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葉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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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線廠——061基地:惶惑的旅程(轉貼)

(2013-02-03 20:15:25) 下一個

        沿著匯川區西北方向走30公裏,看見兩座巍峨大山之間8公裏的狹長馬路時,就到沙灣了。

  40年前,年僅10歲的盧凱山跟著滿腔熱血的父親,從北京來到了這個山旮旯。

  盧的父親是北京航天係統工廠的技術工人,1970年,大三線建設的背景下,這家500多人的工廠整廠搬遷到了遵義附近的山溝沙灣。

  這些從東南沿海和國防一線搬遷來的工廠甚至沒有名稱,盧所在的工廠被冠以655的編號,遷徙而來的30多家航天軍工企業構成了061基地,負責防空導彈的生產。

  061僅僅是大三線的一個縮影。據不完全統計,1960年代援建大三線時期,有超過八萬援建人口進入遵義,分散於大山深處的工廠。

  這些工廠經曆了國防工業的輝煌,而在新時期,麵對席卷而來的市場化浪潮,卻陷入了困境。

  八萬人的遷徙

  1958年中蘇決裂後,顧慮到東南沿海脆弱的防務,毛澤東考慮在西部建設大後方。1964年,越戰規模擴大,戰火延燒至中國南部地區,毛澤東提出中國經濟命脈都集中在大城市和沿海地區,不利於備戰。隨即召開的一、二線搬遷會議說,少數國防尖端項目要“靠山、分散、隱蔽”。

  這便是盧凱山們大遷徙的源頭。遵義地處大婁山山脈,整座城山地麵積接近七成。

  航天勘探組勘探了遵義、畢節以及銅仁三個地區附近30個縣的深山大穀,步行20多萬公裏,選定了42個類似沙灣這樣的山溝。

  盧初到沙灣時,這裏還沒有路。援建人口陸續進駐後,在山坳之間修築了8公裏長的兩車道馬路,廠房、宿舍、學校和醫院緊挨著馬路拔地而起。

  據記載,三線建設初期,國家在遵義投入約20億元,一批國防科技、冶金、機械電子企業實現首次遷徙。

  盧凱山和父母最早生活的家屬樓緊挨著新修的大馬路,馬路對麵是廠房,再望過去就是高高低低的山嶺了,深夜裏,間或能看到山腰上零星的燈火,有幾戶“老鄉”(當地農戶)就住在那裏。

  遷徙來的不僅僅隻有工廠。

  大連醫學院整院南遷至此,掛著軍工代號的醫院也在遵義紮根。進入1980年代,061基地的職工總數已近三萬人,原航天工業部批複在這裏設立航天子弟學校,涵蓋小學到高中。沙灣的孩子們一般念完初中,就轉到航天中學繼續念高中,有些孩子就直接在係統內的航天職業學院完成學業。

  盧凱山念完初中後,選擇去當兵,複員後重新回到沙灣,成為第二代航天人。

  那個年代,生於三線頗受當地人豔羨。三線子弟,意味著更好的受教育機會,完備的醫療、安穩的工作以及分配的公房。無論是就讀於當地重點中學航天中學,還是去417醫院看病,職工及家屬都不花費一分錢。

  工廠就是一個幾近封閉的小社會。廠裏的人甚少和本地人往來。盧凱山和同事們每天都是兩點一線,往返於家裏和車間。他們也極少進城,山溝裏,每天早晚各有一班進城的車,1980年代以前,班車不收錢。

  盧凱山說,年輕人們談戀愛也多是廠內循環,“外界看三線覺得神秘,三線看外麵覺得複雜。”

  市場化的衝擊

  1990年代初,國家對軍工企業的徹底斷奶,成為這8萬三線人命運的轉折。

  盧凱山說,之前,三線企業隻需要完成國家的指令任務,上繳管理費和利潤,“我們不考慮市場,甚至不用納稅”。

  1980年代中期,三線係統內已經提出從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型,一些三線工廠開始嚐試生產少量民用商品。061基地就推出了航天牌汽車以及風華冰箱,這兩個軍工企業生產出來的民用商品名噪一時,但卻終未能成為061基地的支柱產業。

  三線工廠裏,技術派路線是絕對的主流,管理層幾乎全是技術人員出身,航天汽車和風華冰箱在商品短缺的年代能闖出名堂,卻對席卷而來的市場化浪潮無所適從。

  1992年,變革啟動。國家不再對三線企業下達指令性生產計劃,轉而要求企業與軍方協調,依照當年軍費開支來確定訂單,沒有軍方訂單的時候就要自己找飯吃。

  被迫走上市場的躲在深山裏的工廠與沿海一線的工廠幾乎無法競爭,昂貴的運輸成本、僵化的體製思維都在製約三線工廠的生存。

  1990年代初期,三線工廠啟動了第二次遷徙,從山溝走向城市。以061基地為例,大部分工廠從遵義的42個山溝遷徙至省會貴陽的郊區,這裏劃出一片區域名為小河經濟開發區,還有部分工廠遷到遵義市區的大連路,這裏劃出了一片航天高新技術產業園區。

  061基地內的職工們,每月隻能拿到200元左右的生活費。盧凱山說,這樣的生活持續了近5年。

  2003年,盧凱山所在的655廠宣布破產改製,軍工代號也變更為3658,經過內退、買斷、競爭上崗,1000多人的工廠僅留下不足500人。

  2009年,3658廠與生產機械的3653廠重組,盧凱山在新的工廠裏擔任紀委書記。改製後的工廠效益已經有改善,現在,大部分職工每個月能拿到近2000元的薪水。

  三線工廠和地方的關係開始發生改變。

  遵義市工業能源委員會一位官員說,2010年開始,三線工廠的民用商品的產值開始納入地方GDP的統計中,過去40年中,大型三線企業均不向地方提供包括產值在內的任何數據。

  他說,從這兩年的統計來看,這些三線大廠占遵義工業增加值的比重約25%,每年的工業增加值在100億元左右。

  但是,上述官員評述,無論在機製還是觀念上,三線之於地方仍是一種相對隔絕的存在,“拿數據仍不容易,設備精良的軍工裝備轉產民品生產也仍需摸索”。

  061基地的航天汽車破產改製後,江蘇圓通汽車宣布合股,2007年,山西成功汽車將其收購,且計劃在遵義投建20萬輛產能的生產基地。“這是三線工廠的技術、人才與市場資本結合的典型個案。”上述人士說。

  地方正在推動的“退城進園”將使061基地這樣的三線工廠麵臨第三次遷徙。

  盧凱山說,搬廠就是搬一次窮一次,國家會給部分補貼,但大部分重建的投入還是來自企業。

  改製陣痛

  3658廠也在市場上招聘大學生,“每年招進來10個,當年一般就走掉5個,最後能留下來兩三個就已經不錯了。”盧凱山說。

  三線的老人們卻無法這麽灑脫。

  “走?怎麽走?”盧凱山反問說:“父母、孩子都在這裏,根就在這裏。”061基地中,盧這樣兩代人都根植於三線的人並非少數。盧凱山回北京時,被調侃為航天窮人,繁華的北京雖是故鄉,卻再回不去了。

  深山裏,又再度寂靜下來。

  遵義的很多山溝裏,隨處可見閑置的廠房,有些家屬樓也已空置,附近山裏的村民們陸續遷居至此。

  李威(化名)退休前在一家代號為85的冶金廠礦區的子弟學校擔任老師,這家數萬人的大廠最終也未能逃脫破產的命運。在那條名為長溝的山溝裏,公路至今沒有硬化,一到下雨,人們就滿腳的泥濘。

  工廠的改製伴隨著子弟學校的解散,學校的幾十位老師或者提前退休,或者被分派到別的學校。李說,大部分人還是願意選擇退休,退休後領取的養老金比在職時有一頓無一頓的工資要高得多。老的校舍,被周圍的農民用來養豬。孩子們大部分隨著父母遷到城內,也有少量孩子每天往返於城區和山溝之間。

  061基地那所著名的航天中學也被劃歸到地方,屬地管理。同時劃到地方管理的,還有跟著三線工廠一起遷徙而來的醫院。

  三線工廠的醫院和學校不再免費了。房改也在企業的破產改製中推進著。80歲的張和清是061基地的退休職工,工廠從山溝大風坎遷出後,1998年,他們一家搬進了061基地在大連路附近興建的名為長新社區的家屬區。這十來棟房子戶型都是70平方米的兩房一廳。

  和在大風坎時不同,張和清除了需要交電費,還湊了一萬多元錢,買下了這套福利房。

  見證了三線改製陣痛的第三代們,極少有人願意重操父輩們的舊業。

  英子是三線工廠的第三代,1992年,父母帶著7歲的她隨著061基地的大部隊遷至貴陽小河。在江西念完大學後,她在貴陽一家商業銀行找到工作,她說:“絕對不會再回廠礦。”她在子弟學校的30位同班同學,有一半人考上大學,但這30個同學沒有一人回到三線工廠。

  盧凱山的兒子聰聰今年已經24歲,從係統內的遵義航天職業學院畢業後,選擇去貴陽打工。盧凱山說,聰聰在城市長大,看到了工廠外的世界,想到市場上實現自己的價值。

  (本文出自角落裏的中國 宋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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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水打沙灘沒有坑 回複 悄悄話 他們是上海航天局(7機部八局)的三線點。
我大學畢業分到北京的一個7機部的研究院,我們研究院的三線點在湖南,90年代搬到長沙,93年還到那裏出過差。聽說我們研究院有支援061的。
在80年代末在研究院工作時,我們設計部的一個總師就是剛從061調過來的,是061的型號總師,也是走了部裏很多關係才調到北京來的。都不願意在三線呆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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