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西方謀士的理想世界與另一世界的陣痛_____俞力工

(2009-12-17 19:02:53) 下一個
令人矚目的繪圖

這張地圖係由美國國家戰爭學院退休中校彼得斯(Ralph Peters繪製,發表於《武裝力量月刊》20066月號。同年10月,彼得斯在其著作中再次提及它反映的是
“中東的較理想狀態”。2006年,正值黎巴嫩受到以色列全麵攻擊,美國國務卿賴斯卻揚言該次軍事行動為“建立新中東必須經受的陣痛”。




(Map Copyright Lieutenant-Colonel Ralph Peters 2006)
黑體字標示領土擴充國家

紅體字標示領土喪失國家
灰色顯示領土無變動國家


  此圖令人矚目,還有許多其他原因:一.當時美、英聯軍已實際有效將伊拉克肢解為北、中、南三部分;二. 阿富汗塔利班充分利用巴基斯坦邊疆領土進行戰略撤退,使得占領軍投鼠忌器。因之,解決阿富汗問題必須連帶解決巴基斯坦問題;三. 彼得斯係美國資深情報人員與知名戰略家,退休前職務為國防部副參謀總長辦公室主任,他的主張非比尋常;四. 該地圖所概括地區恰好就是1997年以來戰略家布熱津斯基再三指出的“歐亞大陸的`巴爾幹´不穩定地區”;五. 2008年底,美國國家情報分析局副局長芬格爾(Thomas FingarU.S. Deputy Director of National Intelligence for Analysis)以“2025年全球趨勢”(The Global Trends 2025)為題的報告,也對分裂巴基斯坦提出類似看法。與此同時,《紐約時報》也開始將該繪圖公布於眾;六.雖然它並非美國官方地圖,卻為北約組織屬下防務學院培訓高級軍事人員課程所采用。據加拿大全球化問題研究中心(Centre for Research on Globalization中東問題專家納振若亞(
Mahdi Darius Nazemroaya提示該地圖自2006發表以來,已在美國戰略機構、政策與軍事機構廣為流傳;六. 更關鍵的是,最近巴基斯坦情況的惡化,已蔓延到伊朗俾路支地區,使得伊朗國家安全受脅;七.再者,美國與印度關係積極改善,而中印關係卻隨之惡化,顯示該構思目標一石多鳥,絕非無的放矢。



核心目標

  整體看來,此地圖的核心目的有四:一是按抑強扶弱、分而治之原則,將蘇伊士運河、中國西北邊境與也門南端之間的“三角地帶”重新切割(即“巴爾幹化”),以使土耳其、敘利亞、沙特阿拉伯、伊朗、伊拉克、諸強國極度削弱,而新建立的或經擴張的弱國,如約旦、黎巴嫩、也門、阿塞拜疆與亞美尼亞,終不免對西方集團產生長期依賴性;二是封鎖敵對國家之間互相結盟的途徑,例如,在巴基斯坦西南端建立一個“俾路支自由國”,以使中國無法利用巴基斯坦的瓜達爾港鋪設油管,以滿足能源需求;三是新建立“庫爾德國”與“阿拉伯什葉國”,以便將該地區的石油與油氣資源“一網打盡”;四是降低與土耳其、沙特阿拉伯的結盟層次,以直接駕馭整個伊斯蘭教世界。

  “新中東”圖涉及問題甚廣,筆者無法一一評述。以下,僅就若幹大端加以介紹,至於當前處於焦點地位的南亞,當予以集中討論。

庫爾德地區

  首先,“庫爾德國”的建立,必須迫使土耳其、伊拉克、伊朗、敘利亞各自奉獻一塊土地。在周邊國家虎視眈眈之下,“庫爾德國”的唯一生存之道便是以出賣廉價石油換取外力支持。伊拉克庫爾德地區自1991年起,已逐步形成獨立王國。當前不隻是藐視巴格達中央政府的存在,甚至還自行與外國簽訂開采本地石油的條約,其軍事力量足以對付伊拉克阿拉伯人的挑戰。此外,庫爾德地區又早已成為顛覆伊朗庫爾德地區的軍事基地與培訓戰員的所在地,由此可預見“庫爾德國”的建立,必須以製服伊朗為先決條件。

阿拉伯什葉國與西方的慣技

  跨越波斯灣左右兩岸的“阿拉伯什葉國”一旦形成,也不可能讓頓然淪落為貧油國的“伊拉克遜尼國”、沙特阿拉伯與伊朗所容忍,因此其先天的脆弱性將與“庫爾德國”大同小異。
中東“巴爾幹化”如此推進,其肢解過程實與1990年代南斯拉夫的遭遇不相上下,即西方列強先以割裂主權國家的部分領土為手段,待建立起若幹個“新獨立”國家並引起衝突時,再以“國際人道幹預”為托詞,對“國際”紛爭進行軍事幹預。


  就目前資料所據,西方國家擁有的石油資源至多占全球的4%(美國不足2%),而伊斯蘭教國家則占有75%以上份額,其中,絕大多數又埋藏在上述兩片土地下。早於1947年,英國的戰略家就提出“控製石油資源即控製世界經濟”的遠見。鑒於此,觀察“新地圖”,必須以石油資源圖同時加以比照,否則無法洞穿其間奧妙。


黑塊為油田,藍塊為油氣田)
(注1


伊拉克與敘利亞

  1991年起,伊拉克的遜尼派人口與什葉派人口早已給占領當局武斷地圈入了“中部”與“南部”兩塊生活圈。“伊拉克遜尼國”(中部)原本貧油,繼而失去海岸線,
頓然萎縮成一個寄人籬下的內陸國。以巴士拉為中心的什葉派生活圈,實已牢牢控製在英軍手中,一旦這個“阿拉伯什葉國”的疆域再囊括沙特阿拉伯的波斯灣“富油區”和海灣對側的伊朗“富油區”,則無論是維持石油的暢通供應,或是促成運輸安全,均給西方提供了最大方便和保障。就此意義,對西方利益而言,這當然是個“最完美”的前景。至於數十年後,能源采盡之時什葉派人口如何自處,恐不屬西方戰略家操心之事。


  按照地圖的規劃,敘利亞的海域將為擴大後的黎巴嫩領土所覆蓋,近三分之一的土地又割讓與新建的“庫爾德國”。依此情況,敘利亞可算是徹底矮化。

土耳其

  土耳其曾於九十年代積極協助北約組織肢解前南斯拉夫而立下汗馬功,如今為了成全“庫爾德國”的建立,似得犧牲近三分之一的領土。百年來土耳其延循著一條“脫亞入歐”和“世俗化”道路。無奈911事件之後,美國悍然發動一輪新的十字軍東征,便喚起了土耳其人民對基督教世界的疑慮與舊恨。
“反恐”、“反伊斯蘭”啟動之後,迅即把土耳其伊斯蘭教黨(“正義與發展黨”)推上了領導舞台,也因此加強了歐洲聯盟拒絕接納其為新成員的理由。彼得斯似乎看準了土耳其不會就此罷休,如何維持張力,造成土耳其與“庫爾德國”的互相消耗,不失為維持西方優勢的最佳部署。


沙特阿拉伯

  早於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時,沙特阿拉伯與美國之間就有“以石油供應交換安全保護”的約定。半個世紀來,該國向美國采購的軍備與軍需設施總價值已超過1000億美元。這個1974年才取消奴隸製的國家,多年來不止是運用巨大財富幹預他國的內政,也支付了1991年海灣戰爭40%的軍事開支。它不斷地鼓勵本地伊斯蘭教原教旨派(指瓦哈比派)往國外傳播其極端思想,同時卻又憂心忡忡有朝一日同一批清教徒們不再容忍統治階層的貪瀆腐敗而揭竿起義。2001年沙特終於意識到西方的“反恐”與“反伊斯蘭”不分彼此,於是在兩年後美英攻打伊拉克期間拒絕美軍使用設於沙特的軍事基地。如今,依照地圖的構思,沙特將放棄波斯灣西側的所有石油資源。除此,還得把南端部分疆域讓與也門。此外,又要將剩餘土地一分為二,左邊蛻變為類似梵蒂岡的“神聖伊斯蘭國”,右側形成“沙特本土獨立地區”。

伊朗

  伊朗的石油與油氣大多埋藏於波斯灣右側,因此“恰巧”可與海灣左側的沙特產油區拚湊為一個新國家(“阿拉伯什葉國”)。為減輕來自伊朗的抗拒,彼得斯建議將伊朗北部領土各分割一部分給阿塞拜疆和新建立的“庫爾德國”,東南部則讓俾路支錫斯坦省與巴基斯坦的俾路支省共同組合為“俾路支自由國”(Free Baluchistan)。為何伊朗這塊不曾有過分裂情緒的省份單單為了不同宗教派別屬性(此地多為遜尼派,有別於占伊朗多數的什葉派人口)便任人切割,似乎誰也說不上個道理。按此原則,美國境內基督教派如此之多,應當可編製個百衲圖。

以巴問題

  該地圖另一個深藏不露的“亮點”在於,彼得斯雖然對60年來最為國際社會所關注的“以巴問題”提出了“以色列領土回複至1967年戰爭前狀態”的建議,然而接觸到巴勒斯坦的前途時,卻以“地位未決”一筆帶過。如此草率,不啻說明,他的優先秩序在於以夷製夷、巧取資源,而不是對阿拉伯民族福祉有所關心。

  審視這張地圖期間,筆者腦海裏不斷跳躍著近年評論界頻頻出現的兩個概念,即“建設性混亂”(constructive chaos)與“擺布下的混亂”(managed chaos)。前者,其實就是指中國人常說的“不破不立”,後者,或可理解為“渾水摸魚”。以下,不妨針對阿/巴問題,進一步加以探討與印證。

阿富汗/巴基斯坦問題


巴基斯坦境內印度河以西的土地,大部分為英國1893年從阿富汗手中強行借用的土地。根據當時英國與阿富汗兩國的協議,該地區於百年後,即1993年將歸還阿富汗。1947年巴基斯坦這個新國家建立時,領土也包括印度河西側,意味著占據了應當歸還阿富汗的土地。巴基斯坦為防止阿富汗收複舊土,同時為了配合美、英的“支援阿富汗民兵、抗擊蘇聯占領軍”的政策, 1980年代中期便開始大規模扶持塔利班勢力(包括本拉登為首的“基地”恐怖組織),並助其於1996年奪取政權。

巴基斯坦的出發點很簡單,隻要透過本國的普什圖族人不斷對阿富汗普什圖人施加影響,以普什圖人為主體的塔利班政權即便不是個傀儡,也至少會對巴基斯坦心存感激而不再提出領土要求。

  就阿富汗的境況而言,2001年美、英聯軍摧毀塔利班政權後所組成的新政府,部分成員來自具有俄羅斯與印度背景的北方聯盟的軍頭,部分則來自買辦集團(如現任總統卡爾紮伊此前為美國石油行業的肩客)。集合這兩股力量,別說是無法克製塔利班的反撲,政令下達範圍甚至無法超過首都。據聞,目前塔利班已實際控製80%以上的領土。

  塔利班政權解散後,其存在形式轉入地下,遊擊力量日益增強。普什圖族人的生活圈原為一體,每當阿富汗一邊的塔利班成員受到壓力,自然會利用巴基斯坦一方的普什圖地區為避風港。於是乎,數年前美英占領當局即已開始拉攏塔利班的溫和派,以圖孤立塔利班的核心力量。另一方麵,又對巴基斯坦政府施加壓力,要求其掃蕩境內的塔利班分子。

  巴基斯坦政府兩年前勉為其難地向本地塔利班與其同黨進兵,但收效甚微。主要原因在於其人民對美國的不信任猶過於對待塔利班,甚至超過印度。就巴基斯坦人民看來,美國逼迫巴基斯坦清除境內的塔利班,等於是讓其人民自相殘殺,而美國的最終目的無非是與印度一道,肢解巴基斯坦,並趁機銷毀其核子武裝。如今巴基斯坦動亂不堪,無以數計的暴動與成功暗殺行動顯示坦利班勢力深入政府高層,也說明政府對境內塔利班用兵,必然導致族群矛盾與教派矛盾的激化,也終將把約計20%的普什圖族(加上難民則比例更高)推向阿富汗一邊。該情景隻消對照彼得斯的“肢解圖”,不能否認巴基斯坦人民的直覺判斷具有超乎尋常的準確性。

  眾所周知,印度掌握的核武器遠遠超過巴基斯坦。然而在美國加強與印度的核能合作時,卻對巴基斯坦的核安全嚴加監控。不難理解,一旦該國的核武、核技術外溢,首當其衝的是美國。歸根結底,症結還在於基督教與伊斯蘭教兩世界間的瓜葛。巴基斯坦最大的“錯”,在於屬於伊斯蘭教世界,因此難以回避肢解一劫。

  按照彼得斯的構思,巴基斯坦的殘餘領土,僅僅相當原有的一半。經此沉重打擊,再加上核武的解除,似乎唯有靠鐵拳政治來維護內部安定。巴基斯坦軍方既然兩年前決定為美國火中取栗,相信對鐵拳統治也早有充分準備。不論如何,巴基斯坦在南亞區域將失去任何地位。


(上圖為現況,下圖為肢解後)



印度



  古今中外,每當備戰時期,合縱連橫的潛規則始終是,大、小兩勢力聯合一道,夾擊中間勢力。該潛規則的另一層屬性,便是勢大一方具有絕對主導權。較近的例子如:美日抗中,美中抗蘇,中巴抗印,蘇越抗中

  在如此規則支配下,印度之長期“回避”聯美抗中,而屈就於聯蘇抗中,屬於“脫軌現象”。個中原因在於,美國主導了聯中抗蘇格局。這是一個讓印度領導階層長期耿耿於懷的尷尬場麵。因之,曆史上每當出現任何契機,印度從來沒有放棄過追求聯美。例如,五、六十年代之交,印度選擇了與美國一道支持中國西疆的分離運動;911事件前也積極響應美國所推動的“戰區導彈係統”部署計劃;當前又欣然參與美、日、澳、印“四邊聯盟”(quadrilateral alliance),對中、俄、伊朗進行戰略圍堵,以及,為強化此部署而展開的“妖魔化中國”運動。

  本年1017日納真若亞先生(Mahdi Darius Nazemroaya)在《地緣戰略棋弈:中印之戰》(注2)一文列舉了許多與中國為敵的理由,認為印度精英階層除了把中亞也看成自己的勢力範圍,因此具有在中亞與印度洋威脅中國能源安全的衝動之外,還自認為是與西方人同源同種的“雅利安人”後代,與其“共享普世價值”。他們同時又將1947年印、巴分裂視為奇恥大辱,因而無法容忍中、巴的聯盟關係。1990年以來,印度推動新自由主義經濟政策,使得具有兩百多年曆史的買辦勢力更加活躍,更加與西方精英結為一體,於是乎,與美國聯手牽製中國,自是順理成章、責無旁貸。

納真若亞先生對印度的社會病理分析洞若觀火,也對中國提出了善意的警告。他有所疏漏的是,中國的精英階層絲毫不落於人後,短短六十年內,無論國際政治格局為何,參與代理戰爭的紀錄並不亞於印度。某些領域,譬如硬性規定按65%的順差比例購買美國債券,便遠非印度精英所能望其項背。其他如都市規劃、言行舉止、服飾打扮、傳統文化,中國精英早已率先放棄民族色彩。換言之,相對中國,印度更加處於全球化邊緣。

換個角度觀察,就曆史經驗,隻要勢力居中國家臣服於最大勢力,上文所述的“潛規則”立即破解。具體言之,無論是“美中抗俄”格局,或“美印抗中”,都存在“脫序”的可能。畢竟,迄今俄羅斯依舊是唯一可置美國於死地的超級核武力量,中國的戰略地位也非印度所能攀比,摧毀更加適合打下手的中國,未必符合美國利益。隻要中國臣服美國領導,印度的精英就會再度為失寵而頹然失望。同理,俄羅斯未必沒有投靠美國、讓中國落單的可能。曆史上,惟有潔身自好,維持等距關係,才能促成長期、穩定的三國鼎立局麵。

奧巴馬上任,凸顯美國人民反對新保守主義胡作非為的立場。為了迎合民意,奧巴馬競選期間也信誓旦旦做出“結束阿富汗戰爭”的承諾。但是麵對早已啟動的龐大戰爭機器,奧巴馬的個人作為有如螳臂當車。如果以美國總統之尊都在新保守主義擺設的棋譜上如履薄冰,我們就不能太過苛責遠在天邊的印度或新加坡精英向美國釋放熱情了。 

結語

  根據“新中東”理想繪製的地圖並非唯一的一張。早在十年前西方國防機構就曾出現過依據亨廷頓“文明衝突論”繪製的“文明圈圍堵圖”。不論這些藍圖之間有何不同側重,一個共同的目標即是維持西方的優勢。為實現此目標,不外乎加強軍備和削弱假想敵這兩種手段,而摧毀、肢解與控製資源均屬後一類型。

  遠的暫且不提,冷戰結束以來的一係列事件,如歐洲巴爾幹的肢解,阿富汗戰爭,伊拉克戰爭,蘇丹內戰、盧旺達大屠殺,非洲大湖區戰爭,索馬裏內戰,黎巴嫩戰爭,今年的加沙事件,以及不久將來可能發生的伊朗、委內瑞拉戰爭,均可察覺到,這些災難都是為了滿足一個世界的願望,另一世界必須經受的“陣痛”。如果把視野放大至十九世紀,則第一次
“陣痛”接生了一個優勢占盡的“白種人盎格魯薩克森新教國家集團”(WASP);這一次“陣痛”,除了資源壟斷之外,估計還會搭上不少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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