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當人們對網絡上的愛情故事已不再希奇的時候，它就像掃馬路的清潔工一樣，變得不那麽引人注目了。事實上，清潔工人從來就沒希望引起誰的注意，他們隻是在靜悄悄地幹活。 恐龍可不是傳說中網絡上的醜女，隻是因為他的英文名字與恐龍諧音，所以周圍的人都叫他恐龍。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從來就沒英俊過，隻是有時候在幾件得體衣服的裝扮下稍有點人樣而已。他並沒有為自己寒酸的長相苦惱過，畢竟比他更難看的男人多了，人家不也照樣活著嗎！而且有的還擁香抱玉，活的蠻滋潤的。所以他常常會暗自慶幸自己是隻公恐龍，要是隻母恐龍的話，情況可就慘多了。 今年公司的業務不如去年。去年是恐龍來公司的第一年，那時他剛研究生畢業，對工作是滿腔熱情，再加上IT行業是如火如荼，他忙的是四腳朝天。說實話，恐龍是一個挺優秀的小夥子，至少他自己是這麽認為的。從小學到研究生，他成績一直很優秀，個人能力也比較強，又樂於助人，開朗樂觀，也非常自信。因為讀的是通信專業，很熱門，所以沒費什麽勁就找到了工作。這是一家高科技單位，規模不大，但很有活力，這也正是恐龍所看中的，他希望自己能全麵發展，最後獨當一麵。經過這一年來的鍛煉，他確實進步飛速，從軟件開發到技術支持，他都搞得四平八穩，幹淨利落，因此也深得領導們的賞識。可就在第二年，公司的業務突然變緩，而領導層和技術經理們又發生嚴重分歧，整個公司變得人心惶惶，像恐龍這樣的尖兵一下子失去了工作方向。也恰恰是從這個時候開始，恐龍的人生才真正的發生了變化。 恐龍小時候受到過嚴重的心理刺激，致使他的愛情觀相當畸形。那還是小學三年級的故事哪，那時他才十歲，是班長。不知是哪個智慧的同學以恐龍的名義寫了一封令人發指的求愛信，求愛對象是恐龍的女同桌---副班長甄美麗姑娘。這封求愛信是以當時人們喜聞樂見的大字報的形式出現在校牆上的，圍觀的學生也形成了相當的規模。當恐龍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形式已惡化到“木已成舟”的地步了。或許現在的孩子根本不把這當回事，可那時是八十年代中期的東北農村，男孩子們和女孩子們很少有什麽交往，隨便和女生說話要冒著巨大的風險，要是被哪個饒舌的家夥發現了的話，你眨眼間就有可能變成大家心目中的“色魔”，從而永世別想翻身。至少當時，恐龍可是深知個中險惡，從來是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半步。他和甄美麗書桌上的一道刀刻的分界線就是他們關係清白的明證，恐龍一直這麽想。可不幸的事還是這樣發生了。恐龍對待男生可遠沒有那麽耐心了，一方麵因為自己是班長，再加上從電影<<少林寺>>上學來那麽幾手，恐龍史無前例地大打出手了。那些吐沫星子橫飛的同學還沒有來得及嚐到饒舌的快感，就已經嚐到恐龍老拳的滋味了。可令恐龍大惑不解的是，為什麽他的拳頭沒能堵住他們的嘴，反而激發了他們的熱情。恐龍從此一蹶不振，他感到羞愧、恐慌、絕望，他甚至想買幾把鉛筆刀去收買那些可惡的家夥，但後來他不得不打消這個念頭，因為那將是一比巨大的開支。在最關鍵的時刻，還是甄美麗同學為恐龍解了圍，她主動要求調換了位子，這使恐龍既感激又愧疚。事實上，甄美麗同學可不像恐龍那麽封建和老土，她無疑是班上最漂亮的女孩子，也很可愛，盡管經常抄恐龍的作業，但恐龍覺得她並不笨。她還私下裏送恐龍作業本，但被恐龍回絕了，她曾經寫了一張小紙條給恐龍，“我們作朋友好嗎？”，恐龍隻記得當時心砰砰亂跳，頭腦一片空白，“天哪，為什麽是我？” 恐龍居然像孫子似的沒敢吭聲，然後把紙條撕掉了。直到發生了這件事，她主動離開了恐龍，恐龍才覺得十分內疚，總覺得心口堵得難受，放學後，恐龍躲在牛棚裏嚎啕大哭了一場。從此後，恐龍沉默寡言，對所有女生敬而遠之。 直到初中時，這種情況仍沒有改觀，記得一個女生問恐龍一道簡單的代數題，恐龍還是本能的回答她“我不會”，令對方傷心不已。高中畢業時，恐龍那根緊繃的弦終於被即將分別的同窗之情感化了，他在很多同學的留言本上寫下了真摯的話，當然，他也得到了相應的真摯的評價，那使他產生一種從未有過的輕鬆的感覺，他突然意識到一個偉大的真理：女人並不是老虎。 恐龍以優異的成績考入西安的一所重點大學，之所以選擇西安，是因為他聽說那裏有很多好玩的地方，他想見識一下更大的場麵。大學生活使恐龍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簡直是從牛糞到牛肉幹的飛躍，盡管它們都是牛的副產品，可受歡迎程度就完全不同了。恐龍的樂觀開朗和樸實幽默的個性使他在同學中很有人緣，居然連任了兩年的班長。但這樣的機會並沒有幫助他加入到轟轟烈烈的戀愛大軍中去，一方麵是他覺得在他麵前上躥下跳的女孩都不如甄美麗可愛，再有就是，他一直認為革命尚未成功，他不想把時間和精力放在這讓他心慌的事上。結果，青春的時光並沒有給他帶來令人神往的浪漫故事，卻是在他臉上留下了一些幹癟的青春痘。 大學畢業前，恐龍決定考研究生，據說南方的姑娘長得都很漂亮，於是他選擇了上海。恐龍平時的刻苦確實起了作用，他沒費什麽力氣就考中了。可他來上海之前就早已聽說上海人比較排外，而且很是看不起外地人，滿口阿拉阿拉的。恐龍一向對自己聽不懂的方言都很不屑，於是便放言：“什麽阿拉阿拉的，阿拉都是傻瓜！”弄的同宿舍的人哈哈大笑。到了上海後，恐龍才對上海的方言略知一二，知道阿拉中確實有人傻了一把。在一次研究生的學生會上，一個上海籍的學生幹部提議在座的每位外地人說一句上海話，看看大家到底混的怎麽樣了。恐龍就坐在他旁邊，首當其衝第一個出場，回想起曆史上慘痛的教訓，還是小心客氣地推辭說自己還差的遠哪，就不想丟人了，可偏偏這位幹部還是苦勸說沒關係的，反正又不丟他的人，恐龍吃了一驚，凝視了他好一會才說了句：“儂是港督！”，可想而知，這比“阿拉都是傻瓜！”打擊麵要精確得多，恐龍忽然覺得自己已經諳熟上海話了。 其實所有人都會在年輕的時候感到有很多事可以毫不在乎，這是年輕人的資本。恐龍也不例外，他一直喜歡翹著二郎腿對別人說他那句口頭禪“急什麽急？！不是你的急也不是你的，是你的不急也是你的！”直到有一天他脫了襪子坐在床上，掰著腳趾頭計算著自己有多大時，他險些從床上掉下來，天那，再過五年他就三十歲了，三十歲，那可是他心中的天文數字呀，對於一個男人，那將意味著財富，愛情，婚姻和地位，可現在他毛都沒有那！和他同齡的人，眼看著都成了孩子他爹了，恐龍再也坐不住了，他覺得必須用實際行動來拯救即將滅絕的物種------恐龍。在剩下的一年裏，恐龍用勇敢的行動證明了自己非凡的實力------一個來自侏羅紀的怪物！ 恐龍的第一個想法就是利用在學校的大好條件趕快找個女朋友。每天夜裏他都會有無數令人激動的想法在腦海裏浮現，他似乎已經具有了追求女孩的勇氣了，自信心像汽球一樣膨脹著，恐龍堅信，在不久的將來他必將一舉成功。可他畢竟忘了，就憑他那點對付女孩的寒酸史和幼兒園大班裏學的伎倆，可以說是“路漫漫，遍地瓜皮！” 恐龍的勇氣還是讓同宿舍的老王大跌眼鏡。那是在學校圖書館裏，已經是晚上快關門的時候了，隻有最後幾個學生在收拾著書本準備離開，恐龍發現前麵隔著兩張桌子有一個穿著黑色裙子，紮著馬尾辮的女孩還在專心的看著書，從背影看上去，儼然是個美女。恐龍看了老王一眼，嚇了一跳，因為他發現老王正詭秘地對他笑著，然後向女孩的方向揚了揚下巴，輕描淡寫地說了四個字“一塊大排”。這是他們宿舍裏不成文的規矩，大排是對宿舍裏有壯舉的勇士的獎勵，恐龍明白，這是老王給他的一次考驗，或許自己真不該在大家麵前吹噓自己“能行”，這不，老王想將他一車。恐龍的腦海裏一下閃現出黃繼光的形象，咳，沒這麽悲壯吧，他下意識地提了提褲子，又挽了一下袖子，他能明顯地看到老王臉上的笑容凝固了，嘴巴也由於吃驚而張的大大的。恐龍一想，再不上的話，可要被老王給笑廢了，一狠心走上前，轉到女孩對麵，輕聲的說“快關門了，我們能…”，那女孩抬起了頭，是一張清秀可愛的臉，一雙大眼睛清澈透明，恐龍一下亂了方寸，剛到嘴邊的話也忘掉了。女孩迅速地合上書，說了聲“對不起，耽誤您下班了”，然後就匆匆的走了。天啊！她居然把恐龍當成圖書管理員了。恐龍落魄地站在那尷尬地向上翻著白眼，老王走過來拍了拍恐龍的肩膀，“真他媽的沒眼光，讓她後悔一輩子！”老王的安慰還是起了作用，恐龍的腦海裏立刻浮現出那個女孩坐在宿舍的門坎上大哭的樣子，心中一樂，但他還是追問了一句“老王，你說我真有那麽老嗎？”老王的回答讓恐龍終生難忘：“其實你看上去一點都不老，就是特別……土”……原來誠實的人是如此討厭！ 幾個星期後的一天，恐龍居然在去學校食堂的路上認出了那個留著馬尾辮的女孩，當時恐龍的衣著和形象已經有了重大改進，但他自己總覺得有點暴發戶的感覺。他還是厚著臉皮湊了上去和女孩打招呼，據說隻有臉皮厚的男人才能成功，恐龍也就豁出去了。“嗨，你好，你還認得我嗎？”女孩轉過了頭上下打量著他，恐龍立刻覺得渾身象過電一樣不自在，他努力克製自己，以免因恐懼而濕褲的兒時悲劇再次上演。女孩最後還是茫然地搖了搖頭。恐龍想還是痛快點算了，就說“我可以和你一起玩嗎？”女孩一楞，然後大笑，恐龍注意到幾顆黑色的牙齒在自己麵前晃動著，最後被一對鮮紅的薄嘴唇遮住了，“你怎麽這麽幼稚呀！” ……隻覺得眼前金星亂冒，恐龍忽然之間明白了一個道理，恐龍這一物種之所以從地球上消失根本不是因為什麽小行星撞擊地球，而是因為當時的雌恐龍進化得過於刻薄而使雄恐龍失去“性趣”，最終使這一物種遭受毀滅性的災難！------絕對是這樣！ 恐龍的感情經曆可以這樣簡單的概括：大學以前------鬱悶，非常鬱悶；大學和研究生階段------更加鬱悶；工作以後------什麽叫鬱悶？恐龍的精彩人生是從工作以後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