父,這太子爺的位置他若想要,拿去便是。我無異議。我如今最擔心的,就是你的安危。你萬不可再住在這裏,從現在開始,我絕不會再與你分開片刻。”

    他雙手握住二夫人的手,二夫人與他脈脈相望一眼,輕輕靠在他懷裏:“少淮,我病了這麽多年,你對我卻始終如一。我覺得好幸福,總算是沒有嫁錯人。”

    陸少淮親吻她的額頭:“不許這麽說,得遇良人青睞,是我陸少淮的福氣。”

    兩個人在那裏肉麻,秦菜站成了布景。

    那天開始,二夫人就搬去了陸少淮那裏。陸少淮去哪裏都帶著二夫人,兩個人幾乎形影不離。而二夫人對秦菜的器重又更進了一層。

    她的一應事務,幾乎都是秦菜在打理。而秦菜的地位,似乎更超過了那條叫小朝的狗。二夫人也頗賞了她一些值錢的玩物。

    她卻還是以前的樣子,既不仗勢欺人,也不低聲下氣,不卑不亢。平時誰有什麽事找她,能幫的都會盡量幫忙,也不求什麽回報。二爺手下的人都知道她好說話,人緣倒也還不錯。

    而這段時間,秦菜終於可以白天去二夫人那裏當值,晚上回天廬灣。她的水生木之術,在耗費了二十幾具身體之後,終於也研究了出來。但是水生木的消耗,比之金生水又加重了不少。即使在法陣的嚴密保護之下,也沒有一具身體能夠轉化三次以上。

    而秦菜最關心的卻不是這個——白河圍捕太子爺,到底怎麽樣了?怎麽會沒有消息傳來?

    在二夫人這邊稍微放鬆了戒備之後,秦菜終於有空去找白河。白河約她在旁邊一家茶園見麵,一杯茶十塊錢,但環境倒是清雅。

    秦菜坐下來,等了一陣他才過來,情緒卻明顯不佳。秦菜有些奇怪:“師父?”

    她伸出五指在白河麵前晃了一下,白河抬手揉了揉眉心,頗有些心神不定:“我沒動手。”

    秦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為什麽?”

    白河閉上眼睛:“菜菜,你知道他到底是誰嗎?”

    秦菜有些激動:“他是人間的太子爺,我當然知道!”

    白河睜開眼睛,半天突然道:“菜菜,他不僅是人間的太子爺……他還是……他還是我師父,按輩份,你要叫他一聲師公。”

    秦菜一時有些拎不清,半天突然醒過神來——難怪,難怪他會看著此人有些眼熟!師公!她在黃瓜給的那段視頻裏見過這個人,雖然他已經老得不成樣子,但是她確實是見過!

    隻是……師公?他怎麽會又到了人間,甚至成為了人間的首腦?

    秦菜沉默了片刻,她所關心的不是這位長輩為什麽會有今天,而是白河的想法:“那又怎麽樣?”她對這個師公是沒有感情的,問話也毫不關心,“所以師父不打算采取措施了,對嗎?”

    白河目光矛盾:“菜菜,玄門之中最講究的就是長幼有序,他畢竟是我的授業恩師,我又怎麽能……”

    秦菜倏然站起:“師父,我覺得玄門之中最講究的是善惡黑白。因為他是你的授業恩師,所以我們就應該改變信仰?所以我們的努力就可以付諸東流?所以人間就可以繼續平安無事地存在?那麽秩序有什麽意義?天道的存在有什麽意義?我們的存在又有什麽意義?”

    白河不明白她為什麽這麽激動,當下製止她:“菜菜,讓師父冷靜一下,好嗎?”

    秦菜搖頭:“也許是我對你要求太高了師父,我以為你應該是果斷的、嫉惡如仇的。曾經我把你視為我的偶像,我一直以為所追求的境界。但是現在,我突然發現我的偶像也不過是個凡人。”

    白河紅了眼,其實秦菜對他的幻滅,又怎敵他之於自己恩師的幻滅?

    或許無數人都跟他們一樣,曾經有過無數為之傾倒的偶像。我們不斷地追逐著他們的腳步,甚至模仿他們的習慣、性格、穿戴,甚至把他們視為一種信仰。

    但是有一天,突然發現原來他們並不是我們想象的樣子。那不是一個神,那也隻是個凡人。

    其實不是他們不對,而是信仰兩個字的重量,沒有任何一具血肉之軀可以承載。

    文字、想象和回憶,都可以修飾一件物品達到完美,但是一個人的性格,是不可能完美的。

    隻是當代表信仰的雕像倒塌的時候,撿拾碎片的人即使明白一切,也不能減少絲毫的心痛。

    秦菜現在就在撿拾這樣的碎片,白河不知道她在人間的付出和忍耐,但是她自己知道。

    如果太子爺真的是她的師公,那麽可能師父修的就將不是正法。他會像白芨一樣受到整個秩序的質疑。他在秩序將再不會有容身之地。但這都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如果秩序唯一一個擁有異眼的人修的都不是正法,那麽什麽是正法?

    如果這件事被公之於眾,倒塌的恐怕不是某一個人信仰。

    白河沒有這樣的勇氣,他不敢。

    可是秦菜敢!

    “我不該勉強你,師父。”秦菜的聲音又平靜了下來,她拿起桌上的茶,緩緩飲盡,“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自己的路。我不該把自己的想法強加於你身上。”

    白河臉都紅了,誰也不願意讓在乎自己的人失望。他輕聲道:“菜菜,師父隻是需要一個時間,冷靜一下。”

    秦菜的冷靜超乎他的意料:“我知道,你畢竟已經有了月莧,步步小心終歸是沒有錯的。師父,我先走了。”

    白河驚異於她的冷靜,直到這時候,他才發現麵前的女孩,已經不是朱陽鎮那個割穀子、掰玉米的女孩了。也不是那個會天天紮ufo、寫字如畫符的孩子,甚至不再是那個乍乍呼呼的初淺玄術師了。

    她已經成為一個優秀的玄術師,擁有自己的判斷能力,獨立的主見。這種積澱,對於任何一個玄術師來說都需要漫長的時間積累,而她尚不過十九歲。

    麵對這樣的冷靜,白河甚至有瞬間的無措:“菜菜,你有何打算?”

    秦菜抿了一口菜,目光淡然:“暫時還是呆在人間吧,師父,隻要這世間的天道還在,善惡還在,他就應該受到懲罰。我不相信天道會默許這樣一個人站在高處,就算他是你的師父,我的師公。就算我不能宣揚什麽正義,但我也想知道天道自己對於正義、善惡、黑白的看法。”

    她還要繼續戰鬥。

    當一場戰役戰到最後,身邊沒有了一個戰友。有人選擇逃跑,有人選擇自殺,還有的人拿起戰矛,繼續衝殺。

    白河突然很敬佩她,那是一種近乎偏執的鬥誌。而他,早已失去了這樣無畏天地的鋒芒。

    有時候人總是這樣,越老,在乎的東西就越多,膽子也就越小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她成功了。

    秦菜沒有回天廬灣,直接去了二夫人和二爺的住處。那裏環境比較壓抑,但是很符合她的心情。現在她的地位已經不同,住的當然不是下人房了。

    二爺那裏有她專用的客房,裏麵有傭人會定期收拾。她進到房裏,進來的傭人突然低聲道:“暮小姐,本市的珠寶大亨周先生很想見您一麵,您看方便嗎?”

    秦菜很意外:“見我?”

    傭人點點頭,秦菜知道那個周先生想必是給了她不少的稿費。她心情固然是不好,但是也早已不是需要一個人靜靜呆一晚的時期:“他在哪?”

    傭人把她帶過去,外麵已經有車在等了。秦菜一上車,司機直接把她帶到了一家咖啡廳。秦菜下了車,也是有點意外:“我以為這裏已經關門了。”

    外麵的門童很有禮貌:“暮小姐,這家店是周先生開的,今晚隻等您一個人。”

    第一次有這樣的排場,可是秦菜竟然不覺得興奮,也沒有絲毫緊張。她腳步從容地上了樓,那位周先生果然在雅間等她。

    見到秦菜,他站起身來,伸出右手:“暮小姐,久仰久仰。”

    秦菜沒有伸手,態度冷淡:“什麽事?”

    那位周先生竟然也沒有生氣:“單純請暮小姐吃飯不行嗎?對了,既然來了這裏,暮小姐一定要試一下這裏的黑鮪魚……”

    秦菜臉色都沒有變一下:“我沒時間。如果你隻是請我過來吃飯的話,我先走了。”

    她站起身,這位周先生滯了一下,終於幹笑著道:“暮小姐,實不相瞞,周某有一家店開張之後一直不順,想請您給看看。錢不是問題,隨您開。”

    提到價格,他突然自信起來,口氣也沒有了之前的小心翼翼。

    秦菜手裏握著玻璃的水杯,她最近確實不缺錢,對這個也並不感興趣:“你既然能夠找到我,多少也明白我時間寶貴。”她站起身,那位周先生也急了――他們這些人,對人間的各位玄術師的動向也是隨時掌握的。

    以前人間最紅的當然是白芨,這關係到自己的氣運,是個人都想結交一下。而現在的人間,最炙手可熱的當然是二夫人和二爺身邊的紅人――這個叫小暮的玄術師了。

    他這樣的人,當然是要示好結識一下。

    可這個小暮對金錢不為所動,這個近乎,不好套啊。

    秦菜起身出去,那位周先生剛想叫住她,突然呆了――桌上的玻璃酒杯,秦菜先前一直拿在手裏把玩的。現在杯子還在,但是在燈光下光芒熠熠――那分明是真正的黃金杯!

    他是個珠寶商,對是不是純金的,一眼就可以看出來。隻是這杯子……什麽時候變成金的了?

    他擦了一把汗,是在作夢嗎?

    而人間對於是否啟用先知,一直在猶豫。太子爺並沒有下達新的指令,原本連二爺都對此不再抱希望了,然後在二夫人和太子爺見麵長談之後,太子爺突然同意了。

    秦菜在人間的職位,就有了新的定義――先知。相當於古代的國師了。

    先知職位的設立,自然是遭到了秩序的強烈反對。兩個組織有始以來第一次高調對話。秩序那邊燕重歡的意思很明顯――勒令人間撤免先知,並且遣回秦菜。否則秩序必然不惜一切代價,鏟平人間。

    事態很嚴重,連秦菜都知道。以前秩序擁有先知,所以他代表天道,他的存在在整個玄術界都是合理的,如同政-府軍。而現在人間擁立先知,等於公然獨-立一樣。

    這當然是不可能被秩序允許的。

    但是人間這次頂住了壓力,他們有更好的借口――秩序的先知死了。在人間壓力越來越大的時候,秦菜透露了這個消息。老爺子立刻還擊了秩序,既然秩序的先知要過五十幾年才能再度出現,人間當然可以擁立先知,在這五十幾年之間維持人間的秩序。

    秩序當然不可能妥協,雙方之間幾次爆發劇烈衝突,傷亡難以計數。

    白河不得不再次約談了秦菜,依舊是那家茶園,十塊錢一杯的茶水。隻是這一次談話內容,不再是以前師徒之間的輕鬆:“小菜,你知道人間擁立先知意味著什麽嗎?”

    白河的語氣很嚴肅,相比之下,秦菜就從容很多:“我當然知道,**。”

    秦菜的淡然令白河不解:“菜菜,雙方不斷地衝突,傷亡很大,而這都是因為人間要確立先知。事實上他們確立的不是先知,而是正統玄門執-法部門的身份。”

    秦菜品了一口茶:“我知道,**。”

    白河語塞,秦菜徐徐道:“什麽是正統的玄門執-法部門的身份呢,**?誰是正統?你不肯去查尊主的真假,不理會先知背後的疑團,就是因為不願影響秩序玄門正統的身份,對嗎?”

    白河沉默,秦菜嫣然一笑:“可是我不是秩序的人,**。從我的身份和立場來講,也許人間不是正統,但是秩序也未必是。而相比之下,人間能夠給我的,比秩序多得多。”

    她把茶杯放在桌上,輕聲道:“也許我們現在的價值觀已經不同,但是**,能夠停止戰爭、停止傷亡的方法,不止是我不再擔任人間的先知。還有一個方法……是秩序承認人間是正統的玄門執、法部門。為什麽秩序不這樣做?”

    這一番話明顯出自白河意料,這也是師徒二人第一次出現如此嚴重的分歧。而秦菜要說的話不止這些:“因為秩序不能舍棄他們已經到手的權利,對嗎,**?”

    白河不能回答,這些觀點,在以前的他看起來絕不可能成立。但是仔細想一想,又真的是這樣嗎?他歎息著開口:“小菜,你的想法很偏激。人間的所作所為,你應該看在眼裏。他們難道可以代表天道嗎?”

    秦菜搖頭:“**,每一個組織都存在黑暗麵,人間不能代表天道,秩序也不能。如果一定要在兩個組織之間選一個來代表天道,我希望是能給我最大利益的那一個。”

    是什麽時候學會了衡量價值?秦菜不懂,白河也不懂。一場冷場之後,秦菜拿起自己的包,站起身來:“**,如果這次邀約,你我是以師徒身份相聚,我就再坐一會兒。如果是以秩序或者人間的立場,我就得先走了。”

    白河隻是歎氣:“你多久沒回家了?你媽媽上次還問我要人。”

    秦菜這時候又收起了方才那種公事公辦的表情,整個人都眉飛色舞起來:“小五該上初中了吧?”

    白河點頭:“有空就回去看看,這裏離朱陽鎮又不是千裏**。”

    秦菜答應了一聲:“我啥時討厭見到我爸!”

    白河拿花生丟她:“胡鬧,你自己爸再怎麽樣也是骨肉親人,豈可厭煩?”

    在他麵前秦菜聽話很多,這時候隻是撇了撇嘴,沒多說。

    兩個人在茶園坐了一個半小時,秦菜終於回去了。望著那個小巧的背影,白河突然醒悟過來――她為什麽不懼陽光了?

    要讓僵屍複活,除非擁有異眼等珍物,以仙靈之氣維持肉身不滅。她……

    難怪上次呂裂石突然要求養病,莫非是她……

    回到天廬灣,燕小飛的傷勢已經好了――秦菜前幾天咆哮了一陣,沙鷹終於也給他上藥了。見到秦菜,他依然瞪著血紅的雙眼,像是秦菜欠了他一千萬沒還,還殺了他全家一樣。秦菜也莫名其妙:“他怎麽還沒走?”

    談笑攤手,沙鷹聳肩,燕小飛隨後就撲了上來,順便答了她的話:“你還沒死,我豈能走?!”

    秦菜一臉無奈:“燕小飛,不要以為你長得帥我就不敢打你啊!”

    燕小飛盛怒之下,怎麽可能把他的警告聽在耳朵裏。他撲上去直接掐住秦菜的脖子,秦菜本在吃談笑給她凍的冰棒,燕小飛剛剛掐住她的脖子,身上就莫名其妙地著了火。

    這跟一般的符火不一樣,是真正的明火。

    燕小飛大吃一驚,還好火勢不大,他拿起桌上的水杯,一下子澆滅了。秦菜身上,哪來的火?

    他打量了秦菜一番,發現她原先舉著的冰棒不見了。

    但是這有什麽關係?

    秦菜隻是坐到沙發上,不一會兒談笑過來,又給她拿了一根冰棒。她仍然坐到沙鷹和談笑身邊,終於有了主人的氣勢:“他的傷已經好了,今天開始不用做他的飯,沙鷹,明天八點鍾之前如果他還在,把他打跑。”

    沙鷹摟住秦菜,咬了一口冰棒:“我可不可以現在就開始打他?”

    秦菜看了一眼外麵:“天黑了,我不習慣在大晚上把人掃地出門。明天天亮開始吧。”

    談笑想得要正常一些:“如果他回到秩序,肯定會泄漏這裏的事。負一樓的設施已經相當成熟,要放棄不會很可惜嗎?”

    秦菜信心滿滿:“他不會。如果他敢泄漏半個字,我就把一些東西製成光碟,發給秩序人手一張。”

    燕小飛恨意未平,但是秦菜剛才露的那一手,還是有點震住了他。這時候他怒氣衝衝地吼了一句:“誰稀罕留在這裏!”

    然後奔回了房裏。

    沙鷹很是驚奇:“你到底抓到了他什麽把柄?”

    秦菜嘖了一下,斜睨著他那隻馬上就要伸進自己胸衣的賊手。沙鷹大為不滿:“素了這麽久了,不給吃摸摸也不行?”

    ……

    秦菜雖然能夠理解白河,但是鬱悶在所難免,實在沒有心思想這回事兒:“我去趟負一樓。”

    她最近醉心於五行能量轉換的研究,因著五行能量轉換之中頗有相同之處,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之術都已經有了眉目。唯有火生土消耗實在太大,一個身體隻能使用一次。秦菜自己都心疼了,實在是舍不得再拿這些身體做實驗了。

    但是最後一步,怎麽能甘心僅止於此?

    難道就沒有一種更有效的方法能夠防止法術反噬對身體造成的傷害嗎?

    她沮喪地靠在椅背上,負一樓的身體幾乎全部損耗光了。她已經隻剩下自己常用的幾個替換身體了。談笑也不敢冒然高調收購身體,以免引起別人注意。

    秦菜閉上眼睛,突然察覺到一種奇異的力量――這種力量像是橡皮泥一樣,可以被揉和成任何形狀。秦菜大奇,細細分析,發現它們竟然是一種精神力。

    每個人或者動物都有精神力,有時候我們把它做作念力或者……希望。在遙遠的時候,人類擁有非常強大的念力,所謂心想事成並不是妄想。人的思想,可以改變一個人或者一件事。

    比如有人可以用念力看著一個鐵勺,最後將它扭曲。

    後來這種能力日漸退化分散,人類的能力也被削弱、分散,於是精神力,也漸漸留在了神話之中。

    但是當微弱的精神力積少成多,一百人、一千人、一萬人,甚至是數十萬人的信仰集合在一起,那仍是一種神鬼皆懼的力量。

    所以為什麽紅菌老祖隻是被幾百人拜一下就開啟了靈智?

    而對於開廟塑金身這樣的事,天道當然也會嚴格管製。所以一般命格和德行的人,是擔不起許多人跪拜的。駕馭不了別人的念力,輕則折福減壽,重則淪入畜生道,生生世世不得為人。

    而秦菜不一樣――她是個死人,沒有福壽,也不可能輪回。

    現在,秦菜發現了這股信念的力量,而這股力量,可以用來結成結界,完美地保護身體和魂魄。

    火生土。

    她看著燃燒的火焰,隨後微微掐訣,地上隻餘下散落的塵土。

    而她還完好無缺地站著。

    她成功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虛偽狡詐之輩

    太子爺和秦菜終於是進行了一次談話。

    依舊在前次聚會的深山裏,他盤腿而坐,手裏半盞清茶:“子矜向我推薦你,她那個性子,倒是很久沒有一個人能得她青睞了。”

    秦菜在他對麵坐下,兩個人中間隔著一張石桌:“二夫人心地本是十分善良的,隻是這些年多病,加上太子爺對她有求必應的寵愛,讓她顯得過分驕縱。”

    這話一出,太子爺多少有些意外,但他也沒表示,隻是抿了一口茶水:“你既然已經是人間的先知了,對人間的將來,有何看法?”

    秦菜不卑不亢:“人間與秩序早晚會有一戰,兩個水火不融的組織,必將分出高下。”

    太子爺點頭,秦菜突然笑了一下:“不過我所作的預言,您老人家就完完全全地相信嗎?”

    太子爺也笑了,他白發及腰,臉上的皮膚已經老得皺在一起,再看不出當年的風采。但他的目光仍舊從容:“你總得先說出來,才能讓我這個老人家判斷吧?”

    秦菜也抿了一口茶,然後她道:“人間會勝利,您不用懷疑。如果人間不能戰勝秩序,我也不會置身危牆之下。”

    太子爺靜默地打量她,像一個老人在翻看舊照片一樣:“你既然是白芨的師侄,倒也不是外人。以後人間,他主外,你主內,你們二人,須好好輔佐少淮。”

    秦菜沒有謙虛,在這樣的人麵前,謙虛的人實在是已經太多了。

    而人間的先知上任,自然也需要一個儀式。擁立這樣一個先知,人間內部自然也有人反對,其中呼聲最高的,自然就是岑古楊那一夥人了。

    但是他們居然也一直按兵不動。

    倒是那以後,太子爺經常親自指導秦菜的法陣,前人智慧畢竟無窮,秦菜確實也受益匪淺。其實太子爺的意思她很明白——他希望秦菜能夠感激他的恩惠,念著這同門的一場關係,照料二夫人。

    秦菜心如明鏡,實際上她也一直無微不致地照顧著二夫人。而她在人間的地位,終於也達到了如日中天的地步。真正的先知,擁有內部事務的決策權。陸少淮對待她的標準,比對待白芨更多了一種說不出的曖昧。

    他從來不會在二夫人麵前表現任何對秦菜的親近之意。但是他在自己住處為秦菜長期留著一個房間,送到家裏的衣服、器物,隻要二夫人有一份,秦菜就絕對有一份。而且兩份東西都是先送到秦菜那裏,由她留下自己喜歡的,再把剩下的送給二夫人。

    各種名人的見麵預約接踵而來,三畫市最優秀的玄術師,除了白芨,又多了一個藍愁。

    秦菜體會到了信仰念力的好處,當然示意沙鷹,在地處偏遠、不容易引起秩序和人間注意的地方博取民眾的信任。從而建廟塑像,集聚大量的念力。

    沙鷹一個人沒辦法完成這樣龐大的工作量,漸漸地也就分擔給青瞎子、釋印、無迪子他們。

    再回到天廬灣,秦菜坐在沙發上。談笑在做菜,沙鷹在打電話,桑骨泥人在照鏡子。那麵鏡子現在已經變身為哈哈鏡,誓要將它的主人照成天下第一美男。不過這個任務確實是有點艱難。

    秦菜安靜地坐著,茶幾上是談笑切的水果,她覺得很溫馨,就這麽享受這一刻。

    但是沙鷹很快打完了電話,他在指示青瞎子他們應該怎麽樣博取人心。這會兒見談笑在廚房裏忙得沒邊,秦菜倒是坐在沙發上悠閑得很。而一向龍精虎猛的沙大人哪能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

    他大步上前,趁談笑沒空注意的功夫抱起秦菜,秦菜捶了一下他的肩膀,他不為所動,直下負一樓。

    許久沒有親近,秦菜也沒有拒絕。她很快進了沙鷹一號的身體,沙鷹把她的身體放到旁邊的椅子上,隨後過來,展臂抱住了秦菜。秦菜能夠感覺到他已然昂揚的地方,她很壞心地蹭了蹭:“怎麽它著急成這樣啊?”

    沙鷹已經在解她胸衣的衣扣了:“你餓上個把月試試。”

    他把秦菜抱到桌上,拉下自己的褲鏈,也不顧前戲,就打算先來一次。但是很可惜,還沒能一杆進洞,一位不速之客已然闖了進來:“你們太過分了吧?”

    談笑站在房間門口,一臉被欺騙了的悲憤。秦菜趕緊把沙鷹推下來,火速地回了自己的身體,出門上樓。沙鷹一把拎起談笑,一臉猙獰。談笑倒是真的給驚了一下——沙鷹的褲鏈還沒拉好呢!!

    吃過晚餐,兩個人一邊盯緊秦菜一邊防著對方。沙鷹先開口:“談笑你有沒有搞錯,今天是我的!”

    談笑不管:“上個月那天還是我的呢,你老偷吃,約定作廢!!”

    秦菜拿兩個人沒辦法:“你們能不能用別的地方思考一下問題啊!”

    兩個人說不攏,最後還是沙鷹提議:“要不你去搬個身體,我們……一起?”

    秦菜頓時跳將起來:“滾蛋!!”

    但是事情最終還是有了解決方法——一個上半夜,一個下半夜。==

    授杖儀式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授杖儀式是人間新設立的一種公開先知身份的程序,與秩序不同。地點是在太子爺隱居的靈山之下,一片平坦地帶。參會的人員除了人間的幾個負責人,各部部長也都到了。人間對先知的設立,可謂十分看重。

    儀式的內容很簡單,由太子爺對秦菜最近的工作表現予以評價,最後再將先知法杖授予秦菜。然後秦菜需要對人間的未來作一段預言。這段預言當然是報喜不報憂的。

    就是權杖即將交接的時候,一個洪亮的聲音響起:“慢。”

    頓時所有人的目光都望了過去,出聲的人,是岑古楊。

    二夫人明顯皺了皺眉頭,岑古楊站起身來,朗聲道:“師尊,據弟子查證,這個藍愁乃是秩序領導人之一白河的親傳弟子,來曆可疑。弟子認為這個人潛入人間,必然是不懷好意,實在不能勝任我人間先知一職。”

    他這話一出,周圍頓時大嘩。太子爺神色卻平靜得很:“此事為師已然知曉,藍愁護衛子矜有功,且又身負先知異能,說不定就是上天對人間的眷顧。古楊不必存疑。”

    岑古楊當然不服,還待再行分辯,太子爺突然道:“若真要論起來,這個白河,你恐怕還要叫一聲大師兄。不過如今為師與秩序恩怨歸零,以前的身份也早已廢棄,就不必介懷了。”

    他這話一出,眾人當然又是大驚。岑古楊還是不服:“可是師尊,這個藍愁私生活混亂,就在現在,她還分別與她的助理、守望者培訓中心的總教官,還有……還有判官長白芨有染。這樣敗壞不堪的德行操守,當真能夠成為我們人間的指路明燈嗎?”

    這句話說完,秦菜身上頓時凝聚了各種目光,有淫猥的,有鄙夷的,也有好奇的。雖然人間不似秩序那樣的正統組織,但畢竟也不能擁立一個人盡可夫的女人為先知才對。

    岑古楊暗含得意地看了陸少淮一眼,又看了看秦菜。陸少淮隻能寄希望於二夫人子矜:“古楊師兄,似乎很不喜歡小暮啊。”

    他輕聲歎,二夫人當時就火了:“他算什麽東西?自己不喜歡的就要阻撓?”

    她站起身來,太子爺突然淡然道:“坐下。”

    他語氣雖然沒有絲毫加重,但是二夫人居然真的坐下了——老爺子的脾氣她可是最了解的,這樣不輕不重的語氣更能表明他的意思。

    秦菜站在眾人麵前,坦然接受著來自四方的目光。在她眼前,有人托著象征著人間權力的先知權杖。太子爺就站在旁邊,這時候似乎在等待她的反應。

    秦菜的反應也很簡單,她望向岑古楊,字句清晰有力:“岑爺,既然如此肯定,想必事先已有周密了解。又何必出言中傷小暮呢?”

    岑古楊心中一跳,但隨後他就拿出了許多照片:“看來你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照片一張一張被公之於眾,麵前各種各樣的目光,秦菜巍然不動。太子爺麵向眾人,蒼老的臉上看不出表情:“這事對於我人間來說,關係不大。這麽多年秩序一直視我等為汙合之眾,先知的貞潔與否,不應如秩序般迂腐。”

    他明顯是打算揭過此事,但是秦菜拒絕——在人間有個放蕩的名聲,可不符合她的初衷。她望定岑古楊,字句清晰有力:“不,太子爺。小暮尚是處子之身,何來私生活混亂一說?又怎能被稱為敗壞的德行操守?”

    周圍一時私語俱起,畢竟這個話題,實在是……太勁爆了!!

    兩個人針鋒相對,周圍的人哪還看不出風頭。為了打破僵局,太子爺找了他的私人醫生,為秦菜做了全麵檢查。最後證實,藍愁先知,確實是貨真價實的處子之身。

    穿衣服的時候,秦菜對那位醫生笑笑:“你是這輩子把我身體看得最清楚的人了,如果是真的為了悍衛貞操,我怕是隻能嫁給你了。”

    秦菜緊接著又問了一句:“您做了這麽久的醫生,我想您一定知道,什麽是貞操呢?那層膜完好無損就是貞操嗎?”

    那位醫生一愣,沒說話。

    秦菜也沒再追問,她不疾不徐地走過山澗,再次來到會場。那位醫生很公正地宣讀了診斷結果。岑古楊臉色煞白,隨後他怒斥:“她用的別的身體,她和他們廝混的時候用的別的身體!我們應該檢測那些她所用過的身體!”

    這次,眾人都用看白癡的眼光看他——神經了吧,檢驗先知的貞操,你還能指責人家身邊的人是不是處女嗎?

    不論如何,這場鬧劇總算是落下了帷幕。秦菜從太子爺手裏接過先知權杖,那是一柄通體黝黑的短杖,隻在末端鑲著象征天、地、人的三種寶石。望著麵前雲集而至的目光,秦菜作了一段預言。

    老舊的古木已被藤蔓纏繞,無法再充分享用陽光。新的木靈將崛起,枝延葉蔓,如蓋遮天。

    從此以後,人間對秩序的態度,從開始的避讓,變成了主動打擊。

    而太子爺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他開始把所有的權力都放給陸少淮,平時幾乎不再露麵。而陸少淮很快把重要崗位都換成了自己的親信,人間但凡有點眼色的人都已經知道下一步的變化,岑古楊也慢慢有了危機意識。

    終於這一天,在太子爺測出自己即將坐化的日期時,岑古楊請辭。表示希望脫離人間,閉關研究升仙之道。

    晚上,秦菜剛喂二夫人吃過藥,這時候正在收拾東西準備回天廬灣,二爺突然進來了。他很紳士地敲了敲門,秦菜頭也沒回:“二爺是要問岑古楊的去向嗎?”

    岑古楊是個聰明人,在太子爺答應他的退隱請求之後,他立刻收拾了行囊遠走,現在已經不知所蹤。

    但是陸少淮當然有辦法知道他在哪裏。

    這時候他站在秦菜身邊,把一束包裝得十分精致的黃玫瑰插到花瓶裏。

    “我這個大師兄,雖然腦子不太好使,但是能力還是有的。先知既然知道他在哪裏,不如索性就一事不勞二主……先知覺得呢?”

    秦菜笑了一下:“我有什麽好處?”

    她很少有公然要好處的時候,二爺也很痛快:“隻要陸某能做得到,先知盡管提。”

    秦菜回首一笑,眸光瀲灩:“先行賒欠吧,二爺不賴賬就行。”

    陸少淮驚異於那一瞬的風情,他微微側身,和秦菜衣袖相接,也若有若無地暗示:“美人賬,陸某從來不敢忘記。”

    當天下午,一個毫不起眼的旅店。二樓一個單間的門被敲開,門後的岑古楊瞳孔微縮:“你怎麽找到這裏的?”

    門外的秦菜穿一件中長的黑色風衣,短發奶白:“岑爺真是健忘,我是人間的先知啊。”

    岑古楊眸中隱現怒色:“他果然還是不肯放過我!枉師尊白白信任你們一場,枉子矜對他癡心一片……”

    秦菜進到房裏,步伐沉穩:“嘖,如果是在以前,我肯定覺得岑爺您是受了不公正待遇的好人。但是其實您也不過隻是一個鬥爭失敗的逃亡者罷了。你的可憐,並不是緣於善良,隻是緣於失敗而已。”

    岑古楊冷笑:“你既然能預知未來,難道就不知道今天將是你的死期?”

    期字一落,他突然雙掌一錯,燈光突然滅了,衣櫃和床下發出吱吱嘎嘎地聲響。秦菜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你把這層樓的住客都做成你的陣屍了?”

    黑暗中岑古楊冷笑連連:“你既然早已看到,為什麽不來救他們?”

    秦菜站在屋子中央,一動不動:“因為這時候來,在天道之中算是替天行道,我功德無量。”

    岑古楊一愣,這才又唾道:“虛偽狡詐之輩。”

    秦菜謙虛:“彼此彼此。”

    陣屍從暗角鑽出來,吱吱嘎嘎越來越多,連樓道外也發出了奇異的聲響。秦菜素手掐訣,語帶微笑:“岑古楊,本座讓你見識個新玩意兒好不好?”


第一百八十六章:頂著鍋蓋

    沒有燈光,視線裏隻餘一片黑暗。房間裏陣屍越聚越多,岑古楊催動著它們,攻擊的目標當然是站在屋子中央的秦菜。

    黑暗影響了視覺,岑古楊的視力比正常人好些,但也不能在這樣暗的空間裏清晰視物。他的法陣需要陣屍的怨氣,但是很快他就發現他催動的怨氣越多,這個空間裏的怨氣就越少。

    時間一長,他不免也有些驚疑——出了什麽問題?

    周圍漸漸地沒有了聲響,連腳步聲也停了。所有的陣屍都安靜下來,岑古楊施法催動,也感覺不到任何的回應。他心下一驚,眼前燈光大亮,秦菜依舊站在原地,她身邊立著好幾具陣屍。

    岑古楊反應也快,他立刻就抽了一把銀針,照著秦菜迎麵就撒。秦菜還維持著開燈的姿勢,也沒怎麽動。那些天女散花一樣的銀針,突然就變成了小小的水珠,小雨一樣輕柔地撒落在她的發間、肩頭。

    岑古楊目光漸漸尖銳,他跟隨老爺子的時間不如白河、白芨,修為自然也差得遠。但是眼力還是有的。

    這個女人的本事,與她表現出來的,可完全不在一個層次。

    他後退兩步,瞳孔中隱隱露出驚惶之色:“你跟在子矜身邊,到底有什麽企圖?”

    秦菜把手插在衣兜裏,黑色的長衣襯著她奶白色的頭發,有種冰冷邪豔的感覺:“岑爺,我與你之間,有交流的必要嗎?”

    岑古楊瞳孔微縮:“你真的是秩序的人?”

    秦菜沒答話,他右手突然一揚,卻折了兩個替身符。三個一模一樣的人一齊衝向窗戶,正要縱身躍下的時候,突然抓住窗口的右手一沉,竟然再也不能張合。

    岑古楊大吃一驚,低頭看過去,發現自己握住窗框的右手竟然變成了一隻石手!!這不是礙眼法,這是真正的變成了石頭。

    他頭上是滲出了細密的汗珠,這是什麽法陣?他竟然一時想不到應對之法。

    秦菜緩步走向他,岑古楊也是狠得下心的人,他唇角微抿,用力打斷了自己石化的手腕,縱身就想要從窗口逃脫。那手腕的斷處也是石頭的碎屑,看得人觸目驚心。他也顧不了這麽多,隻是縱身一躍。

    一聲奇異的聲響,他沒有任何緩衝地跌落在地上。然後他就看見自己碎成了無數片,整個身體如同打碎的玻璃杯一樣散裂開來。

    他睜大眼睛,直到眼睛也碎成數片。然後他身體的碎片漸漸化開,變成了一灘水跡。

    秦菜就站在窗前,那隻石化的手也變成了冰塊,跌落在地後很快化開。小旅館死一般地寂靜,像是連她也不存在一樣。

    一批活人被做成陣屍,很快秩序的人就得到了消息。他們趕到的時候,警察已經封鎖了現場。這次是燕小飛帶人過來的,他上了二樓,仔細地將每具陣屍都放進裹屍布裏。

    周圍沒有發現凶手,樓下有一灘水跡,那真的是一灘再平凡不過的水跡,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秦菜回到人間的時候,天已大亮。二爺陸少淮坐在沙發上,他對麵還坐著另一個人,是白芨。秦菜緩步走過去,陸少淮很有默契地側了側身,在沙發上給她讓出一點位置。

    秦菜順勢坐在他身邊,白芨抬眼望了她一眼,目光中明顯帶著了然的嘲諷。

    秦菜視若不見,倒是陸少淮溫和一笑,給她倒了杯茶。秦菜接過來,淡淡道:“他以後再不會對二爺有任何影響了。”

    陸少淮不愧是個能忍耐人間大小姐的男人,他的目光溫柔如初,全不見半點得色:“底下的人送過來一批小玩意兒,我讓人送你房裏了。你看看喜歡什麽,挑完別忘了給夫人送過去。”

    秦菜也不稱謝,嗯了一聲。陸少淮給她添了茶水,突然問了一句:“老爺子,應該也就這幾天了吧?”

    秦菜點頭:“11月12號,酉時初刻。”

    陸少淮算了算:‘還有八天。’

    對麵白芨冷不丁問了一句:“二爺很期待嗎?”

    陸少淮神色有些尷尬,半晌回了一句:“怎麽可能?他畢竟是我師父。”

    白芨沒再說什麽,起身走出去,秦菜緊隨其後。在門口,走在前麵的白芨突然停下腳步:“你陪他睡了?”

    他聲音冰冷,問這話時頭也沒回。秦菜也停下腳步,在深濃的夜色中,他的背影隻剩下淡淡的一抹影子:“還沒有,不過也許快了吧。”

    秦菜懶洋洋地答了一句,繼續往前走。白芨突然轉身,一把抓住她的領子,揚手差點扇了她一巴掌。手沒有落下來,秦菜整整自己的領口,含笑看他:“師叔,你真的應該對我客氣一點,即使我不是人間的先知,至少也陪你睡了這麽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嘛。”

    白芨放下手,其實秦菜做什麽,跟他有什麽關係?連自己也覺得沒有這個立場來管。

    晚上,秦菜回到天廬灣的時候,談笑依舊做了一桌子好吃的。

    幾個人圍桌而坐,難得青瞎子、釋印和無迪子都過來。秦菜坐在上席,幾個人與她有一陣子沒見,這會兒居然都有點拘謹——她身上開始有了一種煞氣,讓人不敢靠近。而秦菜自己是不覺得的。她舉著筷子示意夾菜:“都看著我幹什麽?吃飯啊。”

    幾個人這才開始說說笑笑地吃飯,前一陣子守望者緊缺,沙鷹一直在忙這事。最近幾個月過去,培養的一批守望者總算是輸送了出去,他也鬆了口氣。

    青瞎子最擅長吹牛,這會兒正在跟秦菜吹噓他的法術修為。秦菜也不答話,他吹了半天,腦袋後麵的鏡子終於忍不住:“是挺厲害的,頭上冒這麽大煙還能吹牛!”

    青瞎子大吃一驚,這才發現他在前麵吹牛,那鏡子在後麵烤他頭發。這會兒頭頂可不正冒煙呢嗎?那鏡子還不服氣:“敢到我家主人麵前吹法力修為,還要點逼臉不?說到法力修為,想當初鏡子我與葛天師上天入地、降妖除魔……”

    它正吹得天花亂墜,冷不防秦菜看了它一眼。這一眼很有效果,它終於成功地閉了嘴——山寨和正版的區別,尼瑪說多了都是淚。

    秦菜用筷子敲敲碗沿,示意大家安靜:“最近資源部部長的位置空缺,我會提議從我們內部提一個人上去。青瞎子你這個人,反應是很靈活,可惜技能點都點到嘴上了。桑骨泥人,本事是有,但是智商實在是著急。你們有沒有合適的人選?”

    幾個人麵麵相視,這會兒倒是知道自己斤兩。部長不比組長,可不是個容易混飯吃的角色。一陣沉默,秦菜似乎已經有了想法,也沒再多說:“繼續吃飯吧。”

    一頓飯罷,幾個人還在看電視,談笑是見不得髒碗筷隔夜的,這會兒就進了廚房收拾。沙鷹看出秦菜還在想剛才的事,這會兒倒是坐過去:“部長的人選,這幾個人即使報上去肯定也通不過。不如從外麵再找。”

    秦菜搖頭:“我有一個人選,隻是下不了決心。”

    沙鷹微微挑眉,秦菜揉了揉眉心:“通爺。”

    秦菜隨後詳細地講了通爺的事,有先前紅姐的事做鋪墊,沙鷹並不意外。他將手裏的沙冰遞過去,秦菜埋頭吃冰。他攬住秦菜的肩頭,半晌才道:“這個人要是放在以前,肯定是個威脅。但是現在……倒是個不錯的助力。不過他被你關了這麽久,肯定滿腔怨怒,你覺得他能為你所用嗎?”

    秦菜目光堅定:“能。”

    沙鷹再不多說,跟著秦菜下了負一樓。上次讀完通陽子的記憶魄之後,秦菜仍然把他放在負一樓的保險櫃裏。這時候把鐵盒抱出來,因為沒再用石灰隔著,他的魂魄稍微好一點。秦菜打開鐵盒,先把他的主魂放了出來。

    見到秦菜,他怒不可遏:“賤人,你竟然還敢出現在我麵前!”

    秦菜笑容淺淡:“通爺,好久不見,怎麽這麽大火氣?”

    通陽子還要接著罵,但立刻他就發現不對了——秦菜身上竟然縈繞著厚重的紫氣!!魂魄呈現紫氣,即使不是仙,也絕對是成仙的預兆。這是過了多久?她竟然成仙了?!

    通陽子是個識貨的,這時候自然倒抽了一口冷氣。世道紛亂,近年來玄門修仙者幾乎無一例成功。她怎麽可能就成仙了?

    他一臉不可思議,秦菜語笑嫣然:“通爺,現在資源部缺一個部長的位置,我想向上頭舉薦您,您意下如何呢?”

    通陽子還沒能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愣了半天才直不愣登地問:“舉薦我做什麽?”

    秦菜湊近他,容色魔魅:“跟著我混,我舉薦你作資源部部長,如果不肯,你還回鎖魂瓶裏麵繼續呆著,你跟不跟?”

    通陽子這下算是反應過來了,他的憤怒還在,但是這個字答得斬釘截鐵:“跟!!!”

    秦菜把他的幾個魂魄合一,給他時間讓他在靈氣最盛的地方靜養。通陽子也不客氣,自己選了個男人的身體——他也確實是不用客氣,反正連屋帶人都是他自己的東西。

    沙鷹還在防著他動手,這會兒和秦菜一起走出來,通陽子一直沒有異動。他倒是不明白了:“怎麽會這麽容易?”

    秦菜淡笑:“因為他對魂魄太熟悉,太熟悉了。”

    沙鷹突然就明白過來:“你身上帶著異眼,魂魄也因為異眼的關係呈紫色,他以為你踏入仙途了?”

    秦菜淺笑,和聰明人說話,好處就是不用解釋。

    第二天,秦菜跟陸少淮提議了資源部部長的人選。陸少淮自然不會駁她麵子,但是提任部長,一直以來就不是誰一個人說了算的。他這邊把名單交上去,還要通過三審,白芨算是一審,人間的各高管要表決,最後由老爺子給出最終意見。

    而提議剛剛交上去,白芨直接就給否了。

    陸少淮當然也不解,白芨隻是提了一句:“這是為你好。”

    當天晚上,白芨回到家時,就見秦菜穿著白芨一號,她倚立門口,一身煙青色長裙,儀態絕世。他腳步一錯,隨即皺眉:“你來幹什麽?”

    秦菜靠在牆上,長裙勾勒出完美的身材,高跟鞋尖露出精致的腳趾,趾甲上塗上鮮豔的丹寇:“在這裏,當然是等師叔你了。”

    白芨的目光中帶了一絲鄙夷:“走開。”

    他掏出鑰匙開鎖,秦菜勾唇:“今天來不是為了投懷送抱,我隻是想問師叔一句話。”

    白芨開門進去,毫不客氣地關上了門。秦菜站在門口,語聲又輕又柔:“如果我告訴二爺,師叔其實是他師兄。不知道本領比他高、又身居判官長一職的師叔,會不會引起二爺的猜忌呢?說起來他對老爺子那把椅子,好像是誌在必得。”

    門突然開了,白芨一身煞氣:“你找死!”

    他突然出手掐住秦菜的脖子,在第一時間連結三種手印,封住她的魂魄,不讓她離體。秦菜也根本就沒有打算離體,她伸出修長的手臂,緩緩擁抱著白芨。白芨背脊微僵,暗香繞鼻,那觸碰太熟悉,他像是吸毒的癮君子又嗅到了那種熟悉的氣息。

    手不知道為什麽就鬆了,他喉結微動,秦菜的手從他襯衣下擺探過去,指尖在他後背上遊走,聲音帶著近乎迷離的誘惑:“師叔真是口是心非的人呢。”

    白芨猛然握住她的手,雙唇緊抿。

    秦菜微微仰頭,勾畫精致的眼角眉梢仿佛都洋溢著難言的風情,她像從畫中走來一樣。那些狂亂荒唐的過往再度瘋湧,白芨俯身吻住了她的唇。紅唇鮮豔如火,從他唇際一路燃遍全身。

    秦菜卻輕輕推開他:“我已經說過,今天來,並不是為了投懷送抱。師叔,通爺那邊,還請通融一下。”

    白芨將她抵在門上,一手撩起她的裙擺,一手解自己腰間的皮帶:“他的失蹤定然和你有關,現在才放出來,又是什麽目的?”

    他的動作非常粗暴,秦菜哼了一聲,摟著他緊實的腰將他推遠一點,表示自己要主動權。白芨不給,用力一挺腰,埋入她的身體。

    秦菜隻得摟住他的脖子:“輕點……通爺好歹總算是自己人,難道還比不上你們隨便外聘的陌生人?”

    白芨用力進出,智商可也沒受影響:“是你的自己人。”他針峰相對地指出。

    秦菜纖纖十指向下,捏了捏兩人結合的地方:“我的還是你的,有什麽區別?”

    白芨受不住那樣的刺激,用力撥開她的手。秦菜笑了一聲,纖指撩開他額際的流海:“好久沒見,師叔的體力還是那麽好呢。”

    白芨將她攔腰一抱,快步走向房間,隨後扔在床上。

    兩個人廝混了半天,白芨終於喘息著放開秦菜,翻身點了支煙。他的習慣確實又壞了好多,以前月莧在的時候,他從不在屋子裏抽煙。

    秦菜從背後擁住他,長發傾了半肩,美人蛇一樣。白芨吐了個煙圈,竟然也沒再推開她。半晌他突然問了一句:“其實她離開我,是對的,是嗎?”

    秦菜吻了吻他的耳垂:“嗯。”

    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床上的身體緊緊相擁,沒有絲毫間隙。而隔腔跳動的兩顆心,卻相距千裏。


第一百八十七章:08月14日


    十一月六號,秦菜的祭日。

    她回了天廬灣,好在現在的先知不像以前的工種,不去還得請假。陸少淮現在非常倚重她,她幾天不到,沒有人會過問。

    祭日對於秦菜來說非常重要——今天她所受的香火,能夠轉化成更多的念力。換個通俗點的說法,就是今天她的吸收消化能力比其他日子強。

    沙鷹和青瞎子幾個人早就組織了信徒,稱今天是陰神玉女的誕辰,各地的神廟都開始大肆慶祝。而秦菜也必須各處顯靈,以吸收更多的信徒。

    在沙鷹等人的發展下,秦菜目前在六個不同的地方俱都建有神廟,為了吸引新的信徒,她必須顯靈一次。一天之內要趕六個地方,饒是秦菜也是肯定來不及的。但是秦菜也有辦法——人間與陰麵的時間差,是1:365。

    也就是人間的一天,在陰麵是一年。她可以從陰麵走,一年之中顯靈六次,時間綽綽有餘。

    要從陰麵走,帶上談笑是不管事的。談笑的魂魄沒有修為,一到陰麵會很呆滯。沙鷹雖然在玄術方麵修為一般,但是在這方麵可比談笑強很多。秦菜也就把他帶上了,一路上也可以解個悶。

    占山這次的陰神玉女誕辰慶祝活動特別盛大,這裏也是秦菜六個神廟裏信徒最多的一個地方,因為主事是她的姐姐和姐夫。秦菜自然要先到這裏。

    她的姐姐這會兒正指揮著諸人抬著貢品往廟裏走,一路上鑼鼓宣天,比過年還熱鬧。諸多信徒都等著廟外,手裏捧著各種香燭。廟裏麵這時候已經新增了不少設施,有長命燈、平安鎖、祈福塔等等。

    他姐夫這會兒正在給各信徒發號牌,上香的號牌全部根據香油錢多少而排號。秦菜不喜歡這種方式,但是她畢竟不能事事親力親為,也就算了。

    待到鍾聲一響,所有善信跪拜之後,玉女神殿大門開啟。拿到頭柱香號牌的善信先進去,燒香磕頭,一陣念念有辭。秦菜使了點天聽術,很快知道他是想治愈兒子的精神分裂症。

    今天事情很多,她是不可能每個善信都有求必應的。但是燒頭柱香的總要意思意思。

    她去看了這個病患,這個男孩已經十三歲了,病了足有六年。一直罵人,總覺得耳邊有人跟他說話。秦菜看了一下,發現一團煞氣跟著他,這團煞氣對魂魄的影響很大,幾乎可以打亂、融合等等。

    現在男孩的記憶魄和天魂、覺魂都有互相滲透的跡象。所以他能聽到的聲音,其實是記憶魄或者其它魂魄碎片滲給感知魄的,也就是……幻覺。

    秦菜把他的魂魄拆成十個碎片,用與魂魄相同的能量元素將魂魄重新加固,把被煞氣融化的地方進行修補。很快就重新組裝。

    沙鷹看得嘖嘖稱奇:“天地造化,真是玄妙。”

    秦菜轉頭在他腮邊親了一記,又把那團煞氣引起來,這才發現是他們家動宅基的時候犯到了男孩。她念了個退煞咒,把煞氣退開。床上的男孩現在早已經安靜了下來,氣息均勻,似乎睡著了。

    秦菜摸摸他的頭,帶著沙鷹奔赴下一個神廟。

    幾個神廟都差不多,隻是經過沙井村神廟的時候,出了點小意外。沙井村是個窮苦的地方——秦菜的神廟也隻能建在這種地方,才不容易引人注意。

    但是這種地方的神廟,規模肯定不會很大。而沙井村的神廟又建在山上,周圍插著許多善信扛過來的旗幟。人群太擁擠,一個不慎,高有三米的旗杆被擠得迎麵倒來。山上沒有借力的地方,一旦它倒下來,後果不堪設想。

    人群中一陣驚亂,而那根旗杆在倒地之前,突然碎成了木屑。木屑飛揚,灑落諸人一頭一臉,沒有任何傷亡。

    沙鷹站在秦菜身後,讚了一聲:“幹得漂亮!”

    人群呆滯了約有五六分鍾,最後大嘩,諸人均再拜陰神玉女,稱神女顯靈。陰神玉女的名號,自此更加廣為傳播。

    處理完六個地方的事,時間不過上午十點。而對於從陰麵過來的她們而言,卻仿佛已經過了一個月。

    秦菜醒來之後還枕在沙鷹胸口,沙鷹 她的長發,將她的手往自己下麵引,秦菜臉色微紅,嗔了句:“能不能想點別的!”

    沙鷹吻吻她的額頭,他鼻子 ,眉目輪廓很深,專注看著一個人的時候,真的很 。秦菜推開他:“她還在樓下。”

    這個她當然是指沙鷹一號。沙鷹解開褲扣,將她的小手 去:“先幫我一下。”

    秦菜微微別過臉,沙鷹握著她的小手,慢慢教她 慢撚。他呼吸聲漸重,秦菜臉色緋紅,終於還是順了他的意。

    中午的時候大家都過來吃了頓飯,算是給秦菜慶……呃,用慶生好像不大對頭……反正就算是祭拜吧。

    對於通陽子,談笑是服侍他習慣了的。這時候雖然大老板是秦菜,但是看見通陽子,他仍是不由自主就缺了氣勢。

    通陽子也老把他呼來喝去,平時還當自己助理。而且通陽子這個人是眼高於頂慣了的,哪會把這些小嘍羅放在眼裏。他連秦菜都愛搭不理。

    故此這個人在這裏的人緣,可謂是差到了極點。

    他的部長任命還沒通過,這時候也沒有別的事。這幾天他大概了解了目前的情況,雖然仍對秦菜恨得咬牙切齒,卻也沒有別的辦法。

    秦菜在負一樓給他劃了塊地方,兩個人各研究各的,也算是互不幹擾。隻是這通陽子有一點不好——他也是要充電的。天天三不四時就得抱抱談笑來補充陽氣。

    以前秦菜是不覺得,現在看著難免就覺得別扭。尤其是早上一推開談笑房門,看見通陽子也在談笑床上的時候。=_=|||

    談笑自然也不樂意,但畢竟是舊主,這時候也不想讓他太難堪,故而能忍一般都忍著。最後秦菜沒辦法,特意安排了兩個組裏的守望者,定期給通陽子當充電寶。並且嚴厲禁止通陽子再爬談笑的床,談笑這才算解放了。

    這時候吃飯,通陽子更是不合群,在他看來,資源部的員工素質居然降到了這種程度,實在是太讓人心寒了。

    而這群貨又哪裏是有覺悟的,照樣吃飽喝足,喝五呦六。正吃到一半,突然有人進門,眾人看過去,連通陽子都愣了。來人居然是白芨。

    通陽子站起來,恭恭敬敬地跟白芨打招呼:“白先生。”

    白芨根本都不甩他,隻是衝談笑微微示意,談笑趕緊找了幹淨的拖鞋給他。他換了鞋,隨手將外套仍給談笑,也在桌邊坐下來。

    通陽子還站著,不知道該不該坐,秦菜心裏暗爽,惡人自有惡人磨,這下子可算是見識到了。平時大家對你客客氣氣,你非要弄些妖蛾子。現在倒好了,人家都不鳥你,非要熱臉貼人冷 。一個字形容,就是賤!

    談笑給白芨添了副碗筷,白芨給自己加了份湯,開始吃東西。這下子通陽子是再不敢表示什麽不滿、心寒了——比你高幾個級別的長官都沒吭氣,你矯情毛線。

    白芨的來意秦菜倒是清楚——月莧不在,他肯定是沒心情做菜的。鍾點工做的肯定也不合胃口,平時老在外麵吃,知道今天是秦菜的祭日,就順便過來蹭飯了。

    好在對於他,青瞎子諸人都是帶著敬畏的,來蹭個飯大家都與有榮焉,算是賞光了。

    一頓飯罷,談笑去收碗筷,秦菜示意幾個白吃飯的幫忙。白芨自然不在白吃飯之列,他很明顯地示意秦菜——換身體。秦菜倚進他懷裏:“師叔今天來,帶禮物了嗎?”

    白芨不合作:“別廢話。”

    秦菜就起身:“談笑,碗筷讓家政工人收拾,我們出去唱k。”

    然後幾個人就一起浩浩蕩蕩地奔赴ktv,把判官長一個人晾在了屋子裏。喔,也不算一個人,還有不合群的通陽子也沒有收到邀請。==

    走出別墅,沙鷹忍著笑,還是有點不放心:“白先生的脾氣可不怎麽好。”

    秦菜聳肩:“不需要再慣著他了,但是這個人還有用,也不能扔了他。”

    晚上十二點,折騰了一整天,一群人終於散了。秦菜下到負一樓,本來隻是換個身體,突然想到一樣東西——她能夠把旗杆化成碎屑,是不是能把胳膊變成翅膀?擦,那可就拉風了!!

    她換了談笑一號的身體,在自己的實驗室裏坐下來。用念力加持完畢之後,她試著把自己的皮膚轉化成羽毛。正嚐試呢,突然身後一個聲音:“在幹什麽呢?”

    秦菜轉過頭,談笑端了杯果汁過來:“就知道你又想到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了。”

    他隨手拿了條絲絹,開始擦拭秦菜的臉。秦菜還莫名其妙:“我臉上怎麽了?”

    談笑一擦拭,突然臉色就變了。他突然扔掉絲絹,猛地後退幾步,唇色發白。秦菜看見地上的絲絹上沾著黑色的泥狀物。

    她抬頭看談笑,正準備說什麽,談笑搖搖頭,字句艱難地道:“我先離開一下。”

    然後他快步離開負一樓。

    秦菜沒顧得上他,往鏡子麵前一伸臉,自己都差點吐了。她的臉上全是瀝青一樣黑色的膠泥物。談笑還以為是糊了什麽東西,一路擦下去,觸到白色的牙齒,才發現那並沒有糊什麽東西——那就是她的臉。

    她對各種元素的具體形狀掌握還不完全,出錯倒也不奇怪。

    秦菜很快把元素給轉了過來,臉就又變成好好的一張臉了。隻是材料不夠——沾談笑的絲絹上了,臉還瘦了。

    她上得樓來,沙鷹和桑骨泥人在玩魂鬥羅,通陽子在看報,不見談笑。

    一樓右手邊的洗手間門鎖著,秦菜走過去敲門:“笑哥?你沒事吧?”

    過了十多秒,裏麵才傳來談笑的聲音:“我沒事,馬上就好。”

    秦菜也沒往心裏去,又拍了拍門:“那是個意外,我保證真的是個意外。”

    裏麵一陣抽水的聲音,談笑開門出來,臉色還有些發青:“嗯。”

    秦菜摟住他的脖子,在他臉上一記蜻蜒點水,談笑不著痕跡地,微微往後仰了仰頭。秦菜鬆開手:“笑哥,我想吃刨冰。”

    談笑烘幹手,表情如常:“嗯,我這就去做。”

    秦菜又竄到沙發上,和沙鷹一起看電視,沙鷹一看她穿談笑一號就不滿意了,兩個人又開始打鬧。談笑在洗手槽前呆了一會兒,突然衝到馬桶麵前,又是一陣嘔吐。

    那天晚上,秦菜和談笑一起睡。談笑居然非常老實,完全沒有過度親密的舉動。秦菜自己倚進他懷裏,他當然也沒有拒絕。秦菜很有些擔心:“談笑,真的沒事嗎?”

    談笑摸了摸她的臉,很快又移開, 她的頭發:“沒事,今天有點累,睡吧。”

    秦菜也沒多想,抬頭吻吻他的下巴:“嗯,晚安。”

    談笑將唇印在她頭頂發間:“晚安。”

    她呼吸漸漸輕淺,談笑卻又過了很久才入眠。

    “怎麽還不睡?”客廳裏沒有開燈,隻有電視閃著藍光。秦菜蜷在沙發上,長發發瀑披了一肩。

    談笑走過去,將手搭在她肩上,隔著 的青絲 她的臉頰。然後沙發上的秦菜緩緩轉過臉,一臉黑泥,黑泥漸漸滴落,露出白色的牙齒,紅色的牙齦……和沒有眼皮的眼球……

    談笑驟然驚醒,原來隻是個夢。臥室裏極其安靜,隻有懷中的秦菜,靜謐得似乎沒有呼吸。他額間汗出如漿,竟沒有勇氣去看她的臉。

    第二天一早,秦菜醒來的時候,談笑居然已經起床了。桌上擺著早餐,他似乎上班去了。秦菜撐起眼皮看了一眼鬧鍾,才淩晨六點半。今天走這麽早?

第一百八十八章:變化


    談笑確實是走得早,他的生活習慣一直很好,平常都是上班前半個小時到。今天突然早到了兩個多小時,難免就有人奇怪了。

    那時候資源部辦公室裏隻有林冰冰到了,辦公室鑰匙在她那兒,她是整個部門到得最早,走得最晚的了。這時候見到談笑,難免有些意外:“談特助?”

    談笑靠在電梯旁邊發呆,不知道已經到了多久了。林冰冰還以為是自己到晚了,不由又看了一遍時間:“今天怎麽這麽早就到了?”

    談笑搖搖頭,不想多說話的樣子。林冰冰隻好開了門,談笑去了自己辦公室。林冰冰鮮少見他有神色不對的時候,他一直就是神采奕奕,溫和耐心的。她給談笑倒了杯熱水,談笑趴在桌上,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林冰冰就更加不解了——談特助和部長的關係,在部門裏一直就不是什麽秘密。他要累了完全可以去部長辦公室休息,裏麵有休息間。今天……好像有點不大對呢。

    第二天,秦菜自然又回了陸少淮那裏。通陽子出任部長的事各種不順利,對於他這一段時間的失蹤,許多人心中都是存疑的。這時候突然出現,被舉薦為部長,難免人心不服。

    人間開會的時候,不少高管都提出了這個問題,表示這個人留待考察一段時間再做安置。

    陸少淮雖然可能是下一屆首領,但畢竟老爺子還在,而且也還沒開這個口,他也不敢武斷。

    秦菜看了一眼爭論不休的高管們,突然說了一句話:“當初我和通爺離開人間,並不是消失,而是判官長另有要務,將我二人革職而已。”

    她緩緩掏出兩張革職通知,確實是白芨簽發的。紅章黑字,清清楚楚。

    白芨明顯也沒想到她來這手,一眼橫過去,秦菜淺笑依舊:“大家不相信通陽子,總應該相信我。就算不相信我,也總不應該懷疑判官長吧。”

    幾十道目光射過來,白芨拒不開口,秦菜的目光中就多了兩分威迫。白芨確實是不願意陸少淮知道他和老爺子的關係。以陸少淮的個性,這件事一經曝光,必然會再生事端。而他自己,明顯是不願意與人間首領這個位子有半點關聯的。

    僵持了片刻,白芨終於還是開口:“當初將通陽子和藍愁革職,確實另有原因。”

    沒有人敢問到底是什麽原因,但是有了判官長作保,事情總算是順利很多,通陽子很快就接到了任命書,出任資源部部長。而老爺子的大限也將至了。

    秦菜身為先知,在這種時候本應該是最忙碌的,但是晚間,老爺子突然召見了她一次。見麵的地方是個古舊的涼茶,連木欄上都落滿了灰。看來人間的這位首領,確實是沒有法力再維持這個空間的運作了。

    秦菜沒有進去,就站在亭外。失去了法力支撐的空間,連天氣都變化無常。方才還是晴空萬裏,這會兒已經是暴雨如注。秦菜站得筆直,連眉頭也沒有皺一下。

    亭裏的老爺子一直在打量她,這位首領真的是太老了,臉都成了橘子皮,手更是幹枯得不成樣子。他的呼吸像是老舊的風箱,如果閉上眼睛,會以為亭裏躺著一頭垂死的野獸。

    “我不服,我不服啊!!”暴雨疏狂,他的聲音像是鏽蝕的風琴,“為什麽你淡淡一個注定,我就什麽都不能改變啊?為什麽?!”

    他在問誰,秦菜不知道。當四目相對,很長時間的靜默,隻有暴雨敲打著舊亭台,雨水漫過落葉草木。

    “我命已不久,唯有一事放心不下。”亭子裏,老爺子像個 氣的皮球一下靠在圓桌前,他的聲音透過雨聲,疲倦卻分外清晰,“我要你告訴我子矜的將來。”

    秦菜麵色恭敬:“敢問老爺子,如果大小姐幸福如何?不幸福,又如何?”

    老爺子一陣喘息,他的白發被隨風溢入的雨水打濕,沾在圓桌上,老態盡顯:“說!!”

    秦菜垂下眼瞼:“二爺是大小姐最好的歸宿。”

    話落,老爺子的喘息聲就漸漸小了下去,他喃喃道:“那就好……我一直害怕我做錯了……她能幸福就好。”

    風雨漸收,一陣風掠過竹林,其聲颯颯。

    老爺子抬起溝壑橫生的臉,低聲道:“這幾天,你陪她去別的地方住幾天吧……那一天……我不希望她在我身邊。”

    秦菜恭恭敬敬地應聲:“是。”

    她轉身走出去,踏著一路泥濘。他不願自己最心愛的女兒在自己身邊,隻因不願她親眼看見己身的衰老。不願她親身經曆那種別離。

    從秩序到人間,他也曾一路矛盾,一路質疑。他的艱辛與仿偟會一並沉澱如同他一路承受的痛苦,再沒有人會懂。可是最後他所守護的人會變成什麽樣子?

    自己明明可以看見,可是感動呢?憐憫呢?

    沒有,心裏竟然安寧如初,像是風過竹林,連雀鳥也不曾驚起。

    之後,秦菜陪著二夫人去了夏威夷的一所私人別墅。二夫人身體開始有所好轉,這幾天已經可以由她扶著走幾步。那條叫小朝的狗依舊蠻橫,咬傷了好幾個下人。

    11月12號下午六點左右,二夫人正由下人攙扶著行走,小朝在沙灘上拚命奔跑。那種歡樂感染了她,她迎著晚霞,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而那時候,秦菜在接電話,那邊陸少淮隻簡單說了一句話:“老爺子去了。”

    秦菜淡淡地答了一個字:“嗯。”

    二夫人在海邊休養了半個月。

    11月25號,二夫人正在院子裏澆花。一個自稱是老爺子的貼身侍從的男人突然找了來。這個侍從連秦菜也沒見過,看來應該是老爺子的心腹了。

    他高約四尺,胖得像個酒壇子。這時候穿著一身黑,如果不是表情還算是正常,秦菜隻怕是將他當成鬼了。

    而二夫人一看見他,臉上的笑容就全沒了。手裏的噴壺沒有拿穩,砰然落地,水花四濺。

    “他……沒了?”她的聲音居然帶著顫音,酒壇子卻從鼻子裏嗯了一聲,麵無表情。

    秦菜以為這位大小姐會哭,會嚎,會崩潰。可最後她隻是淡淡地道:“那我們回去吧。”

    原來她也早知道,無聲的別離,雙方都不用到場。假裝不悲傷,假裝兩相忘。

    老爺子過世了,陸少淮終於如願以償。人間的新首領,就此誕生。

    老爺子的喪事對於人間來說本該是件大事,但是在秩序虎視眈眈的情況下,陸少淮最終選擇秘密發喪。老爺子的陵墓也成謎。

    陸少淮對二夫人還是一如既往地溫柔體貼。老爺子死後,二夫人的脾氣更壞,陸少淮一直包容遷就,全無半分不耐。

    而秦菜隻是對一點好奇——那個酒壇子到底是誰?

    這段時間真的太忙,秦菜也顧不上這個酒壇子。

    第二天,秦菜接到一個短信,即使是為老爺子守靈,她也悄悄溜出了靈堂。開車一個半小時,她到了家茶園。裏麵白河已經等待許久——也隻有他能一個短信讓秦菜在這種時候趕路一個半小時來喝茶了吧?

    白河這次點了一壺龍井,秦菜不用他問就說了:“師公死了,人間的首腦已經換成了他的二弟子陸少淮。”

    白河搖頭:“師父並不是想打探這個,你如今已和秩序沒有瓜葛,就不要再把這些消息隨意透露了。”

    秦菜狡狤地轉了轉眼珠:“這些消息哪還用我說,我就不信秩序還不知道。”

    白河無奈地笑了一聲,又正色道:“這次找你出來,主要還是為了你師公 的事。菜菜,你師公的事或許你不知道,以前他……”

    秦菜給他倒了杯茶,突然打斷了白河的話:“師父,師公的過往,我並不感興趣。師公的 ,我也不感興趣。”

    白河微怔:“菜菜,他臨走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必然是這個女兒。自古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他的女兒,師父實在不忍心放之不管。我想……”

    秦菜喝了口茶,咂巴了幾下嘴。

    白河知道她是真不願管這事了,不由又歎了口氣:“菜菜,她也是個苦命的人,如果有必要……希望你能照顧一下她。”

    秦菜淺笑:“師父放心,我盡量吧。”

    她起身欲走,白河突然叫住她,兩個人的距離,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遙遠了好多。

    “師父還有事?”秦菜仍然帶著笑,白河的目光中不由露了些擔憂的神色:“菜菜,你沒事吧?”

    秦菜舉起茶又喝了一口:“我沒事。師父最近……過得很好吧?”

    白河臉色微紅:“最近……月莧身體不好,師父也沒能顧得上你這邊。”

    秦菜把杯子放下,又撥了撥桌上茶館送的南瓜籽、炒花生,嘴角仍抿著一絲笑:“其實我一點也不喜歡茶園,師父。我討厭茶的苦味,不管是龍井還是大紅袍,我喝著都跟潲水沒有區別。我也不喜歡瓜子或者花生,不喜歡這周圍年過半百的茶客。”

    她第一次這樣直接地表露自己的想法,白河不由無措——孩子已經長大了,在他完全沒有察覺的時候。

    他第一次試著了解她:“那你喜歡什麽地方?下次我們約在那兒見麵好不好?”

    秦菜想了想,又苦笑著搖頭:“其實我不知道,從小到大,從來不能選擇自己想要去的地方。”她長籲一口氣,又放柔了聲音,“沒有人可以照顧她師父,那是早已經注定好的結局。她應該有的結局。今天有點忙,我先回去了。”

    守靈期間先知私離靈堂的事,引起了人間高管的不滿。秦菜在這個地方畢竟根基薄弱,又是個不滿二十的黃毛丫頭。不服她的高管占了大多數。

    好在陸少淮偏袒她,知道這事也隻是輕微訓了幾句。對於這位老爺子親自選定的繼承人,幾個高管雖然頗有微辭,但明麵上還是不敢冒犯。

    幾天日夜不眠的守靈之後,喪事終於告一段落。秦菜整個人都快累趴了。先知負責念悼文、超度,她嗓子都快冒煙了,偏偏還要裝作一臉悲色。

    而當天下午,秦菜還沒來得及走,陸少淮就叫住了她:“晚上一起吃飯?”

    秦菜現在也有了自己的辦公樓,既然是先知,當然不能太寒酸。陸少淮專門成立了一個星宿廳,以先知為首,專門推算人間的各種大事件。星宿廳員工數達一百八十多名。

    表麵上看,秦菜確實是在人間擁有了立足之地,但是這也意味著她的任何行為都逃不地這一百八十多雙眼睛。

    這時候麵對陸少淮的邀請,秦菜也隻是淺笑著婉拒:“讓二夫人知道,不好吧?”

    陸少淮不以為意:“不止我們倆。”

    秦菜知道是走不了了,也不再推辭:“走吧。”

    逍遙閣,這次的飯局雖然不止她和二爺,但到場的人也不多。一共五個人,除了秦菜,還有白芨,另外兩個也都是陸少淮的心腹。一個是人間的大客戶經理吳鳧,另一個是銷售部部長陳科。

    五人一桌,倒是少了些客套,陸少淮親自給大家敬酒,自然是所有人都站起身來。

    酒過三巡,自然還是有正事要談。陸少淮的意思很簡單:“老爺子身故之後,二夫人精神狀況也一直不穩定。你們有什麽看法?”

    這話如果是平時問出來,大家所思考的肯定是如何讓夫人情緒好轉。但是現在問出來,意義自然又不一樣。什麽是心腹?

    所謂心腹,就是能夠在他們麵前行不恥之事。說白了,就是腦殘粉。

    於是陳科就試探著開口了:“二爺,這裏都是一心向著您的人,有些話陳某就直說了。二夫人雖然是老爺子的 ,但是這些年人間為其付出的資源其實是太多了。而且老用活人更換髒器,一直也是秩序謗誹我們的話柄。何況夫人的身體……確實是無法好轉,與其這樣讓她一直痛苦……不如……”

    這話一出,吳鳧也開始接話:“二爺,雖然您和夫人伉儷情深,但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覺得陳部說得有道理,長痛不如短痛。”

    兩人這一番話,一方麵自然是向陸少淮表露心跡,另一方麵,也是說過秦菜和白芨聽。現在要除掉二夫人,陸少淮絕不可能親自動手,畢竟人間裏麵的高管還是有不少人感念著老爺子的恩德。

    而二夫人身邊那個酒壇子,既然是老爺子留給女兒的,肯定不可能稀鬆平常。真正要出手,恐怕還是隻有看秦菜和白芨的。

    白芨把玩著手裏的高腳杯,一直不說話。陸少淮隻得斥了二人一聲:“不許胡言!老爺子既是我的恩師,也是我的尊長,子矜雖然臥病,但與我也是情深如海,豈可背棄?”

    他也是個有眼色的人,如果這事秦菜和白芨不表態,他絕不能承認自己的心思引二人反感。

    秦菜喝了一口紅酒,突然笑了:“二爺說這話,未免有點婦人之仁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嘛。您現在既是人間的首領,就不能隻顧念私情了。”

    陸少淮微怔,眼裏開始透出些許輝光——秦菜這話,當然是完全遂了他的意。

    白芨看了秦菜一眼,卻頗為意外——這個人……什麽時候開始,竟然變了這麽多?

第一百八十九章:人算天算


    這一頓飯,倒是賓主盡歡。

    對於秦菜的態度,陸少淮算是摸清了。手下的人是忠於人間還是忠於他,差別可是很大的。白芨雖然沒有表態,但是也沒有反感的意思。這倒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白芨這個人有自己的主見,不可能像別的腦殘粉一樣對他死心踏地。他隻要不反對,就不算壞事。

    白芨自然也沒有反對,雖然老爺子是他師父,但是師徒感情淡薄得很。換句話說,他這種人不會為誰付出多少真心,就算老爺子對他恩深似海,他約摸還得袖手旁觀。

    跟他認識也有不短的時間了,除了月莧,陸少淮還真沒見過他對誰的事上心。

    幾個人舉杯碰了一下,菜還沒上齊,秦菜突然皺了眉,以手抵住心口。陸少淮看出了異樣,輕聲問:“怎麽了?”

    秦菜搖搖頭,也有些不解——她的心髒損壞已久,現在用的是異眼。怎麽會心痛呢?

    那痛如針紮,來得快去得也快。秦菜卻一直心神不寧,最後她終於忍不住:“我離開一下。”

    餐廳有專門的休息室,平時用來給排隊用餐的客人休息用。這會兒秦菜坐在室內的沙發上,不一會兒就趴在茶幾上睡著了。

    睡不多時,她眼前突然出現一片黃色的紙錢,秦菜接在手裏,順著紙錢來的方向走,發現麵前竟然是自己朱陽鎮的老家。

    誰死了?

    旁邊的小門裏傳來悲切的嗩呐聲,秦菜緩緩推開門,隻見裏麵擺著一副漆黑的棺材。白燭淌淚,隱約光線照出棺材裏麵人的臉——是秦媽媽周碧華!

    秦菜悚然一驚,驟然醒來。卻是身邊陳科正在輕拍她的肩膀:“累了?也是,幾夜不眠不休,真是辛苦了。”

    秦菜沒有理會他,直接拿了自己的包:“二爺,我要回家一趟。”

    她第一次提起家這個詞,陸少淮一怔:“出了什麽事嗎?”

    秦菜沒來得及多說,衝出飯店,開了車直奔朱陽鎮。陸少淮眸中光芒微閃,突然道:“先知好像出了什麽事,跟去看看吧。”

    白芨是個絕頂聰明的人,這時候難免多看了他一眼——他什麽時候對秦菜的事這麽上心了?

    而他卻是個不願多管閑事的,尤其是秦菜的閑事。而這個人的性格,是陸少淮所不能勉強的。所以這時候陸少淮和陳科他們幾個人追出去,白芨依然在桌邊吃飯。

    晚上七點半,正是三畫市交通最糟糕的時段之一。秦菜的車連二環都走不出去。她索性棄了車,開始拚命地奔跑。要追上她不容易,但是這在陸少淮眼裏,就成了是不想被跟蹤的表現。

    他更感興趣:“想辦法跟上先知。”

    秦菜並沒有刻意避著人,而後麵幾個也絕非飯桶,一時之間居然也真的跟上了她。

    地段越走越偏了,高樓大廈漸漸稀少,極目所望,莊稼地越來越廣。最後,朱陽鎮終於就在眼前了。陸少淮等人棄了車,緊緊跟著前麵的影子。

    秦菜走小路,很快跑回了自己老家。

    那時候已經是十二點左右了,她老家的大院子裏還有很多人,秦菜踹開院門奔進去的時候,那條護院的大狗縮在牆角,全身瑟瑟發抖。

    院子裏頓時一片安靜,所有人都望了過來。這些人裏有一些秦菜熟識的鄰居,也有她不認得的陌生人。她卻顧不得細看,直接往靈堂走。

    人群靜默了好一陣,終於有人認出了她:“是碧華家的老四啊,怎麽把頭發染白了?”

    也有人憤恨不平:“平時幾年也不回來瞧一眼,人沒了倒是回來了!”

    又有聲音更小聲地道:“聽說在外麵給人當二奶,沒準男的不準她回來吧。”

    於是就有人明白了:“難怪打扮得怪裏怪氣了……”

    靈堂的門並沒有關,秦菜站在棺材前,裏麵的人臉上蓋著黃色的遮臉紙,唇色慘白。如果不是老爺子發喪,她一定會有時間休息。這樣她一定能看到並且再替她延命。

    可是偏偏就那麽巧,偏偏幾天之內她抽不出任何時間,哪怕是打個小盹。

    這就是注定,她的塵緣在無聲中悄然淡薄,她開始錯過親人們即將經曆的一切。可是為什麽啊?你給我可以看見一切的能力,最後告訴我哪怕看見一切,也必須遵循你的規律。

    難道我的存在,就是眼睜睜地看著我想留住的一點一點地失去嗎?

    不甘心,旁人的誹議完全不能入耳,她抿著唇望著棺裏聲息已無的母親。一隻手揪住她的胳膊,有聲音粗聲粗氣地吼:“你個不孝女,你還知道回來?”

    秦菜緩緩轉過頭,或許是眼中的戾氣太重,她身後的秦 突然鬆了手。然後他又覺得在眾人麵前失了麵子,隨手 一根抵門杠,劈手打在秦菜身上:“臭丫頭,你還要翻天了不成?”

    秦菜挨了一下,身體巍然不動。秦 還想再打,被身後的鄰居拉住,畢竟是靈堂,不是教訓兒女的地方。而秦菜再沒有看他一眼,她蹲在棺材麵前,突然俯身扶起棺裏的周碧華,隨手撕了她的蓋臉紙。

    鄰居一陣嘩然,有個道士打扮的人衝進來,開口就訓:“你這個女娃怎麽老是胡來?撕了蓋臉紙,她就上不了黃泉路。你想讓你媽永世不能投胎嗎?”

    秦菜把周碧華抱離棺材,聲音冷淡:“滾。”

    周圍鄰居也不再議論別的了,隻道她是傷心過度。有年老的一直勸,秦菜也不理會,抱著周碧華進了主屋。鄰居一時大嘩——已死之人從靈堂再抱回主屋,可是大大的不吉利。

    秦 氣得眼睛都紅了,又衝進去要再打,周圍人聲四起,一片混亂。

    陸少淮坐在車裏,他畢竟是人間現在的首領,還是要顧忌一點身份。但他興致絲毫不減:“這就是她的老家?倒是出乎意料呢。”

    陳科見他對秦菜的事這麽關心,當然也不能空站著。他跑出動,跟旁邊一個一看就很多話的阿婆聊天,很快就把秦菜的來龍去脈給打探了個清清楚楚。

    他跑過來告知陸少淮,陸少淮很感興趣地笑了一聲:“被一個陰陽先生收為徒弟?嗬嗬,我對她越來越感興趣了。”

    陳科是個有眼色的,立刻就跑出去,充當婦女之友,弄到了一手八卦。

    沒過多久,秦菜就從房裏出來了。秦 本來正滿臉怒氣,突聽裏屋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老頭子,怎麽都不點燈呐?”

    秦 愣在當場,院子裏所有人都靜下來,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不敢入內查看。裏麵有什麽東西倒地,很快燈光就溢了出來。有人從屋裏出來,她頭發梳得整整齊齊,身上穿著一身黑色的新衣服,不是周碧華是誰?

    可是周碧華都已經死了兩天了啊!

    人群像是看到了什麽恐怖的東西,整齊地往後退。秦菜站在周碧華麵前,眼眶微紅,卻帶著笑意:“沒事了。”

    她安撫似地道,周碧華看了半天才認出她:“是老四啊。”

    她的聲音有一些幹啞,是太久沒有喝水的緣故。秦菜笑了一下,又重複了一聲:“不會有事的。”

    人群裏沒有人說話,秦菜也沒有久留的意思。她轉身走出院子,身後周碧華這才反應過來。她追出院門,聲音依舊幹啞:“老四……老四啊,這麽晚了,你還往哪去啊?”

    秦菜加快腳步走出院子,一股寒風繞著她, 她的長發,她的臉色蒼白地可怕。陸少淮也發現有什麽不對,趕緊拉開車門,讓她上車。

    秦菜坐在後座,吳鳧在前麵開車,也發覺有點不對。秦菜趴在車後座,整個人都有點發抖。陸少淮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名堂。倒是秦菜推開他:“別靠近我!”

    陸少淮沒辦法,隻有給白芨打電話。白芨在三環接了秦菜,也不吭聲,把人抱進車裏直接走了。陳科和吳鳧都很為他惋惜——跟了一個晚上,還是為白芨作了嫁衣。

    隻有陸少淮興致不減:“你們倆再回一趟朱陽鎮,我要了解先知的細節。”

    兩個人應了一聲,他又叮囑了一句:“記住,是細節。”

    白芨把秦菜扔車上,隨後打電話給沙鷹。秦菜抖得越來越厲害——自從體內有了異眼,她已經很久沒有嚐試過缺血的感覺了,有時候甚至都會忘了自己是個僵屍了。

    異眼補充著體內的陽氣,血也是補充陽氣,中和陰氣。二者實在沒有差別。他把秦菜扔在後座,在車裏翻找了一陣,一無所獲。

    秦菜冷得難受,但她的魂魄確實非常強大,這時候依然清醒:“師叔,那邊肯定有雞,我都聽見聲音了。”

    那意思,兌點雞血,雖然難喝也將就了。白芨冷哼——偷雞摸狗之事,他這種身份的人怎麽可能做?

    秦菜確實是太渴了,連牙都露出來了。白芨也不理她,反正這期間守住她,不讓她傷人就行。

    過了十多分鍾,沙鷹就過來了。他把秦菜從白芨車裏抱出來,一看就皺了眉頭:“怎麽弄成這樣?”

    秦菜還沒說話,他用胸口的十字架吊墜隨手一劃,劃破手腕,然後將傷口湊到她嘴邊。鮮血汩汩而湧,秦菜用舌頭 一下,隨後 不放。

    沙鷹恍若未覺,徑自把她從車裏抱出來,跟旁邊的白芨打了個招呼:“白先生,我先帶她走了。”

    白芨神情冷淡,沙鷹也沒等他回答,把秦菜抱進自己車裏。秦菜有了血,感覺稍微好點,也就不怎麽發抖了。

    一直到兩個人離開,白芨都沒有說話。車裏白色的座椅上有一行鮮豔的血跡。他低頭看了看,突然有點困惑,其實很簡單的辦法,為什麽自己就沒有想到呢?

    回到天廬灣,天都快亮了。好在談笑平時都有準備新鮮的血液,沙鷹給秦菜找了幾包。秦菜喝完血,感覺略好,趴在沙鷹懷裏。沙鷹正在往手腕上纏繃帶,身子半靠在床上,任她半倚在自己懷裏。

    秦菜過了半天才緩過來,抬手摸摸沙鷹結實的手臂。沙鷹這才問了一句:“怎麽了?”

    秦菜抿著唇,很久才說了一聲:“我媽死了。”

    沙鷹微怔,秦菜突然把頭蒙進被子裏:“但是我又把她救活了。”

    沙鷹就明白了:“你用自己的血把她救活了?”

    秦菜沒有否認,算是默認了:“三天之內我要找到一顆妖怪的內丹,這樣我媽就能用它修煉,她就能活很久很久了。”

    沙鷹突然歎了口氣:“菜菜,其實從建廟接受信徒供奉那天開始,你就應該明白。你與平常人已經不一樣,你的親人,沒有那個福分作一個神的親人。所以他們……”

    秦菜突然激動起來:“可是我根本就不是一個神,我不是!”

    沙鷹沒有再說下去,隻是 著她的長發:“好了,三天之內,找到妖怪內丹。現在先睡覺,好不好?”

    秦菜點點頭,順著他的胳膊躺下去,不一會兒就睡熟了。

    血液的流逝,對她而言,消耗確實很大。

    沙鷹在床邊坐了一會兒,見她呼吸漸淺,便也下了樓。

    那時候已經淩晨四點了,他剛在沙發上坐下,談笑就開門回來。見到沙鷹,談笑倒是有幾分奇怪:“你怎麽在這裏?”

    沙鷹在煙灰缸上嗑了嗑煙灰,突然問了一句:“談笑,你是不是在外麵有人了?”

    這話問得太曖昧,搞得兩個人好像有什麽不正常關係一樣。談笑換了鞋,一副懶得理你的樣子去洗漱。

    半個小時後,他用毛巾擦著頭出來,坐在沙發上,終於想起一件事:“菜菜沒回來?”

    沙鷹頭也沒回:“在我房間,你最近周一三五回來的都挺晚啊,怎麽著,要把時間全讓給我了?”

    談笑微怔,這一瞬間的表情沒能逃過沙鷹的眼睛,他湊過去仔細打量。談笑極不自然地推開他,拿遙控器隨便換了個台。

    沙鷹果然又搶了遙控器換回去,談笑得了個空當,終於又恢複了常態:“我警告你別想製造由頭挑撥我和菜菜啊!我們關係好著呢!就是論先來後到,你也隻是個側室!”

    說罷,他往樓上走,然後很自然地進了秦菜的房間。沙鷹極為難得地沒有跟他絆嘴——以前的談笑,可從來不理會這些。

    現在是想掩飾什麽?

第一百九十章:妖丹


    第二天,秦菜一睡醒就趕緊出去了。現在世道太平,人口密度又高,要找個妖怪的內丹,可不是簡單之事。而且周碧華現在一點修為也無,對妖丹的要求還比較高。最好是不滿千年的妖丹,否則她控製不住。而年份又不能太低,不然她無法修煉。秦菜現在手頭的客戶都是些商人,手頭有些錢,經常遇到的也是些冤魂作祟。妖,他們遇到的機率實在是不高。

    秦菜出去轉了一圈,也有些無頭蒼蠅的感覺。人海茫茫,妖怪從何找起呢?

    周碧華本就是陽壽已盡了的,她要逆天行事,窺探天道的能力自然是沒有用了。她沿著道旁樹茫然地走了一陣,青瞎子打了幾個電話過來,聽說秦菜要找妖,他們還是非常努力的。

    但是提的幾個客戶都不像是妖,一般情況下,正常人連魂魄都極少遇到。最多的是風水、地氣形成的煞氣。

    這些東西,現在可沒有用處啊。

    她現在畢竟是人間的先知,消息放出去,還是有許多勢力幫忙找尋。但是到底是什麽東西作亂,一時之間也很難判定。

    一個上午,秦菜就接到了十二宗疑似妖怪作亂的案子。她派了青瞎子等人先去打量情況,自己接了其中最像妖怪的一宗案子。

    當事人是紅楓豪庭的一戶人家,戶主叫畢求成,今年四十八歲。秦菜見到他的時候,他不停地抽煙:“大師,您一定要救救我兒子。”他向秦菜遞過去一支軟中華,秦菜直接拒絕。畢求成自己又點了一根煙,這才說出事情的原尾。

    “我們家是今年年初搬過來的,就是紅楓十六棟6樓,戶型專門找先生看過,都說是旺財旺丁的好風水。沒想到……”他似乎有些驚魂未定,秦菜卻趕時間,她直接打斷畢求成:“邊走邊談。”

    兩個人走進紅楓豪庭,畢求成領著秦菜進了電梯,繼續道:“我們家在六樓,我兒子叫畢小哲,今年十三歲。剛開始搬到這裏來的時候,他站在樓道旁邊的窗戶麵前……”畢求成打了個哆嗦,仍然道,“突然笑了笑,問我‘這裏很高啊,你說我從這裏跳下去會不會摔死?’”

    秦菜麵無表情,電梯叮地一聲,到了六樓。兩個人走出來,她看了一眼,電梯果然靠著樓道的窗戶,這裏看下去,六樓確實不低。

    畢求成的目光卻透著一種怪異的恐懼:“大師,那一刻我就覺得不對勁,那種眼神和表情,讓我覺得這時候站在我麵前的絕不是我兒子。後來住了一段時間,就更可怕了。他對我和他媽都愛搭不理,平時上學也不去。說話也陰陽怪氣。而且他每次出門跨門檻的時候,都會前走三步,再退三步,反反複複好幾次。找了多少先生來看都沒有用。”

    秦菜瞥了一眼窗戶,隻示意他開門。畢求成把門打開,客廳裏他的老婆喬美君正在拖地,見到秦菜,她忙不迭遞拖鞋:“大師,您快請進。”

    秦菜也沒客氣,連鞋也沒換就直接踏了進去。裏麵是三室二廳,帶一廚一衛,還有個小陽台。看得出主人很用心,布置得非常精致溫馨。

    秦菜也沒有多打量,直接看向那扇關閉的房門。喬美君和畢求成互相看了一眼,也沒敢打擾“大師”。

    秦菜去廚房,先抓了一把米,又端了一碗清水,左手握米,右手拿碗,先在客廳四角走了一圈,一邊撒米一邊灑水。

    畢求成夫妻二人大氣也不敢出,那扇緊閉的門裏先前還沒有動靜,後來終於有人衝了出來。那確實是個十多歲的小男孩,但這時候他表情生硬,目光中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詭異之色。

    秦菜也沒有攔他,就隨手擱了碗,靜靜地站在沙發旁邊。男孩經過她的時候,突然前進三步,又後退三步,再前三步退三步,幾番重複。

    畢求成和喬美君望了一眼,自然是奇怪的——以前他隻是在出門的時候這樣,對一個人這樣還是第一次。

    秦菜卻非常失望——不是妖,他雖然懂得拜門神,卻不是妖。隻是個生前有點修為的玄術師罷了。死後魂魄不安,纏著生人想討點好處。

    她微微闔目,已然看到男孩身上的作祟的真身。她身上念力完全不同於一般的修仙之物,這就跟武林高手所謂的氣場一樣。難怪這東西一眼看見她就把她當成了神。

    秦菜掏了鎖魂壇,把他和孩子用退煞咒強行退開,然後將他鑽進壇子裏。那魂魄在不斷地哀求什麽,她也沒聽。客廳中間,原本進進退退的孩子突然一哆嗦,然後眼神漸漸明亮,他莫名其妙地看著秦菜,突然問了聲:“媽,她是誰?”

    那聲音清脆響亮,倒是個十多歲孩子的聲音。喬美君一把撲上去,叫了聲哲子,倒是畢求成穩重些,這時候一個勁地跟秦菜道謝。直把她當作神仙下凡、大羅金仙轉世一樣吹捧了一通。

    秦菜心思不在這裏,拎了鎖魂瓶,不顧他們再三挽留離開了紅楓豪庭,連錢也沒收。

    第二個案子是個開汽車旅館的老板娘,她頭痛了六年,每次都需要一個人把頭摁在床上,才能止痛。曾經幾次輕生,都被人發覺給救了下來。秦菜去的時候,仍然是一身連帽黑袍,奶白色的短發微微露出些許,襯得皮膚異常地白皙。

    汽車旅館下麵是飯廳,還有兩桌人在打麻將。聽說老板請了個跳大神的給老板娘治病,那還有不看熱鬧的道理?

    這時候全都圍著秦菜打量。但是沒有人敢看秦菜的眼睛,她的瞳孔在細看時如同一圈一圈的水紋。生人對視一久就容易失魂。

    秦菜隻上樓看了老板娘一眼,她這是老毛病,但是痛起來仍然要命。這時候連床都下不了,她小女兒這時候正替她按著頭。

    秦菜也沒多說,在屋子裏四處看了看。最終她停在屋子後簷。屋子是依山而建,後麵有一堵石崖。崖上一股活水十分清亮。老板娘貪圖這點便宜,就用水泥糊了個管子,把水引到旁邊洗車。

    可以省下一大筆水錢。

    秦菜看了看,心裏也涼了半截,又不是。

    她伸手過去,身邊的老板低聲問:“大師,這裏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秦菜也沒多說,突然伸手出去,那水泥糊的管子竟然瞬間變成了石頭!旁邊的小老板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一時之間不住地揉眼睛。秦菜在旁邊畫了個半月形的彎道。等到小老板揉完眼睛再一看,隻見那根直直的水泥管道竟然變成了半月形!!

    而黑袍之下那雙手白淨如初,不見絲毫泥垢!

    他睜大眼睛,半天說不出話來。秦菜卻已經走出了旅店。周圍的人還在竊竊私語,卻聽到一陣腳步聲。待轉頭看過去,隻見原本頭痛得床都下不了的老板娘這時候腳步輕快地走來樓。還一臉不解地問她丈夫:“你找了個先生來幫我看病啊?”

    大家這才回過神來,再往外一找,哪裏還有那位大師的影子?

    秦菜就這麽一連接了十幾個案子,但作案的都不是妖怪。或者即使是妖怪,也是道行太淺,還沒有內丹。妖也是非常不容易的,已經修出了內丹,會鋌而走險幹壞事的畢竟是極少的一部分。

    就這麽青天白日,哪裏去尋?

    而這樣一路尋找下來,即使是秦菜,也已經疲倦不堪了。

    沙鷹送了她整整一天,在她準備去往第十九個案子的當事人那裏之前終於勸她:“先歇歇吧,你累了。”

    秦菜搖頭:“還有兩天了,必須要找到。”

    沙鷹欲言又止,最後終於委婉地問:“菜菜,其實有些事情,注定的。強求無用。不如……”

    秦菜用力照著他的肩膀就捶了一下子:“什麽注定?隻要我找到內丹,我媽就不會死。哪裏來的注定?”

    沙鷹輕歎了一口氣,最後拍拍她的肩:“好吧,先歇一下,還有兩天時間,來得及。”

    秦菜確實也有些撐不住,一天十九趟奔波,再加上前些日子她失掉的血還沒有補回來,她也有些吃不消了。這時候靠在沙鷹肩頭,她很快就睡著了。

    這一覺,竟然無夢。

    第二天,又是一整天的奔忙,但是仍然是徒勞無功。秦菜幾乎動用了所有的人際關係,陸少淮這樣的人自然知道這是個好時機,也是發動了所有的人力去找。

    各路人馬人仰馬翻之際,反倒是朱陽鎮寧靜異常。

    晚上,秦 一家都快睡了,突然有人敲門。周碧華正在喂豬,這會兒看見門口站著一個儀容俊朗的年輕人,不由問:“小夥子,你找誰啊?”

    年輕人彬彬有禮地打招呼:“周阿姨,我是秦菜的朋友,有點事情想找秦世輝先生談談。”

    秦 那時候本來在看電視,聽見聲音,也走了出來:“你是誰?”

    他粗聲粗氣地問。年輕人滿臉帶笑,把他領到院外,指指停在馬路邊的一輛凱迪拉克道:“秦先生,我們少爺有事想跟您談談。”

    秦世輝看了一眼路邊的車,雖然他看不出品牌,卻也知道這是輛好車。他就向車裏看了一眼,身後的年輕人給他拉開車門:“秦先生,請。”

    這一晚,秦菜沒能合眼。兩天下來,她和青瞎子等人一共接了不下兩百個案子。但是有內丹的妖,這個機率真的太小了。

    第三天,眼看都到中午了。桑骨泥人都跟黃瓜發脾氣了。黃瓜是最講義氣的,但是植物聯盟本來就是妖怪聯盟,要提供情報奪取妖怪的內丹,它確實是做不到……

    最後隻得先哄著桑骨泥人,它跟桑骨泥人是穿一條褲子的好兄弟。那時候它還沒開靈智的時候,它的母藤就是纏在桑骨泥人身上長大的。

    後來天氣幹旱的時候,黃瓜的根須不如桑樹的根須深。桑骨泥人就紮根更深的地底,從不跟它爭淺土裏的水分,還把桑葚掉落給它作滋補品。

    這份感情,黃瓜是怎麽也不敢辜負的。所以最後它也鬆了口,表示如果最後時刻秦菜還沒找到,它就提供情報。

    下午,在離期限還有兩個小時的時候,桑骨泥人正打算再打電話給黃瓜時,突然有人找了來。這個人的到來,秦菜包括沙鷹都很意外——陸少淮。

    雖然他如今是人間的首領,但是說真的,這個人真是太隨和了。反倒是白芨比他更有氣場。這時候他身後跟著陳科,陳科手裏捧著個盒子。

    秦菜實在是無心會客,陸少淮自然也知道。所以他直奔主題:“我說過,你遇到任何困難都可以找我。不過是個妖物的內丹嗎,何至於此。”

    秦菜本來是寄希望於黃瓜的消息了,這時候聞言不由抬起頭。陸少淮是何等擅長攏絡人心的人?他微笑著把陳科手裏的盒子遞過去,一句多餘的話沒說:“去吧。”

    秦菜略微猶豫,最後仍然接過那個盒子:“謝謝二爺。”

    不過怎麽說,陸少淮這次可算是幫了她一個大忙。陸少淮隻是微微搖頭:“快去吧,別誤了時辰。”

    秦菜也確實是心急如焚,立刻出門,沙鷹跟過去,兩個人開著車,直奔朱陽鎮。車裏,秦菜打開盒子看了看,這是一顆很極品的內丹,起碼有□百年的道行。這對於沒有任何修為的秦媽媽而言,實在是再合適不過。

    道行太高的她駕馭不了,太低的她又沒辦法繼續修煉。

    見秦菜心情大好,沙鷹抬手揉了揉她的頭發,什麽也沒說。

    秦菜歸心似箭,生怕誤了時辰。走到半路她就下了車:“沙鷹,我先跑著,你隨後來。”

    沙鷹應了一聲,張了張口,卻什麽也沒說。

    秦菜一路跑到老家,離十二點還有半個小時。她興衝衝地敲門,秦 他們這時候卻還沒睡。並且這次過來開門的是秦 。見到秦菜,他卻明顯一點也不意外:“老四,你可算是回來了。上次一句話沒說就走,越來越不像話了。”

    雖然是責備的話題,卻透著父親對女兒的寵愛之意。秦菜莫名其妙,卻也顧不了那麽多。她進了屋,現在秦家老屋也裝修得不錯,地上還鋪的地板磚。

    秦 一轉頭,秦小貴立刻給寄了一雙拖鞋:“四姐,媽特意給你買的。”

    見到秦小貴,秦菜臉上總算是露了一絲笑意:“媽呢?”

    周碧華這時候才從廚房出來,她腰間還係著圍裙,雙手這時候在圍裙上擦了擦:“媽給你燒幾個菜,好久沒回來,我的娃又瘦了。”

    秦菜看見她,眼淚都差點掉下來。這時候她拉住周碧華,調皮地眨了眨眼睛:“媽我喂你吃個東西哇?”

    周碧華笑罵了一聲:“什麽東西還要弄得這麽神秘?”

    秦菜趁她張嘴的一瞬間,把妖丹喂到她嘴裏。周碧華隻覺得一股溫和滋潤的力量緩緩下移,最後在胃裏漾開。她皺著眉摸了摸心口:“這是什麽”

    秦菜沒有回答,她也沒多問,又去廚房看那幾個菜。秦 這回卻熱情得不像話,硬是給開了瓶葡萄酒:“老四,你離家早,以前是爸糊塗。現在爸明白啦,錢什麽的再金貴,又哪能比得上自己身上掉下的肉金貴呢?來,爸給你倒杯酒,算向你賠罪啦。”

    秦菜既驚又疑,這時候難免看了秦小貴一眼:“發生什麽事了?”

    秦小貴也不明所以:“爸這兩天就是念叨著想你了。”

    秦 接過話:“你媽這次差點沒了啊,你爸我也嚇得不輕。一驚一嚇也就想明白啦。來來,我們爺倆碰個杯。”

    生平第一次,秦菜和秦 碰了杯。

    桃紅色的液體被一飲而盡,秦菜想的卻是別的事——這次……又有什麽所求嗎?

    不一會兒,周碧華端了十幾盤菜出來,有海帶燉蹄膀,有幹鍋雞,幹煸魚等等。都是周碧華的拿手菜。秦菜看得食指大動,在秦 開口之前動了筷。

    而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秦 這次卻沒什麽所求。隻是把家裏的電話和他們的手機都抄給秦菜,讓她一定記著。還囑咐她沒事就回家,外麵生活哪有自己家裏安逸,等等。

    秦菜雖然沒多說,心裏卻多少還是有些觸動——這個家,突然像個家了。

    家裏還特意給她整出了一個房間,擺設什麽的都是周碧華布置的,雖然不值幾個錢,卻非常樸實。秦菜在房間裏住了一夜,居然睡得特別好。

    隻是那天晚上,秦菜作了一個夢。夢裏一個長相方正的男人從灶台背後走出來。而秦菜還像是小時候的樣子,她搭著小板凳把豬食從鍋裏舀到桶裏,見狀不由抬起頭問:“你是誰?怎麽在我家裏?”

    來人走到她麵前,凝視她半晌,突然伸出手摸摸她的頭,說:“你一直是個聽話的孩子,以後也要聽話,我走了。”

    秦菜躲開他的手,一臉不高興:“我都沒見過你,你怎麽在我家裏?”

    那個人笑笑:“我在你家裏好多年了。”

    話落,他就慢慢向外走,秦菜從小板凳下跳下來,追過去問:“你到底是誰?”

    那個人回頭衝她一笑,說:“我姓趙。”

    夢到這裏,秦菜就醒了。她想到腦袋都疼了,也沒想到身邊哪個人姓趙。

    很莫名其妙的夢,就像今天家裏驟變的氣氛一樣。她參不懂到底喻示了什麽。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