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裏的精神支持

今天收到一封信，邀請我參加學校年度“傑出學生”頒獎儀式。高興之餘又很納悶，是誰決定把“傑出學生”的榮譽給我的？

Jeff說：“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你的物理教授Charles。第一，你跟他最熟，第二，他是學校職工協會主席，有決定的權力。”

這讓我對Charles又多了一份感激。前天在他跟前嘮叨學費的壓力，說我決定自學線性代數， 因為這門課不是必修，但卻能幫助我更好理解其他工程課。他立刻站起來，在書架上翻出一本《線性代數》。

“我的課程表到年底都很滿，要到聖誕節後才能係統自學這門課。也就是說，你這本書我恐怕要借一年。”

他聳聳肩：“反正我不用，你想什麽時候還，就什麽時候還。”

從教材到獎學金和榮譽，Charles在他的權力範圍內，總在不遺餘力地幫我，而我卻不能給他任何回報，因為請客送禮會被當成行賄。

Charles是全能，物理、數學、天文他全都能教，所以，我最感激的，就是他給我呈現了一個廣闊的科學世界。從肉眼看不見的原子電子，到星星大爆炸後的黑洞，他激發了我對發現、思考和想象的熱情。在他的天文學課上，Charles用古希臘天文學家埃拉托西尼強調好奇的重要。好多人都象埃拉托西尼一樣聽說阿斯旺有一口井，每年夏至這天，太陽直射入井底。但隻有他一人把這事窮究到底。作為亞曆山大圖書館館長的他，雇人用腳丈量了從亞曆山大到阿斯旺的距離後，就輕鬆算出了地球的周長。當Charles在白板上畫出幾何圖形後，我在班裏驚叫起來：“這麽簡單？ 他用幾何就搞定了地球的周長？根本沒有用到微積分啊！”

Charles兩眼放光：“的確如此！這就是天才，能用最簡單的方法解決很難的問題。每當天才有了重大發現後，很多人才拍著腦門說：‘這麽容易！我當時為什麽就沒想到呢？’好奇心加上想象力，隻需要一張紙、一支筆、一雙腿和一個大腦。 ”

就這樣，Charles用一個個偉大的科學家激勵學生。當我為保持GPA滿分而焦慮時，他用諾貝爾物理獎獲得者Richard Feyman給我解壓：“Richard Feyman 沒有接受普林斯頓的邀請，而是去了另一個似乎比普林斯頓差些的學校。為什麽呢？因為在那裏他隻負責領薪水，不用上課閱卷，也不用寫論文搞科研。 正是什麽都不用幹的自由，讓他完全放鬆 ‘玩’物理，一路玩下去，他得了諾貝爾獎。 我知道你對自己要求很高，但把學科學變成玩科學，你就會學得不亦樂乎，不但容易出成果，還能享受過程。”

在過去的兩年裏，我從未聽過Charles抱怨。他的薪水並不是很高，但我在他臉上看不到柴米油鹽的煩惱。他要麽平靜，要麽興奮，那種持久的快樂似乎隻有聖人才能做到。現在，我漸漸明白了他為什麽能做到這點。不僅因為他總是在思考整個宇宙，也因為他有著巨大的精神支持。從古希臘的埃拉托西尼，到意大利的伽利略， 再到當代的物理學家，這些人不僅是他的榜樣，也是給他精神支持的好友。而今，他又把這股精神力量傳遞給了我，讓我在感到渺小的同時，又體會到自己和浩瀚宇宙緊密相連。就像Charles說的，生死其實就是元素的重新分配和循環。我們吸的氧氣，也許就是牛頓曾經吸過的。 而眼前這本書上的墨跡，可能就是恐龍留下的碳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