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鮮為人知的結局

恐龍斯文地用餐，他一小口一小口地咬著披薩餅，小心翼翼地咀嚼，以避免發出平時吃飯時吧嘰吧嘰的聲音，喝湯時也一改往日大口直灌的豪放風格，而是用湯匙一下一下往嘴裏送，以免發出咕嚕咕嚕的配樂聲，而其餘大部分的時間裏恐龍都是雙手交叉放在桌上，以紳士的風度回答著Mina的提問。恐龍不時地偷窺著門口進來的顧客，他非常擔心這時有熟人突然出現，要是大衛發現他這樣矯揉造作地吃飯，非笑得小便失禁不可。 恐龍之所以這樣小心翼翼，並不完全是因為Mina對他的微笑使他又感到了莫大的希望，而是他不希望自己在這些瑣碎小事上的失誤構成女孩否定自己的因素。恐龍寧肯被否決的因素是那些所謂不可饒恕的缺點，比如說，臉上青春痘的疤痕每平方厘米超出3個，或者兩顆門牙間的縫隙大於2毫米等等。甚至可以說恐龍早上所有的精心準備，象擦亮了皮鞋，洗了兩遍臉，擦了雪花膏，吹了頭發，換了幹淨的襯衫、外套以及新內褲都是出於同樣的原因，盡管有些準備對方很難發現。 恐龍清楚地知道，他一個多月以來的艱苦努力，至多也隻是為今天的約會作了個朦朧的鋪墊，而今天自己的表現才是革命能否成功的關鍵。恐龍總覺得這樣的約會有些不太公平，因為他的缺點是顯而易見的，甚至是一眼難忘的；而他的優點------他對現實世界的深邃而獨到的見解，並不像他的缺點那樣顯而易見。不過恐龍也從另一個角度考慮過這個問題：他那不太完美的外表恰似一麵鏡子，那些以貌取人的女人很快就在鏡子麵前現了原形；而那些真正明白男人的價值的女人，在鏡子裏則看不到拙劣的、過於冷淡的表現，從她們探索性的、渴望交流的目光中，你會感到她對你真的感興趣。恐龍盼望的就是這種情況的出現。 不過對於今天這種局麵，恐龍就有些拿捏不準了：Mina是以調侃和揶揄的方式開場的，這要比冷淡好一些，但結局卻很難預料。 Mina在消滅了一塊披薩餅後，似乎想起了什麽，突然問道：“你有過性經驗嗎？” 恐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抬起頭用驚懼的眼神在她臉上巡視著，以判斷對方的精神是否正常。當他發現Mina一直鎮定自若、神態自然地看著自己時，恐龍大腦裏一片空白，但嘴上沒閑著：“什麽？有點鹹？不會吧！我看這餅味道正合適，您這不是難為我嗎！”恐龍說著把裝餅的盤子拉到自己這邊，以示自己就當仁不讓了，“您就多喝點湯吧，有助於減肥。”恐龍笑著補充了一句。 Mina愣了一下，然後伸手把盤子拉回到桌子中間，一字一頓地說：“我問你是不是有過性-經-驗？”這次的聲音無疑是大了點，恐龍猜想鄰桌的那一對必有反應，等他轉過頭去查證時，發現那胖哥們眼鏡後的一對眼球已經快瞪出來了。恐龍真想過去拍拍他的肩膀提醒他注意保護眼睛，可現在已沒那心思了，恐龍現在的感覺就像有一杆土製獵槍對準了自己的麵門，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拍一臉砂子！這種尷尬窘迫的場麵讓恐龍產生一種強烈的羞辱感。 “這是個有趣的問題！”恐龍不想以過於激烈的方式開場，以示自己還是個紳士。“不過它影響了我喝湯的情緒。”恐龍的臉色已不那麽好看了，“既然你不羞於啟齒問這問題，我也不必裝作正經羞於回答了，你想知道哪一次？”恐龍想在數量上震懾住對方。 “那就都說說吧！” Mina根本沒有一絲驚訝的表情，瞪著大眼睛笑著盯著恐龍。 恐龍有點發懵了，就憑他那點蒼白而又慘淡的曆史，現在隻能靠他的記憶力外加想象力了。 “小學一年級時，我非常喜歡同桌的女孩，主要是因為她有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當然了，她的皮膚也很白。我經常故意碰她的腳，她就向老師告狀，那時我成績好，老師說我不是故意的，女孩說我就是故意的，老師說怎麽可能！後來我就大膽地去摸她的手，女孩很生氣，告狀又沒用，她就擅作主張地用鉛筆紮我的屁股，我不敢叫出聲來，怕別人嘲笑，但確實很疼哎，後來我就不理她了。這是我的第一次性經曆，確切點說，是性騷擾。” Mina一隻手捂著嘴，笑得快趴在桌子上了，“沒想到你小時就這麽花呀！” “咳！小孩子的事麽，怎麽能叫花呢？！”恐龍以孔已己的口吻說，“我當時總結的教訓是：當你未經允許去摸女孩子的手時，你的屁股可能遭到報應！” “夠深刻的！哈哈哈！” “別這樣幸災樂禍吧！”恐龍接著說，“我在小學四年級時，有一個很可愛的同桌，她對我比較崇拜，常問我問題，我也非常沉迷於回答她的問題，她長得真的很漂亮唉！”甄美麗的樣子浮現在恐龍腦海中，恐龍有點神往了。 “於是你就又犯錯誤了？” “你這就俗了不是！咱那時長大了，懂事了，不好意思幹那種偷偷摸摸，動手動腳的事了。再說了，你以為我是屬豬的嗎------記吃不記打？” “原來還是以前的教訓起了主要作用啊！” “隨你怎麽說吧！我們當時關係是比較親密，但我們成績都很好。不過後來有人用大字報醜化我們的關係，我們隻好分開了。” “世俗的力量是多麽的醜惡呀！破壞了你們純潔的友誼！”Mina像在詩朗誦一般。 “別肉麻了你！我當時真的很痛苦，情緒低落了好長一段時間。後來我總結出的教訓是：過於親密的關係可能會斷送這種關係！” “多麽地富有哲理呀，引申開來可以寫一篇論文！” 恐龍瞪了Mina一眼，接著說，“這次的教訓讓我從初中到高中畢業一直都很拘謹，甚至可以說很封建，我不大會和女孩子說話，除非萬不得已。” “哇，真的很有個性哎！” “個性這東西現在成了你們追捧的時尚了，我們那時視它為垃圾，誰要是奇裝異服、塗唇染發、花裏胡哨的，我們就地稱他為‘鸚鵡的後裔’。再說我當時也沒覺得自己有個性，倒覺得自己是無性！” “想想也確實很奇怪的，真的沒有你喜歡的女孩子嗎？” “當然有了，但我從來沒敢表示過，我擔心被同學發現，他們會當麵叫我‘鸚鵡它爹’” Mina又忍不住笑了起來，“看來你的青春萌動就這樣被扼殺了！” “不對，是青春冒動，仔細想想，當時有幾個不是冒動的？徒勞！” “你怎麽把愛情說得目的性這麽強？”Mina用不解的眼神看著恐龍。 恐龍也覺得這麽說有些不妥，隱約記得愛情確有難以克製的一麵，不過自己現在坐在這裏 ，不是目的性也很強嗎？看來愛情確實是個奇怪的東西，有時就是簡單的相互吸引，不含任何複雜的社會因素的考慮；有時卻是在爺爺奶奶或老爸老媽或七大姑八大姨或一八杆子打不著的親戚或因自己年事已高等等的壓力下，成為婚姻的附屬品之一。恐龍很清楚自己屬於後者，目的性是強了點，不過自己也會傾聽內心的聲音，不會隨隨便便就把自己給打發了。 “盡管用幼稚和成熟來給愛情歸類過於粗糙，但至少它們適用於人生的不同階段；或者用感情和理智來劃分愛情比較辯證一些。比如說我們倆個吧，萬一成了，我是說萬一嗬，概率很低的，是十的負4次方，那很有可能理智的成分大一些。”恐龍試圖用比較完整的理論來闡述自己的愛情觀。 “為什麽呢？”Mina顯然對這問題很感興趣。 “那我就實話實說了，你不介意吧？” “你不說實話我才介意！” “首先，我得承認這裏有感情因素，確切點說是衝動吧，誰讓你長的這麽漂亮呢，讓人不心猿意馬、不想入非非也難呐！如果我一下被你的形象魅力所傾倒，開始對你窮追不舍，願意為你死心塌地，沒有你就準備要死要活的，這就是典型的一廂情願式的感情型。” 恐龍注意到，Mina的臉上浮現出一絲靦腆的笑容，旋極消失了。 “若是我一方麵被你的魅力所傾倒，一方麵卻不露聲色，進而對你的其他方麵進行觀察，以及探尋你對我的感覺等等以免自討沒趣，這就是典型的有所保留的理智型。” “其他方麵是指什麽？” “哇，這個就因人而異了。” “那麽，就說說你的吧。” “這說來就話長了。首先，我希望女孩子的性格是溫和的，比較通情達理和善解人意的，不能是聽風就是雨，沾火就著，針紮火撩那種；在生活上是比較有情調和主見的，不會是盯著窮搖的電視劇看個沒夠，用餐巾紙擦眼淚鼻涕一擦就是好幾盒那種；平時不能這個那個、那個這個、作（平聲）個沒完沒了，把男人弄得像毛驢兒拉磨一樣圍著她團團轉的；她也應該寬容，不能太刻薄，否則吵架時有菜刀她決不會用埽笆。” “沒想到你的要求還蠻高的嗎！” “就因為我長的比較水，是嗎？”恐龍冷笑了一下，“任何人都有選擇的權利！剛才我說的隻是對女孩子的一部分要求，別的現在就不好意思說了，還有對她家長的。據說上海人比較看不起外地人，統稱他們為‘鄉伍您’，這聽起來倒蠻像是尊稱嗎！” “是鄉下人的意思，是昵稱！”Mina打趣地補充道。 “要是碰到這樣的家長，我馬上轉身走人，他連最起碼的尊重都不懂，就甭相互浪費時間了！” “那倒也是！還有別的要求嗎？” “這個．．．”恐龍沉思了一下，“你睡覺打呼嚕嗎？” Mina笑了，用一種全新的眼光看著恐龍，沉默不語。 恐龍開始吃東西，他覺得剛才說的太多了，現在都覺得餓了。不過他心裏盤算著該怎麽問問她的要求，這無疑是他最關心的。 “其實…”，沉默了很久的Mina突然說話了，把專心致誌去叉黃桃的恐龍下了一跳，手一抖，黃桃掉在了桌子上，恐龍留戀地看了一眼黃桃，悻悻地把叉子放在一邊聽她說話。 “我就是你說的那種喜歡作個沒完沒了的人；我希望男人是以我為中心，圍著我團團轉；我希望生活是浪漫的，他必須是感性的，知道我想要什麽、喜歡什麽；沒有我，他就是不能活！” 恐龍吃驚地看著Mina，她說話時一直盯著桌子，忽然她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恐龍，“在那方麵，我不像你這麽單純，我很同情你。” 恐龍像被電擊了一般呆住了，一種複雜的感覺向他襲來，自卑、羞恥、憤怒，恐龍感到自尊心受到了巨大的傷害。 “我之所以當麵告訴你我的想法，是因為我覺得你是個有趣可愛的人，我相信你會很快找到一個鍾意的女孩的！” “十分感謝！”恐龍有點緩過神來了。 “我們還可以作朋友嗎？我是說有時給你寫信。”Mina誠懇地看著恐龍。 “當然，歡迎騷擾！”恐龍已完全反應過來了，他意識到是該舉行告別儀式的時候了，於是站了起來伸出右手。 Mina也站了起來，輕輕地握了一下恐龍的手，“謝謝你的晚餐和禮物！” “謝謝你選的黃桃”，恐龍看了一眼掉在桌子上的黃桃，“味道……應該會不錯！” “ByeBye!” “再見！”恐龍最不喜歡用“ByeBye”這個詞了。 看著Mina遠去的窈窕的背影，恐龍沮喪的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