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的哲學

在紛繁的塵世中,找一個角落,與自己對話,升華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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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遺忘的女人

(2024-02-03 16:23:06) 下一個

 

昨晚失眠,是因為從表姐那裏聽到N的名字。

我和N隻見過一麵,在大約20年裏,我從來沒有想起過她,但這個被我遺忘的女人, 卻讓我失眠,以至於我必須改變計劃, 專門為她寫篇文章, 好讓我的心情恢複平靜。

剛開始, 我不知道N的真實姓名, 因為好多人都叫她狐狸精, 而她的女兒被叫做小狐狸精。她破壞了大表哥的婚姻,雖然孩子都有了, 但要想住進大姑的大房子裏, 並非易事, 不僅因為那套房是專門分給老幹部的, 也因為她是農村戶口, 而且竟然還是個發廊女。

哭鬧,自殺, 打架 ,雞飛狗跳了好幾年, 她成功了,所以我們就有了見麵的機會。大姑一家, 對她充滿了怨氣和鄙視,我忘了自己對她是什麽態度,隻記得飯桌上的氣氛很尷尬,而那個傳說中的小狐狸精, 倒是挺可愛, 乖巧地叫我姑姑。

後來, 大姑癌症去世, 表姐說很大程度上是被狐狸精給氣的。 再後來, 聽說N主動提出離婚,隻要表哥放她走, 她一分錢都不要。大小狐狸精從此就消失了, 而大表哥, 還不到40歲, 就因為心髒病猝死。也許, 他到死都不知道, 自己有心髒病。

二十多年後,表姐提起N,是因為另外一個表姐居然在電梯裏碰到N!N說離開表哥後, 她的下一任丈夫也離過婚,有個兒子, 所以她再也沒有生孩子。第二次離婚,主要是因為丈夫打她女兒。表姐說真相我們都不知道,但這樣的說法無疑會獲取同情。第二次失敗的婚姻逼她再次搬家, 而新租的房子正好在那個表姐的小區裏。她現在開了個理發店,和娘家人早就斷絕了關係, 因為親哥總到她那要錢----又一個重男輕女的受害者。娘家人不顧她的死活, 兩任婆家也沒了, 還好相依為命的女兒有出息, 大學畢業後已經找到了工作。

以前我對N沒有多少討厭, 因為我是大姑家的客人,那些雞飛狗跳的狗血劇情,在我這就是聽個八卦,當然,我對她也談不上喜歡,畢竟隻見過一麵。但現在, 我對她很同情。不僅因為我也是在重男輕女的農村長大, 也因為她至少兩次失敗的婚姻。而她能靠理發的手藝把女兒供到大學畢業, 讓我肅然起敬。

到現在,我都不知道N的女兒叫什麽名字。從出生的那一刻, 她就被大姑一家叫做小狐狸精。我無法知道,這個孩子是不是從一開始,就被母親當作改變命運的工具。難以判斷孩子有多少心理陰影,但光從大學畢業,有份工作這點, 她就超越了自己同父異母的哥哥----一個讓我們所有人都恐懼無奈的惡霸。

我這個罄竹難書的侄子, 因為長子長孫的身份, 被重男輕女的姑父寵成了混世魔王,初中沒畢業, 在家好吃懶做了二十多年,到現在還賴在政府分給老幹部的高檔公寓裏。姑父去世後, 他就靠親媽的退休金。幾個表姐都被他打過,我一進門,他就讓我滾,還威脅要打我, 我看了一眼臥床不起的姑父,嚇得趕緊逃離。他在那個家屬院算是禍害一方,幾個表姐早就被迫搬走了,周圍的鄰居也想辦法賣房,因為報警多次也沒什麽用。 我不知道他到底打過多少人,這樣的家庭暴力, 在美國累計起來恐怕要把牢底坐穿。

可以說, 這個惡霸侄子是N當年費勁心機嫁給表哥後又很快離婚的原因之一。她以為這段婚姻能讓自己擺脫農村戶口,可搬進家屬院最高檔的公寓後, 她以為的高攀變成了泥潭。 表哥的鐵飯碗沒了,單位的宿舍也沒了, 隻能回家啃老,而姑父雖然能用高額退休金養活一大家字, 卻臥病在床,常年操勞的姑媽也得了癌症。

N作為來自農村的發廊女,也許主動勾引表哥,配得上狐狸精的稱號, 但她的女兒從一出生, 就被叫做小狐狸精,真的很冤枉。 女人當然是重男輕女的受害者, 那麽男人呢?姑父對於長子長孫的溺愛, 毀了兩代男人和身邊的女人----盡管他自己獲得過“共和國締造者”的榮譽。

重男輕女,在中國習以為常了幾千年,可在老公眼裏,卻是匪夷所思:怎麽可以這樣?尊重女人,為什麽就那麽困難?

一篇美國媒體關於中國重男輕女的報道,讓老公說出了一個讓我無比吃驚的秘密。很多年前, 他就聽說中國女人被普遍歧視, 他覺得這很不公平。為了和這種不公鬥爭, 他就有了一個念頭:如果將來有機會去中國, 他打算拯救一個中國女人到美國!救一個,算一個。

結婚快15年了,我才發現他這個秘密,驚訝地我叫了起來:“怪不得我們認識才幾個月, 你就提出要為我辦未婚妻簽證!”

但是, 他當初又怎麽知道我需要被拯救?回憶我們做同事的那一個月,我應該不會提及家裏那些糟心的事情,因為當時根本就不熟,我隻是忙著幫他這個新同事熟悉環境:吃餃子, 往左走;吃米飯, 往右拐;買電話卡, 別去那家電話亭, 防止被宰;要爬山,該換幾趟公交車。所有嘮叨,讓他覺得我很友好。可我沒有對他另眼相看,隻是知道離鄉背井的艱難, 所以對於新來的外教, 我都盡量幫忙翻譯。

很多年前, 老公就有了拯救中國女人的“企圖“。一開始, 他並不知道我是否需要被拯救,但最後的結果是, 他歪打正著救了我。 多少年, 我不敢給家裏寄東西, 害怕暴露真實地址,被從老家趕來的父母騷擾,威脅:“再不聽我話, 就到你單位去叫罵,讓你領導收拾你!”

在一次國際長途中, 我媽再一次威脅:“如果現在能找到你, 先得扇你幾個耳光!“我當然心寒,可同時又有一絲欣慰:“謝天謝地, 我們中間隔了個太平洋!隻要不和你聯係, 我就能保護好自己!”

奶奶和大姑去世後, 我就感覺沒有了家。我媽親口說,我在她眼裏什麽都不算,所以我早就習慣了被父母忽略,遺忘。有多少中國女人, 因為重男輕女被遺忘, 就像N, 先被娘家遺忘, 再被兩任婆家遺忘,也被我這個曾經算是表妹的人,遺忘了二十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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