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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國

(2012-11-27 15:57:19) 下一個

夢裏的生活逼真到細節,像是另外一份日子,醒過來時,仿佛穿越,要用一分鍾想想哪一種才是我必須、馬上麵對的。

99年移民,06年回去。之間無數次的夢見在國內時住的地方,都是同一場景,像電影布景似的定格在哪兒。街道,街道兩旁的樓,陽台上伸出一個一個晾衣架,無數的白汗衫之間,突然現出一個女人的頭來招呼我----其實她比我大13歲呢,但是我倆一見如故。我對西安充滿了好感,是因為她帶來了有關西安的事情。

她招呼我上去,我眼前就出現她家裏的內景,客廳裏的長沙發上,我們最後幾天坐成一排飯後拍照留念。我想著那柔軟的沙發靠墊就有點激動,拔腿上去----突然發現自己竟然坐在船上,一葉輕舟行在街道上,樓房隨著小船晃起來。那手招呼的越發急切,我心裏也跟著急起來----恐怕上不去。

總是在這時候醒過來。她的名字和單位的電話號碼齊刷刷的顯現出來。

06年12月9號,真的回去了。見到她時,說起這個夢,她說等你回加拿大後就再也不會做這樣的夢了。

的確如此。

06年時全家回國,毛毛三歲,見到飯店裏的桌上擺滿了吃的,就喊一句“yammy”。他是我們離開的七年中憑空多出來的,他是一個標誌,提醒著我的曾經離開的事實。

因為,街道上的車多了,街道旁的樹大了,但還是那個原來的情景,樓房還在那兒,操場還在那兒。甚至,我早起去買早點時,碰到一個微微有些麵熟的人,他點頭,順便說一句“好長時間沒看到你了,你還在xxx地方嗎?”---我含糊的答應著,因為真的不夠交情攀談。七年,糊塗了,有那麽長嗎,我離開過嗎?

其實不知道賣早點的地方,但是順著那味兒,憑著感覺竟然也找到了。摸出口袋裏的銀幣給收錢的,有一枚被生生擲了回來:“這個不是錢。存車的吧?”,我接著一看,什麽時候混進去一枚加幣的dollar,全部掏出來翻找,發現還有一塊的美元。這時候,我從恍惚中清醒過來,七年了,我不曾在這裏。我去過更遠的地方,我有那裏的錢。

頭一次和老爺的同學聚會,也都是我熟悉的。我們結婚的時候住一室一廳,過一陣子就折騰青島一木的家具,他們住的單身宿舍離此不遠,老爺叫上他們,他們吃驚的問:“又要搬家具?”,老爺說:“順便打掃衛生”。

見麵的感覺,仍如從前。可是單薄的小楊已經有點官場的油氣了,zhu變得肥頭大耳,誇誇其談。小張還是清瘦如故,舉手投足間質樸如初。當他附耳詢問老爺有沒有他初戀女友的消息時,往事像七八支箭撲麵飛來。當年他那段短暫的愛戀裏,我和老爺是他們無意間嫁接的果子,得果思枝,順藤摸瓜,其心可辨,其情可憫,我見猶憐。

離駐地最近的一條河是長江,順著這河南下武漢東去上海。從沒想到過在上海打個尖,就繞到了地球的背麵。“生活在別處”總是一簇暗紅的火苗在青春的年紀裏上串下跳,一不小心就飛濺了出去。

頭一次回國,像牛飲一樣解了思鄉之渴。的確,從此攪擾了幾年的夢境,消失殆盡。

下飛機回到異鄉的家,開門亮燈,每個人都暢舒了一口氣。

回到那條河的源頭,我們已是客人了。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在不在”取代了“是不是”。誰能打鬥得過時間呢,如今的異鄉已是我們混跡了十幾年的地盤,隨時可行的起飛降落,已經不再“每逢佳節倍思親”了。

老爺和我都單獨回去過。老大三歲來加,完全成長於此,沒人逼著,趕著,他不想回。原想著單獨回去,方便各自聚會自己的朋友。該聚的都聚了,話題漸入佳境的時候,不可掩飾的發現,這些年,我們背負不同的生活重擔,煩惱和快樂都像是兩條並軌的鐵道,彼此看見,嚐試著接近,卻,終是各自為陣,向前撞去----我們再沒有那麽多會心一笑,再沒有那麽多話隻說半句,自有人接的著的時候。

這次的聚會,免除了第一次的動人情懷歡喜感慨。遠離,再一次成為事實和障礙,橫亙在熟悉的關係之間。慢慢的,就客氣話,俗氣話,奉承話,空話,套話,,,像膨脹的氣球,一個一個鮮豔的飛舞著。

後來,我們幾乎不再聯係國內的關係。我們再度發現,盡管不方便,還是想一家人回去。好歹我們是一個戰壕的戰友,我們是旅遊團是先遣隊,是,,,,一起度過了離開後的所有日子,一起建立了新的居所,一起在異國他鄉生生不息。

我們有了混在一起十幾年的朋友,告訴他們訂了飛機票,預約了誰接誰送。他們在此歡度聖誕,我們遠行為客。

回望那條河的源頭,如果孩子們的中文足夠好,如果我尚且記得,我得告訴他們“生活在別處”的樣式。

瞧,其實,始終是“生活在別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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