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哲學家” (z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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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紀初英國有個著名哲學家叫羅素（Bertrand Russell），曾很受胡適、徐誌摩、趙元任等大知識分子的追捧。我認識的這個羅素則是小鎮上的退休老人，年過古稀，還在幫我校開車。當年我從美國東岸搬家到中西部的這個小鎮－朋友們笑我是“遠離文明”，就是他開著學校的車來接機的。羅素年輕時大約金發碧眼，現在頭發轉成了灰色，藍眼睛也褪色了。不過看他消瘦的臉頰、尖尖的鼻子、留著一挫山羊胡子的側影，很有點仙風道骨的意思。從機場到家開車一小時，我們邊走邊聊，就這麽認識了。

羅素在本地土生土長。年輕時曾是駕駛長途卡車的司機，走南闖北，在貫穿全美的高速公路上奔忙。年紀大了以後，他葉落歸根，又回到家鄉安家落戶。他過去曾在我校的基建設備處領導幾十個人，退休了還時常為學校辦事。小鎮地方偏僻，外出坐飛機也不容易，所以我常常請羅素開車接送。小鎮又氣候多變，所以冬天鏟雪除冰、春夏除草、乃至有關鍋爐檢修、車子房子保養等等問題，我都一並外包給羅素。因為這位老人不但車開得穩當，而且熟悉本地的氣候地理和人情人脈，堪稱是關於本地情況的小百科辭典。

當然，我願意與羅素交往更因為我敬重他的人品和性格。委托他辦的事他每次都勤勤懇懇、一絲不苟地完成就不用說了，而且他還會額外細心地照看我的房產。就是不掃雪除草的日子，他也會來檢查我的草地樹木，時常提醒我應該修剪或者告訴我怎麽防止自然災害帶來的損失。那年夏天父母來看我，正好羅素在屋外除草，我們讓他進來坐，他卻說衣服上沾了草跡，隻在門口站著聊了幾句，堅決不肯進屋坐下，讓父母都感歎“素質真好”。

羅素又自有一套養生處世的樸素的“生活哲學”。比方說，他曾得意地告訴我，他每天早上喝上一杯洋蔥榨汁拌醋，所以身體很好，幾乎從不感冒。他又常常告訴我小時候在本地農莊裏長大的往事。那時因為他家住在鄉間，從房子走到郵箱都要十幾分鍾，所以每次郵遞員來送信送包裹，他們都舉家歡欣。 因為家裏沒有餘錢，複活節能夠得到一點糖果的話，小孩都舍不得吃，要放在罐子裏慢慢享受好幾個月。可是羅素卻覺得那樣的生活遠比現在要好，因為每個人都惜福知足，而且彼此關係親近。據說當年每周五晚上大家都會去雜貨店購物，順便也聊聊家長裏短，所以每次買東西就等於參加一個非正式聚會。小鎮上人人都互相認識，也互相關心、互相幫助。

當然，活到古稀之年，羅素的生活也並非一帆風順。比方說，他的女兒年輕時是個“問題少女”，酗酒吸毒，至今還沒有拿回當年被吊銷的駕照。現在她雖然幡然悔悟了，可是自己一個單身母親帶著女兒，往往入不敷出。羅素當然要為女兒提供經濟和感情上的援助。現在不但女兒免費和父母一起住，而且外孫女基本就是老兩口撫養長大的。羅素的兒子因為受到美國經濟衰退的衝擊，最近失去了工作。而羅素相濡以沫的老太太，近幾年一直心髒有問題。三年前曾發生過心肌梗塞，用直升機送進急救病房，聽說最近又要進行心髒手術了。不過，每次見到羅素，他總是樂觀、積極地對待生活中的各種挫折。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量入為出，知足常樂。在這個“遠離文明”、世外桃源似的小鎮上，羅素老人的生活態度也暗合道家哲學的自然、抱樸之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