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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問長津水庫戰鬥生還者和作家—美國陸戰隊員李.伯奇

(2009-09-24 12:24:40) 下一個
訪問長津水庫戰鬥生還者和作家—美國陸戰隊員李.伯奇

1950年,當陸戰隊拚命殺出中方埋伏圈時,朝鮮遭遇了其20世紀最嚴酷的冬天。戰場上的人也隨之遭殃。

美國陸戰隊員李.伯奇二戰時在菲律賓的濕熱叢林中作戰,並在戰鬥中負傷。他在1945年12月13日回國,聖誕節前夜回到衣阿華州家中,當地氣溫零下34度。他不知道五年後他要作為陸戰步槍連的排級中士重返戰場,在北朝鮮的嚴寒中戰栗。


伯奇寫過兩本書。第一本書《在地獄中集合》1963年出版,描寫朝鮮戰爭,包括釜山防禦戰,仁川登陸,重奪漢城,和長津水庫戰鬥。他1987年的第二本書《天皇的客人》是前戰俘弗蘭克.普羅姆尼茨上士的故事,他在巴丹,克雷多爾,死亡行軍,戰俘營和日本“地獄之船”的恐怖中幸存。第二本書被新墨西哥州巴丹紀念館圖書館收藏。

關於長津水庫戰鬥和其中英勇事跡的文章已有很多,但關於戰士們的感覺的文章不多。伯奇接受一家雜誌采訪,講述了所謂長津精英(Chosin Few)的故事。

記者:裏根在其總統就職典禮上稱長津水庫戰鬥是戰爭史上的經典戰鬥之一。我想你同意這種說法。

伯奇:美軍打過許多血腥殘酷的戰鬥,但長津之戰是一支小而紀律嚴明的軍隊戰勝了有壓倒性數量優勢的頑強之敵和嚴酷天氣的經典戰例。嚴酷的天氣以及我們擊退了六個中國師這一點使得長津戰鬥與眾不同。長津之戰後,我遇到了一位隨美陸軍參加了二戰凸出部戰役(二戰中德國最後一次戰略進攻,美第101空降師被數個德軍裝甲師包圍,101師死戰不降,巴斯通是其戰場)的陸戰隊員。他說他一直認為不會有比凸出部戰鬥更艱難之事,但長津戰鬥使他改變了想法。

記者:你認為長津戰鬥在陸戰隊史上有獨特地位嗎?

伯奇:在我參加陸戰隊時,陸戰隊員被稱作“老布雷德”。現在長津生還者被稱作“冷布雷德”。如果你與那樣的戰友一起有過那樣的經曆,你們會結下深厚的友誼。就天氣而言,長津比美軍其它戰鬥要糟糕得多,而在知道不會有部隊救援我們(就像在巴斯通的情況一樣)之後情況變得更糟。我們要想離開,全要靠自己。

記者:有文章將長津戰役與二戰塔拉瓦戰鬥(美日太平洋諸島爭奪戰之一)相提並論。那一仗也有大約15,000陸戰隊參戰,傷亡大概也有7,000。你怎麽看這兩仗?

伯奇:兩者有可比之處,但在長津我們還要與天氣做鬥爭,而且我們不是攻擊一個島,而是處在防禦地位—被六個中共師完全包圍。僅此一點,就使長津獨樹一幟。長津總是讓我想起很久以前的斯巴達人的溫泉關保衛戰!

記者:你對長津戰役的最強烈的記憶是什麽?

伯奇:1965年,我去弗吉尼亞拜訪路易斯 B.“胸脯”普勒中將,我們握手時他說的第一句話是,“你解凍了沒有,中士?”事隔15年,他提到的第一件事是寒冷。我們都記得被殺的夥伴,敵軍成群結隊的進攻,漫長危險的徒步突圍,但我相信在我們想到這一仗時,最先想到的是寒冷!在溫度計降到約零下40度的戰壕裏的漫長夜晚是難忘的。當我撤出古土裏,在日本的一所海軍醫院醒來時,我對自己說:“請再也不要讓我去那樣冷的地方了!”

記者:很難想象在那種寒冷中的戰鬥。

伯奇:當時我前胸的口袋裏有一支自來水筆,墨水結冰,筆裂開了。我們水壺裏的水都結冰了。我們必須不時拉動M-1步槍槍栓以防被凍住。站崗時要不停地跺腳扭動腳趾保持血液循環。風把臉吹得生疼,風雪抽打著雙眼,尋找敵人時視線模糊。無論白天黑夜,冷極了!

記者:最低氣溫是多少?

伯奇:一個早晨有一個團指揮所中的溫度計降到了零下54度。一天早晨吃麥片時,上麵澆了熱牛奶,我走了30英尺左右坐下來想吃的時候,牛奶已經在我的飯盒中凍硬了。我回國後讀到資料稱,北朝鮮1950-51年的冬天是1888年首次記錄來最冷的。在夜晚的漆黑低溫中待在戰壕中等待敵人進攻真是恐怖。嚴寒像刀子一樣刺骨。

記者:你們如何生存?

伯奇:雪很厚,風雪中常常很難看得清。寒風撲麵。中國人占據地形優勢,當我們碰到路障時,必須穿過他們精心布置的火力區。前進速度很慢,傷亡迅速減少我們本來就少的部隊。道路兩邊的側衛部隊,在齊臀的雪中跋涉,疲憊不堪。遇到路障時,我們要想法攀越繞過阻擋我們的中方火力點。他們的輕武器很猛,自動武器從前方和道路兩邊的高地打來。當路障被清除時,我們必須站住或趴在路邊,這時會真正感到嚴寒。好像在走路時沒感到有多麽冷,但停下來就會被凍僵。我在衣阿華的暴風雪中長大,但我從沒見過長津那樣的冬天。你能相信下雪時打閃嗎?我就多次在雪中見到了閃電。我們總是盼望天晴。雪停天晴時,我們的“戰場平衡器”F4U海盜戰鬥轟炸機會給我們支援。卡車上的傷員許多都有凍傷。一次我看著一輛卡車後部的傷員無奈的躺在那裏;把他們帶到安全之地的欲望使我們重新有了動力。

記者:步行的傷員要參加戰鬥嗎?

伯奇:是的,我見過一個陸戰隊上尉,一隻眼蒙繃帶,一條褲腿破爛不堪,手拄一根迫擊炮瞄準杆,走在部下的前麵。我還記得一個年輕的陸戰隊員被彈片打在臉上,衛生員給他治療時,一挺中國機槍開火,兩人四周的積雪和泥土亂飛,這個傷員隻是向山上揮了揮拳頭,嚷道:“你們想殺我就殺,但是別想把我嚇死!”

記者:問個無聊問題,在這樣的天氣中你如何方便?

伯奇:這不是荒唐問題,你也不是第一個這樣問的。我們要一直等到下午3點左右“白天的熱量”,然後盡力解決。

記者:這麽冷如何戰鬥?

伯奇:不容易。有時用步槍射擊時手指會疼痛。槍膛射空,要迅速再壓進一個彈夾,成百上千的敵人正在衝過來。但手指太冷了,一次又一次地努力把彈夾壓入步槍。太難了,而敵人正在靠近。這樣的事夜複一夜。

記者:你們用來戰鬥的全是步槍嗎?

伯奇:我們的自動武器許多都被卡住了。榴彈炮必須不時射擊才能正常工作。所有車輛都要一直運轉才不會凍住。一旦熄火可能就無法啟動了。我見到我們的一輛坦克刹車被卡住,在冰凍的道路上打滑,連乘員一起摔下山。午夜,卡車或武器載運車在道路冰麵上翻倒,傷員死去或再次受傷,看到這些時令人非常難過。中方的機槍子彈在四周亂飛,拚命扶起傷員在其他裝傷員的車上給他們找個地方,這是我無法忘懷的噩夢。

記者:你個人會因為你們在長津被困而責怪誰嗎?

伯奇:是的,我要為我們所處的困境,責備第十軍的高層和麥克阿瑟的司令部。許多星期前,陸戰1師就報告在山中發現中國軍隊。我們殺了一些也俘虜了一些,但那些“後方的家夥”不相信我們的報告。有一個團長要求第十軍軍長自己來看看。我們的臨時俘虜營中就有幾個俘虜。陸戰1師師長史密斯將軍對於讓他的師散布在一條40多英裏長的山區道路上表達過不滿。應有一個步兵師及其補給部隊隨行增援。我們在一條山區道路上分散得太遠,離最近的援兵有大約50英裏。我們當時受陸軍第十軍指揮,因此我要為我們的苦難而責備其軍長愛德華.阿爾蒙德少將及他的參謀部。他把由第7師一部所組成的第十軍特遣隊派到長津水庫東岸,而沒有適當支援或聯係手段,這支部隊實際上被消滅了。

記者:在這次災難中,麥克阿瑟將軍起了什麽作用?

伯奇:日本高層官員之前已向麥克阿瑟講過,不要在那片山區發起冬季作戰。他們統治過朝鮮多年,了解讓陸戰1師和陸軍第7師的一部孤軍深入長津水庫附近的著名“突出部”是多麽危險。

記者:戰鬥中醫護人員表現如何?嚴寒肯定對他們有影響。

伯奇:醫務兵和醫生一如既往地出色。那些海軍醫護人員不得不在惡劣條件下實施救護和動手術,被打死的可能性很大。好幾次,中國士兵滲透進來,在醫療帳篷上撕開一條大縫,想要進來,殺死所有碰到的人。在古土裏和下碣隅裏之間的道路上,敵人的機槍猛掃了一輛救護車,我們團的一個牧師,他的副手和車上的傷員被殺。醫護人員都是英雄。他們要冒不間斷的射擊。衛生員必須把注射器綁在腋下以免藥水凍住。他們把嗎啡安瓿瓶放在嘴中以防結冰。一個衛生員告訴我,“割破那些衣服暴露傷口時手會被凍僵”。我要提到一件事,因為天太冷,受傷時血不會流出來。血被凍住,救了許多陸戰隊員的命。

記者:你對師以下指揮官怎麽看?

伯奇:我們的指揮極其有力。軍官與士官是二戰老兵,甚至預備軍官和參謀士官也經過戰鬥考驗。經過釜山防禦,仁川登陸和重奪漢城的年輕人都已是老兵了,部隊裏還有預備役年輕士兵,他們許多人都沒有戰鬥經驗,但他們服從指揮,發揚了陸戰隊傳統。不過疲勞還是逐漸影響我們。每當我們趴下再站起來時,花的時間越來越長。在長津戰役後期,我非常疲勞,當我發出命令後,我要求部下重複,因為我不能肯定我是不是真的下了那條命令。陸戰隊二戰老兵戴維.鄧肯當時在長津做“生活”雜誌的攝影師,他問一個士兵,若有願望的話會是什麽,那個人回答“給我明天。”這就是長津的生存之道。新的一天開始時活下來,然後祈禱明天也能活下去。

記者:你們何時意識到陷入了埋伏圈?

伯奇:當我們營的一輛郵遞吉普闖入一個敵軍路障,回來時滿是彈孔之時。之前已經有人告訴我們,我們被六個中國師包圍,但在那輛吉普回來前沒人相信。

記者:你曾有過打不下去的感覺嗎?

伯奇:我從未感到我參與的是一場無望的戰鬥。回國後我在報紙雜誌上讀到過受困的文章,但在長津我充滿自信,我是美國陸戰隊員,和陸戰隊在一起。如果山穀下的陸戰1團第1營,和陸軍第3師無法突圍與我們會合,我們就會突圍去找他們。我當時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活下來,但我知道中國軍隊困不住陸戰1師。

記者:陸戰隊員之間的關係很親密吧?

伯奇:是的,我們知道早上天亮時我們的夥伴會在我們身邊—無論死活,他們都會在那裏。陸戰隊的自豪感來自於自身的功績而不是吹噓。我們有兄弟情,要向陸戰隊那樣跳出陷阱,否則我們根本無法離開。

記者:聽說陸戰隊甚至帶走了多數死者。

伯奇:沒錯。有些戰死者我們無法接近,那裏被敵軍孤立層層包圍,但我們帶走了所有能找到的陣亡者。陸戰隊到達古土裏後,那裏是從柳潭裏開始向南的大突圍中的最後防線,我們埋葬了85名官兵。他們被埋在長津是因為車上要留出空間運重傷員。被我們埋葬的這些屍體在 1953年根據朝鮮停戰協定被交還美國。後來遺骸按其親屬要求重新安葬。願上帝保佑他們!

記者:能談些陸戰隊在這一仗中的經曆嗎?

伯奇:這些事能寫滿你的筆記本。我的一個槍炮士官朋友一天夜裏帶12個人勇敢麵對人數眾多的敵軍的猛烈機槍,迫擊炮,手榴彈和輕武器火力,趕去支援指揮部。為此被授予海軍十字勳章。下碣隅裏防線內,陸戰隊準備迎接預計的敵軍夜間攻擊。文書打字員,廚師,卡車司機,通信兵,後勤人員,工兵,每個人都成了步槍兵。防線上照明彈照亮了中國士兵,他們穿過積雪覆蓋的土地一波又一波衝來。手榴彈扔向敵軍,機槍開火,迫擊炮射擊帶去毀滅。最後我們與敵人拚了刺刀。我總是在想第二年春天時,長津地區會是什麽樣子。有人說陸戰1師每死1人就要殺死40名中國士兵。對我來說這種說法有一定的可能性,因為我在天亮後戰鬥停止時見過堆積得象木料堆一樣的中國士兵屍體。

記者:這一定很殘酷。

伯奇:我見過一個陸戰隊員坐在吉普車輪子後,子彈從前額穿過。他在去下碣隅裏的路上被打中;他的吉普衝下道路,越過路堤停在一條小河邊。中國人拿走了他的鋼盔武器冬衣,扒得他隻剩下冬內衣。

記者:長津有許多死裏逃生的故事。你見過嗎?

伯奇:我的一個手下的鋼盔被打到了一邊,子彈從另一邊穿了出來。一天早上我看到一個陸戰隊員正吸煙,一顆子彈正好把香煙從他的嘴上打飛。我突然感到我左腳長統靴鬆了,一顆子彈打斷了鞋帶,我低頭看時,我的水壺從腰帶上被打掉。一天深夜我從睡袋中出來,剛走兩步,一支衝鋒槍開火,大約在我的睡袋上射了20槍。羽絨亂飛!

記者:怎麽看中國士兵?他們是好戰士嗎?

伯奇:與日本士兵比起來,他們不是。他們試圖純粹靠人多取勝。我個人不認為他們是優秀戰士,但他們特別守紀律且能吃苦。我們殺了如此多的進攻我們的中國士兵,使他們失去了戰鬥力。那支部隊後來再未參加朝鮮戰爭。(實際上誌願軍9兵團休整數月後重返朝鮮)他們受命消滅陸戰1師,卻被消滅。當然中國士兵有許多個人英雄舉動,但總的來說他們靠人多優勢。我無法忘記許多個夜晚的大規模敵軍進攻。寒冷夜空中的喇叭聲,中國士兵向我們的陣地一波波湧來時的叫喊聲—這些場麵和聲音我永難忘記。放眼四望全是中國士兵在衝鋒。這讓我想到踢倒一個蟻丘,然後看著螞蟻四處亂爬的場麵。

記者:激戰多數發生在夜晚,對嗎?

伯奇:對,白天我們的部隊沿道路南行,可以看到中國士兵雲集在道路兩邊的山上。不時有狙擊手打死一個陸戰隊員,然後我們會向山上還擊,但大多數時間,敵軍會等到天黑向我們進攻。中國軍隊的戰術是在夜裏最冷最黑時突然出現。以龐大的數量呐喊著衝擊我們的陣地。我們總是聽到在周圍的山上傳來一聲喇叭,然後是我們右邊的山上又一聲,接著是左邊再一聲。真是嚇人!一個漆黑無月的夜晚,我的一個手下叫道:“中士,這裏有中國人!”我知道除非我們得到空投補給,我們的彈藥很快就會用光。我大聲回答:“如果你沒有彈藥了,就向他們扔雪球,但要在裏邊放塊石頭。”

記者:你自己遇到過肉搏戰嗎?

伯奇:啊,天哪,有過!我記得那個中國士兵一拳打在我凍僵的鼻子上。真把我氣瘋了,我抓住他咬掉了他的耳朵。真的,我咬掉了他的一隻耳朵,然後殺了他。

記者:肉搏戰很多嗎?

伯奇:上帝,是的!中國士兵總是成群進攻,我們無法把他們全殺死。他們會越過一些陣地,我們必須要人對人地和他們打。這是最危險的戰鬥。在兩星期中我們麵對幾乎無法打敗的敵人拚命地日夜戰鬥。11天裏有11人獲得榮譽勳章。你能從中看出戰鬥的激烈。對陸戰隊員來說,獲得榮譽勳章極其困難。

記者:空中支援情況如何?

伯奇:多數時間下雪,沒有空中掩護。天晴時海盜型飛機幹得很出色。他們一遍遍掃射轟炸敵軍陣地,扔下汽油彈。有些海盜飛機在掃射時飛得非常低,我想它們在飛回航母和機場時在起落架上會帶著積雪。我見過一個被我們的飛機掃射打死的中國士兵。可以看見子彈穿過原野在雪地上留下的道道平行的彈孔。他的夾衣裏鼓鼓囊囊的露出兩包切斯特菲爾德牌香煙和一雙嶄新的美國陸戰隊手套。我不知道那家夥扒了哪個陸戰隊員的屍體偷了這些東西。我走過去的時候踢了他一腳。

記者:你們有空投嗎?

伯奇:美國空軍使用費爾柴爾德 c119空投我們最需要的物資,包括巨大的橋梁組件,以重建一座在古土裏以南被毀壞的橋梁。敵人炸毀了那座橫跨在突圍必經道路上的橋梁。建橋設備必須空投到古土裏。空投後,工兵在敵人火力下重建了橋梁。如果那座橋沒被修好,滿載著傷員屍體和設備的車輛一輛也出不去。這座橋橫跨一座深穀,道路一邊是數千英尺的懸崖,另一邊是數百英尺的絕壁。空投是天賜之物。在下碣隅裏和古土裏,天晴時飛機可以起降運走重傷員和凍傷者。幾乎每個人都用補給品降落傘的綢子做了條彩色圍巾。

記者:對這一戰的回憶總會困擾你嗎?

伯奇:不總是,但還是會回憶。我能忍受糟糕的往事,也珍視美好的回憶。我還記得一個陸戰隊員一隻眼被打出來掛在臉上,他還是帶領手下對敵人做了一次反擊。這種英勇事跡在長津戰鬥很常見。我現在相信我對未來負有責任,讓年輕人有機會了解過去的光榮。這很重要,不是對我,而是對未來的人們。

記者:你希望年輕一代知道並記住你們在長津的經曆嗎?

伯奇:絕對希望,我希望下一代不要忘記他們的父輩在北朝鮮的經曆。不是我們的那些英雄事跡,而是要了解一群弟兄並肩與數量遠超我們的敵軍和嚴酷的天氣戰鬥,作為一支戰鬥部隊衝出長津。中國軍隊受命消滅陸戰1師,但他們失敗了。他們失敗是因為我們是一個一流的整體,在我們內心有一些他們沒有的東西,那就是陸戰隊精神。

記者:這次訪談讓你憶起往事,你是否希望我不要探訪某些細節?

伯奇:不,我不介意。那次戰鬥是對陸戰隊的考驗。我們做了別人認為不可能的事,突圍時帶走了我們完整的旗幟,多數陣亡者,傷員,最重要的是,作為準備再戰的戰鬥部隊突圍出來!

記者:你如何評價自己?

伯奇:我是幸存者。回憶那些沒能生還的戰友令我悲傷,知道我們做了正確的事也讓我滿足,自豪與哀傷交織在一起。我很高興活了下來,但我失去了許多親密的夥伴。我閉上眼睛就能看見那些衣衫破爛,被凍傷的陸戰隊員長途跋涉離開長津。參加過長津之戰令我自豪。

記者:講講掩護側翼的任務。

伯奇:任務艱難。離開主力部隊走在山坡上,那裏有中國士兵在黑暗中等待我們。可以不時聽到漢語喊叫!這令人分泌腎上腺素。知道敵軍就在身邊令人精神抖擻頭腦清醒。疲倦一掃而空。突然之間變得腳步堅定,警覺。然後又一句尖厲的中國話傳來—可能是詢問口令或是傳令。這肯定是敵人。看不見敵人。然後他們向我們開火。一連串美軍的咒罵,然後是還擊。一次我們碰上了敵人一個班在山坡上一大塊突出岩石上睡覺。短暫戰鬥後,多數敵人被殺;其中一個被刺刀解決在散兵坑裏。有一兩個人逃入了黑夜中。那些黑色的人影則繼續在山路上行走。這就是長津的側衛任務。

記者:你看到的哪些行為你認為是傑出的英雄行為?

伯奇:我們當時很少有人能說清英雄行為的特點。隻有在事情過去後,在文明社會的舒適生活和自己安全的家中回憶時,目睹過的,有時是親身參與的那些事跡,才有了英雄主義的特征。我們那時忙於為生存而戰不能評估英雄行為。這是長津精英(Chosin Few)的特點—身為英雄時卻不自知。懦弱行為很容易分別,因為很少見;英雄行為因為太普通而不易區別。我總是心懷敬畏的回憶長津和在那裏戰鬥並死去的人們。我記得一個勇敢的迫擊炮手。連隊正在受到自動武器的掃射。那個人站起來暴露在敵軍麵前,以便讓他身後35碼遠的迫擊炮手把他當作瞄準杆。他在兩個多小時裏不停地站起來。迫擊炮摧毀了許多目標。他的英雄行為使我們那天早晨能夠突圍。那個人沒有得到勳章和嘉獎。另一次,一支巡邏隊遇到敵軍的凶猛火力從俯瞰道路的前方斜坡上射來。無法架設機槍,因為山坡太陡沒有足夠的射角射向敵人。我們的一個人躺在三腳架的前腳下麵,抬起三腳架使機槍能夠還擊。機槍手隻打了幾個點射就吸引來了敵軍火力。這個墊在三腳架下的年輕陸戰隊員太陽穴上被直接命中。這能證明一個年輕人的勇氣。他也未獲勇敢嘉獎。拖著凍僵的雙腳一路殺回去本身也是勇敢行為,但無人因此授勳。把戰爭浪漫化是愚蠢的。我不同意戰爭偉大的說法。但是,必須要有一些自由的人,有信仰的人願意為自由和那些信仰而戰鬥,並在必要時犧牲於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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