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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舅舅

(2011-05-12 13:46:44) 下一個
自從知道二舅的死訊,我的心裏老是轉不過彎來。前些日子還通過電話,他的聲音宏亮,還囑咐我不要給他寄東西。如今,電話那頭,我聽到的卻是舅媽的啜泣聲。

我一共四個舅舅。三舅四十多歲死於心髒病,大舅去年因肺癌去世,老舅死於車禍,還有一個常年癱瘓在床的四舅。這四個舅舅,我跟二舅最親、最近,其他舅舅的離世對我來說就像毫不相幹的人離開人世,內心沒有絲毫波瀾。可是二舅的離世讓我心裏非常難過,跟老姨打電話說,我心裏好難受,非常難受。老姨安慰我說,難受也沒用,人已經沒了。舅媽說,二舅昏迷了三天,我就想啊,這三天怎麽也該搶救過來了,而且我多麽想知道我最親愛的舅舅在這三天是怎麽熬過來的,經曆了怎樣的生與死的搏鬥。

每次打電話都要囑咐舅舅注意身體,老爺子很倔,根本不願意聽。根據舅媽講,那天他散步回來,就去衝熱水澡,衝完後舅媽發現他一條腿上不了床。我看過國內很多有關老人洗澡奪命的報道,本人不是學醫的,不懂其中原理,但是奉勸所有家裏有老人的朋友,一定囑咐親人們,老人洗澡不要時間過長過熱。

三十多年前的一天,舅舅從廣西柳州出差到錦州,順便到老家看看。媽媽給二舅炒了幾個菜:青椒炒雞蛋、豆芽炒肉等,那裏當時最好的菜肴了,我當時是個初中學生,非常靦腆地坐在炕沿邊,吃完幾口飯就馬
上返回學校去上課。從那次到我家,二舅決心要把我培養一個有出息的孩子。姐姐比我大兩歲,可是她的
成績不是很好,很早就不想念書了。所以,我成了舅舅重點培養看護的對象。

當我考上了省重點高中,我開始跟舅舅有了書信往來。那時候人民幣很值錢,12塊錢就是一個月的夥食費。舅舅開始每月跟我寄錢,雖然不多,但是我知道遠方有一個舅舅在牽掛著我。

我在大連上大學時,舅舅來看我,他帶我下飯館,點了很多我愛吃的東西,也是打那時候開始,我開始吃鬆花蛋。第一次吃鬆花蛋吃得我很難受,舅舅一再堅持讓我吃,說有營養,不好反駁舅舅,吃得我眼淚汪汪。再後來,我對鬆花蛋就不那麽反感了,而且還很愛吃。即使現在我也很愛吃鬆花蛋,但因為鬆花蛋有鉛,我能不吃就不吃了。第一次嚐鬆花蛋的難受勁現在還曆曆在目。

大學畢業後去了錦州,我工作的中專學校建在錦州的北山坡上。班裏的同學有一半比我大,在這樣一個封閉缺乏資源的學校裏我跟很多學生混在一起。我們一起作畫作詩,我當時還學會了左手寫字。給舅舅寫信時,興奮地告訴他我會用左手寫字了。信發出去沒多久,舅舅從天而降。原來,舅舅以為我出了事,失去了右手,否則,怎麽告訴他我用左手寫字呢,他不放心,特地從柳州趕到錦州看我。

我從小到大沒有得過父愛,混混頓頓地長大,舅舅對我的關心和愛使我這個沒有父愛的孩子一點也沒有覺得缺少什麽.原來我還非常恨父親,但自從我做了母親,對父親那種恨突然間無緣無故地蒸發了。如果父親還在人世,我肯定會象愛母親、疼母親那樣愛他、疼他。疾病、貧窮一直困擾著父親,困擾著他短暫的一生。我現在理解了父親暴躁、執拗的脾氣。
 
出來一趟不易,舅舅決定回老家看看。我請假跟舅舅一起去看老姨。在老姨家,舅舅拿了一本女大學生被騙的報導讓我看,讓我提高警惕,他能想到的事情都替我想到了。我當時的態度是極其不耐煩,覺得舅舅把我當成了傻子,我認為被騙不是貪心就是缺心眼,所以對舅舅的提醒不屑一顧,那時的我多麽無知、粗魯,錯怪了舅舅的疼愛。

1989年我考上研究生去了北京,終於離開快讓我瘋掉的錦州。畢業後留在了北京,94年邀請舅舅、舅媽到北京玩。舅舅知道我討厭吸煙,每次都跑到外麵去吸。那時我已經聯係出國的事情,我到北京西站送舅舅回柳州時說,將來我要邀請舅舅、舅媽來美國旅遊。

1997年我終於如願以償,拿到了美國研究生院的錄取通知書。由於單位有人私拆信件,弄得我非常被動,在快開學的一周才辦好了出國手續,然後趕回家看望媽媽、姐姐和老姨一家。舅舅在廣西柳州,住的太遠,就沒有去跟舅舅告別。我這一走就是十幾年,我跟舅舅到是經常通話,但是卻沒有見麵。

舅舅雖然學的是理工科,但是他的文學功底很深。他寫了很多優美、對仗工整的律詩。舅舅極其愛國,他當時下柳州就是響應祖國號召,支援南疆建設。舅舅還寫了很多憂國憂民的信,提了很多建議。我經常勸舅舅我們小人物,掀不起曆史的駭天巨浪,我們還是踏踏實實做自己的事吧。退休後,舅舅不再
跟我提起他又給上頭提了哪些哪些建議。相反,我們都是常聊保健的事。

舅舅身體一向很好,除了高血壓他沒有什麽毛病,本打算過幾年回國去看他,可如今舅舅就這麽不辭而別,這麽不辭而別,我的心好痛。

我很久都不能接受舅舅離開我們而去的事實,我的耳邊老是回想起舅舅宏亮的聲音。舅舅,雖然你走了,但是我依然愛著你。我會把對你愛轉移到舅媽身上,舅舅,您在天堂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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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南山鬆 回複 悄悄話 好深厚的感情。願他走好。

節哀保重。
biaochen 回複 悄悄話 The words reflected the deep, true love of you to your uncle, the beloved one who had influence you a lot during your growing up. Take ca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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