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則鵬的博客

生活誤會了我,於是,當運動員、當解剖技師、當記者…… 生活寵愛了我,於是走南闖北,上珠峰、下西沙…… 曾經極端自卑過、無限自豪過、無物狂妄過……驀然回首——普通人一個。 沒有奇跡,隻有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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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峰的回憶(二)

(2009-06-19 12:38:01) 下一個

中方隊員掃描(上)

4月12日  晴,大風  珠峰大本營

老是大風,老是大風!天漏了似的。帳篷整天嘩啦啦地象要倒,煩死了!

三個實力強的藏族隊員下到大本營了,他們從6500米下來隻需4小時,上去也用不了多少時間,所以,他們下來不怕耗體力。

在這支隊伍中,普布、拉巴和紮西次仁的實力最強。他們三個人年紀差不多,紮西三十二歲外,其他兩個都是三十三歲,下是登山運動員最成熟、體力最好的黃金時代。更有趣的是他們三人還是遠遠的親戚,三個人的妻子感情也很好,好得象自家姐妹。

上次去拉薩,我帶著電腦,她們帶著知心話兒和給心愛的丈夫的禮物,我們見麵了。我打開電腦,裏麵有她們太夫的照片,、有臨離開拉薩前與她們丈夫分別時的情景……她們一直掉著眼淚,一直哽咽著說不出話來。我問她們,丈夫進山前者囑咐了些什麽?普布的妻子說:“老是說不管孩子怎麽樣都一定不要打她,不管怎樣一定不要打她……”

拉巴沒有孩子,妻子懷過兩個,拉巴去登山,她太勞累,太擔心都流掉了……“前一個是男的,後一個是女的……”拉巴妻子說起來心裏就很不好受。

紮西次仁有兩個兒子,妻子很樸實,不愛說話,但她流的淚最多,從開始,一直默默地流淚到最後。快到五點鍾,她們要趕快走了──紮西次仁的妻子要去接孩子了。

三個藏族運動員聽了我詳細匯報。很久沒有說話。他們承認想孩子,卻不太好意思說想妻子。他們都說:對這次珠峰登頂特別有信心,一定給家裏帶個好消息。

我想起這三個藏族妻子在這段長長的生活在經曆中的長長思念和沉甸甸的擔心,想起她們臨離開時在我耳邊輕輕地,反複的叮嚀:“讓他們小心一點哦……”,我就知道了這些男人身上和重負:他們是國家的運動員。更是一個丈夫和父親。他們要證實人類的能力,更有一副重重的家庭擔子在等待著他們!

第三女神,保佑他們!


珠峰前的中國男兒

──中方隊員掃描(下)

 

4月17日   早雪午晴  珠峰大本營

 

8時15分,就起床了,惦著要為羅申他們送行。這裏比內地晚兩個小時,天亮沒多久。打開帳篷門,一股細雪粉打著旋兒飛進來──又下雪了!

白色渾沌之中,我仰麵朝天:天沒有我想得那樣糟糕,雖然亂雲飛卷,但中間還能隱約看得見藍天。隊長說:這是一種“小氣候”,天氣不會變得太壞!

雖然對他信任,但總的點不踏實。他們必須得在今天一天內走到6500米營地,雪會掩路,能行麽?

他們瀟灑地揮揮手,走了。我站在小山包上,久久地看著他們一直走到冰川終磧後麵的大溝裏直到看不到……

可他們支著雪杖,行走到那一大片絨布河平川的那一幕,永遠刻在我的心裏。

走在最前麵的是多布吉,此行的任務是上6500米為前進營地的登山隊員做飯的。他原來是西藏登協的主力隊員。上過8000米以上的高度,可後來他說身體裏的什麽“零件壞了”,登不了山了,隻好來幫著隊友們做飯。

跟他一起走的是地質學院的學生次洛。次洛今年才24歲。總是一臉純純的微笑。他說學習不要緊,現在少修幾門,以後再補。他是1997年才進登山隊伍的。那次登西夏邦馬峰他登到7850米。雖然,因種種因素沒能登頂,但他出色的高山適能力,給當時所有參加者這次活動的人留下極深刻的印象。這次活動不少人預測:也許次洛能登得了頂。

次洛不管別人怎麽說,還是整天笑迷迷的,內向,不愛說話。被我問急了,便紅了臉:“爭取吧,問題不大吧!”

羅申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走在隊伍當中。這位被同伴謔為“ 東方美男子”的老登山隊員,今年已35歲了,他是這次活動的中方副隊長。1986年參加登山活動,至今,他的登山史上就有過六次大登山活動的紀錄。最好成績是珠峰南坡8050米,後來不幸因凍傷而未登頂。這位被台灣記者稱為“具有西北漢子的驃悍豪氣,經過良好的體育教育和登山訓練的陝榆林漢子”他有一個號你“懷柔一支花”的妻子,有一個可愛而小男子氣慨十足的兒了。他把一小疊照片夾在塑料殼裏,揣在貼心的口袋裏……這次是憋足了勁要登頂。

最後走的是“小馬哥”馬欣祥。在中國,立誌當專業登山運動員的正規博士至今也隻有馬哥一人吧!他白晰,俊氣,斯文,書生氣十足,從那作也看不出他是個登山運動但在登山隊裏,確以毅力最堅韌而著稱。

1984年,馬哥剛寫完畢業論文,就要來參加我們登山隊作協作隊員。什麽樣叫協作隊員?就是被隊員戲稱為“高山犛牛”,幫助運東西到高山營地,“每天給三元錢。”

自然,馬哥絕對不是為了那區區的三元錢,他從中獲得是人生與登山之間某種帶有神秘色彩的理解。那一次,發給他的高山靴大了一號,把兩個腳後跟磨出大泡、磨爛,磨出大血……休整期間,他天天趿著布鞋,還沒結痂,他又得走了就在腳後跟隨上墊上兩片布,又開始磨……

隻是為了當個協作隊員,不可能有登頂的輝煌呀!

“當時覺得值嗎?”

“值。好多東西沒有登山是體會以不到的!”

中方共有八名隊員。被美國人稱這“4個肺,兩顆心髒”的藏族三名登山隊員──三匹“雪山獵豹”已上去了。

中方隊員 還有兩名雲南登山隊員。一名納西族隊員木世俊已與藏族隊員開展工作,還有一名袁紅波因身體高山反應太厲害還在大本營。

前兩天,馬哥把他拍攝的一段錄象給我看。我的眼淚直想往下掉。

那隻是在6500米營地上的一段:暴風雪打著旋兒,人都走不動,他們還要在特別危險的地段修路。一陣風過來,先是得站穩腳跟,大雪,大冰川,上下陡坡的大石子路……回來,一個個精疲力竭,坐下就起不來的樣子,我看到了袁紅波,他離帳篷不到十米了,仍然沒有體力走進去,一屁股在冰天雪地裏坐了十多分鍾……

袁紅波已上過兩次山了都被高山反應趕了下來,但他還要第三次再上珠穆朗瑪!

珠穆朗瑪峰登頂意味著什麽?除了最棒的體力,還要有超人的毅力!

我常聽說,實際上,男人們也有很多膽小的,也有很多沒有力氣的。但一當他們娶妻生子,在妻子孩子麵前他們就被逼得不得不膽大,不得不有力量……而在珠峰麵前,中國男人們的陽剛之氣,他們的自豪感,他們的征服欲,他們身體中最優秀的素質都會被這世界第三極激發出來,與珠峰頂上的雪,一樣璀璨奪目,異常輝煌。中國的男人們,沒有理由自卑,你們看看,站在珠峰麵前的這些男人們!



鏡子

 

我對著鏡子,看著這張難看極了的臉。

有時候,我常常想,有些瞬間的情景是應該永遠記住的。現在坐在這兒想,這個特別難看的瞬間,我一定記住。

3 月22日進藏,在薩呆三天,日喀則一晚,協格爾兩天,到珠峰大本營應是28日了,三天後,正是高山反映特別厲害的時候,搭車下山到拉薩發稿。

大前天,下大雪。因為三天了。晚上睡覺時就想著不吃安眠藥和頭痛藥。咬牙適應一下。沒想到半夜,頭痛便劇烈襲來!

那是一種太痛苦的頭痛!悶悶的感覺先從後脖根爬上來,邊爬邊加疼,爬到頭頂就已經想嘔了,再爬到前額時,已經變成了那種辣辣的劇痛……終於受不了了,我穿上兩件鴨絨衣,鑽出兩層帳蓬。

哇,下大雪了。鵝毛大雪正鋪天蓋地地飄下來,天地一派渾沌!

地上已經積了近半尺厚!我抱著頭,蹲在門前的雪窩裏,心想著,要是死了就好了,安靜地頭一點也不痛地躺在這個童話般的世界裏,多好!!

什麽也不想,雪花兒颯颯地落下來,落下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想起要吃點藥,又把凍僵的身體塞進被子裏,睜眼挨到天明。

隊裏有人下山回拉薩,老於讓我下去發發稿,緩緩勁兒。

下山。迷迷糊糊地在車上。日喀則一晚,協格爾一晚。一路上完全沒有了浪漫和平時旅遊的好感覺,隻是迷糊。車搖晃著,搖晃著一具被棉花塞滿的軀殼……

我還是住在希瑪拉雅飯店裏。那天晚上,真是我有生以來最惶惑的一天。那是一種對自己的生命極端不信任的感覺:躺在床上,感覺到體內一個個器官都在拚命地掙紮叫喊——我受不了了!

我知道自己的心髒有點問題,那是一種隱性的、埋藏很深的問題,我真的怕它出來作怪。我起來坐在桌前,麵對著那麵大大的鏡子,看著自己腫得極難看的臉,心想,不是真的會永遠倒在這兒吧?

腳也腫了,腫得幾乎穿不進鞋,我想,如果明天再不行,我就去醫院看看。不,我不能到醫院,一進醫院,他們就會讓我下山,把我趕走!

4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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