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情欲的苦禪
(2009-06-04 19:3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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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擁抱黎明
《弓》是韓國導演金基德執導的第12部電影。從生肖或者星座的角度上講這終將是一個輪回的結束,至於本片是否幫助金導修成了正果,恐怕也隻有他本人知道。
《弓》講述的故事說白了有點類似中國的“金屋藏嬌”不過影片的男主角“老頭”沒有漢武帝劉徹那麽瀟灑,藏嬌的容器也不過是汪洋中的一葉危舟。(這點單從《弓》的電影海報上就能體現)獨自生活在海上的“老頭”以供遊客垂釣糊口,和他相依為命的是一個十年前他從城市帶來的少女,那時候女孩隻有七歲,十年來她所接觸的人群也隻是老頭從外麵帶到船上垂釣的遊客,“老頭”打算女孩十七歲那年便娶她為妻。不想婚期幾個月前的一天,一個男孩的闖入打亂了生活原來的軌道,女孩閉塞已久的心扉打開了,隨後問題也隨之而來……單從我對影片內容的敘述上,就已不可救藥地把《弓》一棒子打到了倫理片的陣營。嘎納影展上,一位看完《弓》的記者是這樣描述本片的:“這是一部延續大過創新的作品”。他在敘述中似乎流露出對該片的失望之情,畢竟類似題材的《空房間》才剛淡出人們的視線不久。但金導畢竟算得一位善始善終的陰謀家,如果狹路相逢,《弓》必勝在細節。單憑今年由寶羅·哈吉斯執導的《Crash》一片在78屆奧斯卡金像獎上折桂最佳影片,就能很好的揣測出接下去的今年,好的電影已不但要求形神兼備;細節處理上更要能頓悟一花一世界的禪宗。
影片的開頭可以清楚地看到老頭在少女的眼瞼處紋了紅,黑,黃三種顏色的三個彩點,這標誌可以說是束縛的圖騰也可以理解為物權的烙印,同樣也是致命地引導了影片整個結構的劊子手。如果你認為之三個不起眼的彩點隻是金基德信手安排的情節你就大錯特錯了。“三”是影片的整體氛圍。首先影片中的男孩是隨第三撥遊客出現,前兩次,女孩不同程度地受到了遊客的性騷擾,老頭劍拔弩張,少女的態度都讓人誤以為女孩是不諳男歡女愛之事的,這時候男配角適時地出現就很好地粉碎了影片前段早已被金基德鋪墊好的一派寂靜地假象。同樣和三有關的是男孩前後三次出現在這幽禁的漁船上。第一次是女孩懷春時念念不忘的初遇(和美國電影《Mean Girl》有著異曲同工之處。)第二次也是影片雙方第一次正麵的交鋒,男孩的再次到來,受到老頭的警覺,男孩離開前宣稱要找到女孩的父母。第三次也就是影片的結局。塵埃落定,女孩最終還是被男孩帶回了現實世界。
寫到這裏我情不自禁想起了飛離了Neverland 的Peter Pan。其實我不大確定女孩離開漁船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在這個動物凶猛的年代,女孩的天真無邪明顯是和這個現實的社會格格不入的。我想當初老頭私心地把當時還懵懂無知的少女帶到船上,一方麵是出於個人目的,另一方麵就是想保留這世上最後一個“真正”的人吧?這不能不說是一種對現實辯向的諷刺。
就像每次東窗事發都要經曆一段長長的喘息,喜歡握著女孩的手入睡的老頭發現,那一天後,女孩的手不是那麽輕易就能握到了,喜歡看女孩拉著自己那把胡琴(其實就是一張弓加了一個小型的手鼓)的老頭發現男孩送給女孩的MD機替代了她原來的娛樂方式。這對老頭的存在的價值來講是一種危險的挑釁,於是老頭不得不采取措施了,他趕走了所有的男性遊客,偷劃日曆表,等著他定下的“結婚日”的到來。然而這一切都無濟於事。怒不可遏的老頭撕毀了日曆牌,甚至在倉裏鋪起了單人房的雙人床。最後隻換來女孩重重摑的一記巴掌。因為男孩第二次出現後這個“私有財產”發現她想要的東西不是這個遲暮之年的老家夥給予的這些。盡管她想要什麽她自己也說不清,但是從小便與世隔絕的她好象突然醒了,一種於混沌之中看見光的潘然的驚恐頓覺。某種程度上老頭設計的童話世界已經昨日黃花,就像再堅不可摧的堡壘也有疏忽地缺口,老頭肯定沒有想到青春期雌性激素的分泌讓少女的審美回到了正常的狀態,大名鼎鼎的Daniel Day Lewis曾說:我猜我對催眠自己很有天分,所以我希望我相信自己是另一個人時碰不到什麽麻煩。顯然這次麻煩要大得多。一個快要實現揣了十年夢想的老家夥弄丟了故事的女主角。這不能不說是早已注定的結果。其實影片在前一個小時就已經暗示這種打破平衡的意外早晚要發生。隻是那時候包括導演金基德在內都沉浸在一種山雨欲來的氣勢中喘不過氣來。
除了匝得出味道的細節,《弓》既然是一部倫理片,不可避免地被扣上了寓意十足的高帽,但看過影片之後你會發現,本片的寓意不僅靠那些細節表現得淋漓盡致,甚至連道具都體現了導演的用心良苦。弓作為古代作戰的一種擊發類武器,本身就具備了很強的攻擊性,一心想把女孩握在老頭身邊的老頭身上更是體現了十足保衛者的姿態。不足九十分鍾內我們看到老頭頻頻用弓向那些接近女孩的異性致敬,箭法精準且盛氣淩人。同樣老家夥也有脆弱的時候,加了一個小型手鼓,漆黑地海上,老頭拉起了弓,這一次弓不再是弓,是樂器,是療傷的良藥。正因為此我也明白了為什麽影片的結尾會有這樣一段字幕:Strength and a beautiful sound like in the tautness of a bow .I want to live like this until the day I die.(力量與天籟宛如緊繃之弓,我願如此,直到終老。)
這段話算是影片斷氣前最後的掙紮和呐喊。
這樣寓意十足的場景比比皆是。當女孩盛裝站在船頭,他的頭上分明掛著男孩送給她的MD機沒有機器,隻有耳機,可是女孩卻閉上眼睛很陶醉的樣子。單此一個局部特寫的短焦就已經把懷春少女心靈的等待定格得美麗十足。同樣也是《弓》一片我最喜歡和感動的一個畫麵。
影片的最後,女孩完成了老頭的心願,和他舉行了傳統而隆重的結婚儀式。接下去《漂流欲室》之後就情色情懷不減的金導安排了這樣一個場景:女孩在泊回男孩身邊的船上分明沒有交媾卻連連呻吟不止,先前老頭射出的箭從天而降,落在女孩裙擺下方,女孩在男孩的報在男孩的懷裏,悸動連連,完成了自己人生的第一次。這段情節讓我想起電影《Sin City》裏Bruce Willis那句經典到家的話:“我拿走了他的槍,當然,兩樣都拿走了。”此處的箭就是老頭的“槍”這寓意豐富的畫麵簡直讓人拍案叫絕。
前麵提到的紅,黑,黃三點在影片的最後也派上了用場,老頭吻幹淨了女孩的眼瞼,預示他願意放棄女孩,而且心甘情願。和影片開頭的畫眉起承轉合。相映成輝。有點做作卻也感人至深。打人性牌,金基德拆對了招。
如果撇開別的不談,隻談一部影片的語言。可能台詞的重量要永遠大於片子本身。可是《弓》作為一部反映人性善惡的電影,一小時28分鍾內男女主角(老頭,女孩)一句台詞也沒有。這在同類影片中可以說是標新立異。如果說你在卓別林的默片中看到了諷刺與幽默,那麽同樣安靜的《弓》則讓你看到了一種殘酷的美,揭開你的痂,然後再一把一把地撒上大粒鹽。作為電影原聲音樂的偏執愛好者,我很想知道那些替代了台詞地位的背景大塊大塊暢快淋漓的樂器合奏出自出自誰的手筆,就像霍華德·休爾之與Peter Jackson的意義。此高人對影片情節變化定有推波助瀾的作用。
抑揚頓挫的弦樂加上鋼琴的完美合壁,穿插得恰到好處,如果關乎最佳音樂剪輯的獎項,我定力薦《弓》無疑。
就像沒有了視覺,聽覺就會出奇的靈敏一樣,沒有了台詞做噱頭,觀眾的注意力自然會轉移到演員的表情和肢體語言上。我很負責地說。演員全崇煥和韓業雲顯然是這其中的行家裏手。有段時間我曾誤以為他們二人天生就是不會說話。可當看到老頭和女孩前後三次(又是上麵提到的“三”)為遊客算命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被金基德涮了。
女孩不說話並不是她的聲帶不能靠震動出聲,她是不想說,正因為她處世未深所以才能看透一個人心中的業障,影片中可以判斷是主角說話的標準也都鎖定了主角之間的耳畔小聲的交流上。不識人間煙火卻能洞察天機,不能不說,我們這些自以為是的人又被金基德擺了一道。
隻是這次僅一張弓,我們就迎來了道德上的坐以待斃。
能把一部電影看得這麽透徹,除了大腦的敏銳之外,還必有內心的感知容量。
看完後能寫得這麽精辟,除了字句的飄逸之外,還必有高於一般影評人的修煉。
佩服!
另外,很喜歡這段配樂。
“弓”的情念的起伏,猶如這細膩的“鄉胡”,恬靜悠長,苦澀堅韌……
有時候小成本的電影往往在樸素中更能喚起人們對於情節的關注,其實故事很簡單,展開也不令人咋舌,一切都在人的意料之中,唯獨那感觸卻是另外一番鏡像,為什麽?
就好比是對一條我們曾經走過的路,有的是一種相同的電影情感鋪敘方法,或許我們大家喜歡的也正是這種熟悉的意境吧。
愛情終究是唯美的嗎?苦澀的背影是一片絢麗的想象空間的麽?
可憐我們都中了導演的“圈套”,因為那“情”的繩索終究是讓我潸然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