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愛中部曲(29)

每個人都是幸福的，隻是你的幸福，常常在別人眼裏。在其他同事的眼裏，子沂是得天獨厚，平步青雲，深受大老板倚重，事實上她是焦頭爛額，忙得苦不堪言。
子沂新官上任，別說是三把火，連一把火也燒不起來，過去原本和她親如兄弟姊妹的同事們，因為她的升官，一下子距離全拉開了，壁壘分明，對她的態度是既客氣又生疏，猶有一些比她更資深的組長對她連客氣都沾不上邊，眼神裏流露出的不是不敬、不服，就是等著看好戲的意味。她就好似一個空有指揮權的軍官，說起來好聽，有許多部隊歸她調度，事實上，她叫得動的，也不過原來電子組的寥寥數人罷了。
2009年1月，台灣股市依然在穀底震蕩徘徊，低迷不前，但是子沂已經預感到了大漲的逼近。她的理由是：中國內地一定會出手救市，而美國則會重演1929年大蕭條急跌之後的反彈，有這兩個股市左右夾攻，台灣股市怎麽可能不漲？
隻是子沂頭疼的是：她看漲，但所有人都看不漲，她剛接手整個部門，傳產都看不懂，自然沒法要求傳產的研究員們信服她和認同她，何況還有原先的幾個組長處處掣肘，私底下質疑她的決定。
UBS的研究部分為四個很大的Team：電子產業組，傳統產業組，新興產業組和總體經濟組。電子產業組即是子沂之前統領的小組；傳統產業組涵蓋食品、鋼鐵、塑化和觀光等產業；新興產業組涵蓋生化科技、環保和資源回收等產業，總體經濟組不對具體的行業進行分析，但是要對不同地方的政策，和整個總經麵進行大的分析匯總。
子沂說服不了其他組的研究員，隻好先從自己的電子產業組下手，從淨值和價值投資的角度去提點他們。
部分組員被說動，轉而同意子沂的看法，但是另外一部分依然看不漲，理由是無論怎麽分析，股市近期都不會有大的起色，不能給出客戶建議買進的報告。拉鋸戰了幾天之後，子沂覺得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便一麵跟著其他產業的研究員一起出去跑公司，拜碼頭，拉交情；一麵請總體經濟組的策略研究員去分析中國內地2008年11月之後的發電量和采購經理人指數，看從中能得出什麽結論。
這樣幾張圖表畫下來，策略研究員也嚇一跳，原來中國內地的股市雖然還是沒漲，但是總體發電量卻是逐月遞增，采購經理人指數也是循序漸進，由此看來，內地的經濟狀況好轉是不言而喻的事，稍微假以時日便會反應到股市上，而台灣股市與內地股市又有聯動的影響，看漲也便指日可待了！
再加上把美國近期股市與1929年的股市走向相比對，幾張圖表往Steven和各位組長桌子上一放，在UBS研究部立時刮起一陣旋風。雖然立刻有相當一部分研究員轉而同意子沂的預測，但是站對立麵的研究員嗤之以鼻，據理力爭，聲勢可也不小！
一時間，子沂又被推向了UBS內部口水戰的風口浪尖上。

此時子沂已經睡不安寢，食不甘味地忙了一周——晚上的睡眠被逼到6小時以內，早上頂多一杯熱的Latte，忙到中午，一般由秘書幫她帶個便當上來，匆匆吃上幾口，又得一目十行，目不轉睛的翻閱資料、報表，有時幹脆在拜訪客戶的路上再買一杯熱的Latte，權當是午餐來哄騙自己的肚子，或者是和客戶吃一頓簡單的工作餐，但是初次相識，忙著砌詞寒暄，更是味如嚼蠟，吃不下幾口。
在這玩命一樣的日子裏，子沂不僅一個Brian打來的電話都不肯接，連自己家人的電話都是三言兩語，說完便掛，爭分奪秒的處理公事都還嫌時間不夠哩！
好不容易提著一口氣撐到周末，子沂這才驅車回了陽明山家。嚴媽媽雖然知道女兒剛剛升職，忙碌非凡，但是一看到寶貝女兒整個人都瘦了一圈，連黑眼圈都熬出來了，不由得又是心疼，又是驕傲，又是埋怨，趕緊一疊聲的叫菲傭去煲湯，安排了猶自不放心，索性自己也跑去了廚房裏，親自看著他們挑選食材，煲老火靚湯給女兒補身。
嚴爸爸倒沒說什麽，隻是笑眯眯地給子沂倚坐的沙發背後再多放一個靠墊，讓她靠的更舒服一些。倒是多日不見的子浩一見到她就大聲打趣：“啊，嚴部長，失敬失敬！你是不是又破了UBS的記錄哪？快傳授傳授升職秘笈，讓我也去教訓一下手下那幾塊廢材！怎麽樣啊嚴部長，你現在位列高層，有沒有覺得威風八麵，長虹貫頂啊？”
子浩說得口沫橫飛，半天都聽不見子沂反唇相譏，心裏納悶的緊。回頭一看，原來子沂已經在沙發上熟睡過去，眉頭兀自輕輕的蹙著，好像有什麽難解的心事，又好像有什麽工作還未及做完，連帶在夢裏都要再接再厲。
子浩頓覺好生沒趣。周末回家的一大樂趣便是和小妹唇槍舌戰，鍛煉腦力。現在自己人逢喜事精神爽，正想向她炫耀一番，沒想到尚未開戰對方已經先行休兵，讓他一腔熱情無處發揮，完全是英雄無用武之地嘛！凝神細看子沂憔悴不堪、大見消瘦的容顏，心下不忍，趕緊抱了床薄被出來，輕手輕腳地給妹妹蓋上，心下火氣直往上竄！他最明白子沂的性格一向是大而化之，任何事都絕少上心——除了感情! 若不是對婚姻毫無信心，也不至於這麽玩命撲在事業上。
以往子沂工作再忙，照樣能夜夜歌舞笙平，好不快活，第二天清晨抹一抹臉，照常神采奕奕地去哄老外上司們，完全不似現在被人榨成幹似的殘樣！
子浩越想越火，橫眉怒目地小聲嘀咕：“這個混蛋Brian，把我小妹整成這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被我撞上絕對叫你好看！”
兄弟姐妹之間的感情最是不分青紅皂白的，因為他們從小玩到大，自然最了解對方。子浩深知妹妹從來都不是工作狂，她會盡力，但是絕不會透支，看她這樣玩命工作，借以排遣心中苦悶，可見她的感情生活已經沉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