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學遠在共青團這一行裏，一步一個腳印，還算順利。二十幾年下來，終於由團市委書記當上了上海市政府辦公廳的副主任，入了正途。兢兢業業小小心心，然後主任而秘書長，下一次再增補副市長，就該是他了。那時候他的副手叫孟建柱。
過去，共青團出身的幹部沒有什麽優勢，給組織部門的印像就是“有熱情，不紮實”，重在培養和鍛煉。左鍛煉右鍛煉，忽然有人覺得幹實事出身的小孟更紮實，就讓小孟當副市長吧。老吳老黃覺得怪不好意思，老萬怎麽安置呢？有人說，那就改名不提級，換個地方吧。老萬就到了浙江。那是九一年的夏末秋初了。
當了副省長，雖然不提級別，好歹也是從幕僚變成首長，老萬的這股委屈隻好咽下去。老萬明白了，熱情要保留，鍛煉還需加強。到了杭州，放下行李，就帶上一個幹部一台車，學習也是共青團出身的老領導老胡，下縣裏了解情況去，一去就是一個月。省裏的幹部都說，這個人，不錯。
老萬是初秋來的，眼看就過新年了，省府要換屆。現任省長是老葛，候選擬任的省長，還是老葛。這個老葛當年還是小葛的時候，跟著七兵團的大車軲轤印，從山東跑到了浙江，在台州地委當幹事。過去的老領導後來說起他，還說，小葛兒，壞啊！
老葛文化不高，雖然傻點，但是不笨。先在地委混，後來在水電站、電力工程局和電管局混，認識了電力部一個姓李的副部長。正好李副部長這個人笨而不傻，倆人取長補短就挺投緣。老葛混著混著，混成了省委常委兼寧波市委書記，就趕上了動亂。
浙江的動亂也是有聲有色。省長老沈一直主張用平和手段解決問題，也希望朝廷克製。老葛此時從杭州悄悄潛回寧波，給京裏曾經是李副部長現在是相爺的老李打了個電話，說，他們支持動亂，在杭州他們不讓我說話，我隻好回寧波打電話雲雲。相爺因此就翻了臉，叫老沈帶職聽勘，過不久就摘了老沈的頂戴，讓老葛以副書記代省長，隨後真除。
再說這次換屆。老葛幹了一年多，上意揣摩得還算透徹，朝廷便有意讓老葛繼續幹，老葛也挺有信心。人大的選舉是差額選，候選人當然有老葛，其他的候選人裏麵也有老萬。老萬剛來，肯定選不上，明著就是給老葛伴舞。第一輪預選，老葛遙遙領先，所以老葛很鎮定。第二輪預選，老葛的票是壓倒性的優勢，老葛覺得有些無聊。最後一輪正式選舉，開票才過半，老葛就坐不住了，鐵青著臉忿然離場，給相爺打電話去了。計票的結果是老萬以絕對優勢當選下一任省長。朝廷急電，不準公布結果。隨後的三個小時裏，一場前所未有的談判在地方議會和朝廷之間展開。朝廷劃出道來，或者由老萬個人堅辭選舉結果，並調離浙江，朝廷不會虧待他；或者重新選舉。老萬這個共青團終於紮實了一回，怒從心頭起，拒絕辭謝，這個省長他當定了；人大代表則幹脆不合作，在未宣布散會的情況下，紛紛離開杭州，回各地去了。朝廷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隻好將省委書記申斥以後讓步，把老葛弄到國務院特區辦去當主任，有機會也好惡心一下浙江的對外開放工作。
這次地方政府換屆選舉發生的情形，是國朝建政以來的第一次。老葛走麥城是咎由自取。首先是這省長的位置攫取得過於卑鄙；其次是當省長的這一年多裏，嚴重蔑視浙江的民營經濟；三是搞出一個過於囂張的“寧波幫”。接下來，老萬的這一任省長當得也非常不輕鬆。從他正式上任以後的十一個月裏，朝廷不允許他進省委常委會，以示懲罰和羞辱。省長不進常委，在國朝曆史上，這是僅有的一例。
老萬任期將滿的時候，朝廷調他進京，保級降職，任人事部的正部級副部長。待他到京以後，又通知他任正部級副部長兼外國專家局局長。從此，老萬就老老實實地當他的局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