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我在美國送外賣
（送外賣——第一次被炒）
什麽是送外賣，我想很多的年輕的中國人還不知道這個詞，就是送餐。你打一個電話給餐館，訂購你要的食物，餐館幫你送來。幫你送餐的這個人，就叫送外賣。1997年冬天，我在芝加哥找工作的時候，送過外賣。
送外賣要有三個條件，第一是駕駛技術要好，因為一邊開車，一邊要看路，認牌子。美國的車子速度快，一不留神，就要錯過路口，一旦錯過路，不知道要繞多少路才能跑回來。第二個條件就是方向感要好，定位能力要好，否則很難快速找到地址。第三個就是眼睛要好，我這個眼睛雖然度數不高，但是眼神不好，看不清楚前麵的路標，等看清楚了，路也過了。我在這三方麵的能力都不好，送外賣的時候找不到路，隻送了三次，就被老板炒了魷魚。我現在就說說送外賣的故事。
因為芝加哥是大城市，我的朋友在芝加哥，他說找工作要看人，我就投靠他來了。 我在芝加哥找了一個月的工作，在芝加哥西北大學找工作，在附近相關的單位找工作，想找實驗室的工作，都沒有找到。嚴重的經濟壓力壓得我喘不過氣來，要吃要喝要生存，不能沒有錢。 反正我的工作老板也不不付錢，我走了他也無話可說。
我先找了一個住的地方，是三個中國人共同租的三室一廳的一個二層樓。一間是女生，她的門永遠是關著的。另一間是個讀博士的小夥子。最小的一間是和我相同身份的訪問學者，從廣西來的梁先生。我的朋友認識梁先生，讓我先在他的樓上混幾天。經過他的同意，每天晚上進入他們的客廳，白天到外麵找工作。我不是白住，我要交120美金的床位費。這個床位費，其實不是床，是一個長沙發的墊子，晚上拿出來鋪到地板上， 衣服也不脫，蓋著衣服睡一晚，這個墊子還必須藏起來，因為有時候房東會檢查是否有人在裏麵住。因為大家都很窮，我又不打擾大家，所以三個人都同意，我就這樣住下了。早上第一件事就是把墊子藏好，要到天黑才敢進去。我的目的就是想盡快找到工作。
我找了西北大學幾乎所有的實驗室，幾乎每個實驗室都有中國人在幹活。
我找到一個實驗室，負責人是個女的，看起來是個中國人，但是她說英文，不會說中文，是個ABC。ABC是在美國出生的中國人，因為受環境影響，不會說中文。她說如果我願意，先讓我當誌願者，在她的實驗室幹上一年半載，不拿錢，等有了機會再說。我一聽，又是一個黑剝削。我在密西根州立大學的實驗室已經打了兩年不要錢的工了，我不能再經受這樣的考驗了。 我需要錢，養家糊口的錢。我每天早上就到學校的廣告牌上找信息，從西北大學的一樓找到19樓。樓樓都有不同的實驗室，但是就是沒有機會。我知道我的能力，但是被人不知道。我到處碰壁，有時候思想都麻痹了。
一天，我又找到一家實驗室，我是用電子郵件聯係到這家實驗室的。這家實驗室叫我明天麵試。我借了友梁先生的西裝，打上他的領帶，修臉剃須打扮，上裝打粉，塗了唇膏，局了頭油，搽了麵霜， 噴了香水。香水當然是男性香水。 我是一百個不願意，可是我的室友說要這樣做。
我去了，見了三個考官。一番寒暄後，考官問我， 是否會用顯微鏡。我頓時竊喜。因為我做了多年的研究，對顯微鏡和組織學是了解一二的。我不動聲色。我說我會。他又問我是否會看細胞核的運動，線粒體的變化，細胞之間的信息傳遞，細胞染色等等。他們是研究動物細胞組織學的，我現在不正是在密西根州立大學作動物組織的切片和組織染色學嗎。我把我的簡曆又送上了一份，告訴我在密西根做的工作。 同時，我也把我在中國做了不少組織學的工作告訴了他們，但是在中國做的都是些植物細胞。 我可以熟練地知道哪個植物有哪個結構，特別是對中藥鑒定。我對幾百種中藥的內部結構都有比較深刻的了解。我也做過一些細胞切片的染色工作，不管是植物細胞，還是動物細胞。 他們聽了我的介紹，沒有直接告訴我答案，告訴我等10天聽消息。生活是現實的， 工作還得繼續找，但我必須養活我自己。密西根還有老婆孩子，她們等著我的消息啊。
在等消息的同時， 朋友介紹我去送外賣。我朋友不幹了，我替他的活。我打過廚房，打過雜，但是沒有送過外賣。我跟著他去見了他的老板。老板是個漂亮的台灣人，幹活很麻利，語言幹練快速。他的丈夫也是一個台灣人，在她的旁邊，手裏拿著一杯紅酒，看著她工作。她對我的朋友說試驗三天，不行的話就走人，口氣不容商量。
我朋友是個送外賣的高手，一個晚上下來可以有幾十上百的進帳，白天他上班，在實驗室工作，晚上到這裏送外賣，兩不誤。他的車開得好，而且定位能力很強。他送外賣不費吹灰之力。老板叫他帶我一天，我就跟著他跑了一天。
我開始坐他的車實習了一天。我注意他如何找路，如何定位，如何要小費，如何停車。我最怕的是車停不好，被警察給拖走，或者吃個罰單。如果車被拖走，要花280美金才可以拉回來，如果吃了罰單，要交36美金的罰款。你不交，你的記錄上就有這麽一筆，以後的身份，綠卡，工作都有問題。因此我知道在美國吃罰單的味道。芝加哥又是個大城市，有很多單行線，車位不好找，有時候停車要跑很遠的位置。 我觀察了他送外賣的整個過程。第二天就輪到我自己送外賣了。
第一天送了一個，這個外賣是在一棟很高的公寓內，24層樓高，我連忙找到地圖，找到地址，趕快送去。這是一棟幾十層的高樓大廈，顧客是在24層樓。兩邊的馬路上停滿了汽車，連個自行車都插不進去，何況是汽車了。我沿著公路走下去，想找個一個停車的地方，可是就是沒有。我又開了回來，沿著和這條街平行的小馬路找停車位。我終於發現一個人要離開。我等他出來，他一出來，我馬上把車開過去，拿出我們文化大革命時候的排隊加塞的本領，把別人放到後麵。我的技術本來是不錯的，我用倒車迅速倒進車位，三下兩下就搶了先了。我心裏說對不起，我得搶先，有什麽不周到的地方請對方見諒，我主要是送外賣，5分鍾後我就可以把車位給你。車一停下，我拿起外賣就朝樓裏跑去。這個樓看起來挺新的，是個中產階級才能買得起的樓。我拿著外賣，往裏一衝，裏麵的保安把我叫住，是個戴大蓋帽的黑人。我說送外賣。我把手裏的飯盒，發票，單據給他看了一看，他還不放心，拿起手裏的電話，打到這家顧客家裏，然後落實後，指著電梯的門，讓我坐著這架電梯。這座樓有好幾種電梯，有高速的，有每層都停的。一會兒我到了24樓，找到號碼，敲了敲門，一個老太太出來了，把早就準備好的現金給我，這是她訂餐的費用，然後給了我1.5美金的小費。碰到老人，小費一般都比較少。老人沒有收入，沒有辦法，但是我們很重視小費，我們就靠小費吃飯了。送完餐我連忙往下跑，跑到車子旁邊，用了8分鍾。我送餐開車10分鍾，送餐8分鍾，總共18分鍾，不包括汽油在內，賺了1.5美金，送外賣比廚房打雜好不了多少，而且弄得人很緊張，又要開車，又要看路，還要看地圖，有幾雙眼睛。我想這僅僅是開始，以後熟悉了就好了。別人怎麽可以掙那麽多，我也行。
第二天送了三個。這三個外賣都離餐館不太遠。其中一個是給黑人送的，這個黑人隻給了我1美金的小費。按道理他應該給我1.5美金的小費，因為美國有個不成文的規定，給服務生和送外賣的小費不得低於15%，但是一般黑人和老人，小孩給的小費都少。我走回到車旁，發現這個黑人的發票掉在我車裏了。我又折回去，敲了敲門。這個黑人又出來了，我把她的發票給她，沒想到她又給了我一個美金。我沒有打算要其它的美金，這一次卻來得不費工夫。第二天我得到了總共5美金的小費，信心大增。
第三天麻煩來了。這是一個路程很遠的外賣，估計單程需要30分鍾的車程。 一般遠的外賣有經驗的人都不願意送，因為路遠，小費少，汽油貴。我在試用期，老板交給我，我不能不做。我沿著地圖所指示的路線疾駛。到了地方時路卻不通了，原來路是從橋的下方通過，但是橋被堵了，要過橋需要繞路。 我隻好繞路前進。 繞路又碰上了單行道。一直拐不過去。 我急出汗來，又是在晚上，眼睛也不好。因為不及時送到，顧客就會退餐。我不僅拿不到小費，還要被炒魷魚。這時恰好碰到警察，路邊的警車正在履行公務，我開到旁邊，我說我需要幫助，我找不到路了，我送外賣。警察給我指了路。。。。。。
當我來到用戶家中時，已經近花了1小時的時間。 從門中出來一個黑人婦女，她說她已經另外訂餐了，她不要我送的餐了，因為我的餐不能及時送到，說完，把門一關。我碰了一鼻子灰，提著一大包她訂購的晚餐回到車上，隨手把這個外賣放到副駕駛的位置上，趕快往回趕吧。
回來的路上，我突然碰到一個黑人橫穿馬路，我一個急刹車。車是停了下來，人也沒有碰到，但是我的外賣從副駕駛的座椅飛到到前方塔腳的地方，醬油，雞蛋湯 和其他飯菜撒了出來，撒得地上，座位上，紙上，袋子上到處都是。 我知道今天麻煩了。
我最後終於找回餐館。老板娘見我拿出撒出來菜飯，第一句話就說，你怎麽這樣笨。然後就叫我算帳走人。
這確實是我的錯。我總結我不適合送外賣，送外賣對我來說更辛苦，因為我沒有好的眼睛，沒有好的定位能力，沒有眼觀六路的開車技術。這是我第一次被解雇。以前都是我解雇老板。
我沒有等到工作，又找不到工作。此時我的同學，也就是在中國出國培訓英語時的同學打電話給我，說波士頓有一所中醫學校需要老師。我趕緊打電話過去。她說要我。
不過我們在奮鬥的過程中也逐漸老去，也不知我們受的苦值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