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地揮一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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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木橋的“白求恩”(ZT)

(2018-09-05 12:42:43) 下一個
錢千裏,舒適,賀路,於傑,楊師愈,1956年定了文藝幾級?-轉載者
大木橋的“白求恩”(東方早報2013年1月30日上海影事版)
大木橋的“白求恩”(東方早報2013年1月30日上海影事版)
大木橋路41號,解放前曾是“國泰”、“大同”電影公司所在地,解放後成為國營聯合電影製片廠的第三攝影場。40年前,這裏辦起了上海電影製片廠技工學校,我有幸成為其中的一名學子,天天與幾位老藝術家尤其是舒適“見麵”……
一、大木橋路41號
1973年,已是“文革”後期,上影可能意識到電影製作隊伍已經青黃不接,必須未雨綢繆,培養年輕一代,便辦起了技工學校,招了100名學生,分成兩個置景班、兩個照明班。我就是這幫剛剛從上海各個中學走出的年輕人中的一員,為能吉星高照進入這個充滿神秘感的藝術殿堂而歡欣鼓舞。當我們像小鳥一樣嘰嘰喳喳歡叫著跨入大木橋路41號大門,一片破敗的景象展現在麵前,除了一排灰瓦白牆的平房、一個破破爛爛的小攝影棚,就是一大片空地。看守門房的是位黑黑瘦瘦的幹癟老頭,戴頂灰色壓發帽,眼窩深深凹進去,小眼睛倒挺有神,打量著我們,沉默著。知情者悄悄透露,他是錢千裏——原來是拍過《十字街頭》、《馬路天使》等電影的著名演員啊!不由感慨:大明星為我們看門,有意思!
再走進去,隻見一位禿頂、白發的老者,紅光滿麵,胸前圍著粗白布圍兜,正彎著腰在室外一個水泥砌成的大水池裏洗菜、淘米,側麵看過去,活脫就是“白求恩”。有人遠遠地朝著他指指點點:“舒適、舒適……”啊,那不就是《紅日》裏的張靈甫嘛!同學中大部分沒看過《清宮秘史》,隻知道《紅日》。原來,舒適剛剛從幹校到工廠,再從工廠被召到上影技校,為我們當火頭軍了。還有幾位正在廚房忙碌的,經老師一一介紹,不由嚇一跳:瘦瘦的,戴頂藍色壓發帽的是賀路——上官雲珠的導演丈夫;黑黑胖胖戴副眼鏡的是於傑——導演;還有一位戴黑邊眼鏡斯斯文文的則是楊師愈——他們的頭。這下更感慨了:大明星、大藝術家為我們燒飯,太有意思了!
每天,隻見舒適在廚房忙進忙出,也不多言,但偶爾聽到他說話,隻覺充滿了胸腔共鳴音,聲若洪鍾。我們和體育老師一起,自己動手把個操場整治得平平整整,畫一圈白線,豎起兩個籃球架,就可以打球了。奇怪的是, 酷愛打籃球的舒適一次也沒有和我們賽過球,頂多站在廚房門口,朝籃球場張望幾眼。也許,他覺得這時候隻該在廚房忙碌,而不能在球場上出風頭,畢竟還有工宣隊,一舉一動都要三思而後行。但是從他的神態不難看出,他是多麽想來玩一把啊!
那個破攝影棚裏正搭著一堂布景,說是要拍彩色版的《渡江偵察記》,學生們等候著想見到孫道臨、康泰等等明星,後來才知道,他們都老了,演員全部換成了新人。舒適從攝影棚門前經過的時候,身板筆挺,頭不朝那個方向轉一下,好像拍戲的事情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也沒興趣關心。可是,正在攝影棚門前轉悠的我們,就把視線和焦點都對準了舒適,直到他走出大木橋路41號的大門為止。
二、那一場撕心裂肺的告別
那時候的舒適看上去很淡定,但總覺得他有點壓抑。直到後來為他寫傳記,才從他的弟妹和兒女那裏了解到,這是愛妻慕容婉兒不幸去世給他帶來的心靈創傷。
那是1970年1月25日晚上9點多鍾,舒適經“特許”,在兩名造反隊員押解下,乘吉普車從幹校來到南昌大樓。電梯已停運,他等不及請門衛值班人員來開,便以最快的速度上樓,跑進久違的家,兩名造反隊員也尾隨而入。隻見癌症晚期的慕容婉兒直挺挺躺在床上,目光已經呆滯。“婉兒!婉兒!”在舒適的大聲呼喚下,她才微微睜開原本那麽美麗的雙眼,見到了穿著打滿補丁的棉衣的舒適,露出一絲笑容,好像說了句什麽,聲音太弱,可是舒適懂了,她是不想看見他被人押解回來。兩位押解人員起了惻隱之心,他們了解舒適是個講義氣、重感情的人,不會做出不合規矩之事,就悄悄地和他約法三章:“不能自殺和逃走,否則我們沒法交代,如果還想參加追悼會,那麽我們再請示領導。”舒適不停地點頭,說,“我這個人說話算數的,你們放心好了。”
夜越來越深,天越來越冷。慕容婉兒聲音一會兒響一會兒輕,有時候隻有兩片嘴唇在動,但舒適明白她的意思。慕容婉兒累了就閉一會兒眼,眼角悄悄爬出一滴熱淚。舒適不由悲從中來,他盡量克製住,但仍抽泣了一聲。慕容婉兒聽到了,睜開眼睛,艱難地舉起腫大的手臂,想抹去他的熱淚,但是還沒觸及就昏了過去。守在一旁困得昏昏沉沉的舒家小弟弟趕緊一躍而起,進行人工呼吸,把她從死神手裏奪回。
如此這般重複了兩三次,筋疲力盡的小弟弟又昏昏沉沉地打起了瞌睡,隻模模糊糊地聽到嫂子斷斷續續的聲音,“以後要跟兩個孩子生活在一起;再困難也要資助這個小弟弟完成學業,照顧好他……”
慕容婉兒不時朝牆上的鍾看,仿佛是在計算自己還有多少時間可以留在人間,要麽就是在考慮舒適還有多少時間可以留在她身邊。舒適緊緊握著妻子的手,仔細辨別著她越來越低弱的聲音,然後慕容婉兒就累得睡著了,舒適一分一秒都不敢合眼,也絲毫沒有睡意。
大約淩晨5點的時候,慕容婉兒忽然醒了,長長地歎了口氣,清晰地說道:“這一晚我睡倒睡得蠻好。”其實她也就睡了十幾分鍾,卻好像睡了整整一夜。見到舒適還在身邊,她感到了極大的滿足。突然,她呼吸又急促起來,當小弟弟又一次要施救時,舒適一下子將他按住,痛哭起來,說:“不要做了,讓她……走吧……”這時候,隻聽慕容婉兒輕輕地卻很清晰地講了一句話:“看來人死也不過如此……”從此,她真的睡過去了,再也沒有醒來。
舒適緊貼著慕容婉兒尚未冷卻的臉,緊抱著她尚未冷卻的身體,傷心欲絕:“30年,30年,就這麽結束了……”
三、“白求恩”成了麵試官
當我們快要畢業的時候,“白求恩”不見了。原來,文藝的春天即將來臨,遭寒冬摧殘的田地需要重新播種,在上影演員劇團支部書記鐵牛帶領下,舒適和孫景路、張慶芬、王丹鳳、武文璞、朱曼芳、吳魯生、王靜安等分成幾個小組,到各行各業去物色可以培養電影演員的新苗。
有一天,舒適背著一隻包,騎著他那輛老舊的自行車,來到上海海運局。先到的朱曼芳一見舒適騎著“老坦克”叮呤當啷地到了,就尊敬地喚一聲“舒伯伯”,他居然回敬她“朱阿姨”。朱曼芳一愣,隨即笑了,她知道,舒伯伯從不論資排輩,對晚輩一律平等對待。他們請海運局領導推薦幾個符合工農兵形象氣質的樸實的年輕人。於是,幾個經過精心挑選的小夥子推到他們麵前。舒適和朱曼芳覺得他們形象都還不錯,就叫他們先各自朗誦一段。未經語言能力訓練的小夥子們普通話尚有不少毛病,更談不上表演,然而舒適和朱曼芳在其中一位身上發現了可以培養的潛質,便請他到上影演員劇團報到,再給他開小灶輔導表演技巧。這個叫“何麟”的回族青年,從一名一點不會演戲的海員漸漸成長為上影演員劇團的中堅力量,1994年當上了上影演員劇團團長,後又成為上海市文聯的黨組副書記和副主席。
何麟隻是出自當時上影演員培訓班的青年演員之一,陳衝、郭凱敏、陳燁、王偉平、盧青、張芝華、陳鴻梅、程玉珠、方舟波、薛國平等24人就是這樣被挑選到上影演員劇團的幸運兒。那時候,大木橋路41號一度成為上影演員劇團的大本營,有時候,那裏會突然湧進來一大幫帥哥美女,帶領他們的都是大明星,而那個“白求恩”不是舒適是誰?隻是精神狀態完全不一樣了,如果說淘米、洗菜的舒適是個和藹慈祥的老者,那麽作為“麵試官”之一的舒適便像是胸有乾坤的老教授,又有點八十萬禁軍教頭的氣度。
四、關於“林衝”的往事
為了聽著名演員馮奇說說當年與舒適一起拍《林衝》的往事,我去了“大木橋路41號”,現在的上影公寓,當年的一絲痕跡都沒了。
那是1957年,本該由吳永剛導演《林衝》,舒適扮演林衝。忽然吳導演被打成“右派”,臨陣換將諸多不便,領導急中生智,讓舒適兼任導演,由馮奇和扮演林娘子的林彬、攝影姚士泉、製片主任吳承鏞一起輔佐。舒適那時因演《情長誼深》遭批判而心有餘悸,多少懷著一點“戴罪立功”的想法,況且救場如救火,在這種時候他不會不挺身而出的。再說,他以前導演過不少作品,已經很有經驗了,便欣然受命。
1957年12月的一天,攝影棚裏正在拍攝林衝夜宿山神廟,殺死前來火燒草料場企圖害他的陸謙那場戲,忽然周恩來微笑著陪同緬甸副總理兼國防部長吳巴瑞及夫人一行進來了,張駿祥、趙丹、黃宗英等緊隨其後。周總理把外賓介紹給攝製組,舒適則向他介紹了各位電影同仁,以及正在拍攝的戲。周總理感慨地說:“我們當時也是被逼上梁山的嘛!”舒適和馮奇等人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和周總理在一起,領略周總理毫無官架子、平易近人的風範,感覺他就像從新聞紀錄片裏走出來了。
接著,攝影機正式架好,請來賓觀看了林衝和陸謙在山神廟前對打一段戲的拍攝。周總理和外賓拍手喝彩之後提議,“大家合個影吧!”有人提出異議。周總理說:“有啥不合適的?‘古、今、中、外’一起拍張合影,不是很有意義嗎?”“古”是指穿著古裝的演員,“今”是指穿便裝的所有人,“中、外”就好理解了。於是,這一曆史性的珍貴鏡頭便永遠定格在膠片上了。
影片完成後,舒適沒有拋下吳永剛,仍把他列為聯合導演。
尾聲:
為我那本《非常舒適》寫序的著名編劇、曲藝作家和戲劇理論家沈祖安先生是舒適的好友,他說,“阿舒是有信念的,這個信念就是做個正直的人。”
與舒適合作過電影《千裏尋夢》的導演楊延晉有次問趙丹:“哎,你們這批‘老家夥’當中誰最好?”趙丹不假思索地回答:“舒適。”“哪能好?”“人品好。”
1970年代初就刻印在我腦子裏的大木橋“白求恩”形象,越來越高大、鮮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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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界築路 回複 悄悄話 難忘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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