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申江服務導報
(7/10/2009)
20世紀二三十年代,上海風雲際會,巨匠雲集。
1919年4月,杜威來訪;1920年10月,羅素前來講學;1921年9月,門羅造訪;1922年10月,上海迎來杜裏蘇;1924年4月,泰戈爾在這裏引起轟動;1933年,無線電之父馬可尼親臨上海;1936年,卓別林來到上海……名單或許可以列得更長。他們的到訪,釀成了中外文化交流史上的奇觀,留下了許多值得我們聆聽的故事。
1936年3月9日下午1點半,卓別林攜影片《摩登時代》的女主角寶蓮·高黛及其母親一起,乘坐美國“柯立芝總統”號抵達上海。按行程,翌晨即要隨船離開。因此,他們在上海的行程非常緊張。
卓別林到來後,梅蘭芳、胡蝶等人已等候多時。舊友重逢,分外高興。
1930年5月,梅蘭芳訪美時,結識了長他5歲的卓別林。梅蘭芳當年僅36歲,但表現出來的氣度,令卓別林和在場的美國人敬佩不已。如今,在上海再度相聚,卓氏拍著梅蘭芳的肩膀說:“6年前,我們在美國見麵時,兩人頭發都是黑的,而今我的頭發已經斑白,你的頭發還是烏黑,甚至沒有一根白發,這真太不公平了!”卓氏說這番話時,多少帶點幽默誇張。
梅蘭芳回答說:“您比我辛苦,每一部電影都是自編、自導、自演、自己製作,太費腦筋了,我希望您保重身體。”這一段對話,頗見卓、梅兩氏不同的性格才情。
下午4時,上海文藝界人士以國際藝劇社的名義,在國際飯店安排了一場歡迎茶會。由於卓別林上岸後,需要到華懋飯店(今和平飯店北樓)安排住宿事宜,也少不得略事休整,加上遊覽南京路、城隍廟等處,直到下午5時半卓別林才匆匆趕到國際飯店。
這次茶會,來了一百多位文藝界人士。除梅蘭芳外,卓別林又結識了電影演員胡蝶。他對胡蝶說:“我不曾看過你主演的片子。將來我再到上海的時候,我一定先去看看。”
當時,國際藝劇社的一場中國畫展正在國際飯店舉辦,眾人邀請卓別林前去觀看。卓氏具有一定的藝術鑒賞力。當他看到畫展中有一張西方人畫的中國女子像,盡管筆墨線條皆為中國風格,但還是被他一眼認出,說:“這張畫大概是一個外國畫家的作品吧!”令眾人敬佩。
卓別林在上海與人合影甚多,至今可在《良友》、《電聲》等畫報上看到。那幅卓別林與梅蘭芳合影的照片,後麵背景掛著一些中國畫,想必就在這畫展的展廳裏拍的吧。
晚上6點半,卓別林在華懋飯店接受記者采訪。他幽默地對記者說:“隻要我能說的,我都願意說,總之以使諸位記者先生滿意為止。”這一番開場白,讓記者們甚為滿意,贏得一片喝彩。大家問他對上海的印象,卓氏一言以蔽之:“太興奮!”他告訴記者,“舍舟登陸後,即為友好邀遊全市,作最初之觀光也。滬市為世界大都市,餘蒞斯土尚餘生平第一次。”他還竭力稱讚中國女子可愛之極,遠勝歐美。
當然,大家最為關心的還是卓別林的本行——電影。有記者問及他對中國電影的感想。卓別林實事求是地回答,他僅看過一部中國默片,連片名也不記得,因此不願發表“隔靴搔癢”的意見。
記者采訪結束後,卓別林再次匆匆趕往國際飯店,出席由萬國藝術劇社舉行的晚宴。晚宴主角之一的胡蝶,在晚年寫的回憶錄裏,記下了與卓別林見麵的情況。她問:“卓別林先生,我原以為您一定是很滑稽有趣的。”
卓別林眨了眨眼睛,說:“唔,我知道您的意思。不過,請允許我問您一個問題,聽說您在攝影棚裏和導演合作得很好,您所主演的片子也大多是很嚴肅的,那麽現實生活裏的您又是怎樣的呢?”隨後,卓別林介紹了很多自己拍片的經過和心得,給胡蝶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晚宴後,梅蘭芳陪同卓別林先去大世界隔壁的共舞台,觀賞京劇連台本戲《火燒紅蓮寺》。當他們趕到時,戲已經開演,正演到其中最精彩的一場“十四變”。這一情節,有文有武,有唱有做,卓別林觀後連連鼓掌,尤對兩人比劍一場,譽為“東方僅有藝術”。對變幻無窮的舞台背景和熱鬧的武戲打鬥,他也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因劇情緊湊,不容拉幕換景,14場布景完全在熄燈一刹那間變換,卓別林對此讚不絕口。他對邊上的人說,在國外,除莎士比亞戲劇演出有此換景法外,其他尚不多見。
卓的到訪使共舞台喜出望外,一連幾天都在報紙上刊登“滑稽大家卓別林特來本台觀劇”、“卓氏觀後讚不絕口”的廣告,為《火燒紅蓮寺》宣傳造勢。
電影界也不甘落後。卓別林離滬後,《申報》還刊登了影院的大幅廣告,推崇卓別林為“滑稽大王”,稱“環遊世界新自日本轉道來滬之笑匠:卓別林並未離滬”,將用他的影片“招待各界”。這則廣告連續見於報端,一直到3月29日才被撤下。而卓別林的新片《摩登時代》廣告,則從3月21日《申報》上開始登載,觀眾反響極為熱烈,他的電影也在上海受到歡迎。
在共舞台出來後,卓別林一行又去新光大戲院看戲。
卓別林光臨的那晚,新光正上演馬連良、小翠華、葉盛蘭等人的全本《雙嬌奇緣》。卓別林到時,正趕上生、旦、淨、醜各展所長的《法門寺》“行路”一場。有人告訴卓別林,在中國觀劇,極少拍手而要喝彩。於是,看到精彩處,卓別林也隨觀眾一起時時叫好。他還用右手在膝蓋上輕輕打著節拍,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卓別林說:“中西音樂歌唱,雖然各有風格,但我始終相信,把各種情緒表現出來是一樣的。”
一個多小時後,演出完畢,卓別林迫不及待地走到後台,祝賀馬連良演出成功。馬連良來不及卸妝,卓別林已學著中國人的樣子在台上與他拱手作揖,然後伸出手來,兩個人緊緊握手並交談起來。穿著西裝的卓別林與穿著戲裝的馬連良的一組合影,就是被眼疾手快的記者搶拍下來的。
從新光出來,卓別林遊興不減。從美國出發時,他曾問好友範朋克,上海有哪些地方值得一遊?範朋克告訴他,上海有一間舞廳很有名,叫做“百樂門”。上海逗留的時間如此短暫,卓別林怎麽舍得放棄這難得的機會呢?於是,精力旺盛的卓別林再赴百樂門舞廳跳舞,直至淩晨3點才回到住所休息。上午9時,卓別林一行坐船離滬赴香港。
1954年7月,周恩來總理在瑞士日內瓦會見卓別林時,這位喜劇大師告訴周恩來說:“我在1936年到過中國,到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