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支暴力背後的文明

陪JEFF去空軍基地醫院體檢，我在大廳聽到旁邊那個少校給另一個軍官講自己在伊拉克的經曆。

         我立刻想起美國陸軍基地那次槍擊案。13人死亡、30人傷亡的大屠殺成了和平時期美國陸軍在本土遇到的最嚴重襲擊。 凶手不是外人，是該陸軍基地醫療中心的心理專家，他為從伊拉克和阿富汗歸來、存在嚴重心理障礙的軍人提供幫助。

這讓正在空軍基地醫院的我，一下子緊張起來：萬一眼前這些進進出出的官兵有一個人突然發飆，亂槍掃射，JEFF隻能抱著中彈的我痛哭。

在中國等待簽證的時候，槍支暴力就是我對美國新生活的最大顧慮。我甚至想認真練習武術，以提高自己躲子彈的反應速度。

到了美國後，我輕易不敢一個人出門，總是走在JEFF的後麵，不敢直接和人說話。我的語言沒有問題，但天生的膽小讓我在新環境裏如履薄冰。有一次剛下車，我就拉著JEFF重新回到車裏。

我指著馬路對麵的一個人，對困惑的JEFF解釋道：“你看那個男人，大熱的天，大家都在穿T恤短褲，他卻穿著秋天的黑色長風衣！我估計他是想掩蓋自己身上藏著的槍。”

曾經做過森林警察的JEFF點點頭說：“那個人是挺可疑的，如果他出現在我的巡邏區，我肯定要問他些問題。”

美國新聞中的槍擊事件和很多犯罪題材的美劇，讓我總是下意識觀察身邊的人：這個黑人很象《犯罪現場調查》裏麵的嫌疑犯，那個白人很象《談判高手》裏的連環殺手，而那個墨西哥人呢，當然很象一個大毒梟、、、、、、

起初我是因為害怕觀察身邊的人，慢慢成了習慣，覺得挺有趣，通過觀察外表，想象並推測其性格、職業等，過一把神探福爾摩斯的癮。

我從電視裏看到的美國暴力泛濫，而我想象中的美國也是讓我緊張。那麽實際呢？

與暴力完全相反，美國社會的文明讓我吃驚，尤其是政府工作人員。主動向你打招呼，微笑，如果要等待，還會跟你聊幾句。即使是以凶著稱的移民官，也沒讓我緊張。因為移民官是以“凶”為手段來進行心理戰，以讓綠卡婚姻盡快露出破綻。也許正是坦然，讓我覺得那個移民官並不怎麽凶，隻不過笑得少了些而已。

美國是一個車比人多的國家，有時我想找個人問路，都很難碰到一個行人，因為人幾乎都在車裏。但奇怪的是，車一點也不仗勢欺人，不論再長的車流，都會為我一個人停下來，我從沒有聽到汽車喇叭不耐煩地催我走快點。

我把這歸功於美國嚴格細致的法律，麵對“停”的指示牌，所有的車都必須停。但進入公共場所時，美國人總為後麵的人開門，讓我覺得，除了法律，“車讓人”也跟人的素質有密切關係。

蜜月旅行的一個月中，我和JEFF去過很多個加油站。在得克薩斯州一個加油站，我看到很多人的車和靴子都沾滿了泥巴，說明附近有很多農民。一個打算出來的男人滿臉橫肉，大片的紋身讓我緊張了一下。奇怪的是，他一點也不蠻橫。把門打開後，他沒有直接走出來，而是讓他身後一個抱小孩的婦女先走。當他看到我和JEFF在等著進去時，竟然繼續用手擋著門，等我和JEFF進去後，他才終於走出了加油站。

現在，美國人也幫我培養了這個習慣，每次開門的時候，看看後麵有沒有人，不僅是為了給後麵的人用手擋著門，也是防止門突然關上後對後麵人產生的無禮。

每次去JEFF的親戚朋友家做客，小孩的禮貌都讓我感到驚訝，沒有胡攪蠻纏，歇斯底裏，有個四歲的女孩撒嬌讓我幫她忙，她的媽媽立刻說：“請別人幫你忙時，最重要的一個字是什麽？”

小女孩立刻停止撒嬌：“請！”

而另一個母親的教育讓我更是目瞪口呆。她的兒子還不到兩歲，我喂了小孩一根香蕉，她立刻對孩子說：“對LILY說謝謝！”

我睜大眼睛，這還是個嬰兒，不會說話怎麽會說謝謝？

小孩用右手拍了一下嘴巴，向我點頭微笑。

母親立刻親了孩子一下：“真是媽媽的好寶貝！媽媽為你的禮貌感到驕傲！”

原來，這位母親給自己的孩子“發明”了一係列身體語言。比如，左手在嘴巴上拍一下，表示“我餓了”；右手在嘴巴上拍一下，同時點頭微笑，表示“謝謝你！”

哇，文明真得從娃娃抓起呀！

不論是從JEFF，還是從其他人，我每天聽到最多的單詞，是“請”和“謝謝”，禮貌就這樣變成了“擺脫不掉”的習慣。

浙江大學有個教授曾對我說，他去德國進行學術交流的時候，最大的收獲不是深奧的學術探討，而是一個字：“請”。

和幾個德國教授去吃飯，他招呼服務員過來，服務員卻不理他，那幾個德國教授也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

一個教授終於給了他答案：“你沒有對服務員說‘請’字，你就是叫她五次，她都不會理你。”  

         這位中國教授對我大發感慨：“你不知道當時我那個尷尬呀。當時我慚愧地臉都紅了。在中國我們招呼服務員時，特容易，不要說禮貌的‘請’字，有時招呼都不用打，直接招招手就行了，服務員照樣得好好為我服務，因為我是顧客，是上帝！”

         鄧小平說改革開放在吸引外資的同時，能引進西方先進的管理經驗。但改革開放了三十多年，中國知名大學的教授，隻有走出國門，才感受到“請”字的重要。中國很多上了《福布斯》的富豪，依然不會對自己的員工說“請”。

        所以，新聞聯播每次熱衷報道美國槍支暴力的同時，也要看看美國社會秩序的文明。這種文明，不是黨中央發一號文件，搞幾場反這反那的運動就能做得到的。因為這種文明，不僅需要社會的脊柱------憲法來保障，也需要每一個媽媽教還不會說話的嬰兒“說”謝謝。

       就在我敲這些文字的同時，美國某個地方，可能此刻又有一起槍擊案，但我已不再緊張，不僅因為有人的地方就有罪惡，也因為槍支暴力就像車禍，是個概率問題。

       盡管美國憲法保障公民擁有武器的權利，但JEFF沒有行使這個權利，我們家沒有買槍，他覺得沒必要，我呢，看著槍心跳不止。我這個膽小鬼怕槍，但我反對禁止公民擁有槍支。因為雖然有槍支暴力的負麵效應，但這條憲法修正案迫使美國政府在對外霸權的同時，對自己的人民卻一定要講文明禮貌。同樣是“釘子戶”，麵對政府的強行拆遷，卻是完全不同的命運。中國人可能被推土機活埋，美國人呢？買好槍和子彈，進來一個，打死一個；進來一雙，打死兩個。最後還不用坐牢，不僅因為這是正當防衛，還因為家就是自己的城堡，私有財產神聖不可侵犯。膽敢暴力私闖民宅，傷害主人，主人打死入侵者，當然不犯法，因為犯法的，首先是入侵者。

   如果說，這世界上，隻有一個政府不敢開著坦克去鎮壓自己人民的示威遊行，那就是美國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