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在人間

下周一暑期班就開始了，這一周都是在忙亂中度過。一邊打包，一邊複習期末考試。美國勞動力不便宜，Jeff和他同事Mike組建了互助團隊，交換勞動力。他好幾個周末都幫Mike修籬笆， 所以Mike前天一下班，就開著他的拖車，幫我們搬家，夜裏在一堆箱子中精疲力竭。 

            昨天早上起床後，腿依舊酸痛，掙紮著起來，回社區大學參加最後兩門課的考試。汽車載物不方便，Jeff上周買了輛二手小卡車，為栽花種菜做準備。車開了十分鍾左右，突然在高速上停了下來，到底是沒油還是其他故障，Jeff和我一樣茫然，他豎起大拇指說我們搭便車去加油站。一輛輛呼嘯而過的車讓我搖頭：“萬一沒人停下來？我們開車時，特別猶豫是否給路邊那些豎起大拇指的人搭便車。在瞬間判斷一個陌生人是敵是友，太難了。 曾有一對夫婦主動停下來，沒想到搭便車的人竟是剛犯下命案的逃犯。可憐的好心夫婦就這樣被殺害。算了，咱倆別浪費時間了，還是趕緊去找加油站吧。”

            拖著依舊酸痛的腿，在焦急絕望中狂奔， 總算找到了加油站。 拎著一桶油，剛走出加油站，一個白人婦女停下了車：“需要幫助嗎？”

            我和Jeff連連點頭。她的車裏很亂，有輛嬰兒車。她說自己是個兒童作家，剛在一個小學結束完演講，而下一場演講在下午，剛好有時間幫我們。聽說我四十分鍾內得趕到學校，參加期末考試，她眉頭一皺：“萬一加了油後，車還是不能動怎麽辦？我以前買了輛二手卡車，花了5000美元才修好。”她遞給Jeff一張名片：“如果你信任我，把你妻子交給我，你在高速上對付卡車，我立刻送她去學校，以免耽誤考試。”

            我倆既驚訝又感動，在如此疲憊、焦急、絕望的時刻，這個陌生人就像從天而降的天使。我說來美國快3年了，第一次被困在高速上。她說：“不論發生了什麽，都是有原因的。你的被困導致了我們的相識，這是命中注定的。”

            亞洲人比較信命，這話從一個白人嘴裏說出來，感覺很有趣。她接著說：“我很高興認識你！”

            我立刻說：“我更高興認識你！”

            快到學校時，她說：“我下午三點結束演講，你四點考完最後一門，如果到時你丈夫的車還是困在高速上，你打我電話，我來學校接你。”

            這讓我突然想起了漢語裏“要鞋連襪子都給”的說法， 確切地說，她是好到“要襪子連鞋都給”！

            慶幸的是，Jeff打電話說卡車沒有其他故障， 隻是沒油了。考完試， 我去還工程實驗室的鑰匙。係主任正在閱卷，抬起頭對我說：“我想哭。期末總共四道題，連著三份卷子，前麵三道題都是錯的！我想念給你閱卷的日子，看到你掌握了我教的知識，真的很欣慰，很有成就感。教了一屆又一屆學生，你是那種讓記憶閃光的好學生。對了，我準備了一件大T恤，能給我簽名嗎？”

            我先用英文寫了“感謝所有的挑戰、激勵和激動！”， 又用漢語寫了“謝謝”，他滿臉笑容：“太好了！有空回來轉轉啊，將來我們邀請你給師弟師妹們傳授成功的經驗。”

            Jeff接我回家後，說有來自州立大學的信。開頭的祝賀讓我狂喜：“天上又掉餡餅了！”可讀完信後，我卻蔫了。

            首先，那筆1500美元的校內住宿津貼我隻能拒絕，因為已經買了這套學區房，我不可能住在學校宿舍。其次，3000美元的獎學金要求我每周二上一節領導課，這跟1000美元“優秀學者”獎學金要求的課時發生衝突。我已經在一個月前接受了那筆獎學金，現在不可能為了這3000美元而反悔。說實話，很驚訝人家能把這筆需要展示很強領導力的獎學金給我，因為我在美國沒有任何誌願者服務，當然缺乏社區領導力，隻知道閉門讀書。Jeff看我痛苦的樣子說：“每學期每周二要上領導課，這肯定影響你在兩年裏順利畢業，算了，在‘不接受’這一欄打勾吧。”

            我依舊噘著嘴：“你給我付學費那麽辛苦，獎學金的競爭如此激烈，這是我目前得到的最大一筆獎學金， 我舍不得！這會減輕你的壓力。”

            “你別太擔心學費，我媽已經主動提出幫你交學費，如果我的工資攢不夠，她會及時給你現金。”

            我噘著的嘴變成了O 型：“什麽？她不是剛給我們買房交了首付嗎？現在又要給我交學費？”

             Jeff點點頭：“我根本沒有張嘴問她要，她非要給，說反正那些錢也是閑著，還不如在困難時期幫助我們。所以呢，錢的問題你就別操心了，隻管分析公式，思考宇宙。”

            我總算被他說服了：“好吧，明天起床後，我去填拒絕接受的表格。”

今天去州立大學交綠卡複印件，順便去詢問獎學金，3000美元還是讓我糾結。 萬萬沒有想到，這不甘心地順便一問，讓我激動地想擁抱那個黑人：“真的？課時衝突可以得到解決？也就是說，我可以在‘接受’那一欄打勾？哇，好險呐！我差點拒絕了這筆獎學金！”

一回到家，我就對著Jeff手舞足蹈：“那3000美元是我的啦！目前為止，州立大學已經給了我5500美元的轉學獎學金！美國對我太好啦！”

真有意思，在社區大學的時候，我獨來獨往，目不斜視，教授卻認為我的專注和刻苦給其他學生豎立了榜樣。微積分教授推薦我去實驗室上班，剛體力學教授和工程係主任則把我“挖”到了工程實驗室。工程係教過我的三位教授集體提名， 使我獲得了“校長傑出獎”。主持人說這個獎隻頒給那些在課堂內外都很優秀的學生，學術突出的同時，又有領導力。而現在，州立大學這筆獎學金卻認定我已經展示了領導才幹，規定我將來給其他學生上領導課。沒有想過當領導，我的領導力就這樣給稀裏糊塗培養出來了！

這幾天都在雜七雜八中忙亂， 身體是疲憊的，但心卻總在被感動，體貼的丈夫，大方的婆婆，幫忙搬家的Mike，社區大學欣賞我的教授，州立大學決定給我轉學獎學金的人，當然，還有那個把困在高速上的我解救出來的陌生女人。 天使，真的在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