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雨水·Civil Engineering·大躍進

夏天是暴雨季節，近來北京（以及其它一些大城市如武漢）遭遇大雨（百年一遇我存疑，但是雨非常大是肯定的）。從網上的圖片來看，連故宮都泡在水澤中了，我猜測這是紫禁城被建造以來史無前例的一次。想想看，在還有皇上的帝國時代，若是皇宮被泡在水裏了，這得連累多少大臣掉腦袋啊。

每當我們批評國內發生的近乎荒謬的事情，都會引起一些同學的反彈，我也開始慢慢地學會理解他們的感受。所以，我給自己立了個規矩，（盡量）隻做建設性的批評，不為了批評而批評，在批評的同時要給出善意和理性的建議。這樣或許可以表明，沒有人在幸災樂禍，大家隻是本能地對那片土地上發生的一切關注和牽念。

中國這三十年的成就最顯著地體現在城市建設上，一片片高樓拔地而起，常叫我們這些隔幾年才回去的人找不著北，除了驚歎就是讚歎。一個曾經原始落後的國家，在步向現代化時，大規模的硬件更新是不可少的，這個沒有異議。然而，這個超大規模的建設和更新的過程，必須要有科學的精神和理性的態度。城市建設是一門成熟的應用科學，叫做Civil Engineering，要有智慧的規劃，要有周密的simulation和數據性的論證，還要有嚴格的測試和驗收。

帶有批評性地說，國人（尤其是40後、50後、部分60後出生的人）由於受到過去某個時代的熏陶和影響，做起事來（尤其是處在決策性的地位上）明顯帶有“大躍進”的色彩和風格，動輒就要“大幹快上”、“一萬年太久，隻爭朝夕”等等，牛氣衝天，豪情萬丈。沒有理性的精神，沒有工程學的嚴謹和審慎，結果是不容樂觀的，我隻希望不要出現災難性的後果，但也隻能是希望。中國曆史上的大躍進，其直接後果是什麽，那個時代過來的人恐怕記憶猶新。不尊重科學的“義和團”式的蠻幹和一廂情願，是不可能把中國一步帶入到現代社會的。已經是二十一世紀了，我們要成為一個現代的國家，提倡要科學地發展，就不能隻追求速度和表麵的輝煌，要把基礎打好，要踏實，要追求長期的增長效益。

具體一點說，中國的城市規劃做得非常糟，或者幹脆地說國內根本就沒有現代意義上的Civil Engineering。世界各大建築設計Firm都在中國有分部，可是倒沒聽說過哪家企業（或事務所）是在幫著中國作城市規劃的，當然這應該是管理城市的政府部門的職能。北京這樣大的城市，地下管道（plumbing）的鋪設居然缺乏整體設計，今天蓋上，明天挖開，水平低下，遠遠沒有達到一個現代城市應有的標準，何況是對人口密度如此之大的中國城市而言。

城市規劃落後的另一突出體現是惡性交通堵塞，這在北京這樣的城市早已成為家常便飯。由於缺乏科學的思路，一說要治理交通堵塞，就拓寬主幹道，聽說國內的有些馬路已經有一、兩百米之寬了，仍然沒有解決堵塞的問題。因為車流、物流等都是應用科學和工程學的內容，除了主循環以外，大量的微循環係統也同樣的重要。不能不說，中國在這些領域明顯缺乏專業性的人員，從事城市規劃的人的知識結構嚴重落後於時代。

建設性的建言是，希望國內的各個城市主管正視這個嚴重的問題，不要諱疾忌醫，不要別人一批評，就拿“百年一遇”、“外國也發大水”這樣的說辭來搪塞。亡羊補牢，尤未晚矣。從現在開始認真做patching即打補丁的改造工程，讓整個城市的循環係統健康合理起來，對付“千年一遇”的暴雨可能要求太高，但是對於“百年一遇”的自然事件應該有免疫的能力。

談到這裏，思維跳躍一下，其實我們一直在提倡的製度性改善，尤其是中國的憲政和法治的建設，就是關乎一個國家整體命運的Civil Engineering。經濟上短期的發展，不能替代製度的完善和建設；經濟上的短期成就，也沒法長期掩蓋製度建設上的落後。中國的經濟已經處於“百年一遇”的各種困境的交織點了，希望未雨綢繆，正視可能出現的硬著陸，提前疏導和主動變通。萬一出現“水漫故宮”式的經濟版現實，中下階層的百姓們可就真要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了。既然強調民生，那就把民生搞好，雖然按我的理念和常識，不講民權的民生，僅僅是遍布皺紋的臉上的那層薄薄的化妝，缺少實質性和長期性的製度性保障。

再跳到文化的領域，我們講文化的重整化（就是文化的改良和更新），同樣是一個類似的Civil Engineering的問題。如果把幾千年傳承下來的中國文化比作美麗精致的四合院，那麽這個文化缺少的就是適合現代生活需要的地下管道（供水，排（汙）水，煤氣，電，通訊）以及地麵道路的鋪設和規劃，而這些現代生活所必需的地下管道和地上道路，就是我們平常所說的普世價值（自由，人權，法製，民主等等）的內容。不管你喜歡或選擇什麽風格的內裝修（傳統風格，西方風格，科技風格，抽象風格，田園風格，。。。），都少不了那些看見或看不見的infrastructure（結構性的基礎設施）。過去的時代，人們說要以“中學為體，西學為用”，顯然有認識上的不足。西學（現代文明，科學，法製等）是結構性的，而不僅僅是汽車、電燈這樣的用品（這些都是皮毛，不是本質）。國學（傳統文化和中國特色）隻能是我們生活的“內裝修”（習俗，親切感，歸屬感，精神需求，等等），作為體（政體，國體，法律，經濟）是遠遠落後於現代文明的。

俺上午起來寫下這些文字，自我感覺很富建設性，不屬於冷嘲熱諷，更不是幸災樂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