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
菊石媽回到美國沒幾天就發現她的戒指沒了，她想啊想啊，終於想明白了，她把戒指拉在小兒子菊剛那了，菊石打電話讓寄過來，弟妹桂霞接的電話，用蠻橫的口氣跟菊石說，找到找不到還是一回事，先別談寄不寄。掛掉電話，桂霞就跟菊剛嚷嚷，我結婚，你媽一個象樣的東西都沒給，這個戒指是天賜我也，告訴你，你別管，我不想把它寄回去。其實送走老頭老太太，他們就馬上進了老兩口的房間，先把窗戶打開，透透空氣，讓屋裏迷漫的死氣味散掉，掉過頭，桂霞就發現了戒指。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一個寶貝，桂霞欣喜若狂，她一直舍不得買一個，寶物就這麽從天而降，她立馬就戴上了，讓她奉還，談何容易。
為了保護老婆，菊鋼決定跟大哥再強調一下沒有見到戒指的事。菊鋼圖省錢沒有打電話，給菊石發了電子郵件，答應再好好找找。住了一次院，老太太身體明顯不如以前。菊石多少懂得一點醫學，應該知道這個時候不能如實相告，但他就象少了一根筋似的，如實相告菊剛沒有見到戒指，老太太氣得七竅生煙，本來得了腦血栓左邊胳膊不得勁，這下子右邊胳膊也不行了，老太太火大上了房，嘴開始吐白沫，眼看病又犯了，菊石馬上說，他要給菊鋼打電話，讓他們再好好找找，老太太的情緒這才穩定下來，
菊石這才知道，戒指的事是不能跟母親如實相告的，更甭告訴跟小紅複婚的事了。因此，雖然他悄悄地跟小紅複了婚，但是兩個人沒敢搬到一起住，要是兩人真的搬到一起住，那就等於要了菊石媽的命。
一次菊石媽又犯了病，神誌不清，菊石趕緊把小紅叫過來幫忙。小紅從小在家什麽都沒幹過，為了她心愛的人，她不計前嫌給菊石媽洗澡喂飯，菊石媽清醒過來看到是小紅照顧她，讓菊石趕快把她趕走，說看見小紅就喪氣，小紅是家裏的災星，小兒媳婦不孝順都是小紅給帶來的。菊石說，你看小紅對你多好，菊石媽不屑地說，都是裝的。菊石笑了笑，不知說什麽才好。菊石爸則說，就算是裝的也行啊，你得裝得出。菊剛家那個裝個樣子都沒有，我看還是小紅好，孝順。現在年輕人有幾個孝順的，象小紅那樣就不錯了，是我家的福份，給你搓澡擦背的，都不嫌髒，也行了，你還有什麽可抱怨的。
聽說小紅給自己搓澡擦背的，菊石媽一聲不吭了，她一輩子都沒給人洗澡搓背過，當然自己的孩子不算了，她不喜歡幹這個，認為那是下人幹的事，因此，小紅再來時，她便不象以前那樣板著臉了。看見乖乖，也能忍受了。爺爺很喜歡這個孫女，可老太太總是唉聲歎氣的，老是叨咕說做了哪輩子的孽弄得菊家斷子絕孫的，連個孫兒都沒有。老太太根本不把小紅看在眼裏，小紅不在時候說，小紅在的時候也說，菊石給她使眼色，老太太反而昂起頭，高聲叫到，一個丫頭蛋子，能姓我菊家姓嗎?
全世界隻有菊石媽不知道兩個人複婚的事，一天一個剛從中國來的老太太到菊石家串門不小心說漏了嘴，這下可惹了大禍。老太太氣得都想把菊石公寓的房頂掀了，要是在中國，肯定要砸鍋摔碗，但在美國她稍稍還能控製一下自己，就見菊石媽在陽台上走來走去，飯也不吃，老頭勸也不回來，說呆在屋子裏會把她的肺給氣炸了，菊石媽從中午在陽台上等菊石回來，到了下午五點還不見菊石，她就讓老頭子去實驗室找兒子，老頭說我不去，你願意自己去就自己去，結果，老太太就去了，兒子不在那，人家說他已經辭職了，這下菊石媽才想起來，兒子是辭職了，自己老腦筋還是轉不開。回到家裏，已經到了晚飯時間，老太太不做飯，也不吃飯，算上中飯，她已經兩頓沒吃飯了，她心裏氣鼓鼓地，準備菊石回來後跟他大戰一場。
老頭看老太太那架式，說你什麽事啊，兒子都這麽大了，我們不能老管人家了，象菊剛好，有病都不管你，別看菊石小紅老實就欺負人家。菊石媽說這麽大的事也不跟父母商量商量，菊石爹說，不是跟你說了嘛，你聽嗎?菊石媽說，父母不同意就不能結婚。菊石爹說，都啥世道了，還來老一套，再說我已經同意了。不聽老頭說同意她還不來氣，一聽老頭也比自己消息靈通，隻有自己悶在鼓裏，氣得立即眼斜嘴歪，舉起要打老頭的右手也不聽使喚，停在半空中。老頭趕緊打了菊石的手機，手機處於關機狀態沒有打通，老頭隻好打911，人家聽不懂，但是馬上派兩個警察來看，一看地上躺著一個人，立即送往醫院。
菊石的幾個麵試都有了結果，由於小紅不願意離開這個城市，離開她的工作崗位，菊石就選擇了本市一個地區學院做助理教授，當了教授菊石的生活就安定下來了，如果繼續做他的科學家，老板有資金能幹，沒資金就得走人，因此，菊石想把自己的家庭生活也安定下來，小紅也是一樣的想法，所以兩個人一合計就買了房子。由於母親已經知道了複婚這件事，菊石就讓小紅他們退掉房子，搬過來一起住，這樣好方便照顧母親。經過這幾次反複折騰，菊石媽身體一次比一次差勁，住了一周的院，才沒有癱瘓，但出院以後動作比以前更慢了。菊石媽住這一周的院，花掉三萬多美元，比菊石在實驗室工作一年掙的工資還多。幸虧小紅工資高，否則家裏的開銷就很緊張，盡管欠醫院的錢可以分期付，那也是一筆不小的債務。
老太太病好了，菊石讓她呆著，什麽也不讓幹，小紅苦惱的時候跟媽媽講，媽媽說你選擇了菊石，也就選擇了她的母親，盡量去適應吧。一家三口，四個老的，小紅媽也覺得不象在自己家裏舒坦，於是要求回中國。母親來美不到三個月，小紅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後來菊石也勸，又勉強呆了一段時間，菊石覺得挺對不住嶽父母的，就悄悄給嶽父、嶽母聯係了一家旅行社，這樣，小紅父母也不算白來美國一趟，跟著旅行社轉了大半個美國。
小紅送父母走的那天，哭得象個淚人，小紅爹說，我和你媽還來呢，哭啥子，到時候我們還指望你開車帶我們去轉呢，父親的話使小紅破涕而笑了。乖乖剛剛跟姥姥、姥爺熟悉，看他們要走，就讓他們抱，弄得小紅媽又哭起來。這一家子哭做一團，機場的工作人員不明白發生了什麽，見他們是外國人，就走上前來問他們需不需要幫忙。
小紅父母走後，大房子顯得空蕩起來。為了省錢，乖乖跟爺爺奶奶在家，不去托兒所。乖乖很喜歡爺爺，奶奶腿腳不利落，她喊尿尿時，奶奶老半天才來，而爺爺早風風火火跑過來了。另外，爺爺從來不發火，奶奶老嗬斥她，乖乖不喜歡奶奶。有時故意摟著爺爺的脖子說，爺爺，我喜歡你，乖乖以這種方法報複奶奶，這麽小的小孩也懂得報複人。
菊石媽得了腦血栓後大腦多少有點遲鈍，但對小紅還是橫挑鼻子豎挑眼，一點都不遲鈍，小紅經曆過離婚那場浩劫成熟了許多，深知任何婚姻都不是一番風順的，包括她自己的，這其中還要摻雜著別的因素，所以對婆婆的橫眉冷對，佯裝不見，她還能活多少年，不能因為她而毀了自己一生的幸福。每每這時，小紅和菊石都會相對一笑，菊石有時就拉過小紅，重重地吻一下，獎勵這個好老婆。
菊石要評終生教授，所以每天工作得很晚。小紅原來學英文出身，後來學了會計，但她不甘心就拿個本科文憑，她想再拿個碩士。小紅一邊工作一邊讀碩士，累得很。雖然買了個大房子，因為沒有人收拾，房子有時亂亂的，小紅一到家就忙得不行，又是收拾房子，又得去做飯，同時乖乖又纏著她。公公心疼兒媳婦，又讀書又做家務，所以就把菜摘好洗好，把米飯蒸上，小紅回來炒兩個菜全家就吃飯了。
看見公公也挺累的，小紅就跟菊石商量找個人在家帶幾個小時乖乖，可是那個人不久就不幹了，菊石媽不僅嫌人家幹活不利落，而且還指派人家幹家務活。不到兩個星期，那個大媽就跟小紅說，你婆婆太難伺候了，這個活我沒法幹，小紅提出加錢，人家都不感興趣。
吃過晚飯，小紅逗婆婆說，媽，你把劉大媽給氣跑了。菊石媽這會反應快，看她幹活，我就來氣，給乖乖擦屁股都擦不幹淨。走了最好，省了這筆錢，換上我都比她帶得好。小紅趕緊說，要不，你帶乖乖，我們照樣給你錢，給誰都是給。乖乖聽得明白，以後讓奶奶帶她，便尖聲叫到，不要奶奶，不要奶奶，而且還把耳朵捂起來。
事情就在開玩笑過程中定下來。小紅每個小時付給婆婆兩點五美元，一天二十美元，公公幫著收拾院子房間做飯什麽的，一天五塊錢。菊石爹不想要這筆錢，他說，都是一家人，要錢幹啥，另外我們還在這吃住呢，但拗不過小紅和菊石也就答應了。老兩口每個月能有七百五十美元的收入。對於小紅來說，讓奶奶帶孩子她更放心，畢竟是奶奶，不會對孩子怎麽樣，要是外人來帶，可能就不一樣了。
自從開始帶孩子，老太太精神大不一樣，首先自己有了用武之地，可以掙錢了，她的病根本看不出來，跟沒病一樣。精神順了，人的身體健康就會有很大改進，她對小紅的態度也有明顯的改變，總之，好象人逢喜事精神爽似的，老太太整天樂嗬嗬的，菊石和小紅也弄不明白，老太太要錢幹什麽，在菊石這有吃有喝，其實他們不明白，誰怕錢多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