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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隨筆 《對郭沫若質疑《蘭亭序》真偽之再思考》 第四章

(2022-06-12 04:46:05) 下一個

       

                

             元代以前,“神龍蘭亭”之名不見記載,但我們從宋人的記錄中,仍能找到一些“神龍蘭亭””的線索。唐蘭先生考察宋代的《蘭亭序》版本,認為神龍本《蘭亭序》與北宋收藏家蘇耆收藏的第二本是同一係統,這個結論是沒有問題的,蘇耆家的第二本於元祐戊辰(一八零零年)被米芾收藏。米芾關於這本《蘭亭序》的書法特征,有著細致的描述:“……毫發備盡,'少長’字,世傳眾本皆不及。'長’字其中二筆相近,末後捺筆勾回,筆鋒直至起筆處。'懷’字內折筆抹筆,皆轉側褊而見鋒,'蹔’字內'斤’字,'足’字轉筆,賊毫隨之,於斫筆處賊毫直出其中,世之摹本未嚐有也。”除此之外,米芾還在此本《蘭亭序》後作有題跋,但是,米芾的題跋後來卻被移到了另一本所謂褚遂良臨本(蘭亭八柱第二本)上。米芾所記蘇耆家第二本《蘭亭序》的這些特征,與現傳神龍本《蘭亭序》是吻合的,然而它們卻並非同一本。
       

          宋代《定武蘭亭》刻石的收藏者薛紹彭曾有一段題跋說:“舊見《蘭亭》書,鋒铓者與所傳石本不類,世多疑之,嚐以唐人集右軍書校之,則出鋒宜為近真,蓋石本漫滅,不類其初也。”薛紹彭題跋中所提到的《蘭亭序》,“鋒铓”、“出鋒”雲雲,也正是神龍本《蘭亭序》的顯著特征。薛紹彭將這本《蘭亭序》與唐人懷仁所集《聖教序》進行比較後,認為這本“出鋒”的更近真,而《定武蘭亭》一類的石刻本則相差較大。
       

                另一關於神龍本《蘭亭序》的線索,是南宋周密《齊東野語》卷十二所記薑夔《稧帖偏旁考》:“'永’字無畫,發筆處微折轉,'和’字口下橫筆稍出,'年’字懸筆上湊頂,'在’字左反剔,'歲’時有點,在'山’之下,戈畫之右,'事’字腳斜拂,不挑,'流’字內'雲 ’字處就回筆,不是點,'殊’字挑腳帶橫,'是’字下'疋’凡三轉,不斷,'趣’字波略反卷向上,'欣’字'欠’右一筆,作章草發筆之狀,不是捺,'抱’字'已’開口,'死生亦大矣’,'亦’字是四點,'興感’之感,戈邊直作一筆,不是點,'未嚐不’,'不’字下反挑處,有一闕,右法如此甚多,略舉其大概,持此法,已足以觀天下之《蘭亭》矣。”
       

              薑夔的這段文字,比米芾所記更為細致,從薑夔的描述來看,也隻有神龍本係統《蘭亭序》更符合這些特征,薑夔認為“持此法,已足以觀天下之《蘭亭》矣。”實際上他的觀點已經和薛紹彭完全一致,言下之意,隻有符合這些特征的《蘭亭序》,才更接近真本。從以上的記載中,可以看到,在宋代眾多的《蘭亭序》的版本中,一直有與現傳神龍本《蘭亭序》特征一致的版本流傳,盡管我們並不能斷定它就是現傳神龍本,但至少說明神龍本《蘭亭序》這一版本係統流傳有緒,並不是宋末楊鎮或明代豐坊向壁虛造。至於說神龍本《蘭亭序》在兩宋間其名不彰,影響遠不及《定武蘭亭》,完全因為它是墨跡本,僅被少數人收藏,秘而不宣,不像定武本那樣一再翻刻,流傳廣泛,南宋時,成為士大夫家的必備法帖。
       

               最早將《蘭亭序》與唐代書法進行比較的是宋代書法家、收藏家薛紹彭。喻蘅先生認為:“薛紹彭所說的'當時集王者’,無疑是指懷仁集右軍書《大唐三藏聖教序》。”……“薛氏主張拿懷仁集書的標尺來檢驗,' 《蘭亭》體類此者宜近真 ’這一卓越的見解,是當時解決聚訟問題的最好辦法,他並不因為自己擁有定武原石而貶低別本,他指出'近真’的特點是'鋒铓’、'出鋒’,恰恰是定武本所無。”
       

          懷仁集王羲之書《聖教序》立石於唐高宗鹹亨三年(六七二年),是弘福寺僧懷仁從王羲之書法中精心選輯而成,懷仁所用王羲之書法的來源,應是出自高宗禦府,高宗禦府收藏則源自太宗皇帝在貞觀年間的大肆購求。這些王羲之書法,經過虞世南、褚遂良等人的鑒別,大部分應屬可靠。在懷仁集刻《聖教序》時,《蘭亭序》真跡已埋入昭陵,因此懷仁如選用《蘭亭序》中的字,也應是貞觀年間弘文館拓書手所作的響拓本。朱關田先生《<蘭亭序>在唐代的影響》一文中即持此觀點。喻蘅先生在比較《蘭亭序》與《聖教序》後認為:“大量字跡集中摹自《蘭亭序》,構成《聖教序》的基本骨架。試以著名的唐摹墨跡和定武佳搨與《聖教序》集字作比較,隻有馮承素'神龍本’與《聖教序》最相近,馮本可供參證的字多達八十八個,而其他摹刻本則相去懸殊。”
              
               《聖教序》中選用這麽多神龍本《蘭亭序》中的字,特別是神龍本《蘭亭序》中獨具特色的字,如“群”、“趣”、“跡”、“左”、“是”、“或”、“時”等,(圖八)《聖教序》中對應的字在細節特征上與神龍本《蘭亭序》高度一致,亦可說明神龍本《蘭亭序》絕非後世偽造,而是可以追溯到唐高宗時代。至於神龍本《蘭亭序》與《聖教序》相似的字在細節上存在的一些差異,應該考慮到現傳《聖教序》最早的是宋拓本,已經是後來晚唐的重刻本,因此,出現一些差異也是正常的。懷仁所用《蘭亭序》為弘文館的響拓本,則神龍本《蘭亭序》或其母本也應為弘文館的響拓本,是當時太宗皇帝賜予皇太子諸王近臣之一本。
       

          

              另一件唐代書法,是小楷名跡《靈飛經》,《靈飛經》的流傳,多見刻本而罕見墨跡本,所以一直未能引起人們注意到它與《蘭亭序》的關係。從清末翁同龢所藏四十三行本殘紙《靈飛經》墨跡本中,發現不少與神龍本《蘭亭序》特征極為相似的字。而《靈飛經》因是小楷,與《蘭亭序》在書體方麵還存在著差異,但仔細觀察,《靈飛經》中的許多字在用筆時卻流露出十分嫻熟的行書筆意,不僅如此,還有不少字與神龍本《蘭亭序》中的字竟極為相似,幾出一人之手。《靈飛經》的書寫者曾深入學習過神龍本係統的《蘭亭序》,熟練到幾欲亂真的程度。
                
              據啟功先生介紹,《靈飛經》上原有“開元”題記,袁桷、董其昌題為鍾紹京書。在唐代開元年間學王羲之書法的高手,非普通士人所能。從《靈飛經》與神龍本《蘭亭序》的比較,也可證明神龍本《蘭亭序》在初、盛唐的存在和產生實質性的影響。
       

           通過對以上作品與神龍本《蘭亭序》的比較,可以看到懷仁集《聖教序》所用的唐貞觀年間弘文館拓書手所摹的《蘭亭序》與現傳神龍本《蘭亭序》是同一係統。無論董其昌對《靈飛經》書寫者的考證是否正確,但至少是唐開元年間學習過神龍本《蘭亭序》的書法高手。筆者認為神龍本《蘭亭序》和王羲之可靠的書法作品如《喪亂帖》、《平安、何如、奉橘帖》、《遠宦帖》等等一樣,同是唐摹善本。盡管其“神龍”小印並不一定是唐中宗時代所有,而是出於後來的收藏者所加,這種“真跡偽印”(此為疑偽)的現象並非神龍本《蘭亭序》一例,因此,在主證據充分的情況下,不應被從證據所迷惑。
       

           寫到此,筆者由衷感謝宋代的薛紹彭先生,是他大膽地對照《集右軍書《大唐三藏聖教序》》來考證神龍《蘭亭序》 的真相,為後人抹去覆蓋在《蘭亭序》上的陳灰,開拓出一條踏實與之接近的光明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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