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人們無法直麵強權,就隻好意淫了。李敖的特立獨行和對當權者的批判,使得他在大陸頗受歡迎,雖然這種歡迎的基礎恰恰是李敖所鄙視的。
回想起來,我最喜歡的,是李敖的一些小文章,譬如看誰文章寫的好,狗屁分三類,這樣的東西。
李敖曾經引用過一個人的話,大意是年少時不敢太激進因為怕老年太保守。李敖引用此話,是在批評老家夥們年輕的時候風雲際會到老隻會做縮頭烏龜,可歎,並鞭策自己要保持銳氣到老。李敖自己的表現,讓我不由得反思這句我一直珍藏的話和所謂少年激進老年保守的關係。
李敖年輕時候批國民黨,現在批民進黨,都是和當權者鬥爭。看是去是激進保持到了晚年。但是在我看來,這個是隻表麵現象。
李敖年輕的時候批國民黨,是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概,是真正擔風險要坐牢的。現在雖然也是批評當權者,但是島內局勢已然不是“戡亂”時期的局勢,需要批判的“不民主”“不自由”也不再是白色恐怖式的不民主和不自由,時代不同,專製者更狡猾,而李敖還在用同樣的方法,隻能說是朝虛處放槍,找不到靶子。事實上,我很懷疑李敖是否仍然認真地在批評,他跳出來參加競選之舉,十足地象是配合作秀,走台灣娛樂式的政治路線,哪裏還有當年的尖銳。
如今的李敖,看似仍然什麽都批,其實什麽都沒批,老了的李敖,雖然說不上保守,但是明顯不知道該怎麽激進了。
李敖在三十年前的敵人國民黨已然不能一手遮天,李敖為之奮鬥的自由仿佛也多少可以嚐到,李敖今天的表演,對台灣亂七八糟政治秀的參與,更象是推波助瀾的聲援。從這個意義上講,李敖已然從主流的對立麵轉而支持主流的邏輯,從激進的鬥士變成了現狀的維護者。這個現狀,不在於是否跟執政黨對立,而是這種對立以何種形式出現,李敖的對立,不再是當年要改天換地式的對立,而是兩黨製多黨製體係內的對立,就整個體係而言,李敖已然不是反對者,而是支持者。而這種轉變,決不是因為憤青李敖理想已然實現。李敖的晚節不保,以很扭曲的方式,應驗了他自己的擔心。
我常常聽到一句話,是說年輕不激進是愚蠢老了激進是愚蠢(It is stupid not to be left when you are young. It is stupid to be left when you are old)。
在我看來,李敖年輕時候的激進,和年老的“不激進”,決不是再一次證明了這個警句的普世正確。相反,我以為它恰恰說明了這個被到處拿來當槍的名言就是李敖所說的狗屁。
用激進和保守來作為標準衡量一個人的觀點和行為,是一個很愚蠢很差勁的標準,不是因為這兩個詞語意上有什麽問題,而是人們在用它們來作為評判標準的時候,必然是對觀點和行為的具體內容視而不見的時候。這兩個詞,已經完全淪為將人一棒子打死的標簽了。
最要命的是,這句屁話,常常是為了強調它們的後一半,常常是裝成熟的人批評試圖有所為的人的故作老成。成熟,常常被用來掩飾對於道德判斷的放棄。
假如一個人到了老年,就自以為明白了事理,因而要從左跳到右,從激進跳到保守,這是一件很滑稽的事情。根本原因,我認為,是這個人在激進的時候,左的時候,就沒有想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李敖當年擔心的有理,隻不過當時他並不知道,他的擔心有一點錯位,真正的問題不在於年老了是否會變得保守,而是年輕時的激進是否走在正道。
李敖年輕時的激進,都用來崇拜西方的民主否定中國傳統文化了,其實他自己也明白,中國傳統文化裏麵,有它的精彩和道理,隻不過搶棒子的過程太過激烈,顧不上細膩,隻好目的決定手段了。然而這種簡單化的結果,隻能是王八蛋代替了龜兒子,並且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了。
再進一步說,年少激進固然有糊塗的地方,為什麽老了保守就一定是因為成熟懂事兒?為什麽就不會是因為老糊塗?我很懷疑,否定年少激進的老保守,在他們的一生當中,不論少年還是老年激進還是保守,他們支持的或他們反對的,大約都找不對點兒,他們從來就沒有真正明白該支持什麽反對什麽該激進還是該保守。這樣的人,用黃蓉的話講,年紀都活到狗身上了。
能像李敖這樣,年少的時候冒坐牢的風險和當權者對著幹,就算是有糊塗的地方,也已然是人傑了。其它的人,跟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