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金山交響樂團最近的一大盛事就是從本月28號到30號的三場由樂團總監薩羅寧(Esa-Pekka Salonen)執棒的馬勒第三交響樂音樂會,這也應該也是樂團本音樂季的最後一場音樂會,本人聽的是周五的第一場。馬勒的第三交響樂也是他最長的交響樂之一(95 到 110分鍾),音樂會中沒有中場休息。這部交響樂也曾在BBC音樂雜誌在對各大交響樂隊的指揮做的一次投票中獲選為曆史上最偉大的十部交響樂之一。我周圍的一些愛樂朋友很久以前就殷切的期待著這場音樂會,本人又是近水樓台,拿到非常好的座位。音樂會的票房一定不錯,當天我和朋友較早的走進Davies 音樂廳時座位已基本坐滿。
馬勒曾經在一次和芬蘭作曲大師西貝柳斯對交響樂的真諦的交談中,對西貝柳斯的交響樂的嚴肅,風格和邏輯的信條有所保留,馬勒認為交響樂應該是一個世界,它應該包羅萬象。看的出,這部交響樂也算是馬勒相對比較陽光的交響樂,這和他當時的環境相關。他那時剛剛能從漢堡歌劇院音樂總監的繁重工作中抽閑,到新建的郊外有親友陪伴照顧的小舍中創作,他把這段時光叫做“仲夏夜之夢”。交響樂有六個樂章,但六個樂章又分成兩大部分。第一部分包括長達30分鍾的第一樂章:第二部分包括其餘的五個樂章。第四和第五樂章也運用了聲樂:女高音獨唱和由女生與童聲的合唱。馬勒在他的前四部交響樂中傾向於提供一些啟示性的標題,諸如在此交響樂對每個樂章的文字提示:1潘(古希臘神話的牧神)的蘇醒,夏天走過來了,2: 草地和鮮花在告訴我,3: 動物和森林在告訴我,4: 人們在告訴我,5: 天使在告訴我,6: 愛在告訴我。有意思的是,在1902年首演時,他卻把這些標題從節目單上拿掉了,在與一位音樂評論家的通信中,他表示:如果在聽音樂之前你必須先要告訴聽者音樂背後的經曆以及聽者應該如何在音樂中去體驗它的話,那這個音樂還有什麽可聽的價值呢?……。不過這也隻是作曲家的理想國而已,在我們的現實經曆中,這些引導性的啟示還是頗為有用的。
音樂會開始,當指揮薩羅寧步上舞台時,台下報以經久的熱烈掌聲,甚至當薩羅寧已站到指揮台準備示意樂隊開始時,掌聲還是不斷,他不得不回頭再向觀眾示意回敬,當時的場麵頗為感人!(這裏有大家心照不宣的原因)。這部交響樂的樂隊編製是相當大型。龐大的管樂組,光圓號就有八個,每個木管組都有四個樂手,兩架豎琴,龐大的打擊樂組和弦樂群。當指揮的第一個手勢揮動下去,圓號組吹起那對生命的呼喚的號角時,整個劇場已被這浩瀚的召喚震撼住了,此刻我的熱血開始沸騰!第一樂章充滿戲劇的衝突,音樂在光明與黑暗中掙紮,可以聽到葬禮的腳步聲,甚至可以聽到哭嚎;大提琴聲部的急速上行的音型在銅管樂器的鏗鏘和喧囂中對抗求以存在,樂團的次中音長號的獨奏簡直就是在仰天長嘯,肝腸寸斷!一種令人窒息的感動已讓我熱淚盈眶。這長達30分鍾的第一樂章每一刻都在深深的扣人心弦,薩羅寧的指揮呼風喚雨,舊金山交響樂團的演奏蕩氣回腸,樂章最終以充滿光明的凱旋結束。雖然音樂會沒有中場休息,還是看到指揮在樂章結束後坐到指揮台下,麵對樂隊事先準備好的椅子上小歇,為接下來的五個樂章養精蓄銳。
第二樂章是整部交響樂最美的時刻,美的像暴風雨後的一道彩虹,嚴冬後的一縷春風 - 生活畢竟還是美好的,生命畢竟還是充滿生機的!我相信馬勒此時一定在深陷愛河,不然不可能寫出如此讓人銷魂的音樂。樂章在有小步舞曲風的節奏下輕盈的旋轉,獨奏樂器間的對話為音樂增添一種室內樂的親昵感。樂團每個聲部的首席的獨奏樂段都淋漓盡致。在此我特別要提及樂團的小提琴首席Alexander Barantschik 和樂隊新成員首席長笛Yubeen Kim, 他們的獨奏樂段都特別的發光。在樂章輕盈的結尾中可以感到觀眾被音樂從第一樂章的感傷中救贖並帶到到另一個世界了,一個生命的樂園中去了。
第三樂章是諧謔曲性格,樂曲諧趣橫生,也不乏玩世不恭的情趣,典型的馬勒式的幽默。樂章中有一樂段要求獨奏小號手在幕後吹奏,與台上的樂隊遙相呼應,造成一種遙遠的空間感,非常有效果,而樂團的小號手的演奏委婉動聽,與樂隊的合作天衣無縫。第四樂章是次女高音與樂隊的合作,歌詞是充滿濃鬱感傷的詩句,但歡樂終究是永恒的。當晚的女高音歌唱家Kelly O’Connor音色濃鬱,演唱感人。第四樂章加入了女生合唱與童聲合唱,歌詞是涵濃厚的基督教色彩的詩句。舊金山交響樂團的合唱隊與太平洋男生少年合唱團的演唱精彩至極。
第六樂章又是重頭戲,讓我想到馬勒另一個曠世傑作 - 他的第五交響樂的第四樂章Adagietto, 一種超長氣息,糾纏不清的情感的傾瀉。雖然時而伴隨著微微的傷痛,但音樂整體是對靈魂的慰藉。樂曲委婉傾訴的旋律像拉皮筋般的伸展收縮,高潮樂段“捶胸頓足”。人們的心也隨著音樂伸展,擴張,直到最後的意猶未盡的終止。尾音在兩架定音鼓的重音的敲擊中隨著薩羅寧的魔幻般的手勢下懸空高擱而終止,雖然整部交響樂以慢板樂章結束,但薩羅寧把尾聲塑造成一種情感的飽和,極為震撼!觀眾全體起立報以近乎瘋狂的掌聲與喝彩聲,指揮薩羅寧走到樂隊各聲部麵前依依致意,在經久不息的掌聲中指揮多次帶領歌唱家,合唱隊員返回舞台謝幕,場麵空前。
* 自己的一些感想。我本人非常欣賞薩羅寧的指揮,當然也是因為自己是搞作曲的,也非常欣賞作為作曲家的薩羅寧,有人甚至認為他的作曲造詣與他的指揮不相上下。他的指揮很有表現力也很簡潔準確,正因為他作曲家的背景他指揮現代作品尤其得天獨厚。
* 再談馬勒。在晚期浪漫派的大師中,瓦格納和裏查斯特勞斯的音樂帶給我們的經常是眾神與超人,我們隻有在仰望中讚歎。而馬勒的音樂就在塵世人間,在我們身旁,在大自然中。我們可以親切的和他的音樂一同呼吸,並在他的音樂中找到自己,我們的情感可以無顧忌的在他的音樂海洋中漫遊。隨著年齡增長,我越來越喜歡馬勒,相信他的音樂也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被更多的人們接受,喜愛,也希望我的拙文能讓更多的愛樂者去發掘更多的馬勒的音樂。
楊智華
周六淩晨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