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有曆史意義的音樂會》

昨晚去聽了一場非常有曆史意義的音樂會 - 79歲高齡，動過腦瘤手術的邁克爾-蒂爾遜-托馬斯（Michael Tilson Thomas，簡稱 MTT）重返Davies 音樂廳，指揮舊金山交響樂團演奏馬勒第五交響樂。早在幾個月前就有傳說這很可能是MTT 告別舞台的最後的音樂會，更聽說很多朋友花幾百美金訂票，而且在很短時間內票子全賣光。這是本月25，26，和27號三場音樂會的第二場。

 

先說說MTT與舊金山交響樂團的特殊關係。他在1995由倫敦交響樂團首席指揮卸任後被聘委任為舊金山交響樂團音樂總監直到2022年，與交響樂團共同度過了25個音樂季，可以說是世界樂團史上最長的合約。記得在95年本人還有幸去聽了他接棒後的第一場首演，當時的 Gala 音樂會包含了樂團委約的美國當代作曲家Lou Harrison, John Cage 和Charles Ives 的作品首演，為樂團開辟了嶄新的音樂會曲目，真是耳目一新。首演音樂會也是達到一鳴驚人的成功，好評如潮。從此樂團也開啟了MTT的全新理念 – 在傳統曲目基礎上盡力推薦美國作曲家作品和盡力支持新音樂，而在他的帶領下，樂團有了全新的起色。另一個因素之所以MTT對本地觀眾有一種特殊的親切感，是因為他是土生土長的加州人，又是在南加州大學求學，出道的音樂家。他與舊金山的政界的關係也是非同小可，就在前不久，舊金山市長宣布把 Davies 音樂廳前的一條街以他的名字命名為MTT Way.

 

去音樂會前就有朋友警告要提前去，不然難找停車位。結果不出所料，音樂會

開始前一個小時 Davies 音樂廳前已是人群熙攘，車水馬龍，好像城市在經曆什麽慶典。後來才知道那天舊金山歌劇院，芭蕾舞團還有一些其他的藝術團體都有活動，還看到街上穿的五彩繽紛的年輕人，好不熱鬧。

 

言歸正傳。和朋友終於提前20分鍾步入輝煌壯麗的 Davies 音樂廳時已是座無虛席，也看到台上排滿的椅子，一派大型樂隊的架勢。馬勒第五是交響樂中最長的曲目之一，平均70分鍾，舊金山交響樂團演出預計的長度是75分鍾，而且是連續演奏沒有中場休息。在音樂廳大廳入口可以看到一個大牌子告示：“此音樂會沒有中場休息，如果在音樂會進行中離場的觀眾不會允許重返座位” ，這將是對普通觀眾的一個耐力的考驗。

 

而這種擔心在音樂一開始就打打消了。當觀眾就坐，樂隊隊員步入舞台那一瞬間，一種令人興奮的顧盼的氣氛就在空中醞釀，當79歲的MTT大師緩緩走上舞台時，全體觀眾頓時起立報以向英雄致意一般的凱旋式的掌聲和歡呼聲，而本人完全被舊金山觀眾的熱情和對古典音樂的崇敬徹底感動！

 

馬勒的第五交響樂是他本人最喜愛的交響樂之一，也是他所有交響樂被演出最多的一部，尤其第四樂章的 Adagietto （小慢板） 經常被作為獨立曲目在音樂會演奏。馬勒在寫這部交響樂時剛剛從生死鬼門關走出來，加之與愛人Alma（阿爾瑪）的相遇，他在這部交響樂中傾注了對人生的體驗，雖然有死亡的糾結，但整體是光明的。身為指揮家的他，憑經驗本應是對樂隊的配器和平衡運籌帷幄，了如指掌，但他在這部交響樂上費了很大的努力和無數的修改才達到了最後滿意的版本。樂曲分為五個樂章，但從音樂的結構上可以把它們劃為三個部分，第一樂章的葬禮進行曲與疾風暴雨的第二樂章形成第一部分；第二部分是風格截然不同的圓舞曲風的諧謔曲；第三部分由那個最有名的Adagietto （小慢板，據說是他獻給愛人阿爾瑪的情書）和快板回旋終曲組成。

 

MTT 與舊金山交響樂團合作演奏馬勒有50年曆史之久，加之在他任期間率領樂團錄製的Mahler Project 全套唱片曾獲7項格萊美大獎，所以他和舊金山交響樂團合作演奏馬勒就像隨手拈來一般。雖然MTT在79歲高齡腦瘤手術後在演奏中多少有些力不從心，但借用樂隊中好友的話，“這個樂隊畢竟還是屬於MTT的”，可以感覺到在台上的樂手們的完全投入，有一種“老板，不用怕，我們都聽你的！”那種默契。而MTT在完全背譜的75分鍾中展示了他手術後的驚人的耐力和記憶力！他在大線條的音樂掌控清晰自如，而至於在一些音樂細節上他的過於簡略的手勢，全由各聲部的樂手們對音樂的熟悉和專注的鼎力支持彌補了。昨晚第四樂章小慢板的速度是我所聽到過的最慢的，這種本就是長氣息的音樂在這樣的慢速度下給演奏帶來很大的難度，但舊金山交響樂團弦樂群那極具悲劇韌性的樂句和注入音樂的深沉而豐滿的音色使音樂的情感近乎飽和（可以看到鄰座的白發老人在暗自揩淚）。終曲樂章幾乎是第四樂章小慢板主題的展開，而每個聲部的賦格式進入展示了巴赫對馬勒的影響。樂隊每個聲部的呈示都出彩，合作像上了鏈的齒輪，再次證實了這25個音樂季的磨合所形成的天衣無縫的默契。音樂在旋風般的高潮中結束。

 

舊金山交響樂團的演奏氣勢磅薄，扣人心弦，在最後的強音中，觀眾像脫了弦的箭一般全體站立，在歡呼聲中報以長時間的掌聲。MTT頻頻向觀眾鞠躬敬禮，還動情的講了幾句話，雖然本人沒太聽清講話內容，但從觀眾的反應來看一定是感人肺腑。舊金山的觀眾把Michael Tilson Thomas 看作城市的英雄，而舊金山交響樂團已成為城市的文化寶藏。

 

才發現台上樂手們每人都在胸前帶著藍色的彩帶，打聽原來那是指揮最喜愛的顏色，這種建立在音樂舞台上的友情何不更是地久天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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