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的哲學

在紛繁的塵世中,找一個角落,與自己對話,升華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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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行漫記

(2009-07-15 19:06:41) 下一個
   一

 

           一調整好時差,我就和Jeff開始了籌劃已久的蜜月旅行。

            剛一出發,從樹林裏跳出來的那隻小鹿讓我的心情也跳躍了起來,不禁哼起了歌,一首接一首地唱,還隨著節奏自己給自己打拍子,直到忘記了歌詞,才意識到安靜開車的Jeff根本聽不懂我唱的那些中文歌曲。我在自己的音樂世界裏沉浸了近半個小時,不好意思地為忽略他而道歉。

        “你為什麽要道歉呢?相反,我還要感謝你呢,因為你總是那麽快樂,不用我很費力氣地逗你開心,多好!”

         他說的對,我有自娛自樂的興致、能力和習慣,所以我很感謝他給我自娛自樂的時間和空間。

  但我不好意思再讓他聽根本聽不懂的中文歌曲,就打開廣播,尋找英文歌曲。

  “ 這首歌我喜歡!就這個頻率吧。”手握著方向盤的Jeff搖頭晃腦,跟著哼唱起起來。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他唱歌,他那全情投入的快樂,逗地我哈哈大笑。

      在清新自然的鄉村音樂中,我們很快開出了喬治亞和阿拉巴馬,進入了密西西比。

     “瞧!那就是密西西比河!”Jeff指著窗外。

    “哇!”

     之所以激動,是因為第一次看到密西西比河的我覺得很“親切”-----十幾年前在英美文學課上,馬克·吐溫的作品就讓我記住了湯姆·索亞和哈克貝利·費恩這兩個整天忙著在密西西比河探險尋寶的男孩。這就是文學的魅力,作家塑造的文學形象本來是“空”的,但在人們心目中,卻是“實”的。當英國偵探小說家柯南·道爾讓福爾摩斯死去時,引起讀者的不滿,紛紛要求作者讓福爾摩斯“起死回生”。 柯南·道爾隻好從新提筆,讓福爾摩斯在新作中複活。

 

                                                                  二

      穿過田納西和阿肯色,我們到了俄克拉河馬。Jeff指著窗外說:“那就是Trail of Tears(淚之路)。”

      原來,從俄亥俄河到喬治亞州北部的8個州曾經都是印第安人的領地,在喬治亞州北部發現了金礦之後,安德魯-傑克遜總統簽署了1830年的Removal Act,令密西西比河以東的所有土著人搬遷至現今的俄克拉荷馬州;印第安人就此向最高法院提出上訴,當時的馬歇爾大法官裁定他們勝訴,但傑克遜總統不予理會,公然藐視最高法院的裁定,實行強製性撤離,這成為美國曆史上極不光彩的一筆。1838年,13000-17000名Cherokee族印第安人被迫西遷,饑餓和疾病使很多印第安人死在遷徙的路上,所以才叫“Trail of Tears”。

       看著窗外印第安人的房子,我歎了口氣。印第安人,永遠是美國曆史的傷痛與恥辱。

      廣播裏正在播的節目叫“Tears in the Darkness(黑暗中的眼淚)”。主持人邀請了《Tears in the Darkness》的作者,談這本書的創作過程。該書講的是在日本艦隊偷襲珍珠港後,日本陸軍也開始進軍菲律賓,並與美國及菲律賓的聯合守軍交戰,其中菲律賓巴丹半島上的美菲守軍與日軍激戰達4個月,美軍因糧食等資源供給不足撤出後,巴丹半島上主要是菲裔守軍堅持抗敵,無奈於1942年4月9日向日軍投降,遭強行不吃不喝的趕路行軍,押解到62英裏外的戰俘營。包括一萬兩千名美軍在內的總共七萬八千多名戰俘,在六天裏麵,走了一百多公裏,一路上,有多達一萬一千多人餓死、渴死或是因為企圖偷吃而被處死。

“巴丹死亡行軍”是二戰中最殘酷的事件之一,與新加坡大屠殺、南京大屠殺一起,並稱為日本在二戰期間製造的遠東三大暴行。

但“巴丹死亡行軍”中的菲律賓裔幸存者,爭取了63年,方得到美國政府認可,得以享受“退伍軍人”的名稱和福利待遇。

政府總是以“愛國主義”鼓動無數年輕的生命去充當炮灰,但在戰爭結束後,當“幸存”者帶著殘肢斷腿歸來時,卻“不幸”地被政府遺忘。

我真的懷疑這個世界上存在有良心的政府。

難道有些人來到世界上,就注定要一輩子痛苦?美國政府當年讓印第安人慘死在“淚之路”,後來日本讓美菲士兵因為“巴丹死亡行軍”而流盡了“黑暗中的眼淚”,曆史就這樣讓人類一次次流淚?

 

                                                      三

 在得克薩斯加油時,看到很多帶著牛仔帽的白人,讓我一下子感受到濃烈的西部風情。

“對了,布什的農場不就在得克薩斯嗎?好久沒聽到關於他的新聞了,據說他是最不受歡迎的卸任總統,沒人邀請他演講或者寫傳記,他是不是隻能在自家農場裏幹活來打發時間?”我問Jeff。

“他家富得流油,他才不會幹活呢。布什上中學時成績奇差,喜惡作劇,見到書本就頭痛。後憑借父親的關係進入耶魯大學,主修曆史,成績很一般,大多數課程僅得C,他還修過政治學和經濟學,但成績十分糟糕。”

“美國那麽多精英,為什麽要選布什這個紈絝子弟當總統?”

“所以美國才成了全世界的笑柄。現在他下台了,我們也就沒有嘲笑他的機會了。”Jeff笑著說:“其實我更喜歡吉米·卡特。上次我們開車經過他童年的農場,還記得嗎?伊朗人質危機給他的任期蒙上了陰影,但離開白宮後,他卻贏得了更多的尊重。他每年抽出一個星期,穿上藍色牛仔褲,係上木工圍裙,為窮人蓋房造屋。他還成立了非盈利、無黨派性質的卡特中心,旨在促進世界和平、人權和醫療衛生的進步。作為不拿報酬的董事長,卡特和夫人的足跡遍布亞洲、非洲和拉丁美洲。他們參加和平談判、監督大選,為消除疾病、增加收成和緩解饑餓而辛勤地工作著。由於成績突出,卡特七次獲諾貝爾和平獎提名,並於2002年獲得了諾貝爾和平獎,還與妻子雙雙獲總統自由勳章。”

誰都知道小布什能成為總統,跟他有個曾當總統的爸爸有很大關係,也許正是長期的養尊處優,使他在新奧爾良受災程度嚴重的消息公布於眾之後,仍能繼續心安理得地在他位於得克薩斯的農場度假。而“平民總統”卡特一生都在忙碌,是出了名的白發慈善家。看來,人生真正的意義不是擁有和得到,而是做一個什麽樣的人,成為一個什麽樣的人。

                                                              四

一進入新墨西哥,就感到無比的空曠,幾乎看不到什麽“活物”,所以,那隻在柵欄外一路小跑的孔雀(估計是附近牧場主人的寵物)才讓我樂了半天。

前麵一輛車都沒有,遙遠的地平線清晰可見,沒有任何建築、樹木、電線杆等擋住我的視線,感覺我們的車仿佛直接駛向天邊那一團團白雲。

這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視線裏沒有任何幹擾,我唯一能看到的、能想到的,就是天與地。

“奇怪?車窗玻璃沒有任何雨滴,天空也沒有任何烏雲,為什麽前麵的公路很濕?好像剛下過雨?”我指著前麵的路問Jeff。

“那不是雨,而是你的幻覺,這是因為路麵溫度太高造成的,就像沙漠裏的海市蜃樓。”他笑著回答。

“可我明明看見地麵是濕的嘛-------------等等,很快又幹了!不對,怎麽又濕了呢?”困惑的我終於體會到:眼見不一定為實。

看來佛教所言極是:世間一切皆是幻象,轉瞬即逝,根本沒有必要去執著、去痛苦。不論曾經有多少黯然心碎與追悔莫及,都灑脫放手,讓一切(甚至自己)都隨風而逝。

                                             五

在州際高速公路上開了三天,終於在黃昏到達了目的地:科羅拉多。

        剛找好野營點,就下起了雨,溫度驟降。顧不上加衣服,趕緊披上雨衣,手忙腳亂地開始搭帳篷。但竿子沒法固定,手都凍得有些不靈活了,從來沒有在深山老林裏野營過的我打起了退堂鼓:“要不我們繼續往前開,直到能找到下一個小鎮?”

         Jeff搖搖頭:“我開了八個州才到這裏,當然不會放棄。我們繼續想辦法。”

辦法終於有了: Jeff重新倒車,與兩顆樹保持適當距離,用其固定帳篷兩端,再把另外兩端係在車頂,我們就有了一個可以遮雨的簡易帳篷。

又累又餓,趕緊開始做飯,把菜切好後,卻出現了新的問題:被雨水淋濕的打火機無法點燃爐子!

翻箱倒櫃,找出另一個打火機,才解決了問題。

飯菜的清香撲鼻而來,我迫不及待想要吃到嘴,可突然吹來一陣風,差點弄翻了鍋,幸好Jeff一把抓住,才避免了這場“災難”。

他笑著說:“如果這鍋菜被掀翻在地,你肯定哇的一聲就哭了。”

一點沒錯,今天能吃到熱呼呼的飯菜,真是太不容易了。

不由想到早期移民的艱難,不要說什麽生活質量,每天能找到食物果腹,就是一場戰鬥。在海上生死未卜地漂流了很久,來到完全陌生的美洲大陸,麵對野獸和不知是敵是友的印第安人,一般的勇氣是不夠的,怪不得有人說,早期移民,要麽是宗教徒,要麽是野心家,一定要有強烈的動機和意誌才行。

吃完飯,已經很晚了,一直辛苦開車的Jeff很快就睡著了,我卻縮在睡袋裏,緊張地盯著車窗,害怕會有熊或者人的臉貼在上麵----因為Jeff無法打消我對山裏會藏著在逃犯的顧慮。

也不知什麽時候睡著的,迷迷糊糊被鳥叫聲吵醒,睜開眼睛,看到了車窗刺眼的陽光----天晴啦!

   剛鑽出車,就看到草地上閃耀著無數的寶石----陽光把露珠變成了金色、銀色和綠色等,美不勝收。

   正當我讚歎不已時,“寶石”卻都忽然沒了,抬起頭一看,原來是一片雲把太陽給遮住了,急地我對著那片雲直喊:“真掃興!你快點走啊!”

幾分鍾後,太陽穿過了那片雲,平淡無奇的露珠又恢複了光彩奪目。如果每個人就象露珠,那我們就要找到能讓自己燦爛的陽光。

吃過早飯後,我們開始爬山,在那條僅能放下兩隻腳的小路上,居然看到兩個五十多歲的人騎著自行車旅行!

旁邊的小溪是由山頂未化的積雪形成,無比清涼,滋潤得岸邊芳草鮮美。

但滿地都是毛毛蟲,嚇得我一陣陣尖叫。我對毛毛蟲既害怕又厭惡,真不敢相信它們將來會變成美麗的蝴蝶。

越往上走,氣候越冷,幾乎看不到毛毛蟲。Jeff說山下已經盛開並且成熟的蒲公英表麵那裏已經是晚春或者初夏了,而山上的蒲公英卻含苞未放,也看不到毛毛蟲,證明這些海拔更高的地方還是早春。一路走過不同的季節,真是有趣。

這座山玩夠了,我們立刻拔營,繼續往下一座山進發。

這次緊靠一條溪流安營紮寨,但卻是斜坡,Jeff搬來些石頭,以讓車停穩,我擔心車會往下滑,他說沒事,卻被一棵圓木絆倒,差點失足掉進溪流,嚇得我魂飛魄散---這山上手機沒有任何信號,我又不會開車(即使會,我也沒本事在彎彎曲曲的山路上把他送到醫院去),萬一他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怎麽救他呀?

野營一方麵放鬆浪漫,但另一方麵 也有很多的不便、壓力、辛苦,甚至危險,所以Jeff說我們倆能平靜麵對、和諧解決野營中出現的各種問題,證明我們能在一起好好過日子。

一切安頓好後,坐下來休息。

忽然聽到喇叭的聲音,抬頭一看,原來是一輛吉普車正在向我們打招呼。我趕緊放下飲料,招呼Jeff:“有客人啦!快招手!”

後麵緊接著駛來三輛吉普和兩輛摩托,我和Jeff就連續揮了六次手。

突然意識到,這是我在美國第一次聽到汽車喇叭聲,來自一個陌生人的問候。

Jeff在中國被汽車喇叭聲折磨地既痛苦又困惑:為什麽中國司機那麽喜歡按喇叭?

現在我才知道,在美國很多地方,真的不需要按喇叭。有紅綠燈了,就老老實實按照指示燈走;而沒有紅綠燈的地方,一般都有“停止”的標誌,每個司機都要停一下,讓第一個先到的司機走。有一天晚上,路上幾乎沒什麽車,Jeff依舊在“停止”的指示牌下停了下來,我問:“如果你此刻不停,會怎麽樣呢?沒有巡邏的警察,也沒有攝像頭,應該沒有什麽事情會發生吧?”

他聳聳肩說:“著急什麽呢?反正我也習慣了。”

的確,當守法變成一種習慣,大家的日子都會好過些。

休息地差不多了,我和Jeff開始爬山。其實在尋找最佳野營地點時,我們已經開車經過那些山路,但真正去走時,我發現了同一條路上的不同風景。

因為是在海拔近一萬英尺(大約三千米) 的山上,我隻能低著頭,慢慢地往上爬,也就觀察到了剛才在車上無法仔細去看的花草,還有五顏六色的蝴蝶。看來不論有多發達的交通工具,人生的某些路,還是需要雙腳去一步步辛苦丈量,才會有全新的收獲。

海拔越來越高,氣喘籲籲的我開始頭暈、甚至頭痛。在石頭上坐了很久,又繼續前進,意外地發現了一片草地,非常美麗,開滿了很多我沒見過的花。坐在清澈的溪水邊,我能清楚地看到附近山頂上的積雪。有些美麗的風景,到了一定的海拔,才能有機會欣賞。

回到營地後,坐下來休息的我被Jeff翻出來的一本書給吸引了。這本書講的是美國目前人數最多、曾經就在我此刻野營的山上生活過的納瓦霍族印第安人。

1941年12月7日,日軍襲擊珍珠港,日美太平洋戰爭爆發。美國在開始時作戰相當被動,很重要的原因在於他們在情報戰方麵比起精明的日本人要稍遜一籌,如何既快速準確,又絕對保密地傳遞軍情和命令成為美軍指揮高層急迫要解決的大問題。 

    一個叫菲利普·約翰遜的白人認為,如果用納瓦霍語編製軍事密碼,將非常可靠而且無法破譯。因為這種語言口口相傳,沒有文字,其語法、聲調、音節都非常複雜,沒有經過專門的長期訓練,根本不可能弄懂它的意思。 

    另外,根據當時的資料記載,通曉這一語言的非納瓦霍族人全球不過30人,其中沒有一個是日本人。如果能夠用納瓦霍語編成一套密碼,日軍情報部門將很難破譯美國的軍事情報。 

   首批納瓦霍新兵很快進入訓練營地,在那裏他們創造了納瓦霍語密碼體係,並為此編製了一本字典。這本字典是不能隨身攜帶的,必須被牢牢記在腦子裏。密碼設計者們受命同樣隻保留它的口語功能。也就是既不要密碼本,也不要密碼構成公式。 

   納瓦霍語獨特的語言構成決定了它很難被破譯。在硫磺島戰役中,納瓦霍語密碼譯員兩天兩夜沒有睡覺,在6個通訊網中傳達了800條信息和指令而無一差錯。在長達一個月的戰役中,有3名納瓦霍譯員犧牲。通訊長官、少校霍德華·康納回憶道:“沒有納瓦霍人,硫磺島將永遠不會被攻克。” 

1942年,全世界大約有5萬個納瓦霍人。在二戰期間,共有3600多名納瓦霍人分派到美國海軍的遠洋艦隊、海軍陸戰隊、傘兵部隊中服役,其中有420名是納瓦霍語密碼譯員。他們用密碼下達戰鬥命令,通報戰情,緊急時還參加戰鬥。從瓜達爾卡納爾島、塔拉瓦島到硫磺島,納瓦霍族密碼員們參加了美軍1942年到1945年之間的所有對日作戰。 

   納瓦霍語密碼曾被美軍視為最高機密。 2001年7月26日,美國總統布什,為已經沉默了半個多世紀的印第安“人體密碼機”頒發了美國政府最高勳章——國會榮譽獎章。當年,正是他們編製出不可破譯的“無敵密碼”,為盟軍最終勝利立下了汗馬功勞。美國好萊塢影片《風語者》就取材於納瓦霍族密碼員的故事,作為主演的美國著名影星尼古拉斯·凱奇也到場祝賀。 

美國曾經把很多印第安部落趕盡殺絕,但這些被他們視為“劣等民族”的印第安人卻在二戰中發揮著其他人無法替代的作用,這讓我們不得不重新思考尊重他人的真正意義。

                          六

告別了山清水秀、水草豐茂的科羅拉多,我們進入了景色完全不同的猶他。

在猶他州的許多地方,上億年的地層暴露在日光下並敘說著地殼變動和地球的曆史。在科羅拉多州和猶他州邊界的恐龍國家紀念公園〈Dinosaur National Monument〉的沙岩層內發掘出來的上千塊恐龍化石在全美國都有展出。

這片土地的自然條件對人類生存相當不利。一眼望去似乎隻有亙古荒寂的鹽灘和原始荒涼的高山深穀。自古以來人跡罕至。但對於那批為了尋求信仰自由而疲於奔命的摩門教徒來說,這裏卻是一片希望之鄉。1847年,首批摩門教徒在這裏安家落戶,趕著耕牛種下土豆和其它莊稼。教徒們在這裏艱苦創業。他們忠於信仰,嚴守紀律,開溝修渠,引水灌溉,把荒漠改造成綠洲,終於建起他們的第二故鄉。為此,人們給這個州起了“蜂房州”的別名,以讚譽那些像蜜蜂一樣辛勤勞動的拓荒者。

即使經過了這麽多年的建設,猶他州的艱苦還是讓我望而生畏。繞來繞去的山路嚇得我隔幾分鍾就閉一次眼睛,聽天由命。經常有石頭滾落到公路上,就對維護提出了更高要求。那個開推土機的司機,一個人在荒涼的沙漠裏工作著,在危險的山路上時不時地避讓過往車輛,他的寂寞與風險,真不是誰都能承受的。

在一塊巨大的岩壁上,有印第安人畫的一些小人等,這就是一千多年前印第安人留下的“石刻藝術”,我也想在那塊岩石上刻些什麽,以和一千多年後的人進行交流,但Jeff說我現在去刻,就不屬於石刻藝術了,而是破壞曆史文物,會被警察帶走的。

在洞裏發現的那個小玉米,居然有八百歲了。印第安人六千多年前,就已經在美洲大陸上種玉米了,曾經那麽悠久的曆史,卻一步步被逼到美國社會的邊緣,讓人真是感慨萬千。

一千多年前的印第安人,一百多年前的摩門教徒,都在這裏看不到了,剩下的,隻是這些被歲月侵蝕的紅色岩石,默默地佇立在天地之間。沒有人煙,沒有動物,沒有花草,沒有生命,讓人隻能想起地球,想起宇宙,想起冥冥之中的神秘力量。

眼前的這些紅色岩石,是經過了至少兩億年的演變才形成的。如果巨大的恐龍當年能在這片土地上滅絕,那人類有一天是否也會滅絕?眾所周知,太陽在六十億年後會燃盡,地球到時候自然也會走到生命的盡頭---而人類日益破壞環境,肯定會縮短地球的生命。一切似乎終必成空,那人類在地球上生存的這些年又有什麽意義?整個人類的曆史在地球和宇宙的曆史中根本算不了什麽,那我們每個人在地球上短暫的幾十年生命又算什麽?

開了整整一天,才在猶他州看到了樹林。在海拔9600英尺(約2880米)的最高峰,看到五六十隻牛在吃草。

“這裏既有小樹林,又有開闊的草地,晚上能毫無遮攔地看到星星,明天早上還能看日出,我們今晚就在這野營吧。” Jeff 把車開進了高低不平的草地。

“是挺美。可那些牛會不會因為我們占了它們的地盤而抗議?”我擔心地問。

“它們是母牛,不是公牛,專門用來給超市提供牛肉的。” Jeff解釋說:“它們隻吃草,對吃人不感興趣。”

“天哪!如果它們的前景是牛肉,那它們就更恨人類了,今天咱們倆可是給它們提供了報複人類的機會。一隻牛咱們倆都沒法對付,更不要說成群的牛了。”我還是擔心地不敢下車。

“沒事的,母牛性情都很溫順的,它們怕人,更不會來傷害你的。” Jeff停下車,搬出爐子,開始蒸玉米。

無意中一回頭,我大叫起來:“瞧!那些牛要對我們發起進攻啦!早知道我們在買爐子的時候,順便把那支槍買了,用來自衛。”

大約有七隻牛,向我們走近後,排成一行,一動不動地站著看我們,好像在醞釀進攻計劃。

“沒事的,它們隻是好奇而已。” Jeff笑著問:“你是農村長大的,家裏還養過牛,怎麽會怕牛呢?”

“可我家那時隻有一隻牛啊!這是我有生以來被這麽多牛包圍!” 我趕緊收拾東西,準備出現險情後,迅速躲到車裏。

“啊,現在我知道那些牛為什麽對我們感興趣了----因為我們正在蒸玉米。”

“你怎麽知道?”我奇怪地問。

“因為剛才那隻牛的鼻子在動,估計風把玉米的香味吹了過去。” Jeff解釋說。

“真的嗎?牛喜歡吃玉米?那就趕緊消滅誘惑源吧。”我看了看表,玉米差不多剛好蒸熟了,就關了火,把玉米搬到車裏,盡量不讓牛聞到玉米味。

過了一會,那七隻牛果然和我們結束了“對峙”,跑到遠處吃草去了。

                     七

  在玩過的這些地方裏,我最不喜歡內華達了,非常荒涼,風沙到處都有。但親眼目睹的一場雨,卻讓我非常開心。平時在城市,隻看到天陰沉沉的,接著就是雨滴了,但沙漠裏的空曠卻讓我看到非常壯觀的雨景: 一團團的烏雲變成一道道雲柱,和大地接軌-----中間的那些雲柱其實就是雨。

   到了加利福尼亞的時候,所有車輛都要停下,接受檢疫。 那個警察說我們在內華達超市買的櫻桃不能帶到加州,一想到既貴又好吃的櫻桃要被毀掉,我心疼地說:“那我們當場吃到肚子裏,行嗎?”

“我也不想拿走你們的櫻桃,那你們把車靠邊,吃完再走吧。”到底是女警察,就是心軟。

可需要水洗手和櫻桃,於是我又得寸進尺地跑了回去:“不好意思,能不能用一下你的水龍頭洗下櫻桃?”

“當然可以。”她接過櫻桃,走回辦公室。看到有“閑人免進”的標誌,我就在門外停了下來。

“你進來洗啊。”她推開門招呼我。

讓人家幫我洗櫻桃,是太不象話了,我就走到水池邊。一邊洗,一邊請她吃,以表示感謝。她拒絕後,我想她是不是誤會這是賄賂,趕緊說道:“這麽多櫻桃,我們沒辦法一下子吃完的,所以請你幫我們解決一點,放心,這絕對算不上賄賂。”

她笑了,抓起一把櫻桃,對我說:“謝謝,你們不必立刻吃完,可以在路上吃。”

我高興地跑回車裏,Jeff一邊發動車子,一邊笑著說:“那我就開車了,呆會那警察追上來罰款,就要由你去對付了。”

從第一次接受美國領事館簽證官的麵試,到海關、社會安全局等地方辦手續,還有今天的接受檢疫, 目前我打過交道的美國公務員態度都很好,讓我感覺很放鬆,還能輕鬆地聊幾句,但以前去中國各政府機構辦事,我卻總是帶著“求婆婆告奶奶”的無奈與惶恐,生怕得罪了人,被穿小鞋。

真是諷刺,小時候,語文老師經常給課文總結出這樣的中心思想:資本主義社會充滿剝削,可到頭來,發現資本主義反而有時更能為人民服務。

加州給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山多樹多,還有林中那一座座小屋。Jeff表弟Jim的房子就掩映在樹林裏,房前屋後種滿了花。雖然十幾年沒有見麵了,但這個簡單可愛的表弟非常熱情,邀請我們住在他家。他女朋友Jenny請我親自給鍋裏加我喜歡的豆瓣醬,以保證飯菜合我的口味。 她的黑頭發和黃皮膚讓我以為她是亞洲人,後來才知道她是印第安人,我非常吃驚:“書上都說印第安人貧窮,掙紮在社會邊緣,日子很不好過,可她隔幾分鍾就笑一次,一點也看不出對白人的憎恨啊?”

表弟笑著說:“她要是恨白人,怎麽能和我談戀愛呢?她性格很好,總是積極地看待生活,她父親曾經恨白人,但後來轉變了看法,所以才給她一個很好的心態。”

吃過飯,Jeff提出想去他舅舅(也就是Jim爸爸)山上的房子看看,因為他28年前在那裏度過了一個美好的暑假。

Jim爸爸快七十歲了,總是呆在泰國,偶爾回美國一次,所以這次我們也見不到他。等到了山上,看到他落滿了樹葉的房子,我才明白他為什麽一大把年紀還經常在國外旅遊.

 也許是為了逃避現實,一所老房子,一個老人,一隻視力越來越差的老貓,一隻邊走邊喘的老狗,是讓人感覺很壓抑,很傷感。

其實,對於需要安靜讀書、寫作的人來說,能在這山上與世隔絕是種求之不得的奢侈。看來,人還是要多些追求與愛好,以在老了走不動的時候,能一個人在屋子裏,享受快速逝去的時光,而不是無聊地消磨時間。

在後院轉悠的時候,我指著十幾盆植物問:“這是花還是菜?”

Jeff笑著說:“你忘記了?我跟你提起過我舅舅已經種了很多年大麻。”

“什麽?這是真的?我當時以為你在開玩笑,在中國這可是要坐牢的呀!這真的是大麻?糟了!剛才我還用手摸過葉子,我會不會被迷倒啊?”我叫了起來。

他們兩人哈哈大笑,Jim 說:“還沒成熟呢,這些葉子不會把你迷倒的,沒什麽可怕的,就是一種植物而已。大麻有藥用功能,在加州種植大麻是合法的,我在醫生那辦些手續就行了,你瞧,這就是我種植大麻的許可證。”

在加州,種植大麻是合法的,但隻有病人才能用。在美國很多地方,普通人吸食大麻是否合法,依然在爭論之中。有人認為大麻會上癮,所以要禁,但反對的人馬上說:“吸煙也成癮啊,酒精也成癮啊,按這個邏輯,也該禁煙禁酒啊。”

我擔心地問Jim:“你現在親自幫你爸種大麻,有很便利的條件吸大麻,你上癮了嗎?如果沒有,你擔心將來自己會不能自拔嗎?”

他哈哈一笑:“ 我吸過後,感覺很難受,所以就不怎麽感興趣了。”

“的確,我上大學的時候,大麻和可卡因都試過,感覺特別難受,所以就沒有繼續。親自看到我幾個同學癮上來時的痛不欲生,我幹脆連普通的香煙也戒了。” Jeff補充道。

“我很不明白為什麽中國人說‘香煙’,我一點也不覺得香,反而覺得很臭,即使一個人吸完了煙,我都感覺那個人依然很臭,總想躲得遠遠的。”我接著說道:“剛才在車裏,我看到有人在那條小溪裏遊泳,我們去那玩吧。”

  我們延著小溪往前走,看到了一些已經破舊的柵欄和老房子,原來這一大片森林曾經是私人領地,主人臨死前,捐獻給了社會,現在公眾可以免費在這裏旅遊。看來完全的私有是行不通的,土地被有錢人一片片分割,大家去哪裏旅遊呢?單從土地的角度,完全的公有或私有都是不可能的。

第二天剛好是獨立日,Jenny邀請我們去參見她家族裏的聚會,我以為會看到一堆印第安人,沒想到多半竟然是白人, 原來,這裏的印第安人有很多和白人通婚。

孩子們都在遊泳池裏嬉戲,男人們在玩一種類似投擲鐵餅的遊戲,女人們坐在樹蔭下聊天,不時發出陣陣笑聲,在歡快的音樂聲裏,每個人看上去都很快樂。在這七十多人裏,有白人、印第安人、亞洲人等,但我沒有發現一個黑人,一方麵可能是因為這裏是鄉村,黑人多在城市,另一方麵,由於曆史的原因,黑人多集中在東南部。

而且,越往西走,我發現人們似乎越健康,體形普遍較好,不象在喬治亞,我總是被一個個胖子嚇住:人居然能胖成這個樣子!

可能西部的的氣候與地理條件讓人更願意戶外運動,而東南部的濕熱讓人總是呆在有空調的房子或者車裏,路上幾乎看不到走路的人或者騎自行車的。但在西部很多地方,專門有自行車道,連加油站的洗手間,都讓人感覺到運動的氣息:男洗手間的標誌是一個背包客在爬山,女洗手間則是一個穿者短褲、紮著馬尾巴的女生在跑步。

 Jeff的另一個親戚住在海邊,她的房子和院子,大約能造五個寫字樓。在臥室裏就能看到大海,風景的確不錯,但我覺得她一個人住在那麽大的房子裏,太寂寞,甚至還有些恐怖。晚上回到家,樹葉被風吹動的沙沙聲會讓我毛骨悚然。房子那麽多,讓我總覺得其他屋子裏可能有小偷或者搶劫犯。

   坐在沙灘上,看著一望無際的大海,思緒萬千,感覺自己最近象遊牧民族一樣, 在平原、沙漠、高山、和大海之間四處遊蕩。不斷變換的風景,各種各樣的人,讓我越發感覺到:自己是渺小的,生活是美好的,生命是有意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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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的哲學 回複 悄悄話 謝謝!你的評論讓我五年來第一次重溫這篇文章.5年的光陰, 就象一頁書, 刷地就翻過去了!
小許老師 回複 悄悄話 你的蜜月過得有創意,我讀得也很享受。我喜歡你對摩門教早期聖徒故事的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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