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文柏出生在一個大家庭中,兄弟五個,文柏排行第四。父親是民辦教師,母親是一個大集體修理廠的工人。家裏孩子多,父母工資又低,家境可謂貧寒。文柏從來就沒有穿過什麽新衣裳,用過什麽新書包之類的東西,都是撿哥哥們穿過的、用過的。弟兄多了, 有的衣服撿過幾次,破了幾回,於是就補了幾層。文柏從小就羨慕小朋友們的漂亮玩具,新鉛筆,新雨靴什麽的,希望自己也能夠擁有那些該多好。有時候會想盡辦法得到那些確實非常喜歡的玩具,他往往和小朋友做一些自己認為劃算的交易。例如幫他們抄作業,背書包;或者給他們講從大哥那裏聽來的嶽飛或武鬆的故事;或者用自己在河邊沙灘上撿來的漂亮透明的小石頭或二哥給自己製作的小彈弓吸引對方交換。總而言之,他會孜孜不舍,千方百計。一旦得到, 他會成天掛念,愛不釋手。玩過幾天後他會把心愛之物悄悄地收藏在自己睡覺的小床下麵黑暗的角落裏,每隔幾天鬼祟地清點一下是否有遺失損壞。這個習慣一直保持到他進高中在校住讀為止。
文柏本來不喜好學習,但是父親嚴厲而專橫,成績不好一定會挨棍子打手心或者屁股。他曾有過那麽幾次悲慘遭遇。那時剛剛上小學,善良的母親看著心疼流了眼淚,大哥也勸父親說小柏還小以後會懂事,但是父親仍然冷漠著臉無動於衷,他固執地認為棍棒底下出人才,每次體罰照例不可避免。因為懼怕父親的威嚴,再加上疼愛自己的大哥經常耐心輔導,文柏後來的成績也還不錯。
1978年,文柏考入了邊西林業專科學院林業機械專業。因為文柏一直很尊敬的大哥在這裏任教,而且農林醫師類學院的學生,國家給的助學金相對較高,學生完全可以在經濟上獨立,不需要父母的資助就可以完成學業,這對於文柏這樣的大家庭實在是太重要了,所以文柏很高興來到這裏。他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愉快和輕鬆,他有了一個自由的夢想,覺得自己也將擁有兒時朋友們曾經有過的所有美好的東西。他開始認真讀書,積極參加公共活動,經常給校廣播室投稿,入學不久,就進了校學生會任宣傳部長,在那裏認識了學生會主席萬鵬,因為相互投緣,關係越來越鐵。
第二年,他認識了雁汀。在新生接待那天他就強烈地感覺到這個女孩的天生麗質和高雅靈氣:秀麗的五官,白淨的臉龐,又長又粗的黑辮子;由於從小營養充足, 喜愛運動, 身材發育得盈瘦得當,健康結實,既豐滿也高挑;因為長期食用牛奶而又注意保養,加上青春期女性荷爾蒙的催熟,肌膚嫩滑如凝脂;在為人處事方麵,大方開朗,熱情友好,又時而羞澀,不失矜持,更增幾分嬌羞的雅氣,更加迷人。
文柏感覺到心靈深處的震撼,這是他曾經生長過的社會階層和環境裏從未見過的女子。他完完全全被她的魅力所征服,一門心思地喜愛著這種新鮮美麗,就如曾經喜愛過的那些屬於別人的新鮮玩具,不!勝過他曾經千方百計想得到的那一切!他渴望得到她,占有她,把她收藏為自己最稀有的寶物!他開始了他的計劃。
計劃的第一步, 他渴望每天能夠看見這個大美女。他找到在校學生科當科長的大哥, 聲言自己不喜歡林業機械專業而酷愛森林植保專業, 一定要求大哥讓他破例轉入低一屆的森林植保班,也就是雁汀那班。一向疼愛四弟的大哥一方麵受磨不過,另一方麵也考慮到愛好是成功的基礎。雖然已經開學三個月,學校規定的轉專業的時限已過,仍然批準了文柏的申請。
文柏的高中數理化成績很好。雁汀卻因為高中學得是文科,數理化基礎較差。林學院新生第一年學的多是數理化科目。文柏和雁汀同班以後,經常和雁汀討論學習,很多時候都能解決雁汀的疑難。雁汀學習上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晚自習時總坐在文柏的身邊,方便隨時請教。
文柏得意地坐在雁汀的身邊,聞著雁汀頭發上留下的洗發香波的香氣,看著雁汀挽起袖口後露出來的潔白手臂。兩人時而指點著習題討論,文柏會故意地碰著或貼著她嫩蔥一樣的手指,這時他感到緊張而刺激,像一種冒險,一種賭博。雁汀默默地接受了這種有非禮之嫌的小動作,受到啟發後還總是嬌羞地報以感激的微笑。文柏能夠感覺到她眸子裏明顯的愛意,他有百分之二百的把握,雁汀也像他愛她一樣深深地愛著自己,在他看來這個女生已經非自己莫屬。他每每欣賞著這個離自己這麽近的美女,內心感到非常滿足,樂滋滋的!以為已經擁有了世界上最珍貴的寶貝。
因為文柏是校學生會的宣傳部長,轉來植保班後就自然而然地兼任該班的宣傳委員。當時電話還遠沒有普及,也沒有E-mail 這種東西,人們還盛行書信交流。尤其是80年代的大學生,飛鴻傳音是一種非常時髦的東西,所以每天都會有一些信件需要收發。這是宣傳委員的職責。
雁汀和以前的同學交往比較多,幾乎每星期都會收到信件。文柏每天拿到班級的信件,第一件事就是把雁汀的剔出來,然後像立功報喜一樣交給雁汀。雁汀總會報以迷人的笑顏,然後當著他的麵看完來信。有時還和他多少談談來信的內容和寫信人的情況。
突然有一天,文柏發覺雁汀多了一封落款為寄信人內詳的信件。那個年代這種信件往往是求愛信或者情書。那時人們頭腦簡單,並沒有意識到這種此地無銀式的愚蠢。雁汀拿到信總是心花怒放,臉色放光,把信收進口袋後,轉頭就會在文柏麵前消失,過後也絕不會提及寫信人和信的內容。文柏嗅出了情敵的氣息,感覺到危險。想起雁汀收信時無限幸福的表情,他清楚地意識到,雁汀對自己的好感遠不及對那封信的期待,不到十分之一,不到百分之一!
他知道雁汀此時此刻正躲在什麽地方閱讀著來信,沉浸在愛情的幸福之中。他深深地受到了傷害,他痛苦,不能排解,不能自拔!感到有人正在搶劫屬於自己的寶物,正在挑戰他入學以來感受到的自由,正在粉粹他的夢想。他不能答應,絕對不!他要自衛,要行動!
文柏開始密切關注那封來信。要命的是這信一兩天就會收到一封。每次在交給雁汀之前,他都會仔細研究它,估摸一下信紙有多少頁,發自何處,什麽樣的信封,筆跡特點等等。
他開始覺得這筆跡似曾相識。發信地址龍城縣耶裏公社郵電所,也這麽熟悉?啊呀,我的娘哦!是他,是萬鵬!文柏突然想起77級林業機械專業正在耶裏公社畢業實習。兩個星期前萬鵬也給自己來過一次信交待一些學生會的工作。他急急忙忙在抽屜裏亂翻起來,找到了,一樣的信封,一樣的郵電所,一樣的筆跡!天啦!文柏腦袋嗡的一聲,重重地倒在床上。
文柏終於想起來了:兩個月前正是萬鵬提議增選雁汀進入校學生會擔任文體部長的,當時文柏還極力支持;雁汀每次隻要是學生會布置或者討論工作,不管當天功課多麽緊張,總是屁股一顛一顛地來的最快;還有,在萬鵬離校實習的前一天晚上,雁汀極其反常地沒有來晚自習,第二天文柏看著她仿佛通宵未睡的憔悴麵容,還關心地問她哪裏不舒服。這一切現在都有了答案:為了萬鵬!
文柏恍恍惚惚地躺在床上幾個小時,一會兒想到雁汀,一會兒想到萬鵬,連晚飯都不想吃。朋友的欺騙,情人的背叛,深深傷害了他的自尊。他感到自己是那麽可憐,無助。他蒙著被子傷心地哭了。
一連幾天,文柏根本沒有心思做任何事情。他像做賊似地回避著雁汀,悄悄地連續扣押了三封萬鵬的來信,然後鼓起勇氣把這些信件交到了學生科科長,也就是大哥手裏。
過了兩天,文柏的大哥作為學生科長去龍城縣耶裏公社檢查畢業生實習情況。回來帶給雁汀一封萬鵬的來信。雁汀已經半個多月沒有收到他的來信了。令雁汀萬分驚奇的是那竟是一封絕交信。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確實是萬鵬的筆跡,但是信的內容與上一封來信完全相反。甜言蜜語沒有了,思念牽掛也不提了,信裏談到兩人出生背景不同,成長環境迥異。所以性格和世界觀也大不相同。說萬鵬自己是農民的兒子,樸實無華,而雁汀出生於有文化的幹部家庭,是生活優裕的嬌小姐,身上有濃厚的小資產階級氣息,兩人將來肯定合不來。還說到兩人都還年輕,應該有事業前途,要立誌為四化多做貢獻,而不應該過早戀愛,荒廢青春……
雁汀先是委屈和不解,進而憤怒和惱恨,最後感到萬分失落和鬱悶。文柏一直小心翼翼地陪伴著她,偷偷觀察著她。看見雁汀傷心沉默時那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有說不出的深深愧疚和自責。
(五)
廣州來的火車進站了。雁汀站在出站口伸長了脖子在湧出的人群中搜尋著兒子,終於看見自新和女朋友琳亞朝她笑著走過來。自新的神氣和文柏年輕時一個樣子,眉毛濃黑,眼睛明亮,嘴角帶著迷人的微微笑意;而琳亞也像當年的自己一樣美麗白淨,隻是現代女性更注意保持身材,節食減肥,所以瘦弱一些,顯得更加高挑,柔順。看見他們倆在一起幸福的模樣,雁汀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三十年前她和文柏……
第二學期開學了。雁汀經過假期的修整,已從和萬鵬分手的陰影裏解脫出來。她聽說萬鵬畢業後分配到了龍城縣一個公社裏去了。他一直到放假以後才回學校拿行李,好像怕見人似的。有師生議論按一般慣例,學生會主席應該分配在地區工作。因為萬鵬違反規定,在校期間追求女生,好幾封情書被人舉報,交到了學生科,證據確鑿,本來要開除學籍,學生科和校領導考慮到他畢業在即,而且認錯態度較好,改過及時,保留了他的學籍。不過,留地區工作的機會隻好讓給別人,甚至縣上也呆不住。
雁汀對萬鵬的負心深惡痛絕,那一段情感傷痛已經愈合,不願觸及。聽到這些傳言更覺得他膽小怕事,軟弱無能。她不敢相信自己怎麽會曾經愛上這樣的男人?還差一點以身相許。她奇怪怎麽外表那麽帥氣自信的男人,其實沒有內力,不堪一擊。她暗暗慶幸自己沒有被情書事件牽連進去。現在她已經忘了萬鵬,唯一要做的就是把上期末因為失戀鬆掉的學習趕緊補上來。她想到了文柏,知道文柏總是會給她無私的幫助和支持!
雁汀算是找對人了。文柏不但可以在學習上幫助她而且給她找了一個非常稱職的課外補習教師,文柏的大哥。
文柏的大哥已經知道弟弟對雁汀的心思。他認為這個未來的弟媳不但漂亮而且聰明,將來會有出息。弟弟能夠找到她是他們文家的福氣!所以對雁汀非常歡迎,客氣,輔導得也認真負責,惟恐不夠細致不夠清晰。有時候還會留他們倆在自己的宿舍裏一起吃晚飯。
一次周末,文柏大哥回鳳城去看父母,臨行前,布置了一些作業,要文柏督促並指導雁汀完成,把鑰匙也留了下來,要他們倆就在自己的宿舍裏學習,這樣更加安靜、隨意,也更有效率。
文柏坐在對麵靜靜地看著默神凝思的雁汀,正低著眼睛看著習題,睫毛長長地微微垂下,肌膚潔白細致,散發著淡淡的年輕女性特有的體香。他感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冷豔嫻雅,身體中逐漸升起一種強烈的占有欲望,這個女生必須屬於他文柏!
文柏知道雁汀既是那種任何優秀男人都會垂涎的,也是那種時刻會等待新奇男人喚醒溫柔情愫的少女,隨時可能離開自己去跟隨另一個更加傑出的男人。他想起了萬鵬,萬鵬就曾經完全占據過這個女生的心,差一點把她殘酷地奪走。他暗暗告誡自己一刻也不能等待,夜長夢多。他離不開這個女生,渴望盡快擁有這美麗的胴體,這少女的愛情。
“累嗎,雁汀!”
“不累!”
“餓嗎?”文柏的手輕輕地放在雁汀握筆的手背上。
“嗯,有點。”雁汀並沒有移開手,抬起眼來,眼光正碰上那雙明亮的眼睛瞪瞪地看著自己,閃閃放光!心裏咯噔一下,低下了頭,偷笑一下很快又笑著抬起頭來:“餓了,你會做?”
“你等等!”看著雁汀笑盈盈的模樣,文柏高興地抓起一個塑料菜籃撒腿跑了出去。
一小時後,電爐上燉著一個小火鍋端了上來,紅紅的辣椒油湯翻開地煮著半鍋五花肉。這是當時邊西人特別喜愛的天椒豬肉火鍋,讓人看見就食欲大增。旁邊還分放著三盤洗淨了的大蒜,白菜和香菜。
“檔檔檔檔!”文柏哼唱著音樂節奏,從身後變戲法似的拿出一瓶“五加白”。這是當時年輕人中流行喝的一種平價中度白酒,類似現在的威士忌的酒精度,兩個中等酒量的朋友可以努力放掉一瓶,所以兩三人打平夥時往往必不可少。
“哈哈!”雁汀驚喜地站起來,左手豎起大拇指,右手握拳撐在腰眼上,踏著舞步轉了一圈,唱起了幾句當時很流行的一首歌曲“光榮屬於八十年代的新一輩”:“啊,親愛的朋友們,讓我們自豪地舉起杯,挺胸膛,揚笑眉……”
雁汀從小學三年級起就在業餘體校,體校的老師多喜好喝上兩口。在慶祝勝利或者節假喜慶時,雁汀也會跟著老師們品一兩口。久而久之,也有點小酒量,一般男生她不在話下。
倆人你一盞我一杯的幹起來。又是劃拳,又是猜火柴棍單雙數的。雁汀好久沒有這麽開心過了,咯咯地笑著說著酒話,臉上如豔紅的桃花,眼睛裏水汪汪地撲閃著激情。文柏也喝得多了,酒壯好色膽,硬拉著雁汀在屋內僅有的兩平米空地上跳起了正在普及學習的大學生交誼舞。兩人踉踉蹌蹌,東倒西歪地跳著,文柏乘機對雁汀勾肩搭背,摟摟抱抱,占盡了便宜。
鬧夠了,笑夠了。雁汀拿起空空的酒瓶,搖了搖,用手指著文柏說:“你沒有用哦,一瓶酒就把你喝成這樣?”說著說著就倒在房間裏僅有的小床上,頭歪在被窩上睡著了。
“還講我不行?看看你自己,你才沒有用哦!”文柏說著,看見雁汀睡了過去,走過來坐在床邊,眼睛怔怔地看著這個睡美人良久,喉嚨裏幹幹地吞了吞,火燒火燎的。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涼水,壓了壓,好像還不行,那不僅是酒精的作用,更多的是他體內的雄性荷爾蒙作怪。他愛她,渴望占有她。酒精點著了這欲望在他年輕的體內開始燃燒,心跳在加快,嘣嘣地泵著火熱的血液,隨著循環係統充滿了全身每一個細胞。他感覺身體在膨脹,要爆炸,必須發泄!他大腦昏昏一片空白,隻有一個欲望,一種衝動。他根本無法控製,而且也不再想控製這種衝動。他俯下身來,盡量控製自己的動作不要太大,太粗魯,免得驚醒雁汀。這種強行的控製和內心衝動的緊張使他渾身都在輕微地顫抖。他胡亂地親吻著雁汀的頭發,額頭,眼睛,鼻子,耳朵和嘴唇;雙手顫巍巍地撫摸著她的手背,肩膀,脖子,胸脯,腹部和大腿;最後他喘息著手伸向她的褲腰……
雁汀頭昏昏沉沉的,感覺有東西壓著自己胸口,呼吸有些緊,臉上嘴上有一種溫馨柔軟的觸感。一股股的熱氣時而噴在耳際,時而噴在脖子上,麻麻的,癢癢的,一種難以形容的,美妙幸福的麻醉感綿綿傳到大腦,傳遍全身。她心跳在加速,臉上發燒,全身發熱,手腳軟綿綿的一絲氣力都沒有,但是很享受,很舒服,她內心祈求這種感覺一直延續,直到永遠!
突然,她感覺到下身傳來非常異樣的感覺,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有東西在進入,在侵犯。她感覺到疼痛,剛剛喊出“好痛哦!”還來不及反應,一種更大的撕裂似的疼痛驚醒了她。她馬上意識到文柏正在奪取她的童貞,心裏歎道完了,本來想推開他大罵幾句不是東西,但實際上她不由自主地兩手向上緊緊地抱住了文柏,輕輕地無可奈何地懇求:“文柏,輕點,痛!”隨即眼角滲出了幾滴淚水。文柏停了下來,親了親她的嘴,她的眼角,對她柔柔地耳語:“我喜歡你,汀!我一定會永遠愛你,保護你!”雁汀喃喃地撒嬌:“你要保證永遠對我好!聽到沒有!?”文柏連忙回答:“我保證,我發誓!”雁汀稍稍遲疑了一下,全身緊緊地箍住了文柏……
(六)
兒子坐在沙發上憨笑地對著雁汀。她對兒子滿懷期望,很注意陶冶他的性格和塑造他的世界觀,深怕他沾染文柏那些不好的遺傳。到現在為止,她非常欣慰,因為兒子雖然長相,表情和神態酷似文柏,卻完全沒有父親骨子裏的封閉,自卑,嫉恨和報複等卑劣性格。這正是雁汀多少年來一直在對兒子的教育中努力爭取的。她不希望自己親愛的兒子具有他父親那種劣根性。她知道那對男人自己和周圍親人的傷害有多麽大。
據說北美華人稱那些在北美出生長大,受西方式教育的第二代華裔叫香蕉人,意思是說他們黃皮白心,其價值觀念是西方式的平等互重,有著西方男人對女人的疼愛和尊重,不像中國男人那麽傳統地妄自尊大,歧視女性。
從“五·四”運動到1949年新中國建立,雖然中國女人徹底地解開了圍胸,鬆開了裹腳,也不見了童養媳,沒有了包辦婚姻,姑娘們可以自由戀愛了,但是兩千年傳統文化的影響隨處可見,男尊女卑的封建觀念早已深深地打入了男人們的腦海裏,一代一代地那烙印就像基因一樣代代遺傳。所以中國婦女要想徹底翻身,每一個母親都應該給自己的兒子們灌輸一些尊重女性,平等相待的西方人文思想,讓他們從小就鄙視那種強勢對弱勢的強製和征服,習慣於平等地尊重和交流。那麽下一代或許比他們的父輩更加開明理智。
正因為如此,她從小就非常注意和兒子平等交流,不管兒子問多麽忌諱的問題或者提出多麽無禮的要求,她都盡量正麵回答,或者試著和他討論,讓他理解,從小就讓他習慣用公平地互相交流的方式處理問題,而絕不用權力大小、體力強弱或者地位尊卑來決定事情的結果。兒子也不辜負雁汀的教誨和培養,性格開朗,光明正大,從高中開始就願意和母親討論很多普通人認為敏感的問題。也頗知道尊重女性, 大學放假回來還會抽時間陪雁汀散散步,爬爬山什麽的。每當這時,雁汀感到幸福極了。雁汀曾經多次要求文柏無論如何偶然陪自己散散步爬爬山,讓自己享受一點夫妻間的溫情,都遭到他粗暴的拒絕和嘲諷。而自己的兒子卻能夠主動提出陪陪母親,有時候還拉著雁汀的手登高望遠,指點感慨一番。這不僅是丈夫對妻子和兒子對母親的態度差別,這說明兩代男人對待女性的心智差別有多大!雁汀覺得這是自己二十年辛勤教育的結果,是自己一輩子最大的成功之處。
今天兒子主動提出和雁汀交流一下他和琳亞的婚姻問題,雁汀也正在關心這個問題呢!
“媽,你曉得我和琳亞已經同居半年多了。” 兒子開始了,嘴角帶著文柏式的笑意。
“嗯,媽曉得!”雁汀溫柔地看著兒子,腦子裏試圖甩掉文柏的影子。
“我覺得琳亞很像你,不僅長相漂亮像你,性格也很像你,對我很好。我覺得非常喜歡她。”自新邊想邊說。
“那你們可以考慮結婚咯。”
“但是媽你曉得,我們現在都還年輕,經濟基礎不好。我不想琳亞跟著我,在一起受清苦。我們倆都不打算現在結婚。”自新有點不好意思。
“媽隻給你參考意見。你看媽生你時就剛滿23歲,你今年已經23歲了,也是談婚論嫁的時候了,而且琳亞又那麽喜歡你。”雁汀想說服兒子早點結婚,她有些擔心他們長期同居會有麻煩。
自新猶豫了幾秒鍾:“媽你知道人的感情會變的,我不敢保證會永遠這麽愛她,而她或許有一天也會覺得我沒有那麽大的魅力,失去對我的興趣。過早結婚,我們就都喪失了再選擇的機會。當然,如果將來感情不和也可以離婚,但是我們倆都不想那樣,那會讓我們彼此傷害。”
兒子的話讓雁汀有些吃驚,她語塞了,人們都在說90後的思想前衛,但是兒子和琳亞這麽開放,她始料未及。就傳統觀念看來,她第一感覺是這樣不好,但是除了與傳統家庭觀念不符合之外,好像也找不到更有力的理由反駁兒子。她想如果自己和文柏當時先同居幾個月的話,肯定不會嫁給他,她根本無法容忍他那些一起生活之後才能發現的缺點,例如在外文質彬彬在家蠻不講理,動手打老婆,睡前不洗腳,很久不換襯衣等等。或許文柏也未見得就一定要娶自己。那麽就不會有現在兩個人都這麽受折磨,這麽沒完沒了的痛苦的冷戰。這對兩人不是都很好嗎?那麽自新和琳亞他們現在這樣想,這樣做又有什麽不對呢?!雁汀有點迷惑,一時理不清思緒,辨不清是非,有些不知所措,她得花時間再想想,再想想!
自新看著母親不再作聲,繼續說道:“再說現在深圳的房價雖然下跌了很多,但要買一套像樣一點的兩居室,少說也得一百多萬,我們倆也得工作五年八年的才能攢到三十多萬元的首付。”
“媽可以幫你首付。”雁汀急忙答道,心想討論錢比男女感情上的事要輕鬆得多,至少不會讓人犯迷糊。
“媽,我們不要你幫。你養了我二十幾年,我不能再要求你什麽。我們要自食其力!聽說你融資虧損了一百多萬,還貸了款,現在付息壓力都很大。”自新突然想起來了:“這次我帶回來一萬元,是我半年的積蓄,錢不多,是兒子的一點心意,補貼你這次的損失。”
“媽怎麽好意思要你的錢咯。再說你們剛剛工作,又生活在深圳那樣的大城市,哪裏不需要錢花?”雁汀心想這次融資本來就是想賺一筆為他們在深圳買套公寓房。不成想吃了大虧,倒過來還讓兒子惦記著自己,就有點難過,鼻子有點發酸。
“你一定得收下,這是你兒子參加工作最初的積蓄,理所當然要交給媽。是對你養育之恩的報答。”
聽了這話雁汀心裏甜滋滋的。她知道自新這是孝心。她想自新身上還是有傳統上好的東西,不都是如對婚姻觀念上那麽現代前衛的。自新知道對傳統的揚棄,她感到欣慰。她想這錢她會留著最後用在他們小兩口的身上的。就又回到了原來的話題:“那你們打算等多久?”
“三十歲吧!這樣我們可以奔奔前程,爭取一定的社會地位,創造一點經濟基礎,然後成家生孩子。你看可以嗎?”自新老成地帶著商量的口吻。
“三十歲太遲了!”雁汀趕忙打斷他:“要曉得,妹子家三十歲生小孩很難,而且小孩子的身體狀況也會受到影響,健康和智力都不如早生的孩子。”
“那就二十八歲,我們可以準備五年,也足夠了。”自新看見母親態度堅決,算了算,做出了讓步。
雁汀雖然覺得還是太晚,但是兒子已經讓步,說明聽懂了道理。好在時間還長,隨時可以再說服他們改變主意,就默認了。不過她有點擔心這種同居的狀況,兒子會忽視他作為男人的責任,忽視琳亞的感受。她恥於兒子成為那種男人,不希望自新重蹈文柏的老路,無論如何得提醒他。
“人家琳亞妹子對你好,就要對得起人家,這是男人的責任。還有女人的生理不一樣,要多理解她,尊重她,關心她,愛護她!可不要像你爸那樣哦!”雁汀伸過手去輕輕地摸著兒子的手背。
“媽,我曉得你的意思,你一定埋怨爸這麽多年對你一直不好!”提到父親和母親的關係,自新有點難為情。
“莫提你爸了,他作為丈夫和父親都不夠格!”雁汀在外人麵前對夫妻不和的事實諱莫如深,但是並不想在兒子麵前過多掩飾,兒子至少了解父母已經分居的情況。再說在她看來,自新了解這些,對他將來小家庭的生活幸福或許很重要。
“媽你也莫太責怪爸。爺爺家當時的家庭環境和教育方式就是那樣。爸就是那樣的世界觀,那種性格。”自新顯然是子不言父過的感受,隻好勸解母親。
雁汀沉默了一會兒,不再想和兒子繼續討論他父親。雖然什麽話題兒子都可以和自己交流,但是和丈夫之間的事,畢竟不好讓兒子知道得太多,有些事他作為兒子無論如何也理解和接受不了。她回到了原來的話題:“你和琳亞既然暫時不結婚,在一起就要注意安全和衛生哦!”
“嗯,我們曉得,我們中學時學過生理課,而且媽你想,現在網絡這麽發達,internet 上什麽知識沒有?”
雁汀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自我解嘲道:“我是擔心琳亞懷孕,會影響她身體健康。”
“媽你就放心咯!現在是21世紀,那東西到處有賣。我們經常準備的有。”
“那就好。”雁汀默然了,像若有所思,又暗自神傷。她想還是現代文明合乎人性,年輕人幸福。自己那時知道應該避孕,但是在校學生哪裏去找避孕套?因為沒有這不值錢的,各單位無償發給已婚女職工的小小東西,自己吃了多大的虧……
(七)
林學院二年級時,雁汀班裏換了班指導老師徐老師,以前是萬鵬班的指導老師,對萬鵬的能力和為人很欣賞。情書事件她作為班指導當然是知情人,她當時就不齒於文家兄弟的作為,堅持認為應該允許年輕人犯錯誤,改正錯誤就是好同誌。
徐老師來到雁汀班後對雁汀也非常喜歡,愛護。看見文柏老是纏著雁汀,擔心雁汀吃虧。因為不好強行幹涉同學之間的正常交往,有時候她會故意製造一些障礙讓文柏不能和雁汀在一起,甚至還透露一些有關情書事件的內幕給雁汀,多次暗示她文柏在中間扮演了很卑鄙的角色,要雁汀疏遠他,提防他。
那學期有三個月實習,全班分為四個小組分赴四個公社。本來按座位分,雁汀和文柏是一個組,徐老師臨時要求每個組的單排座位與另一組的雙排座位交叉配組,活生生地把文柏和雁汀分開了。雁汀組去了桑城縣桃花溪,文柏組去了順城縣官莊壩,兩地相距有約四十裏山路。徐老師自任文柏那個組的實習指導老師,要求每天早六點晚十點全組集合點名兩次。意思是怕文柏偷跑去見雁汀。
這時雁汀已經和文柏相好了半年,逐漸發現他身上很多難以容忍的缺點,如嫉妒、自私、粗暴、固執等,還有嚴重的大男子主義思想。不過隻要和文柏單獨在一起,她又忍不住每隔一兩個星期和他偷吃禁果。她幾次嚐試著拒絕他,離開他,卻總是擋不住那種男性身體的誘惑,每次生理需要都戰勝了理智,使她屈從,就範,欲罷不能!
來到桃花溪三個多星期了。離開了文柏的糾纏,雁汀可以好好地清醒一下,理一理思路,回頭認真地審思一下和文柏的關係。隻要看著文柏的眼睛,聽著他的聲音,她就會心軟,就擺脫不了他的誘惑。隻有和他分開時她才能理智地思考。
她想起徐老師三番五次的暗示和提醒,知道徐老師是真心關心自己。如果萬鵬的情書真是文柏上交到學生科的,那麽他的為人就太可怕了!難道真是他欺騙了自己,出賣了萬鵬?想到他每次為班級拿信,確實嫌疑最大!而且他們之間的第一次酒後亂性,現在想起來也像一個陷阱,他違背了她的意誌,乘她酒後昏睡之機,盜取了她的童貞。她突然覺得他下作、可惡,決定和他分手。
這些天她堅持著不給文柏寫信,收到他的來信也強忍著不折開看,免得受到他的勾引和迷惑。她打算寫封絕交信,然後把這些信一起寄回給他,讓他死心,不再追求自己。
晚上12點,同房的女生已經睡熟了。雁汀悄悄地爬起來打開手電開始寫絕交信。信裏回顧了他們之間的很多事情,告訴他她認為這種相處是一種錯誤。她喜歡性格開朗,光明正大,溫柔體貼的男生,而他僅僅隻是迷戀自己的身體,對她的感情世界漠不關心,每次隻顧自己的滿足,很少體諒她作為女人的感受。
她寫了很多,也回憶了很多。她內心不由自主地拿萬鵬和文柏不斷地比較。萬鵬正派大方,行事規矩,秉性溫和,但是有些古板拘謹,膽小怕事,從不敢離經叛道。雁汀和他熱戀了三個多月也僅限於接吻。在萬鵬去畢業實習的前一天晚上,他們倆在後山一直呆到早上6點鍾,緊緊地擁抱著,說著情話,時而接吻,時而撫摸,情到濃處雁汀動過獻身的念頭,不過萬鵬自始至終沒敢越雷池一步。而文柏性格乖張,情緒多變,粗暴易怒,但是聰明詭秘,出人意料。為了追求雁汀可以不顧一切,常常想出一些招數,妙趣橫生。比如在廣廷大眾麵前他想和雁汀約會時,他會嘴角帶著壞壞意思的微微笑意,粗黑的眉毛輕輕地挑起,明亮的眼睛一閃一眨地對著雁汀唱起:“年輕的朋友們,今天來相會……”這是雁汀第一次和他喝酒那次,興致所至唱的那首“八十年代的新一輩”。因為有了酒後發生的那事,雁汀一聽就明白他的意思,讓人恨也不是,愛也不能。三番五次地自然而然成了他們之間約會的暗號,而那些那個時代鼓勵年輕人團結奮發建設四化的歌詞也被他們倆重新賦予了男歡女愛的含義。他們倆唱起來時曲調會更加緩慢,帶上些靡靡之氣。
想到這裏,雁汀心裏又有幾分甜蜜和想入非非,不自覺地壓低聲音輕輕哼起來:“年輕的朋友們,今天來相會,蕩起小船兒,暖風輕輕吹,花兒香,鳥兒鳴,春光惹人醉,歡歌笑語繞著彩雲飛……”似乎有人輕輕地,遠遠地合著她在唱。是文柏嗎?一定是的!隻有他明白他們倆唱這首歌的真正含義,曲調是那麽特別。她停住了,歌聲仍然在繼續“啊!親愛的朋友們,美妙的春光屬於誰,屬於我,屬於你……”難道真是文柏?雁汀抬起頭來看看窗外,又看看手表,半夜兩點多了。不可能哦!他可在四十裏外的官莊壩!雁汀拍拍腦袋,心想犯迷糊了,怎麽又想他了,難道自己仍然愛著他,惦著他?真沒有出息!
她心裏責怪著自己,走出門去準備洗把臉清醒一下。她分明聽見了歌聲從桃花溪邊的小樹林裏傳過來:“天也新,地也新,春光更明媚,城市鄉村處處增光輝,啊!親愛的朋友們,創造這奇跡要靠誰,要靠我,要靠你……”
雖然什麽也看不清,但是她卻有十足的把握:那是文柏!渾厚的男中音,那麽有磁性。多少次他對她娓娓耳語,她太熟悉那聲音的指紋特征了,她為它著迷。“老天爺哦,他簡直瘋了!”她喊了一聲,不顧一切地向小樹林跑去。月光下她看見他從坐著的青石板上站起來,看見他張開了雙臂,看清了他的臉,看清了他嘴角的笑。她興奮地喊了一聲“文柏”就撲了上去,握緊兩個拳頭拚命地捶打他的胸脯,同時語無倫次地急切地問著“你怎麽來了,文柏!這是半夜哦,有四十裏山路哦!你這個傻寶,你不曉得山裏有狼嗎?你不要命了?”說著說著聲音變成了哭腔,眼淚就嘩嘩地流了出來,腦袋埋進了文柏的懷裏。
文柏哈哈笑著:“我的小寶貝,我已經三個多星期沒有看見你,沒有聽見你。我想死你了,再不見你我真的會死。別說有狼,就是有老虎,有土匪我也要來!”
雁汀抬起頭來退後一步,上下前後察看著文柏,心怕他有什麽損傷和缺失一樣,確認他完好無損後,又緊緊地抱住了他,並且瘋狂地胡亂地熱烈地親吻著他的臉頰、下巴和脖子。在親吻的間歇中,她呢喃著:“親愛的!答應我不要再做這樣的傻事。你是我的,我不許你這樣!”
文柏兩手突然捧住她的腦袋,把她擺正在眼前,正色問道:“看著我,回答我!為什麽不給我回信!?”
雁汀掙開他的雙手重新埋進他懷裏。想起那封絕交信,她心虛了,覺得對文柏有愧,她再也不想管什麽萬鵬,什麽徐老師、什麽情書事件了。一切一切,她都不在乎,隻要文柏,整個世界她隻要文柏,這就足夠了!她像做了錯事的孩子一樣輕輕地說:“一切都過去了,再也不會了,我保證!”
現在輪到文柏親吻雁汀了。他輕輕地吻了吻她的額頭和眼睛,嘟噥了一聲“真想死你咯”就開始凶狠地吻著雁汀的嘴唇、耳朵、脖子……
雁汀熱情地回應著他。這種回應很快激發了文柏體內原始的雄性野蠻。他動作越來越猛烈,使勁地揉搓起她的胸部、腰部、臀部乃至全身。
雁汀對這種每次的瘋狂既有些懼怕,也有點渴望,充滿了矛盾。心理上覺得應該拒絕他太過於粗魯,但生理上又期待這種男人的野性。這種相互渴求很快使兩人產生了強烈的生理欲望,心跳加速,喘氣急促,麵色潮紅。文柏開始猴急地撕扯著雁汀的衣服扣子和褲腰。
雁汀突然感覺不妥,拚命地掙紮,推拒著他:“文柏,這裏不行,現在不行!”
文柏製止著不讓她反抗:“為什麽不行?汀,我半夜裏走了四十裏山路來看你哦!”
“這裏是荒郊野外,而且今天不是安全期,我沒有準備!”雁汀堅持著,兩手死死地抓著褲腰,咬著牙不看文柏。
文柏急了:“這是半夜三點鍾,哪個會來看見?汀,我的寶貝!你看這桃花溪邊,小樹林旁,月亮光下,青石板上,我們倆多麽浪漫,多有激情?!”
聽了這幾句有點詩意的話,雁汀噗哧笑了出來:“就你嘴寡,這種事還形容得那麽好?也不知道害羞!”
“古人雲:桃花溪邊死,作鬼也風流嘛!”文柏看見雁汀有鬆動的意思,趁機掰開她抓著褲腰的手指,順口來了一句,很自然地把“牡丹花下”改為“桃花溪邊”,應了他們此時此地的故事。
聽到這裏,雁汀不再反抗,心想“我是你的桃花運,可你是我的桃花劫!”鬆開了雙手,軟綿綿地靠在青石板上……
(八)
已經四十多天了,雁汀的擔心一天天被證實。自從那天半夜和文柏在一起後,雁汀直覺會出事,一直後怕。這些天不但沒來那事,還感覺身體懨懨的,打不起精神,早上不想起床,有時還惡心嘔吐。她知道肯定中標了,找到公社衛生所唯一的女醫生方大姐悄悄做了妊娠試驗,不出所料結果是陽性反應。怎麽辦?她六神無主,慌亂地滿寢室亂轉。
那天文柏走的時候,她千叮嚀萬囑咐的,不許他半夜過來,估計文柏不會再來。前兩天她去公社郵電所發了信,郵件要先送到桑城縣裏再發到順城縣轉至官莊壩,少說也要十天才有回信。倒是有人經常去官莊壩,但這事怎麽能托人帶口信?雁汀知道不能再拖,每拖一天都會給自己帶來更多的痛苦和難堪。她決定不等文柏的回信,自己處理掉胎兒!
方醫生三十多歲,是南華醫學院畢業的工農兵學員,醫術不高,心腸很好。因為學醫看見女人懷孕生產的痛苦,就發誓不結婚,也不談戀愛,所以至今還是老處女。看見雁汀這麽好的女學生孤零零地一人來檢查就激起了她對負心男人的憤恨,對雁汀未婚先孕深表同情。在雁汀的一再懇求下,方醫生明知道違反了衛生所的規定,仍然同意晚上單獨為雁汀進行人工流產。
看著雁汀咬著牙關,豆大的汗珠滿臉都是,方醫生邊做手術邊忿忿地咒罵著男人:“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男人都是負心漢,”“男人就不把女人當人看,”“在男人眼裏女人就隻是發泄的工具”……
雁汀一邊忍著下身的劇痛,一邊忍受著方醫生對男人的抱怨。心裏想著:文柏可不同於一般男人,為了見她,他冒著生命危險半夜來回走八十裏山路,自己為他吃這點苦實在不算什麽。這一點方醫生無論如何不能理解!
她強忍著疼痛,打斷了方醫生的連續咒罵:“大姐,我求求你,別罵了,他可是好人!”
聽雁汀這麽說,方醫生不好意思再說,她檢查了一下,把刮下的坯胎給雁汀看了看,沒好氣地說道:“好!我不說了,他好!看來這次還沒有疼死你?!”然後收拾了一下,拿了一個袋子給雁汀,告訴她裏麵是紅糖和雞蛋,交待她無論如何照顧好自己!雁汀虛脫了一般,胡亂說著怎麽好意思,謝謝之類的話回到寢室倒頭就睡了。
第二天雁汀請了病假,除了偶爾起來衝幾個紅糖雞蛋,在床上睡了兩夜一天。第三天早上起來,雁汀感覺好多了。照了照鏡子,臉色也不像昨天那麽蒼白,有些紅潤。
雁汀洗了臉,又在臉頰上用手指使勁捏了捏,看起來更加紅潤,和平時沒有什麽兩樣,就拿起書和筆記本上課去了。
實習期間每星期有兩天的理論課,三天的實物學習。今天是理論課,上午很容易過去了。雁汀作了人流手術,除了心病,覺得可以過正常的學生生活,心情特別輕鬆,中午還吃了一大碗飯。
下午上課時,肚子疼得厲害,她以為中飯吃多了,就請假解手,拉了很多血塊樣的東西,回到教室後下腹越來越疼,疼得無法忍受。同座的同學看見她麵如白紙,大汗淋漓,急忙報告了老師。老師也不敢怠慢,馬上聯係便車把雁汀送回了乾城市。
雁汀死活不願意住進醫院,她不知道怎麽跟醫生說?也不知道怎麽向陪同的老師解釋。如果住院肯定會發現她未婚先孕,她寧可死也不願意蒙受這樣的羞恥!隻有咬緊牙關堅持著要回家。
父母看見心愛的女兒虛弱痛苦的樣子,心疼極了。雁汀隻說要睡覺,其它什麽也不說。父母大概猜出來女兒發生了什麽事,也不敢多問,隻有幹著急!
到了半夜,雁汀從睡夢裏疼醒過來。劇烈的陣痛折磨得她翻來覆去,死去活來。大聲的呻吟驚醒了父母,看著女兒痛苦得滿臉分不清是汗是淚,兩人不知所措,哭著喊著雁汀,問怎樣才能幫她,要送她去醫院。
在陣痛的間隙,雁汀喘息著,含著眼淚斷斷續續地對父母說:女兒對不起你們,給你們丟醜了。乾城醫院絕不能去,那裏熟人太多,羞都會羞死。女兒能夠辨別是非,自己的錯誤自己承擔,求你們什麽也不要問。女兒現在要死了,隻想見同學文柏一麵,希望父母一定滿足這個要求。
父親聽到這些,頓時眼淚就湧了出來,也不管半夜有沒有公車,二話沒說穿了外套就奔了出去。
第二天傍晚,父親曆盡辛苦把文柏帶到了雁汀的床前。雁汀緊緊地抱住了文柏,心怕他離開似的。文柏問雁汀現在感覺如何,雁汀說白天還可以,就是半夜疼得無法忍受。雁汀把在方醫生那裏做人流的事告訴了文柏。兩人都奇怪為什麽還會拉血塊,還會那麽疼?後來文柏想起大哥有個姓彭的中學同學,中南醫學院畢業,在鳳城醫院任婦產科主治醫生。兩人決定馬上動身到鳳城去。
父母要跟著去,雁汀說人多了顯眼,弄不好會鬧得滿城風雨,那自己寧可不活人了!還說要父母放心,自己憑命往前闖,老天爺可憐見,會保佑的!
文柏和雁汀找到彭醫生時已經半夜十一點多。彭醫生長得白淨瘦弱,戴副眼鏡很斯文的模樣。他檢查了雁汀的情況,意識到事情嚴重,馬上做了手術。手術後彭醫生告訴雁汀,實際上她懷了雙胞胎。方醫生沒有經驗隻刮了一個坯胎,另一個因為動了胎氣,已壞死了三天。這種情況有生命危險,再晚來兩天她的小命恐怕就難保!
連續做了兩次人流,對雁汀的身體損害很大,虛弱得很。彭醫生囑咐一定得靜養幾天。還把自己的宿舍騰給他們倆休息,自己去睡醫生值班室。
第二天晚上,雁汀起來喝了大半碗雞湯。畢竟因為年輕,身體素質良好,像生命裏重新注入了活力,雁汀的臉上恢複了些許紅潤,精神也好了很多。兩人就躺在床上摟抱著說著悄悄話。
說著說著,文柏就不老實起來,開始胡亂地親吻雁汀的耳朵脖子乳房等敏感部位。雁汀無力地推阻著他:“文柏,這都什麽時候了,下麵還有紅哦,你就不能讓我好好休息幾天嗎?”文柏繼續著,在她耳邊呼著熱氣懇求著她“汀,你知道我已經五十多天沒有和你在一起,你現在已經好了,就可憐一下我吧,我就淺淺地,一會兒,求你了,汀!”雁汀看著文柏那猴急而又倔強的神情,知道很難拒絕他,歎了口氣:“我會受不了你的!”背過臉去。她想起了方醫生罵男人的那些話來,覺得自己真成了他的工具,就有些傷心,眼角流出了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