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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林醉:非常婚姻

(2012-10-30 03:52:27) 下一個

  第一章 突然的婚禮
  看著鏡中的自己,方心蕊有幾分詫異,那個嫵媚動人的影像真的是自己嗎?如果方心蕊一直是這個經化妝師塑造出來的美女形像的話,她就不會直到婚禮的前一刻還在疑惑:陸雲峰為什麽要娶她呢?
  方心蕊並不是醜的那類女孩,卻也從來沒有誰說過她漂亮,她曆來都隻是人群中普通得可有可無的那種角色。而陸雲峰卻正好相反,他雖不是什麽英俊小生,卻是頗有男人魅力的成熟型,再加上他富有的家世、成功的事業及適中的年齡令他稱得上是名符其實的王子。能夠與這樣一個優秀男人的結婚無疑就是中了頭彩或是挖到了一座金礦,任何女人都應該是欣喜若狂才對。在這樣一個時刻,方心蕊心中當然是充滿著新娘的嬌羞和對未來生活的美好憧憬,但不知為何總是有幾分莫名的不安,甚至是有些害怕的感覺。
  “方心蕊,方心蕊,該出場啦!”伴娘高娜在外麵拍門,強壓著心裏的不耐煩,竭力裝出很知己的樣子。“灰姑娘,你在幹嘛?今天可是你的好日子哦!”
  她和方心蕊隻是同事,不!確切的說就連“同事”二字都扯不上,她們雖然是在同一家廣告公司工作,但她是主管級的白領,而方心蕊不過是一個做雜務的小妹,平時連話也難得說得上幾句的。方心蕊結不結婚和她又有什麽關係呢?本來這是犯不上她熱心的事情,可今天情形就不能同日而語了,方心蕊要嫁的人不是別人,可是大名鼎鼎的陸雲峰啊!這可真是麻雀變了鳳凰!這位未來的闊太太是有資格成為她高娜的“好朋友”的,搞好關係總是利大於弊的事吧!
  聽到高娜在門外一聲聲地催著,心蕊的心情更加慌亂起來。她實在是沒有膽量出去麵對那麽一大群陌生人,隻想獨自在這化妝間裏躲得一時算一時。結婚,應該是一件甜蜜的事情吧,她以前看到的新娘子都是嬌羞而充滿喜悅的,但她為什麽會是這種奇怪的心態呢?
  “可能,這是婚前恐懼症吧!”她對自己解釋道。
  方心蕊又磨蹭了一會兒,心裏也知道老是這樣躲避也是不行的,哪有新娘子不參加婚禮的道理啊?今天這一關,怎麽著也是得硬著頭皮過的。終於,她做了幾個深呼吸,咬咬嘴唇,這才鼓足了勇氣走出了化妝間。
  婚禮是在這個城市裏最好的一家星級酒店舉行的。場麵不是特別的大,卻很上檔次,一切都安排得盡善盡美。尤其是那些賓客們,一望便知都是這個社會的“精華”:商界名人、歌星名模、淑女貴婦……而其中最為惹眼的還是陸雲峰的父母和他的三個姐姐,他們不僅衣飾華麗出眾,更散發出一種與身俱來的逼人氣勢。
  但在這個場合中,新人才是眾人注目的焦點。方心蕊穿著那麽一身雪白的婚紗站在人群的中央,自然是無法避免地成為了一道風景。她被這樣一群非富即貴的上流人士包圍著,在他們肆無忌憚的打量下,愈來愈窘迫了,覺得自己像是就要被誰吞吃了似的,再一次的,她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和孤獨,不禁有些瑟縮起來。用目光尋找著“丈夫”陸雲峰的身影,希望他能給自己一些鼓勵和保護。卻發現本該是男主角的他正獨自站在窗邊抽著煙,滿臉的落漠與無奈,半點作新郎該有的煥發神采都沒有。難道說他也是婚前恐懼症?又或是太勞累了?方心蕊猜測著,不由得怔住了。
  且不管方心蕊的心裏有多麽的不安,婚禮還是按部就班地進行著。
  那個她從沒見過的主婚人講話,陸雲峰的父母接受新人的鞠躬、方心蕊的繼母又是一通感慨……這一切輪番上演,弄得心蕊昏頭昏腦的,好在新娘子隻須低頭微笑就成了,而身旁的陸雲峰則要辛苦得多,不停的應酬客人,對他們的恭禧、玩笑都得來一套相應的客套話。雖說他是個商場中人對此道是不會陌生的,但瞧他那付強顏歡笑的樣子,心蕊真替他覺難過。唉!這婚禮讓他們活象一對供人取樂的玩偶。她真有些不明白了,這結婚本來就隻是兩個人的事情,為什麽非要弄成人盡皆知的?她並不是一個注重排場的女人,隻希望能夠安安靜靜地做好雲峰的妻子就知足了,風不風光的,她是真的一點也不在乎的。她也不懂陸雲峰了,他看起來一直都是個相當低調的人,由始自終對結婚的事情就很明顯的毫不熱心,甚至於流露出一股反常的不耐煩,可他偏偏同意要把婚禮鋪排得滿城轟動之勢,這前後的矛盾很是透著幾分怪異氣了。
  此時,新人敬酒的程序開始了。方心蕊跟著雲峰從這個桌子轉向那個桌子,不一會兒,她就眼花繚亂、頭昏腦脹起來,再也沒有精力去思考什麽了。
  “雲峰,雲峰,老實交待你是怎麽愛上新娘子的?”一個客人攔著新郎“逼供”。
  心蕊一下子就從半迷糊的狀態中驚醒了過來,抬頭注視著陸雲峰,這也是她最想知道的答案!同時,她發現那些原本十分喧鬧的客人們也立即安靜了下來,看來這也是所有人心中的疑問吧!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陸雲峰才慢吞吞地開了口:“這個嘛,這個是……是……一見鍾情吧!”
  “不能算!”、“這麽滑頭!”、“詳細一點!”……顯然來賓們不滿意這樣的回答,圍著他不放。
  “我……我說不好了,”陸雲峰有些口吃了,隻好把皮球踢給了方心蕊,“你們去問她吧!”
  方心蕊在眾人的注視下不知所措,用手輕輕扯了一下雲峰的衣角求助,可他似乎並沒有察覺到,沒有一點反應,她也隻好小聲答了一句“是一見鍾情”了事,臉已經是通紅一片了。
  大概是她的窘態令人同情,也就沒有人繼續逼問下去了,放他們出了重圍。
  陸雲峰說了假話,他們的認識是最平常不過的那一種,公事公辦式的根本就不太有一見鍾情的味道,就連那種戀愛中該有特殊的緣份都說不上來。
  第一次的見麵,是在方心蕊所在的公司裏。那是一家叫作“放歌”的廣告公司,陸雲峰公司的業務一向由其經辦,又因為他與那個老板有些私交就偶爾去走動一下。那天他順便上去坐坐,剛巧老板的秘書不在,就讓方心蕊送了兩杯咖啡過去,陸雲峰這才知道這個公司裏還有這樣一個人。她的文雅和溫婉給他留下了那麽一點點印象似的,他也許還覺得她並不是很討人厭,後來再見麵的時候也就肯屈尊降貴地對她點點頭或是有了幾句簡單的對白什麽的,他們也算是認識了。但誰也沒有想到的是,不過半個月的時間不到,陸雲峰突然就開始向這個雜務工發起了愛情攻勢,不僅是天天讓花店送花,並且還時不時地與她去燭光晚餐什麽的,這真是叫所有的人大跌眼鏡了!人們都還在等著看陸雲峰和高娜之間演上一段浪漫故事呢,哪裏會想到他的目標會是那個土裏土氣的方心蕊?還沒有等到大家回過味兒來,就又聽見這兩個人要結婚的消息了,若不是手裏那張喜貼上清清楚楚地印著“方心蕊”這三個字,若不是婚期是在十月份的話,每個人都會以為這隻不過是一個愚人節的國際玩笑。
  為什麽這個幸運兒會是方心蕊呢?人們在百思不得其解之餘就有了種種關於這個女人的議論。“奉子成婚”是其中一個最普遍的說法,那一陣子,不管方心蕊走到哪裏,隻要認識她的人都會緊盯著她的腹部研究好半天,或是很留意她會不會嘔吐之類的。可左看右看她都是那麽纖細、修長,也沒見著她惡心過,一點懷孕的跡象都沒有,這個立論就有些站不住了,漸漸地,也就沒幾個人有耐心注意這個了。但是,能夠牢牢地抓住了陸雲峰這個頭號鑽石王老五,方心蕊肯定是一個有心計的厲害角色!至於她用的是什麽“殺手鐧”,又是一個眾說紛紜的問題了。
  方心蕊卻沒有說假話,她的確是對陸雲峰一見鍾情。第一次見到他,她就被他的深沉含蓄的風度所吸引住了。或許是因為她很小就失去了父親,這令她對成熟男人有種本能的欣賞而比較排斥那些同齡的男性,三十五歲的陸雲峰正是她中意的那類型,這個像一個礦一樣深沉的男人一出現就很容易地贏得了她的好感。而且,他對她的態度總是那麽尊重,說話少但並不盛氣淩人,看著她的目光雖有些冷淡,但毫無邪意,這讓心蕊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被重視的、友愛的親近感。但是,還沒有待心蕊來得及分析明白自己對這個男人的感情是什麽時,她就從眾人的談論中得悉陸雲峰的一些“曆史背景”:出身富有的家庭、學成於紐約、是本城那家很有名氣的“雲峰服飾”的老板……這些顯赫的履曆把心蕊嚇住了!她不是那種沒有自知之明的人,就刻意地把喜歡的感覺壓在了心底,隨時提醒著自己不要做非分之想。正在她努力克製自己的時候,陸雲峰卻不知道為何突地對她另眼相看了起來,不過才是約會了幾次,她做夢都沒有料到他又突然就向自己求婚了!
  心蕊還清楚的記得那天晚上,陸雲峰又同前幾次約會一樣把她帶到咖啡廳裏坐著,他仍然是自顧自地喝他的咖啡,一言不發地把她晾在一邊。心蕊也沒出聲,幾次和陸雲峰所謂的約會下來,她已經很熟悉這種方式了。有很多時候她都不知道他們兩個人到底是在幹什麽,就這麽相對無言地坐上大半天算是戀愛?算是約會?每一次她從咖啡廳出來的時候都告訴自己再不赴這樣的約會了,可當陸雲峰一站在她麵前,什麽話也不用說她就又乖乖地跟著他去枯坐半天了。
  一杯咖啡已經喝完,陸雲峰卻沒像往常那樣站起來就走,而是以一臉壯士斷腕的神色看了她許久,正看得心蕊滿臉通紅,垂下頭來不知道該怎麽辦了的時候,卻聽到陸雲峰的聲音在耳邊硬梆梆地響起:
  “我們十一月份就結婚。”
  “什麽?”她茫然。“你說什麽?”
  “我說……我們結婚。”陸雲峰簡單地說,但聲音很清晰。
  心蕊手一顫,咖啡杯幾乎掉到了地上。
  “我先走了。”陸雲峰再沒有看她一眼,徑直站了起來。“你……考慮一下吧。”
  說完,他頭也沒回地走了。心蕊呆呆地做在那裏,腦子中是一片混亂。
  的確,她是很喜歡陸雲峰的,甚至可以說是愛上了他,打心眼裏想成為這個男人的妻子。但是她也看得出來他對自己的冷淡,她怎麽敢有婚姻的想法呢?她是絕對不敢有這種癡心妄想的。而且,陸雲峰這種古怪的宣告方式不僅不能讓她有任何幸福感,反倒是惶恐難安了。在這樣突兀的狀況下本能地,她感到自己應該好好地想一想,一時之間她沒有了主張,實在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了。就在心蕊心亂如麻,猶豫難決之際,繼母玲姨卻在這件事情上意外的起到了催化劑的作用。
  那天中午,心蕊剛一下班就被玲姨叫住了。“準備一下,晚上去見見這個人。”
  誰著,她就遞過來一張男人的照片。勿須多問,心蕊也知道這是什麽意思了。自從她十八歲高中畢業以來玲姨就開始很關心她的終身大事了,隔三岔五的就安排一次相親,什麽工人、醫生、記者……形形色色的男人都有,簡直就可以組成一個加強連了,那些相片也多得能夠開辦一個攝影展了。也真是難為玲姨能找得出那麽些人來!無奈心蕊偏偏對那些相親的對象就是沒有一點感覺,談不到幾句話就別別扭扭地繼續不下去了,都是隻見過一次麵後就再也沒有下文了。所以,直拖到心蕊都二十四歲了玲姨的“相親大計”還是沒成功一次,心蕊早就對此麻木之至了,可玲姨依然不屈不撓地要把這項革命進行到底,還是東托人、西找關係地安排著她去相親。
  還沒有看照片心蕊就已經有些排斥了,這一看照片,她的心裏就涼了半截。照片中的男人約莫有三十多歲,已經開始謝頂了,咧著一張大嘴在傻呼呼地笑著……看上去,這是一個老實的男人但也相當的委瑣。
  一看到心蕊默然無語的樣子,玲姨的臉就黑得像是要下雨的天了。“這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還要拖到什麽時候?!”
  心蕊暗暗地歎了一口氣,沒有聲辯。這十幾年來她早就在玲姨的種種教誨中養成了溫順的性子,輕易是不會反駁別人的。而且,她也知道與玲姨毫無血緣關係的自己總是這麽在她家裏呆著,房子擠不說,中間還夾了個玲姨現任丈夫鄭叔叔,處處都不方便,玲姨自然是很不痛快的了。她不怪玲姨這樣子做,真的!她一直都沒有什麽怨懟的意思,要知道玲姨和爸爸不過才做了一年的夫妻卻不得不當了她十四年的繼母,個中的委屈,她是完全能夠理解和體諒的。所以,心蕊也覺得現在是該把自己從這個家打發出去的時候了。
  但是,那天晚上她並沒有去見照片中的那個人。而是找到了陸雲峰,毅然決然地對他說:“我願意!”
  有人說,婚姻的本質其實就是一場賭博。心蕊原本是並不認可這句話的,她打骨子裏是一個相信愛情的理想主義者,婚姻對於她而言意味著的是兩個相愛的人地結合,而不是什麽投機。可現在她卻覺得自己正在進行一場賭博了,她雖然弄不清楚該不該嫁給陸雲峰,但後果無論是輸還是贏,她都不會後悔的,因為,陸雲峰畢竟是她真心喜歡的人啊!
  心蕊能確定的自己是愛著陸雲峰的,但她疑惑的是他,他對她的感情到底是什麽呢?因為,就在前天陸雲峰還把她帶到了律師事務所去,要她簽署一份文件。當時她一看就呆住了,那竟然是一份婚前財產公證!這樣的事情她是聽說過的,也知道越是有錢的人越會來這麽一套“自我保護”措施,可她沒有想到陸雲峰也會這樣地防備著她。陸雲峰……他把她看著是什麽樣的人了啊?心蕊拿著筆坐在那兒呆怔了半天,眼睛是沒有離開那份文件,但對於上麵到底寫了一些什麽內容並不清楚,心裏的別扭和傷心已經令她混亂起來了。
  “你不願意?”陸雲峰不耐煩了。
  “哦!”她有些慌了。“不是……是……”
  他笑了,是那種充滿諷刺的笑。“是失望了吧!”
  心蕊心裏發冷,不知道該作何回答。
  “不簽,就算了。”他站了起來。“反正……”
  他的話沒有說完,似乎是有著很深的意味。那個“反正”的後麵好象是在指:你方心蕊不就是為了錢嗎?這真讓她受不了!
  “用不著為難了。”他伸手拿她手裏的筆。“走吧!”
  他的手指掠過心蕊的手背,她的身體和心裏都立即有了一種觸電的感覺,不由得微微地顫栗了。這種甜蜜一下子就把先前的不快淹沒了,天!她是多麽地愛他啊!他是家財萬貫,還是一貧如洗又有什麽區別呢?重要的是,他是陸雲峰就夠了!如果自己能和他共度每一天,那將是怎樣的幸福嗬!既然如此,簽一份對於她來說本來就是毫無意義的財產文件又有什麽關係呢?何必為了那一點點自尊或是自卑心而賭氣呢?
  “走吧!”他已經到了門口了。
  心蕊舐了舐哦嘴唇,一字一頓地說:“我……並沒有期待過你的什麽東西。”
  說完,她拿起筆在文件上飛快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陸雲峰有了點意外,又深又黑的眼睛在她的臉上停了一下,但並沒有說什麽,徑直地就走了。心蕊咬著嘴唇跟在他的後麵,心裏是五味雜陳、忐忑不安。
  於是,就在這樣的心態下,方心蕊終於走到了婚禮這一步。
  當心蕊從休息室換裝出來時,這場結婚典禮已接近了尾聲。有相當一部份客人已經陸續告辭了,隻有一些與陸家關係特別的賓客聚在陸氏夫婦身邊寒喧著。
  方心蕊站在門口送著客人,點頭、微笑、微笑、點頭……她覺得自己快累得散架了,實在是應付不了這個場麵了。高娜倒是站在她的身邊,可那隻是為了展示她自己,根本就沒有顧及到她的感覺,此刻,心蕊所需要的是雲峰的肩膀。而雲峰卻不見了人影,也不知躲到哪裏去了。
  “看,新郎躲在那兒!”高娜象發現新大陸一樣叫了起來。
  順勢望去,心蕊這才發現雲峰站在側門正與一個年輕男人在說著什麽,看表情雲峰似乎在急著解釋什麽,而那男人卻很氣惱的樣子推開雲峰向門外走去。雲峰在原地呆怔了幾秒鍾,就折身追了出去,又過了大約十分鍾的樣子,雲峰重新出現了,一付神不守舍的味道,似乎他和那個人之間發生了什麽爭執。
  會是什麽呢?心蕊有些關心。她很想過去問問雲峰,但恰在此時有個客人在向她打招呼,她不得不寒暄了幾句,就這麽一眨眼的時間,雲峰又不見了,她隻好作罷,繼續堅守著自己的“崗位”。
  “哇!剛才那個人好高,身型又是一流的,該是個模特兒吧?”
  “嗯,有可能。”心蕊敷衍著高娜。
  她可沒有精神去關心別人的職業問題,她隻求這婚禮快點結束,找個地方好好的睡上一覺再說,隨便什麽地方都成!
  晚上,婚禮是結束了,可方心蕊還是沒有辦法去睡覺,因為在新家還有一個小型酒會。
  人並不是很多,雲峰的父母、姐姐們已經回酒店休息去了,就都隻是一些陸雲峰生意上的朋友。這些衣冠楚楚的中年人是不可能嘻嘻哈哈鬧新房的,各自端著酒杯淺飲低酌,談論著股票、期貨之類的話題。
  自然,這些人心蕊又是幾乎全都不認識,也插不進話去,坐在那裏倒也清閑,隻是有些無聊,睡意又襲了過來,她也真怕自己睡著了惹人笑話,急忙站起身來走動一下。
  客人們有一瞬間的安靜,都用目光打量著她,他們全都認識她,而她卻不知他們誰是誰,就更不知該如何去問候應對了,不由得十分的窘迫,逃跑似的向露台走去。
  露台上也有兩個男人站在那裏在低聲的交談著,心蕊認出一個是雲峰,而另一個男人則是她以前的老板李。,他總算是一個自己比較熟識的客人,何況他還是半個媒人呢。她心裏就不那麽緊張了,正準備走近去招呼一下,卻被李放的一聲低喝阻住了腳步。
  “雲峰!你就不想想後果嗎?”
  “我知道,”雲峰的聲音有些無奈,“可我得給家裏一個交待。”
  “交待?你又給她怎麽交待!”
  雲峰似乎很理虧,無言以對的一個勁的喝酒,而李放則更加惱怒的瞪著他。這情形令心蕊十分吃驚,她知道他們是美國留學時的同學,感情一直就很是不錯,又一起來大陸創業,而且李放亦是“雲峰服飾”的股東之一,除了在廣告方麵全權代理“雲峰服飾的所有業務以外,同時他也不遺餘力地替雲峰幫了許多廣告以外的忙。他們不僅僅是在利益上共榮共損的夥伴,更是生活中有著真情實薏的朋友。在現下這個人情淡漠的社會裏,兩個男人能風雨相交十幾年已經是很難得的了,況且,這還是兩個商場上打滾的男人。
  因為心蕊以前就在李放的公司裏做事,就很清楚他們之間的關係。後來與雲峰的接觸多了一點後,看他對誰都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樣子,唯獨與李放還肯說笑一下,她就知道他是有多重視和李放之間的友誼了。
  現在他們在為何事爭執呢?心蕊雖然很好奇想繼續聽個明白,但她又擔心他們繼續下去會更難堪,她希望能停止他們之間的爭執。爭吵,總是很傷感情的事情,能夠避免當然是最好的。
  “你們躲在這兒談什麽軍政大事呀?”她輕咳一聲讓他們發現自己。
  她的出現果然緩和了氣氛,兩個男人立刻改變了對立的站姿,一起麵對著她。
  “沒有說什麽。”兩人異口同聲地回答。
  她一下子被他們的統一行動逗笑了,兩人怎麽這樣緊張?又不是搞什麽陰謀。
  “不愧是好朋友,說話都一個樣。”心蕊語含雙關的說:“更沒什麽可爭的了吧!”
  李放顯然明白她的用意,飛快瞟了一眼雲峰,“你倒找了個賢內助。”
  心蕊有點不好意思,忙轉移話題問起了李放在美國的妻兒。兩人一問一答的又聊起了一些公司的舊事,雲峰卻沒有參與他們的談話,一語不發的站在旁邊望著遠處的燈火發呆,似乎在擔著什麽難解的心事。
  “方心蕊……”陸雲峰忽然連名帶姓地喊。
  他這種極度疏遠的稱呼把李放聽得一怔,繼而就是有一點不滿的表情,想說什麽又忍住了,隻哼了一聲就別過臉去不看他了。
  心蕊倒沒有什麽別扭感,自從認識雲峰起他就是如此稱呼她的,雖然不大親密,但她每次聽到他用那種低沉聲音叫著自己的名字時還是止不住要心中一顫的感覺。
  到樓上去休息吧。”陸雲峰沒頭明白尾地說了一句。
  “這……合適嗎?”心蕊看了看滿廳的客人,猶豫了一下。
  陸雲峰並不看她,卻轉頭問李放:“說不定會玩通宵的,對吧?”
  李放被迫似的點了點頭,“可能是吧。你還是去休息,忙了這一天也該累了。”
  “通宵?!”心蕊向雲峰投去關切的一瞥。“你不累嗎?”
  陸雲峰不回答,甚至連看都沒看她一下。
  “哎呀,你就不知道有個‘最後的自由之夜’的規矩嗎?”李放一打躬地,“嫂夫人,就請你行個方便嘛!”
  心蕊的臉驀地紅了,李放都這樣子說法了,她再不走就真的是不識趣了。再說,睡上一覺的誘惑實在是挺大的,她也就順從了他們的安排。
  她也不好特別對雲峰說什麽話,隻含含糊糊地叮囑了一句:“還是要注意身體,別太累了。”就悄然離去了。
  “你以後把她怎麽辦?”
  這是她在隱隱約間約所聽到李放最後的問話,雲峰似乎模糊不清地回答了一句什麽,心蕊並沒有聽見。

  第二章 這樣的洞房?
  方心蕊終於美美地睡了一大覺,但並非是在“隨便什麽地方。”而是在舒適豪華的新房裏。
  新居是楓情苑的一幢別墅小樓,是心蕊的婆婆送給他們的一份結婚禮物。這位貴婦人的確很有品位,楓情苑不僅是本城最新的高尚住宅區,而且依山傍水的植滿了一棵棵紅楓,一到秋日那景色可想而知的美豔。
  心蕊自然是十分喜歡這個地方,並不是因為它的華貴,而是它是如此的有情調。楓情苑,令她想到了“風情萬種”這個詞,自己在雲峰眼裏是個風情萬種的女人嗎?心蕊自問一向都不是那種有魅力的女人,而雲峰大約亦是這樣認為的吧,否則他怎麽會在新婚之夜居然連碰都沒有碰自己一下,甚至沒有進新房一下。
  心蕊注意到另一半整齊的床單,一望而知雲峰是未曾進來過的樣子,心裏有幾分不是滋味,他到哪裏去了呢?他可是新郎,她的新婚丈夫呀!但心蕊轉念一想,也就釋然了。雲峰對她的冷淡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他似乎就是那種深沉、內斂的大男人類型,是不屑甜言蜜語的;而且他又比自己要年長十來歲,兩個人多少也算得上是兩代了,不免是存在著距離的,隻有待以後相處的日子久了,他就會和自己慢慢熟悉、親近起來的。
  心蕊認定了,陸雲峰就是她生命中那個“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男人!
  看著無名指上那顆不小的鑽戒,心蕊有了結婚的真實感。不管她是不是真正的婦人,她已經是陸太太了;不管雲峰為什麽肯娶她這個平凡女子,但他選擇的是她、娶的是她,而不是那些他輕易可以得到的美女們,就憑這一點心蕊對他就十分的感激了,並暗下決心要做一個好妻子,不讓他後悔娶了她方心蕊。
  梳洗完畢已經是臨近中午時分了,心蕊生平第一次這麽晚才起來,心裏不禁有幾許羞慚。雲峰會怎麽看自己呀?準會以為他娶的是一個懶惰的女人了。
  可下得樓來,心蕊並沒有遇到想象中雲峰責怪的眼神。樓下除了一片狼籍,還是狼籍一片,這大得像個小型舞廳的客廳裏就隻有她一個人。
  客人肯定是走了,但雲峰呢?他會去哪裏?
  想也是想不出來什麽答案的,心蕊還是決定先收拾完昨夜的殘局再說。整理杯盤、安頓好家具------心蕊愉快地忙著,她一點也不覺得辛苦,而是希望可以天天如此忙下去,這可是她的家呀,一個真正屬於她自己的家呀,並且還是她和雲峰共同的家啊!
  心蕊就沒有過家的感覺。一直以來,她就隻有爸爸沒有過媽媽,她肯定是有一個媽媽的,但她是死了還是走了,從沒有人告訴過她。小時候,她也曾經問過爸爸這個問題,但本來對自己很和藹的爸爸一聽這話立刻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瞪了她幾眼後就獨自去做畫了,連著好幾天都不理睬她,於是,小小的心蕊就知道了:這是一個絕不能問的事情!從此她就再也不敢提起“媽媽”兩個字來了。這沒有媽媽的家根本就不可能像一個真正的家,雖然爸爸很努力地要照顧好她,但她還是沒有家的感覺。
  在心蕊十歲那年,爸爸與玲姨結了婚。雖說玲姨一開始就不喜歡她,嫌她是個“拖油瓶”,常給她白眼看。可她還是有點開心,她的生活中也有了一個像是媽媽的女人和一個小妹妹,雖然這兩個人都和她沒有血緣關係,但這又有什麽呢?至少,這已經看上去是一個完整的家了;但是好景不長,還不到一年爸爸突然就在一場車禍中去世了,玲姨自然不想留下她,可因為心蕊是徹徹底底的孤女,要送走也實在是無處可送,玲姨也無可奈何的容忍了她。但,那隻是玲姨和她新任丈夫鄭叔叔、及她親生女兒於玫的家,她方心蕊算什麽?隻不過是一個“掃把星”、“寄生蟲”、“絆腳石”……生活都有些不堪,哪裏還敢去奢望家的溫暖?
  想起過去,心蕊心裏酸酸的,環視著這舒適的住宅,她更多了一份對雲峰的感激,是他給了她這一切。
  快中午的時候,雲峰打電話說公司有些事情急得無法脫身,要晚上才能趕回來。他的話簡短、匆促,還不等心蕊說上一個字就“哢噠”一聲掛斷了電話,話筒裏隻有一陣又一陣的忙音。
  難道結婚也沒有假期嗎?心蕊有點疑惑,但想起以前接觸過的那些老總們每一個都是成天奔忙不歇的象個陀螺,雲峰也無法例外吧,男人其實活得挺辛苦的。想到這些,她的心有點疼了。
  既然雲峰不回來,心蕊也沒心思做午飯,隨便吃了點麵包,就外出去采購晚餐用的材料去了,她要為雲峰精心準備一頓豐盛的大餐。
  在等待結婚的那些日子裏,心蕊就開始了鑽研起西餐烹飪的功課。以前她從來就沒有想過自己會去做西餐,對那些有著古怪而又冗長名字的西式菜肴毫無接觸,但她常常聽人談論到雲峰在國外如何、如何的,真怕他吃不來自己的那些家常小菜,就下決心要學會做一手洋菜來適應他的口味。她沒有老師,隻好從書店買來了好幾本西式菜譜,拿出備戰高考那會兒的勁頭,好在那些菜譜上把方方麵麵都介紹到了,並且又配上了一張張彩色照片,學起來也並不是太難,再加上自己多年以來的烹飪底子,她居然也能夠做得像模像樣了。她之所以這樣頗費心思,並不是出於某種什麽手段或技巧,她的真實想法其實是很簡單的,甚至是相當的落伍,她就隻是想為雲峰做一個賢妻良母而已。
  她不知道自己的這種思想是不是在給二十一世紀的女性丟臉,但為了雲峰,她願意。
  今夜,才是真正的洞房花燭之夜吧!他會不會輕擁她入懷呢?他會不會在枕邊傾訴他的愛戀之情呢?而她,將會把自己全部奉獻給這個男人,嗬!今夜……
  薄暮降臨的時候,陸雲峰這才磨磨蹭蹭地回到了他那個所謂的家。
  陸雲峰開門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客廳裏那瓶嬌豔欲滴的黃玫瑰,在柔和的燈光下散發著陣陣幽香。再稍微地留意一下,他就發現了室內的一些改變:黑色的沙發椅上隨意的擺著幾個小巧可愛的白色靠墊;壁爐台上錯落有致的放著幾個日本娃娃與玻璃天鵝之類的小擺設;牆角拐彎處已安放了一盆棕櫚葉似的綠色植物;通往露台的門欞上掛著一串風鈴,微風拂過,奏出一串串音符……這些東西不多,也不是很昂貴、精致的,但是一下子就使得原來很冷硬化的屋子相當的溫情脈脈起來,立刻就讓人感受到了一種隻屬於“家”的溫馨。
  站在這新的環境裏,陸雲峰竟然有幾分手足無措了。這樣的氣氛對於他來說是非常陌生的,他父母的家永遠都是那種中國典型的富麗堂皇,他自己則是一直就住的是公寓房,裝修得雖然很現代,但隨隨便便地,能做到整潔已經是很不錯的了。又哪裏這麽閑情逸誌過?
  他又有些驚訝,淩晨他離開那會兒還是到處淩亂不堪得讓人頭疼,他還在考慮是不是要找個清潔工過來,誰知不過才一天而已,這個家就像變魔術似的幹淨、清爽了,並且還有了如此的不同,方心蕊在幹些什麽呢?他原本以為自己在結婚的第一天就玩失蹤必定會令她在家怨氣衝天,準備好一大堆嘮叨來“迎接”他。但她似乎並沒有如此,還能心平氣和地做家務,看起來,他預想中的戰爭暫時是沒有了。他不知道該是失望呢,還是慶幸了。
  “你回來啦!”心蕊穿著圍裙從飯廳裏迎了出來,一臉的驚喜和羞澀。
  他不知該從何說起,本來已準備好的那套說辭似乎變得沒用了。
  “你,是先吃飯,還是先洗個澡?”心蕊輕輕地問道。她看著雲峰沉默的樣子有點七十八下的,他有什麽不高興嗎?
  “還是吃飯吧。”陸雲峰逃避地進了飯廳。
  雕花餐桌上已擺好了一盤盤菜肴,花枝形的燭台也點燃了幾支淡紅色的蠟燭。
  那些菜式更令他意外,居然是奶油白蘭地豬排、素菜沙拉、洋蔥煎鮮蘑、法國蝸牛------純粹的一桌西餐。他不禁詫異地看了方心蕊一眼,不相信這些是她做的,會不會是讓餐館送的?他知道很多朋友的太太就是這種幹法。
  心蕊被他的神色弄得有點不好意思,“我想你在國外呆得久些,可能是比較習慣吃西餐的。我……做得不好,請你多擔待了。”
  那麽,這些真的是她做的了。陸雲峰嚐了一口沙拉,味道倒還地道。由此可見,方心蕊是真下了不少的功夫的。他心裏微微地一動,想說聲謝謝,可李放的話提醒了他:“你如果打定了主意,就不要溫言軟語的給她任何希望!”那兩個字就像是魚骨頭卡在了他的喉嚨裏,怎麽也吐不出來了。
  “怎麽樣?”方心蕊在輕輕地問:“還行嗎?”
  麵對方心蕊那一臉的溫柔,強硬的話陸雲峰也無法說得出口,隻有裝作沒聽見,悶聲吃菜了。
  心蕊拿著刀叉翻弄著盤中的食物,卻沒有了一點胃口。這樣的晚餐與她想像中的完全不同,別說什麽甜蜜浪漫了,他連一句問候的話也沒有,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他對自己的廚藝似乎還不那麽討厭。
  看著他吃得那麽專注,她也不忍問他什麽了,不必破壞了他的好胃口吧!有什麽話就等吃完飯再說了。心蕊低下頭來,咽下一塊洋蔥亦咽下了滿心的疑問。
  這一頓令心蕊滿懷著柔情蜜意的晚餐,卻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結束了。
  趁著方心蕊在廚房裏清洗,陸雲峰徑直就躲進了書房。
  他沒有料到今天的情形會是這樣的。本來,他以為他的冷落會招致她的埋怨,然後他順勢地給她來個不理不睬,再冷戰上幾個月或半年以後就順利分手,到時候了不起多給她一些錢,她這個窮了二十幾年的女人還不樂開了花嗎?這事情也就解決了,真是一個兩全之策!可如今看來卻不是他計劃的樣子了,難道是自己看走了眼?這方心蕊是個棘手的女人嗎?不過,陸雲峰也並不怎麽把這回事兒看得太嚴重,經驗告訴他,天底下沒有不能對付的女人,隻是個代價大小的問題罷了。
  “雲峰,可以進來嗎?”方心蕊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陸雲峰順手拿出一疊文件放在書桌上,調整了一下坐姿,一副正在忙的樣子。
  “進來。”陸雲峰的口氣就像是在叫下屬似的。
  方心蕊端著一盤水果和一杯熱咖啡輕巧地走了進來。
  他沒有抬頭,隻用眼角的餘光掃了她一眼,但還是注意到她已換了一件淡藍色的和服式睡衣,雖然樣式相當的寬大,卻也掩不住她那苗條的身段,淡淡地化了點妝,並灑上了一些幽幽的香水……她不及昨日豔麗卻自有一種宜人的淡雅氣質,嚴格地說,她並不是個難看的女人。但這也並不能令陸雲峰改變原有的計劃。
  陸雲峰似乎並沒有看見她,專心地忙他自己的事情。
  “或者,你需要一杯茶?”她見他沒有反應,忍不住先開口了。
  他依然不吭聲,埋頭於那堆並沒有真正在看的文件。
  “你——,真的很忙嗎?”她帶著一點暗示地問道。
  他明白她話裏的期待,卻故作不知。隻是,在心裏暗暗地等待著、等待著這與方心蕊第一回合的交鋒。
  有一陣短暫的沉默。
  陸雲峰似乎已經嗅到了一絲火藥的味道,但他拿定了主意不開口,決定神定氣閑地看方心蕊如何表演。
  還是一陣沉默。
  “那……你就忙吧!”
  最後,她隻說了這麽一句話,就又輕巧地走了,並輕輕地關上了門。
  一切又正如她來之前那樣的平靜了。
  她的失望是明顯的,可她又為什麽不發作呢?這是一種策略嗎?陸雲峰有些弄不懂了。這個女人讓他開始有了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壓力。聽著她的腳步聲漸漸走遠,陸雲峰這才放鬆下來,覺得自在了許多。這是怎麽回事?幾百萬、幾千萬的生意都沒有令他皺過一下眉頭,此時這樣一個纖弱的女人竟讓他有了點心慌意亂的感覺,真是見鬼了!
  他對自己擺了擺手,像是就此擺脫了方心蕊。可一轉眼間,瞥見書桌上那杯還在冒著熱氣的咖啡,也不禁輕輕地歎了口氣。

  第三章 雲峰的家人
  一周以後,陸雲峰的家人回澳。
  陸家早就已經是澳大利亞的老華僑了,世居幾代,起步得較早,因些遠較那些一般的華僑富有。雖說不是華僑中的首富,但頗具世家氣派,自是不能與暴發戶之流相提並論。尤其是陸夫人丁修儀,本身亦是出自名門大家,向來就頤指氣使地慣了,對一切要求自然是苛刻些,大凡的飲食起居都要幾近完美方可,更別說是挑選陸家唯一的兒媳婦,那無疑是與王子選妃差不多重要的事情了。
  所以,她對眼前這個兒媳婦是無論如何也不滿意的,在她看來方心蕊不僅是沒有淑女風範,也談不上有多漂亮,哪裏有資格做陸家這樣家庭的媳婦?另外,這種不滿還源自於一種自尊心的受損,這幾年來她不知給雲峰介紹了多少女孩,哪一個不是才貌雙全,背景優越的?可雲峰就連正眼都不去瞧一瞧,拖到三十多歲了,實在拗不過他父親的連病帶氣地脅迫,總算肯結婚了,卻偏偏娶了她最瞧不上的大陸女子,這不是明擺著和她作對嗎?
  可是,這兒大就不由娘了。結婚這麽大的事情,雲峰事前連個商量都沒有,僅僅是在婚禮前三天才打了個電話來,簡單地說了一句:“我三天後結婚,你們飛過來吧。”了事。新娘叫什麽名字、有多少歲、是哪裏的人……這些情況她這個作母親的居然是一概不知道!直到她到了這邊,見到了這個方心蕊才把她具體的情形弄清楚了一些。對這樣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孩子,丁修儀實在是有諸多的不滿,可她剛開口說了一點不同的意見,兒子就頭一扭,給她擺出一副橫眉冷對的樣子來,噎得她再也說不下去了,隻好無可奈何地任由著他。
  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是在雲峰十三、四歲的樣子吧,她這兒子仿佛是在一夜之間就性情大變了,本來活躍又開朗的一個男孩子的,突然就變得十分的陰鬱沉悶起來,對任何人都是不理不睬的樣子。尤其是對她,不僅是不大肯叫她“媽媽”了,連離得近一點他都不願意似的,任她如何詢話、關心……他都是報以沉默不語。不過剛滿了十八歲,雲峰就迫不及待地鬧著非要去紐約不可,分明一副要躲得遠遠才甘心的樣子。學成了也不肯回澳洲來,而是單槍匹馬地跑到中國大陸去了。對於這些,丈夫想當然地認為這不過是青春期的躁動、是年輕人自然的變化、是一個男人應有的成熟……可丁修儀卻因為了那個隱秘的緣故本能地感到這很不正常,她潛意識地不自在起來,漸漸地,就有些懼怕與兒子冰冷刺人的目光相對了,到後來,他們之間竟然連一句長一點的話都很難說得上了。在別人看來,他們是一對令人歎羨的母子,其實丁修儀是深深明白的,他們的關係早已經到了形同陌路的地步。丁修儀對此是非常苦惱的,她是愛雲峰的,他可是她唯一的兒子啊!但她又能怎麽辦呢?隻有盡量地去維持他們這種關係,盡量地做到讓它看上去還和美了。
  她一看見兒子和那個方心蕊並排地站在自己麵前,心裏隱隱地就有了幾分妒意。
  “心蕊呀,你穿這一套衣服哪裏象新娘子?”丁修儀挑剔地打量著心蕊,用教訓的口吻說:“雲峰是開服飾公司的,你可穿得有品味一點,別給他丟臉。”
  心蕊低頭看著身上白色的套裝,沒有出聲,心裏唯有苦笑。這樣的打扮是不夠喜慶的,可這能怪她嗎?新娘子?!她算什麽新娘子?結婚一周了,她還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女孩子!雲峰雖然是天天準點就回家,從不在外留宿,可他從不走進她的臥室一步,總是留在書房裏過夜。平日裏對她說話也是絕不會超過十句的,而且是典型的點到即止式。算起來倒是自己的話要多一些了,總是在主動地問這問那的,簡直就顯得像是那種北方人說的話癆了!可是,那些都不過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對話了,他們,其實是什麽也沒說。
  他們這哪裏像是尚在蜜月的夫妻啊?就連友好一點的鄰居關係都算不上。
  心蕊迷惘了。無論是她從小說、電影上看到的,還是在現實生活見過的,新婚燕爾都不應該是他們這樣一種情形啊!雲峰為什麽要這麽冷落她呢?沒有哪一天心蕊不在苦苦地探尋著這個答案,是自己沒有吸引力?還是他並不愛她?可這原因又似乎說不通,若是這樣他是大可不必和自己結婚的,她可從來就沒有要求過、逼迫過他什麽,而他們之間也並沒有非要結婚的理由,他完全是自由的呀。她也想過要直截了當地去問雲峰,可“你怎麽不肯和妻子同房”這種話她一個女孩子是無論如何也問不出口的,雲峰又是一點說話的機會都不給她的,自己總不能生拉活拽地逼他聽她講話吧!結果,她什麽也沒有弄清楚,隻有小心地守侯在他的身邊,靜靜地等待著了。
  另外,心蕊也不太明白的是,雲峰除了對他的父親是恭敬有加以外,對他的母親和姐姐們不知道為什麽卻是異常的冷淡,甚至可以毫不誇張地說是厭憎。她每一次看見他們在一起的時候都有這樣的感覺,他對自己雖然也很冷淡,但那神情還是比較平和的,可他和她們在一起呢,卻是連那眼神都是陰冷得刺骨的,對她們的問話更是十不答九的,有時候就幹脆就是一副視而不見的樣子。很明顯,雲峰與她們的關係不是一般的不好。
  在機場送別時又是這樣一種情形。心蕊又發現雲峰有意不理睬他媽媽,隻顧著和父親交談去了。有幾次,丁修儀尷尬得不行,連心蕊都有些代她難過了,可雲峰還是無動於衷得近乎是麻木。雲峰的態度怎麽會這樣無禮呢?心蕊不能理解,如果自己有媽媽,那該多好啊!
  大概是因為雲峰的冷漠,丁修儀所有的“囑咐”就隻能針對了方心蕊,並且夾帶著幾許遷怒的味道,口氣已經到了訓斥的程度了。而雲峰那三個自命不凡的姐姐對這個弟婦也少不了一通勸導的,在她們看來她太過土氣了,不指正一番是不行的。這其中又以雲峰的二姐陸雲羽尤為不客氣,心蕊的方方麵麵她都說到了,那架勢簡直就是恨不得把這個“鄉巴佬”弟媳婦徹底地改頭換麵一番才行。
  “你要定期地去美容院!”她皺著眉頭。“必須去高級的那種,別一股子小家子的德行,讓人看我們陸家的笑話。”
  “還有,有時間就找些教導禮儀的書籍。”丁修儀接著說:“你現在這副樣子讓雲峰怎麽帶得出去?”
  心蕊還來不及回答,站在一邊一直沒有做聲的雲峰卻突然粗聲地說了一句:“你們還有完沒完了!”
  心蕊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這是雲峰在說話嗎?這是自他們認識以來雲峰第一次肯維護她。而且,這還是在針對他自己的母親!雲峰突如其來的好意真是大大地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很有點受寵若驚的味道了。
  但別的人卻沒有她這麽高興了。特別是丁修儀,她顯然完全沒有想到兒子會嘣出這樣一句搶白,當著眾人的麵,她很有點下不了台來,臉色忽紅忽白的,但並沒有說什麽,隻是盡量地用沉默來維持著好風度。
  “媽,我知道了。”心蕊忙輕聲說道。“您的話我會記好的。”
  有些僵硬的氣氛這才被打破了,丁修儀順勢點了點頭,神色自如了些。
  “哎呀!”陸雲羽撇了撇嘴,“沒想到我們家的石頭也會憐香惜玉了。”
  陸雲峰的父親笑咪咪地接口道:“畢竟是有家庭的人啦!不一樣了,不一樣了啊!”
  除了陸雲峰還沉著臉外,大家都笑了起來。又談論起其他的話題了,但不過也是些關於離別的慣常的寒暄罷了。
  心蕊對他們的話始終是唯唯諾諾地聽著,那種居高臨下的態度她是不怎麽喜歡,但也不覺得受了多大的屈辱,這些話比起玲姨的“教育”本已經是很客氣的了。況且,他們可是雲峰的親人啊,心蕊從心裏把她們也當作自己的家人了。一家人,還有什麽不能忍受的呢?對雲峰的父親陸謙,心蕊是勿須去忍的,而是打心眼兒裏是十分的尊敬。他人如其名,待人很是謙謙有禮,一副慈祥的長者模樣,不似他夫人和女兒們那麽給人壓力。而且,心蕊看得出,他對自己是真心喜歡和滿意的,這對她無疑是一種安慰和支持了。
  終於,飛機起飛了。心蕊也長長地籲了口氣,與如此高貴的婆母相處也真不是一件易事。
  “對不起,她們就是那樣的人。”雲峰的眼睛裏有一種真正的歉意。
  心蕊搖了搖頭,突然覺得他好奇怪,他對待她不是更莫名其妙嗎?至今沒有一句解釋,卻為了今天他家人的一點失禮而道歉。
  沉默了一會兒,心蕊咬了咬牙,有了一些勇氣。她決定今天得抓住機會和他談談,“為什麽冷落新婚妻子”的話雖不便直接問出口,可她必須直麵此事,不論他是對她失望,還是另有苦衷,她總得問個明白才好,不清不楚的下去算什麽?
  “今天你可不可以不去上班?我們——”她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他打斷了,“不行,公司的事很多的。”
  “但是……”心蕊不知怎麽接下去了,她從小就不大會拂逆別人的意思,何況他的理由很光明正大。
  他很專注地開著車不再說話,深沉的樣子很吸引人。心蕊坐在他旁邊,悄悄地注視著他,聞著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古龍水的香味,她再一次感到自己心底深處對他那種強烈的依戀之情。這令她有些痛苦,他似乎一點都不在意自己的啊!
  到了市區,陸雲峰減慢了車速。“你回去嗎?”
  “不用了,我還不想回家。”
  “我可沒時間送你。”陸雲峰不耐煩地說。
  “不用麻煩你了。”心蕊客氣地,“我就去玲姨那裏坐坐。”
  “去她那裏?”陸雲峰有了點驚訝。“幹什麽?”

  第四章 依稀的幸福
  在結婚前他是詳細調查過方心蕊的背景的,所以是很知道那個叫齊玉玲的女人是個什麽樣的繼母,以及對待方心蕊的情形如何。他以為任是誰能夠脫離了那樣一個繼母都會很高興,也會就此斷了來往的。可他沒想到方心蕊還會去看望這樣一個人,莫非去示威?必定是這樣的意圖了。女人嘛!沒有不小肚雞腸的。
  “這幾天於玫老是在學校裏不回去,鄭叔叔又出差了,就剩玲姨一個人在家裏也很寂寞的,我也該去看看才好。”
  陸雲峰研判地看著她,想看出其中的矯情的成分來。但他失敗了,方心蕊臉上隻有一片自然的坦白,純淨得沒有一絲故作。他不能不承認,她並沒有別的用意。
  “她那種人……”陸雲峰忍不住冷哼了一聲。
  “其實玲姨這人是挺好的。”心蕊誠摯地為玲姨辯解著。“她並沒有義務收留我的,可她還是養了我這麽大,還讓我讀了書,對我真的已經是很好的了。”
  那也叫好?把她當女傭一樣使喚,自己的女兒讀高價大學都肯,方心蕊考上大學也不準讀,早早的讓她去打工,這樣的女人!陸雲峰不禁搖頭。
  一時間,他們無話可說了,車內又恢複了沉默的氣氛。
  汽車行駛到一家超市門口時,方心蕊輕輕叫住了他:“你……可以停車嗎?我就在這兒下車了,我還得去買點東西。”
  不用多問,陸雲峰也知道她這是要去給玲姨買禮物。這真是個沒有原則的濫好人!他又搖了搖頭。
  方心蕊走出幾步,像是想到了什麽又停了下來,回過頭溫柔地叮囑了一句:“我會回去做晚飯的,你就不要在外麵吃了,不幹淨的。”
  看著心蕊那有些纖弱的背影,陸雲峰突然有一些莫名的感動,這個女人還真是有一點與眾不同的。但他也沒有多想了,再不同的女人還不都是女人,對於他來說到底也沒有太大的區別。
  “呼”地一聲,汽車朝著與方心蕊相反的方向迅速地開走了。
  心蕊從玲姨家裏出來,已是接近黃昏時分了。
  玲姨模樣還是老樣子,但對待她的態度卻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不僅是言語之間客客氣氣的,神色中還新添了幾許刻意討好的味道。這也許是因為心蕊已經結了婚,而嫁的人又是陸雲峰的緣故。她這種前倨後恭的變化一開始很是讓心蕊不習慣,都有些無所適從了。好不容易,在玲姨東拉西扯地閑話了一陣家常之後,心蕊這才不怎麽別扭了,也不像過去那麽懼怕她了,陪著她閑聊了一會兒,便留下禮物準備告辭了。
  “急什麽呢?”玲姨很親熱地拉住了她。“就在這裏吃飯吧,有你最喜歡的獅子頭。”
  心蕊笑了笑,玲姨弄錯了,最愛吃獅子頭是於玫,並不是她。但她也沒有明說,隻是婉言推辭著。“不了,不了,改天吧!”
  “怎麽?還記恨你玲姨啊!連一頓飯都不肯吃嗎?”
  “玲姨,看你想到哪裏去了?”心蕊忙解釋道:“雲峰還在家裏等著呢,我說好是要回去的。”
  心蕊說的是真心話,她並沒有一絲記恨玲姨的意思,否則今天她也不必來探望她了。她實在是覺得已經耽誤了一些時間了,不知道雲峰等急了沒有?吃晚飯沒有?他一定還餓著的……想到這些,她心裏牽牽掛掛的,就很有些歸心似箭起來。
  “哎喲!看我這人糊塗不是?你們小兩口可這才新婚啊!那你還是快回去吧。”
  心蕊想笑,卻怎麽也笑不出來。唉!這新婚……如果,玲姨真是自己的媽媽又或者平素很和藹的話,她就可以向她講一下這新婚的真實情況,也能夠從她那裏得到些指導什麽的。可她不是,心蕊當然就不便說什麽了,隻有沉默。
  臨走玲姨又拉住了她,有些請求的要她多留心一下雲峰那些未婚的朋友,她起初弄不清什麽意思,稍想了一會兒才明白玲姨是忙著替她那個才大學一年級的女兒物色金龜婿。
  “年齡大一點沒關係,也不一定有陸雲峰那麽有錢,但條件也是要差不多的才行。”
  ‘小玫還小呀!再則,她自己有沒有喜歡的人呢?是不是得問問她再說?”
  “那個就不去理她了,光是喜歡就能夠當飯吃啊?!”玲姨自作主張地,“還是你給她找找吧,你這作姐姐的,眼光好。”
  玲姨的話不由得讓心蕊暗自搖頭了。現在的人也不知怎麽了,總一廂情願地以為有錢就擁有了一切,其實有很多事遠非如此簡單,尤其是婚姻這事兒,就真的是像穿鞋,那個中的滋味也就隻有自己的腳才知道了。而感覺到底是舒服呢,還是夾腳呢,這與鞋的漂亮或昂貴又並沒有太大的關聯。她自己就是一個例子,在世人的眼中,她可謂是嫁得極好的,似乎已經擁有了人們羨慕的一切,可實際情況又是如何呢?她所得到的隻是滿心的無助與迷茫。
  “心蕊啊!你可得多替你妹妹費點心啊!”
  走出了老遠,心蕊還聽見玲姨在自家的陽台上對她喊著。
  她歎了口氣,心神不屬地向楓情苑的方向走去。時不時的,有些夫婦或情侶雙雙對對地從她的身邊走過去。那些女人們在看到她那一身價值不菲的服飾時都流露出一種欣羨的眼神來,可她們哪裏知道?心蕊才對她們充滿了羨慕之情,都快到嫉妒的地步了!這些穿著家常衣服與丈夫相攜漫步的女人是多麽的幸福啊!
  “吱——”一聲刹車聲嚇了她跳。
  一輛黑色奧迪停在心蕊的身邊,車中走出一個中年男人。“你是——陸太太吧?”
  “你是——?”心蕊打量著他,四十歲來歲的模樣,微胖而稍矮的身材,平凡得有些俗氣的五官,卻又有一股決斷一切的霸道氣勢。特別是他那種目光,總是在閃爍著一種刺人的光似的,在看著她的時候毫不禮貌,令她的感覺相當的不舒服。
  心蕊在記憶中搜索了一遍,還是不記得自己認識這樣一個人,但他對她似乎不陌生。
  “我是胡剛,雲峰的老朋友了。”那男人一麵說一麵遞上一張名片。
  名片很考究,印著燙金的字體:
  “依士達服飾公司
  胡剛 董事長”
  另外還有一長串其他的頭銜,心蕊也沒有去細看了。總之,這男人也是個服飾界的大人物吧!。
  “婚禮上我們見過麵的,陸太太不記得了嗎?”胡剛大有聊下去之意。“你那天很出眾的哦!”
  心蕊哪還記得清婚禮上有些什麽客人?但出於禮貌還是笑著點了點頭。
  “還是新娘子,就這麽清瘦,”胡剛毫不顧忌地上下打量著她,“難道不快活?”
  他語調中含著那麽幾分猥褻的味道,令心蕊心中湧起強烈的反感來,這人真有些不像個正經人。
  “陸太太這是要去哪裏呢?”胡剛很殷勤地,“要不要我送送你?”
  “哦,不用麻煩胡總了。”
  “這有什麽麻煩的?”胡剛打著哈哈。“能為陸太太做一回柴可夫斯基是我的榮幸嘛!”
  心蕊勉強地笑了笑,不願和他多說,含糊了幾句就轉身去攔計程車。
  坐上車,她仍然感覺到那個胡剛的目光,仿佛她裸露著身體似的。
  在十字路口等紅燈時,又與這個胡剛遇上了。
  “陸太太,我們真是有緣分啊!”他搖下車窗招呼著。
  心蕊隻是對他點了點頭,沒有答話。
  “陸太太,陸雲峰可是個很奇特的男人哦!”胡剛扔給心蕊這麽一句,然後大笑著開車離去,那笑聲竟有些邪惡氣。
  心蕊注意到他加重了“奇特”二字的語氣,覺得很有深意似的,卻又不得其意,不禁心中一片迷惘。
  回到家已經很有些晚了。
  陸雲峰正坐在客廳翻看著報紙,一副不耐煩的樣子,茶幾上的煙缸裏已堆滿了煙蒂。
  “這麽晚,怎麽回事?”他有一點急切地問。
  這令心蕊隱隱生出一絲希望,他並非是完全不關心自己啊!
  她大略說了一下情況,當她講到路遇胡剛的事時,雲峰立即象觸了電似的叫了起來:“胡剛!他跟你說了什麽?”
  “沒有啊。”心蕊被他過度的反應嚇住了,胡剛這人有什麽問題嗎?
  陸雲峰意識到有些失態了,停頓了一下解釋道:“胡剛這人有點愛亂說話,不怎麽正經的。”
  心蕊同意地點了點頭。
  “何況他也算不上是什麽朋友,‘依士達’是雲峰最大的競爭對手。”他又進一步解釋,很有些不放心的樣子,“你以後盡量和這個人少來往的好。”
  心蕊覺得他有點小題大做,不過是一次偶遇而已,她能和那個胡剛扯上什麽關係了?不過,這是他第一次對她那麽緊張,她喜歡這種被幹涉的感覺。
  “好啦,我保證不見這個人就是了。”她因為情緒不錯,語氣也俏皮起來。“向毛主席保證!”
  陸雲峰是首次見到她以這樣活潑的口氣說話,不禁有些意外了。原來,沉靜的方心蕊也是有著 這另外一麵的。
  “向毛主席保證?!”他覺得有些好笑地,“為什麽不向上帝保證呢?”
  “向上帝保證?!”她學著他的口氣。“我可是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的人哦!”
  陸雲峰看著她,臉上有了一抹隱隱的笑意。雖然這隻是一閃而過,但心蕊還是撲捉到了,她的心中立刻就因此感到了某種鼓勵。
  “雲峰……”她低喊,在心裏措著辭。
  “我還沒有吃晚飯呢!”他明顯是在轉移話題了。
  說罷,他不再看她一眼了,把自己完全隱藏在了報紙後麵。
  “對啊!我也沒吃呢!”她輕呼,歉然地對他一笑,閃身進了廚房。
  不一會兒的功夫,心蕊就做好了兩碗香噴噴的肉絲麵,讓人胃口頓開,垂涎三尺了。
  一吃完飯,陸雲峰照例進書房“忙”去了。心蕊也獨自回到了那大得過份的臥室。
  她沒有開燈,靜靜地靠在窗前。那月亮清亮如水,溫柔地把它銀色的光輝灑向所有的別墅和人工湖那閃閃發亮的水麵上,輕輕柔柔的夜風帶來一股彌漫著香味的新鮮空氣迎麵吹來,令她很有些沉醉了。心蕊深深地吸了口氣,在心底回味著剛才雲峰那一縷笑容,突然感到心頭充滿了希望,仿佛幸福正姍姍地向她走來。

  第五章 意 外
  不知不覺間,三個月已經過去了。
  方心蕊和陸雲峰的這種不正常的婚姻生活還是繼續著。
  心蕊也說不清這究竟算得上是一種婚姻嗎?天底下有他們這樣奇怪的夫妻關係嗎?每天都是一成不變的模式:雲峰一早就出門去公司,倒是一到下班時間就回來了,但吃完飯就絕不多說一個字便把自己關在書房裏不再露麵了。也不知道他在裏麵到底忙些什麽事情,反正是不到第二天早餐時間是絕對見不到他的。而心蕊呢,除了每日的清掃工作或是準備飯菜之類的家務事,就沒什麽大事可做似的。等待,成了她生活的主旋律。雲峰偶爾也會帶她一起去參加酒會什麽的,在外人注意他們時侯,雲峰就會突然地做出一些牽手、挽腰的親密動作來,可往往還沒有等心蕊來不及驚喜,他就又會突然地恢複了那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漠。心蕊先還有些莫名其妙,後來次數多了也就發現了其中的奧妙,那是因為別人的目光已經轉移開了的緣故。
  按常理而言,心蕊對陸雲峰的冷落應該是不能泰然處之的才對。但是,一則因為心蕊的脾氣一向都是那麽的隨和、順從,絕不可能做出過激的行為來令雲峰難堪;二則,她一直在暗暗疑心雲峰是有著某種隱秘的、難以啟齒的苦衷的。她最初是在懷疑雲峰有別的女人的,但漸漸地她就完全排除了這種可能,雲峰不管是在什麽場合,對什麽樣的女人都是從不搭理的,甚至連一般化的應酬都是很少,實在不像是那種花心的男人;那麽,這種隱衷就極有可能是心蕊在某些雜誌上看到過的“性無能”之類的,所以他才會一次都不願意親近自己吧。說實話,心蕊對男女性愛的事也不大明白多少的。她所接觸的書籍及影視片中,對“那種事”一般都是點到為止,再過火一點的情節便沒有了。而她又沒有母親姐妹,要好一些的女友也是沒有的,她也無法對誰談及此事,自然就得不到關於任何指導,也不是那麽看重這方麵的事情的。故而,即使陸雲峰真的有那樣的毛病,心蕊也不會太去在乎,反而會因此心存憐憫了,就更加不會拿這些話去問他,那不是在揭人的傷疤嗎?她可不忍心那樣去做的。
  再說,心蕊對雲峰的感情雖不是以物質為基礎的,但他在物質方麵待她十分的優厚,銀行帳戶、信用卡、現金、俱樂部會員卡之類的幾乎是無一不備。心蕊雖不是貪戀這些東西的人,但從此不用為生活奔勞,不再受人白眼終究是一件愜意的事。
  至今,她還記得第一次工作的遭遇。那是在一家高檔的服裝店裏做試用期的售貨小姐,她的第一個顧客是一個年輕妖豔的女人,在店裏東挑西選了一番,盛氣淩人得令所有的人都幾乎暈倒,但為了怕砸了工作,她還是始終小心翼翼地陪著笑臉。結果,那女人還是什麽也沒買就摔門而去了,事後老板娘雖然一個勁的大罵她是個三陪野雞,但更多的卻是責怪心蕊不會做事。
  後來,諸如此類的遭遇多不勝數。為什麽如此呢?心蕊是想明白了,那些呼奴喝婢的人也沒什麽了不起的,就是仗著有錢罷了。而現在,她方心蕊不也是有錢人了麽?再不須去受那些肮髒氣了。這一切全是拜雲峰所賜,而且並沒要一點相應的回報,對此,心蕊是心存著深深的感激之情的。
  但是,這些不過是較為次要的理由罷了,真正起著支撐作用的卻是她心中對雲峰的愛。是的,她愛這個叫陸雲峰的男人。雖然他大了自己十來歲,他們在一起就像是兩代人似的陌生;雖然他從來都是那樣的冷若冰霜,不肯讓她靠近一點點;雖然……唉!雖然有很多很多“雖然”,但愛情,那被世人千百年來歌頌和追逐的愛情,偏偏就毫無道理地鑽進了心蕊的心,牢牢地紮下了根!陸雲峰正是她今生第一個愛上的男人,也是唯一的,乃至於是最後的了。剛開始,她是因為自己和他現實上有太大的距離而刻意去壓抑,可現在,雲峰已經成為了她的合法丈夫,是她方心蕊命中注定的那個要一起慢慢變老的男人了,她又何必再辛辛苦苦地去抑製什麽呢?就讓這份愛自由的、盡情地滋長吧!到了如今,心蕊對雲峰的感情已經到了愈來愈濃烈的程度,甚至是有了控製不住自己的感情的趨勢了。所以,正是因為了這份情意在心蕊的心底潛藏著,她就不管現在是有多累、多苦,都是能夠心甘情願地去忍耐、去等待的了。心蕊覺得,自己是有足夠的信心去等到雲峰肯向她展現笑容的那一天的。那,將會是多麽美妙的時刻啊!
  於是,就在這陸雲峰固執的沉默與方心蕊不變的堅守中,日子重複的延續著。
  這天下午,久違的冬日陽光遲遲地露麵了。
  看天氣很好,心蕊就動了作畫的心思,便背著畫架來到人工湖邊寫生。
  繪畫是心蕊最大的愛好。這一點天賦大概是遺傳於曾作過美術教師的父親,從小她就喜歡拿著畫筆畫出自己心中的想像,那種創作的喜悅令她由衷感到快樂。高考時她明知道上大學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報考的還是美術學院,倒也被錄取了,可她最終也隻能把那張盛載著夢想的通知書默默地撕成了碎片。高中畢業後她就開始了打工,便不大有精力和空閑去作畫了,隻能常常在心裏想想,畫筆卻擱下了。直到嫁給陸雲峰以後衣食無憂,時間一大把,這才可以一圓心中的舊夢。這一點,又是令心蕊很感激雲峰的地方。
  冬季的景色多少有些蕭索,但由於楓情苑的草與樹木大部分是常綠型的,再加上那些猶自如火的楓葉點綴其間,就沒有了冬日的衰敗氣象,可供選擇的景點是十分多的。心蕊換了幾個角度,最終在湖邊的草坪上定了下來,開始了調色,準備做畫了。
  不遠處,鄰居的小女孩和她那個小保姆正在草地上鋪著一塊桌布野餐。
  那小女孩名叫林夢欣,剛剛四歲多一點,長得很是可愛,但就是不喜歡去幼兒園,老賴在家裏由一個十七歲的鄉下女孩帶著。她和心蕊一樣喜歡常到這個人工湖來玩,兩人就由此認識了。漸漸地,心蕊就從那個多話的小保姆口中知道了她的一些情況:是從新加坡來的、她的父母是離了婚的、現在是和父親住在一起……也許是因為這小女孩的身世和自己有些相似的緣故,心蕊對她就很是憐惜,便常常帶著她玩、逗她開心。而這小欣也確實是個很惹人愛的孩子,活潑、嬌憨、又有一點古靈精怪的,倒頗有幾分蠟筆小新的味道,常常惹得心蕊開懷大笑的,和她在一起的時侯就多了起來,甚至是超過了與雲峰相處的時間。於是乎,小欣這麽一個小孩子倒成了整個楓情苑中方心蕊唯一的、最要好的朋友。
  “方阿姨,我幫你好不好?”小欣一看到她就跑了過來。
  “好啊!”心蕊笑了。“幫我拿著這個畫夾吧!”
  小欣一開始還挺有興致的,在心蕊身邊專心地看著她畫畫。可沒過多久,她就失去了耐心,不安分地動來動去的了。
  “阿姨!你畫的是什麽呀?”小欣以小孩子特有的炫耀方式說,“一點都沒有我爸爸畫得好,他畫的畫兒可多啦!”
  “是嗎?”
  “當然啦!堆滿了一大間屋子呢!”
  心蕊從來就沒有見過小欣的父親,也不清楚他是做什麽的。聽小欣語氣他似乎是個畫家,心蕊倒有了些好奇了,想必他是一個很有名氣的畫家吧,否則怎麽住得起楓情苑這樣的地方?那這個男人應該是相當優秀的了,因為心蕊知道,一個人要想通過繪畫做到名利雙收是一件多麽艱難的事情。這一點她是最有感慨的,自己的父親不就是做了一輩子開畫展的夢,結果到最後也沒有能夠如願麽?
  小欣越來越不耐煩了。“阿姨!阿姨!你就別畫了嘛,陪小欣去玩秋千好不好嘛!”
  心蕊正畫得滿有興趣的,就有些敷衍小欣了。“小欣乖啊!阿姨畫完了這幾筆就來陪你。”
  “討厭啦!”
  小欣生氣地一跺腳,扭頭就跑到湖邊保姆那兒去了。
  心蕊笑了笑,繼續做著自己的事情。
  “方阿姨,你看我!”小欣叫著,正在草坪上表演著她的拿手好戲——翻筋鬥。
  “小心啊!”心蕊笑著喊道。
  小欣對她招了招手,繼續在草坪上翻滾著。她看著紅衣紅帽的小欣不由有點走神,什麽時候她和雲峰也有個如此可愛的孩子該多好啊!
  “救命呀——”
  突然,一聲尖叫打斷了心蕊的思想。她急忙凝神望過去,小欣已經不在草坪上了,隻有那個小保姆驚慌失措地爬在湖邊尖叫著。
  天哪!出了什麽事?心蕊隻看見有一團紅色在湖中沉浮,她心裏浮起一絲不祥的預感,扔下畫筆就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向湖邊跑了過去。
  “怎麽辦啊?怎麽辦啊?”那個小保姆一看見她就一把將她拽得緊緊地,“小欣掉下去了!”
  心蕊來不及細想了,掙脫她的糾纏,就毫不猶豫地一躍跳入冰冷的湖水之中……

  第六章 一個男人的出現
  剛一進楓情苑的大門,陸雲峰就感覺到有些異樣。
  平日素不來往的鄰居們居然三五一群地聚在一起議論著什麽。這本已經是楓情苑這個地方非常少見的情形了,更加奇怪的是,那些人一看見他,目光便齊齊地集中在他的身上。看夠了,又相互低語起來。
  陸雲峰雖然有點好奇,但他向來是十分討厭這些無所是事的三姑八婆的,也就懶得去招呼誰,和往常一樣徑直地從她們身邊走過去。不過,他還是隱約地聽到了那些人在說:
  “他就是那女人的老公呢!”
  “喲,那麽說她並不是什麽二奶了!”
  “那女人可真是……”
  “……她還不知是……”
  ………………
  陸雲峰聽得不明不白地,但聽那些女人的口氣似乎是在說方心蕊,她怎麽了?他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不由得就加快了腳步。
  “陸先生,你回來啦!”那個年輕的保安殷勤地向他問好,並多了幾分真正恭敬的味道。“向你太太問聲好,她真是了不起!”
  太太?他的太太應該是方心蕊吧。她到底出了什麽事呢?他更是好奇了,顧不上答話,幾乎是開始小跑著向家裏走了過去。
  客廳裏黑漆漆的,沒開燈也沒有人。
  一直以來,方心蕊都是開著燈,倒好茶在那兒等著他的,今天卻什麽也沒有,莫非她真出了什麽問題?
  飯廳裏沒人。
  廚房裏沒人。
  露台還是沒人!
  “方心蕊!方心蕊!”陸雲峰忍不住叫了幾聲。
  驀然間,他想起了她的臥室。三步並兩步地上了樓,在門口他卻猶豫了,自從他們“結婚”以來,這房間就成了禁地,他從來就沒踏進去一步過。
  “方心蕊,你在裏麵嗎?”終於,他還是敲了敲門。
  “嗯,我在。”她的聲音有些微弱,聽上去有些讓人擔心的味道。
  “你有什麽事?”
  大約過了五分鍾,門開了。方心蕊披著睡袍站在門邊。“沒什麽,隻是有些不舒服。”
  他仔細看了看她,有些蒼白,頭發淩亂的披散在肩頭,看起來很疲倦不堪的樣子,明顯地,她是生病了。
  “不要緊吧?”他有了一點不放心,“去不去……”
  “謝謝。”她聽出了他話中的關懷,眼裏有了些水氣,“要不要我去做晚飯?”
  “算了吧!”他還不是那種太不識趣的人,“你休息你的。”
  她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沒說話。但她眼神裏那一抹盈盈的情意是如此的真切,竟使陸雲峰心中止不住地一顫了。
  再看了一下,陸雲峰確定她沒有其他的異樣,就準備離開了。猶豫了幾秒鍾,他還是說了句:“我下去了。”
  “那……”她有些搖搖欲墜地,“我就去休息了?”
  他差點想伸出手去扶一下她了,但終究忍住沒動,隻是淡淡地勸她去睡上一覺為好。她很聽話地回到了房間,他這才下樓去弄晚飯。
  他能做什麽晚飯了?也就是吃吃方便麵罷了。趁麵在碗裏泡著,陸雲峰給自己倒了杯酒,一飲而盡,方才覺得跳得有一點兒快的心穩定了下來。可能是因為剛才上樓急了一點,他感到有幾分呼吸急促,看來該常去健身了,他提醒著自己。
  門鈴聲打斷了陸雲峰的沉思。
  門外是一個衣冠楚楚的陌生男人。
  “請問,陸太太在家嗎?”他很有教養的樣子,又顯示出一種英國味的紳士氣派來。
  有男人來找方心蕊,這倒是件奇怪的事。雲峰一麵禮貌地把他讓進了客廳,一麵暗暗地打量他。
  來客約摸四十來歲,長相平平,卻自然地流露出一股精明強幹,還很有點那種CEO的風度。一望即知,這並不是一個等閑之輩。方心蕊什麽時候認識了這樣一個男人?
  “我叫林誌邦,就住在對麵。”他彬彬有禮地解釋,“這麽冒昧地登門打擾真是不好意思,但不來道謝一下,心裏總是不安得很的。”
  “道謝?”陸雲峰一頭霧水。“道什麽謝?”
  “謝謝陸太太呀,她今天下午救了我女兒的命。”
  他見陸雲峰還是茫然不知狀,便將從小保姆那裏聽來的情況敘述了一遍。他的口才極佳,很有敘事才能,把小欣如何落水,又如何被方心蕊如何救起等等細節講得十分逼真。這一番話把陸雲峰聽得怔住了,原來那個方心蕊並不是在生病,而是才救了人,她怎麽在他麵前就隻字未提呢?
  真是個一點都不咋咋呼呼的女人!陸雲峰一徑想著樓上的方心蕊。
  “既然陸太太在休息,我就改日再帶小欣來拜訪了。”林誌邦寒暄著起身告辭了,並留下了一張名片。
  陸雲峰這才知道這個叫林誌邦的,是新加坡某大貿易公司新近派駐的中國代表。而這家公司,與“雲峰服飾”也有著一些生意關係。陸雲峰有些了然地笑了笑,難怪這人看上去是氣宇不凡了。可不知道怎地,隱隱地,陸雲峰感覺到自己對此人有著某種本能到反感。
  第二天,方心蕊便恢複了體力。雖然還有些蒼白,卻仍然為陸雲峰做了一頓可口的晚餐,以彌補昨夜的方便麵。可是,她依然沒提起救人的事,隻是和往常一樣地做自己的事。這令陸雲峰由衷地生出幾許敬意來,這樣的女人並不多嗬!
  外界地反應卻沒有這麽平靜。
  隻在一夜之間,方心蕊的光榮行為就無脛而走了。在如今這個社會裏這本來就是鳳毛鱗角的事情,更何況,這大冬天跳水救人的居然是一個闊太太,這事就更被那些好事者加油添醋地傳播得了紛紛揚揚的。於是,楓情苑在人們心目中就不僅是個讓人既羨且妒的地方了,還是一個神秘女人的家,與一段現代都市佳話聯在了一起。就連陸雲峰都大受其影響了,凡是知道方心蕊是他太太的商場上的朋友見麵二話不說,一開口就提到這事兒,本來是素有芥蒂的對手見了他也連稱“佩服”,好像救人的是他。
  方心蕊本人自然更是無法擺脫得了此事的“後遺症”。老是有報社、電視台的記者神通廣大地找得上門來,總是想親自采訪采訪她,然後再弄出一篇好報道,說不準還能得個什麽中國的普利策獎呢!所以,這幾天陸雲峰一回家就無一例外地會碰上那麽幾個陌生人在客廳裏坐著。這樣說也不太確切,起碼還有一個人他並不太陌生,那就是……林誌邦。
  落水事件之後,那個小欣對方心蕊是更加地依戀了,幾乎是每天都要跑過來和她膩在一塊兒,什麽做遊戲、講故事、看卡通……而她那個父親林誌邦呢,除了正式宴請道過謝以外,也借著接送女兒的緣故三天兩頭地往陸家走動。有一天他正遇上方心蕊在畫畫,立刻就說這亦是他自己的一大愛好,兩個人就在那兒談起達·芬奇、雷諾阿、梵高……結果,那林誌邦直聊到半夜三更、小欣都在陸家的沙發上睡醒了一覺這才意猶未盡地離去了。自那以後,他們二人就大有引為知音的意思了,林誌邦也儼然成為了方心蕊的常客。本來有很多保姆的工作,他自己卻非要代勞了。明顯就是來找方心蕊閑聊的。這對父女就這樣闖進了陸家,小欣簡直就是把方心蕊當成了自己的親生母親,而那個林誌邦幹脆也是把她當成了他自家的太太了!
  這很讓陸雲峰反感了。一個大男人的,又不是不忙,又不避個嫌疑什麽的,老是喋喋不休地在人家家裏賴著,真是不像個話!但他也不便把心裏的這份不滿表露出來,也隻好硬著頭皮坐在一邊陪著。其實,他陪不陪都是沒什麽關係的,林誌邦隻是偶爾才和他談論一下商業場上的事情,主要還是來找方心蕊的。很多時候,那兩個人說得興致盎然的,哪裏會注意到他了?那個林誌邦確實是有那麽些美術功底,專業術語一套一套的,又加之很有些見多識廣,把什麽都說得天花亂墜的,常常是將那個方心蕊聽成了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每每,在一旁的陸雲峰就會看得滿心不是滋味了,忍不住就在心裏暗罵她真是個沒見過世麵的傻女人!
  這方心蕊有時候還真的就像是沒見過世麵。要是別的人被記者那麽圍著,多少也會一些長篇大論地來一下吧,她呢?根本就不願意談起那事兒,實在被逼不過了,就簡簡單單地說上一句“任是誰都是會那麽做的”了事;一說拍照、上鏡頭,她的頭更搖得像個撥浪鼓似的,甚至會不顧禮貌地逃之夭夭了。
  這天,陸雲峰剛回到家,一走到門口就又遇上方心蕊正在送幾個記者模樣的人出來。這當中並沒有林誌邦在內,他不禁就犯了嘀咕:難道這人還賴在裏麵沒走?這麽一想,他心裏就有了幾分不快,臉色也陰沉了下來。
  進了客廳裏卻沒有見著林誌邦的影子,隻有李放正坐在那裏喝著茶。他的心情頓時就好了,笑著對李放打趣:“你怎麽又來了?是蹭飯吧!”
  “正是如此!”李放也笑了。“反正你大老板又吃不垮嘛!”
  兩人都笑了起來,又開始聊到最近生意上的事情。還沒來得及多談,就聽見心蕊在飯廳那邊喊:“你們可以來吃飯啦!”
  他們剛一坐下,就聽到心蕊在抱歉地說:“今天的菜不多,那些記者弄得我走不開,隻好隨便做了點小菜,真是對不住了!”
  “五個菜啦!”李放數了數,“這還算‘小菜’?那你的‘大菜’豈不是滿漢全席了?”
  心蕊被他的話逗得笑了。“滿漢全席,哪有那樣誇張?最多就八個菜罷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雲峰是喜歡有花樣的。”
  “什麽花樣啊?他以前在美國時也就是啃個麵包而已,現在倒講究得像個老佛爺似的了。”李放揶揄地,“還不都是你寵的!”
  “現在……”心蕊飛快地瞟了一眼陸雲峰,臉頰上浮起兩朵紅雲。“他不是有家了嗎?”
  家?這個字令陸雲峰心頭一暖。

  第七章 雲峰吃醋
  李放的臉上突然現出一抹又似羨慕、又似惋惜地奇怪神色來。他看了看陸雲峰,似乎想說些什麽話,但最終隻是歎了口氣,什麽也沒有說出來,埋頭去對付那盤辣子雞了。隻一會兒的功夫,他就被辣得臉紅脖子粗的,說不出一個字來了。
  陸雲峰看著他那副狼狽相就好笑。自從心蕊知道他祖籍是湖南後,每次他一來,心蕊就專做辣椒菜款待他。孰不知李放祖籍雖是湖南,卻在台北長大,根本就不擅長吃辣椒,總是被辣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那樣子好不可憐。每次,李放一吃完就在那兒發誓賭咒地說要禁口了,可等心蕊把那些色香味俱佳的菜肴在他麵前一擺,他就立馬繳械投降了,又了開始“英勇赴義”。陸雲峰就老笑話他這麽大個人還沒有自製力,成不了大事業。李放就會不依不饒地倒打一耙:
  “這還不是要怪你!”
  “怎麽怪到我了?”陸雲峰莫名其妙了。
  “方心蕊是你的老婆吧?”李放倒挺振振有詞的。“她總是在‘誘惑’本人,害得我總有一天會被活活地害死。這有道是:妻債夫還,我不找你找誰去?”
  “強詞奪理!”陸雲峰反駁。“你自己要吃的,哪裏怪得到心蕊呢?”
  李放聽了他的話,仿佛被說服了似的,呆怔了一下。過了好半晌才喃喃地說:“雲峰,你幾時開始叫她‘心蕊’了?”
  這話讓陸雲峰也是一怔,如果不是被李放這樣一問,他還真是沒注意到自己已經不再連名帶姓地稱呼心蕊了。這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改口的呢?他仔細地想了想,好像是幾天前的一個早晨吧。那天,他正準備要出門,忽然發現有一份文件不知道放在哪裏了,就順口問了一下:“心蕊,你看見一個白色的文件夾了嗎?”
  可好半天地,他也沒有聽見她回答。,他不禁有些奇怪了,轉過頭看了看她,卻見她像是被施過魔法的石像似的呆楞愣地站在那裏,手中的報紙都散落了一地也沒有發現。
  “心蕊!”他再叫,“你怎麽了?”
  “哦!我……我沒怎麽。”她這才一副從夢中驚醒過來的模樣,手忙腳亂地收拾起報紙,卻不敢看他一眼。
  “心蕊,你看到那個文件夾了嗎?”
  她的臉上有著一抹狂喜的神采,答非所問地喃喃道:“你在叫我的名字呢!你竟然在叫我的名字呢!”
  他不以為然地聳了聳肩,難道這天下女人真的都是同樣的愛大驚小怪嗎?就連方心蕊也不能例外。她被那麽多的記者包圍著、奉承著也能夠做到一臉的平靜,可就聽見他叫一兩聲的名字就反常起來了,實在是古怪!其實,陸雲峰覺得這有什麽呢?相處的時間一多,她又不是很討厭的那類女人,自然而然地也就不像當初那麽生疏了,直接叫她心蕊也是很正常的事兒,何況也比較方便。他真不懂她怎麽會有那樣的反應?女人,根本就是不可理喻的動物。
  可李放也對此那麽在意就令陸雲峰有幾分訝異了,繼而有有些發笑了,他是不是吃多了方心蕊做的菜也受了她的什麽傳染,變得和她一樣有毛病起來?笑過之後,陸雲峰也就不再去探究這個問題了。
  在一片溫馨的氣氛中,他們結束了晚餐。
  酒足飯飽的李放還是舍不得離開,又開始享受起心蕊的飯後水果來了。看他那樣子,陸雲峰覺得他還真有可能遲早會被心蕊給“害死”的,而且,準是死於食物過量!
  “說真的,你救小欣時腦子裏在想些什麽?”李放故作記者狀,在那“采訪”心蕊道:“是不是閃過了羅盛教、雷鋒的影子?”
  心蕊很是不好意思,“想什麽?如果有時間去想,我一定是不跳下去了。”
  一定會的,像她這種人即使有時間考慮也是一樣的會跳的。陸雲峰這麽想道。很奇怪,他覺得自己是懂得她的。
  “你的行為倒真是令人欽佩呢!”李放正色道:“真的!”
  “什麽啊?那不是我怎麽著,隻不過是這事情碰巧被我碰上了罷了。”
  “你這下可大大有名了!”李放笑她。“英雄哦!”
  “沒趣得很,枉自給人作笑談罷。”心蕊挺感歎的,“唯一高興的倒是得了個知音。”
  雲峰知道那個所謂的知音指的是林誌邦,聽她那麽一副熱切的口吻,他就又有點不是滋味了。
  在送李放回去的路上,陸雲峰閑聊似的把那個林誌邦揶揄了一通,說他大男人一個婆婆媽媽的,還自命不凡地談什麽藝術。
  李放卻不以為然,“這人我見過,不是你講的那麽糟吧,他管理公司可是個人材呢!”
  “人材?”陸雲峰嗤之以鼻,“蒼蠅還差不多,整天在別人家裏嗡嗡直叫。”
  “你小子一點風度也沒有,像個吃醋的小孩子。”李放調侃地。
  陸雲峰聳聳肩,吃醋的小孩子?李放又不是不了解他,亂說什麽?他正要分辯,李放卻不再提這個話題了。開始沒完沒了地談起心蕊來,從她溫柔的性情到完美的廚藝,都被他不厭其煩地誇來誇去的,甚至還石破驚天地嘣出來這麽一句:
  “雲峰,你不覺得她的身上暗藏著一種女性的嬌媚嗎?”
  “哈!”陸雲峰不由得失笑了。心蕊是不醜陋,可也看不出有什麽嬌媚。
  “你還別不信,她確實是很耐看的那種女人。”李放認真地說:“隻是你太受到偏見的影響,感覺不到罷了。”
  “我看你這是吃人家的嘴軟啊!”
  “好,好,好!我懶得和你說了。”李放一副秀才遇到兵的模樣。“但你也得承認心蕊並不討人的厭吧?”
  在這一點上,陸雲峰還真是不能不承認的。心蕊的確是個不招他討厭的女人,並且很會體貼人。勿須陸雲峰自己說什麽,她就像是通靈般地知道他喜歡什麽樣的飯菜、知道他愛聽什麽樣的音樂、她也知道他中意哪些顏色……然後,她就會適時地、無微不至地做好一切,把他照顧得妥妥帖帖的;而且,她的個性實在是無可挑剔的柔和,無論他對她的態度有多冷淡,無論她心裏有多難堪,她都不會歇斯底裏或糾纏不清,最多是在眼神中流露出幾分委屈來,但那也隻是一閃即逝而已。她依然會溫文爾雅地、默默地做自己的事情,並不拿什麽話來責備他。起初,陸雲峰認為她這是在偽裝、在矯情、在使用手段,可這麽長久的日子過下來,她還是一如既往的樣子,甚至於待他更加的溫柔了,他就不得不相信方心蕊身上是真的具備了這些難得的好品質了。
  “你這人的運氣也太好了一點吧!”李放羨慕地,“順順便便找了個女人吧,倒得了個超級特護加超級管家。我呢,東挑西選了半天卻惹了一大堆麻煩。”
  “你怎麽那麽說?安娜可是個女強人啊!
  安娜是李放的太太,現在在紐約的一家規模不小的醫藥公司任主管,是那種現代都市時尚女性的標準版本。她本來是李放在台北時的高中同學,後來又在留學期間遇到了一起,環境撮合了他們。在同居了好幾年之後,彼此考慮加考驗了一番方才下狠心地結了婚。可還沒有等到新婚期過完,兩個人就開始磕磕絆絆地鬧起離婚來了,除了那些雞毛蒜皮的摩擦以外,更主要的原因一是安娜怎麽也不肯跟李放來中國大陸發展,揚言隻有在紐約才是她事業的天地;二是安娜不願意要孩子,說是這會毀了她的自我價值;李放實在拗不過她就隻好由著她去了。離婚雖然沒有再提了,但這樣兩地分居著,感情是愈來愈差了,他們的關係解體也不過是早晚的事情。前一陣,陸雲峰還聽到那些從紐約過來的熟人揶揄地說起安娜正與一個什麽美國工程師來往得很是密切,大有點曖昧的意思。但他並沒有對李放提到這些,他不想看到老朋友為此而難堪。再說,李放自己也不是和他那個小秘書白雲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嗎?
  想到這些,陸雲峰又一次地感慨這男人和女人之間的婚姻關係是多麽的無聊!多麽的愚蠢!這中間有什麽呢?除了欺騙,就是背叛,此外就真的是毫無價值可言了。可笑還是每天都有那麽多的癡男怨女們還要去結什麽婚,簡直就是飛蛾撲火、自投羅網嘛!
  “你說這婦女同誌們怎麽一解放就一點女人味兒都沒了呢?個個強悍得跟母夜叉似的,看著就讓人害怕!”
  “她們本來就是那個德行的。”陸雲峰嗤之以鼻地說。接著,他又引用了尼采的那句名言加以證明。“女人,是上帝犯的第二個錯誤!”
  “那也不盡然。”李放搖頭。“你那個方心蕊就是個‘失落的文明’。”
  雖然陸雲峰心裏是認可他這種說法的,但他不願意表露出對心蕊的那份好感來,就故意不以為然地撇了下嘴。“她也就那樣兒了。”
  李放突然有些邪門地笑了起來。“那個林誌邦挺有眼光的嘛!知道什麽樣的女人適合娶回家去。不愧是離過婚的人,這就叫作吃一塹長一智吧。”
  “什麽樣的女人?”陸雲峰一愣,隨即恍然。“你是說……心蕊?!”
  “你看不出來嗎?林誌邦分明就是對她別有用心。”
  “無恥!”陸雲峰有些鄙夷了。“她還是有夫之婦啊!”
  “她?哈!算什麽有夫……”李放話到一半就意識到什麽,及時住了嘴。
  那意思卻再明顯不過了,陸雲峰有了一點點尷尬。
  李放幹咳了一聲,又半真半假地問道:“你會不會吃林誌邦的醋?”
  “這怎麽可能?”
  是啊!這怎麽可能呢?他,陸雲峰!會為一個女人吃醋?這是絕不可能的事

  第八章 ‘哼!女人!”
  這是一套位於市中心的公寓,寬敞、漂亮而又新穎,它屬於一個名叫高娜的女人。
  高娜看著鏡中的自己滿意地笑了。她的臉長得並不出眾,僅僅是依靠精心地化妝才顯出幾分豔麗來。但她有一點是十分出色的,那就是她有一付絕對一流的身材,曲線分明的三圍令她顯得十足的性感,總是有意開低的領口更增添了一點攝人心魂的遐思……
  這就是一個女人最大的本錢了吧!她沾沾自喜地想。
  高娜是相信這點的,不是嗎?當她從家鄉那個一貧如洗的家出來時,口袋裏總共不過才五十元錢,而時至今日,她已是衣著光鮮,時髦驕人的都市女郎了,並在這個城市已擁有了自己私人公寓,誰會想到她曾經是個破衣爛衫的鄉下妞呢?但是,這些還是遠遠不夠的!比起那些打工妹來,她是算得上不錯了,可和那些真正的闊太太一比,她高娜簡直就和叫化子差不多了。她同樣是女人,而且是一個年輕出色的女人,憑什麽就不能過那樣的生活?她絕不甘心。
  要想成功,不利用男人是不行的。
  當高娜還是那個窮鄉僻攘的村姑的時候,她就相當明白這個道理了,並且比其他的女孩子更懂得如何運用它了。不是嗎?隻需要對周圍男人笑上一笑或拋個眼波什麽的,他們就會乖乖地替你把那些又髒又累的農活做完了。後來,心比天高的她獨自一個人跑到大都市來闖蕩,剛開始時心裏還怯怯的,可沒過多久就很有底氣了。為什麽呢?因為這城市的競爭雖然很可怕,可也有男人是不是?那,一切都會變得簡單、容易了。她隻需要就繼續實施著自己原來那些本領就成了。事實證明,她的策略是相當管用的,不到幾年的時間就從普通的打工妹脫胎換骨成高級白領,現在的她是出入各種高雅場所的高娜,再也不是那個抗著鋤頭的高小紅了。而這一切,既不是那張“水貨”文憑帶來的,也不是靠什麽血汗掙來的,而是一個又一個男人的奉獻。別看那些現代女人們張口閉口的就是“獨立”啊、“自主”啊、“女權”啊……高娜是壓根就覺得那些都是在扯淡!這世界說到底還不都是男人的,很多事情的決定權依然是掌握在那些男人的手中。而女人,隻有善於利用自己的天然資源、善於和他們做交易,才有可能獲得自己需要的一切,甚至還可以把某些男人也踩在腳下。
  這就是高娜對生活的了悟及奉行的人生哲學,也許是有些市儈,但不能否認它是實用的。所以,她的生活中男人是絕不可缺少的重要元素之一,她也一直就沒有缺少過他們。可是,她和他們的關係要麽是那種互惠的逢場作戲,要麽就是隻圖一時之歡的卿卿我我,並沒有那種長久的穩定關係。漸漸地,她有些厭倦了,她想要的是一個既富有、能保證她過上理想生活的,同時又是她真正感興趣的、體麵的男人。她留心了很久了,可這還是像是在大海撈針似的沒有頭緒。是啊,那些男人合了她的心意卻又偏偏沒有錢,而有錢的呢,又早就有家有室的了,她最多是隻能做個“二奶”或“三奶”什麽的。都不能兩全其美,高娜總是無法徹底如意的。
  終於,現在有這樣一條大魚正向著她的網遊來。就是他——陸雲峰!
  自從認識陸雲峰起,高娜就毫不猶豫地將他列為了第一人選。他那種種優越的實際條件固然是她想要的,最令她動心的,還是他本人是個優秀出眾的男人。但是很無奈的是,陸雲峰對她的一切誘惑統統都視而不見,不解風情得像根木頭似的。很難得的,有一段時間他總算是有點兒開竅了,約她出去了幾次,雖沒有什麽實質性的進展,但高娜覺得自己已經快拿到了“綠卡”。誰知,這時候冒出來一個方心蕊,也不知怎麽搞地,陸雲峰的興趣一下子就轉了向,也沒見他們怎麽著,竟在三個月內閃電般的結了婚。
  有很長一段時間,高娜把方心蕊恨得牙癢癢的。她萬沒想到自己會敗在這麽一個土裏土氣的女人手上。但她十分明智地把怨氣藏在心底,表麵上還是和方心蕊親熱地來往著,畢竟方心蕊的身份不同了,接近她總比得罪她要好得多。更為重要的是,借此機會還極有可能再抓住陸雲峰。高娜雖然一直沒弄明白自己怎麽會失敗的,但她對自己的魅力是絕對有信心的。她相信,隻要假以時日她一定可以叫那個陸雲峰跪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的!
  這不,機會終於來了。
  最近,高娜經常去陸家走動。老是見到方心蕊獨自在家,一點新娘子的樣子都沒有,反而是一次比一次清瘦,總像是有很重的心事。高娜套了好幾次她的話,想知道一些她和陸雲峰的情況,可方心蕊的口風緊得很,任她如何追問都來個笑而不答。但是,高娜是非常聰明的,看到她臉上那種還沒有掩飾盡的憂鬱,再聯想到他們新婚夫婦竟然沒有出去度蜜月一事,隻琢磨了一下就敏感地嗅出了幾絲不對勁來。大膽的她,就果斷地決定趁虛而入,主動出擊了。
  二十分鍾前,高娜給陸雲峰去了個電話,告訴他方心蕊醉倒在她這裏,讓他來接她回去。她說得很誇張,相信陸雲峰很快就會來了。
  隻要他肯來,她高娜就有本事讓事情變個樣兒。
  這可是一個難得的機會,高娜很有幾分嚴陣以待的架勢。不僅是細心地給自己化了一個完美的妝,又把衣櫃裏所有的服裝都擺出來東挑西選了一番,試了又試,這才最後決定換上那件最能勾勒自己身體曲線的黑色緊身內衣式吊帶裙。又看了看效果,確信自己的確是很具媚力了,她這才離開鏡子,坐在沙發上靜候著陸雲峰的到來。
  果然,陸雲峰來了,而且比高娜預料的要快一些。
  “心蕊呢?”他一進門就問,連客套話都沒有一句。
  這令高娜有幾分不悅,但還是嗲聲回答:“走啦!‘
  陸雲峰不耐煩了,“走了!你還叫我來幹什麽?”
  “瞧你,我們又不是不認識,見個麵不可以嗎?”
  高娜邊嬌噌地笑著,邊伸手拉著陸雲峰坐了下來。很明顯,陸雲峰是無意留在這裏的,可似乎他心中突然有了什麽特別的念頭,這令他猶豫了一下,停止住了準備站起來的動作,又重新坐了下去。高娜覺得這很有戲,忙殷勤地遞上一杯咖啡,並用手指輕觸了一下陸雲峰的手背。
  陸雲峰似乎明白了些什麽,厭惡地移開了。但依然沒有離開的意思,隻是冷冷地不發一言。
  過了好一陣,陸雲峰這才勉強地開了口。“心蕊有沒有對你說什麽?”
  “說什麽?”她挑逗地看著他,“說你嗎?”
  “說……我?”
  “當然,隻說你了。”她一副關切狀。“除了你,還會有誰能讓我放在心上呢?”
  陸雲峰默默地注視了她幾秒鍾,“心蕊並沒有來過,是不是?”
  高娜並沒有謊言被揭穿的尷尬,反而甜甜地一笑。“她來不來又有什麽關係呢?你來了就一切ok 啦!”
  陸雲峰不答話,徑直站了起來。他那種深沉的氣勢顯得很是有派頭,使高娜更有了興趣,他比她過去擁有過的所有的男人都值得她向往,即使是這個男人是沒有錢的,那又有什麽關係呢?這樣能讓他在自己的懷抱裏顫抖、屈服……就算是隻有一秒鍾!能夠征服這樣的男人,那將是何等輝煌的勝利啊!
  “其實,我很清楚,你的婚姻生活並不幸福。”她竭力裝出一股很誠懇的表情,說:“你有什麽苦惱就說出來吧,我能夠為你分擔的。”
  陸雲峰冷冷地看著她,坐了下來,臉上慢慢浮起一個譏諷的笑。“分擔?”
  “是啊!我願意為你做一切。”
  “為什麽?”他作弄似的問。
  “因為……我一直都愛你嘛!”說這話時,高娜心裏是真的有了幾分溫情款款。
  “哦?”
  “所以,我是明白你的。”
  “明白什麽?”
  “像方心蕊那樣的女人是不可能滿足你的。”她坐得更近了些。
  他繼續譏諷地反問:“是嗎?”
  她點頭,變更了坐姿,將雙腿交疊起來,很有些慵懶誘人。這是她自感最佳的動作之一,沒有男人不動心的。
  “我……”她的話裏有話,“也想幫幫你。”
  “我沒什麽需要幫忙的。”他再度站起來,簡短地說:“告辭了。”
  “急什麽嘛?”高娜挽住他,眼睛故意瞟向臥室,“多玩一會兒嘛!”
  陸雲峰摔開她的手,一個字都不說了,直直地向外走。
  “你——”高娜不禁有了些變色,但還是沉住氣,嬌滴滴地問:“我就不如方心蕊嗎?”
  走到門口的陸雲峰停住了腳步,轉過頭來麵對著她,那眼神是極端的鄙夷。“當然。”他毫不留情地說:“你們完全不是一類人。”
  高娜聽得出他話中的含意,臉一下子脹紅了。她倒不是完全出於羞愧,更多的是感到了氣憤。“你怎麽能……”
  陸雲峰連正眼都不看她一下,嫌髒似的撣了撣衣服,自語地說了句:“哼!女人?!”
  然後,他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了。那豪華的客廳裏,隻留下了臉色忽青忽紅的高娜獨自一人。

  第九章 山雨欲來
  高娜僵直地坐著,許久、許久……
  過了好半天,她才從麻木的狀態中清醒了。剛才那一幕又回到她的眼前來了,這是怎樣的一種失敗啊?!徹徹底底的失敗!立刻,強烈的屈辱感排山倒海地向高娜撲了過來。她覺得一生的苦楚和憤怒加在一起也不及此時的多。她和所有自負的女人一樣,最忍受不了的事莫過於被男人輕視,陸雲峰不單如此,更狠狠地給了她一擊,竟然認為她還不如方心蕊那種傻女人!而且,陸雲峰那種由衷地輕蔑,分明就是清清楚楚地在告訴她:“你是個賤女人!”這,喚醒了高娜內心深處平日裏某種不敢直麵的東西,讓她平生第一次深深感到了無地自容。
  多年來,這是高娜第一次想真心誠意地去對待一個男人,而這個叫作陸雲峰的男人又給了她什麽樣地回報啊?!
  抓起陸雲峰喝過的咖啡杯,高娜死命地扔在地板上,嘴裏恨恨地低語:
  “陸雲峰,我高娜不會忘了你的!”
  雖然,高娜是一心想把陸雲峰像摔那個杯子一樣摔得粉碎,但在現實中她對他卻是無計可施的。他有錢又有地位,又是自己老板的好朋友,他不來修理自己都是千幸萬幸了,她又能把他怎麽辦呢?隻能把那滿腔的恨意強壓在心裏,讓它瘋狂地滋長著。同時,高娜也開始盡量地避免和陸雲峰見麵。她還沒有修煉到那種“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境界,見到他,她還是會感到難堪……來自情感和自尊兩個方麵的。
  或許,還真的是應了那句古話:冤家路窄。星期後的一個晚上,高娜在“自由港”又見到了陸雲峰。
  “自由港”是一間不小的酒吧,其裝潢和風格都是很前衛新潮的。這裏的常客多為外國人,侍者也通用英語招呼客人,頗具異國風情。本城人是很少光顧這個酒吧的,高娜之所以來這兒,倒不是來鍛煉什麽英語水平,是因為她正在和一個美國留學生玩一場新的戀愛遊戲。而這個洋鬼子,正是“自由港”的常客。
  她坐在吧台邊,一麵心不在焉地聽著那個傑克英語夾雜著漢語地瞎聊,一麵饒有興味地打量著那些形形色色的男女。對於她來說,像這樣一個地方是暗藏著某種機會的,
  突然,她看見了陸雲峰。在酒吧的一個角落裏,穿著一套黑色休閑服的陸雲峰正與一個年輕的男人談笑著。高娜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不希望被他發現,她不想再一次看到陸雲峰那種輕視的眼神。但是,他的那個同伴卻吸引住了高娜的目光,那男人,不!確切的說應該是男孩子。也穿著一身黑,但不顯一絲老氣,卻說不出來的英俊瀟灑。以高娜的閱人之廣,都是很難得看見這樣俊秀的男孩子的。真是養眼!她自然就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這一來,她竟發現這張臉很有些似曾相識。在哪裏見過呢?她竭力在記憶深處搜索。嗬,對了!高娜終於想了起來,他就是那個在陸雲峰婚禮中出現的年輕男子,他的好身型當時給她留下了不錯的印象。
  看那樣子,陸雲峰和他不是一般化的熟悉。那神態甚至給人一種親昵無間的感覺。他們,是一種什麽樣的關係呢?
  正凝思間,高娜又發現了一件有意思的事。離陸雲峰和那男孩不遠坐著一個猥瑣的小個子男人,一直鬼鬼祟祟地窺視著他們,並不時拿著相機對準那兩個人,顯然是在拍照。
  哦,事情變得有些詭異了,也更加耐人尋味起來。
  高娜扔下傑克,徑直就走到那個小個子男人麵前,“照得很辛苦吧?“
  “照……照什麽?沒有照什麽呀!”小個子男人被她的突然襲擊嚇了一跳。
  “還裝什麽裝,我什麽都看見了。”
  小個子強作鎮定,臉上笑著,手卻在快速地藏匿著相機。
  “你是記者,還是‘包打聽’?”
  他不語,隻是閃動著那雙小豆眼,研究地打量著眼前這個時髦的女人。
  “誰讓你做的?”高娜帶著點威脅地問。“我可是認識他們的哦!”
  “他們?”小個子打著哈哈,一副糊塗樣。“他們是誰啊?”
  “陸雲峰,陸大老板!”高娜一字一頓地,“我沒說錯吧?”
  她看著陸雲峰二人的眼光有著無盡的不懷好意。那小個子立即覺察到了,有些放心下來。
  “小姐與那二位是友是敵?”
  “少廢話!”高娜不耐煩地坐了下來,她決心非問個明白不可。“你不說,我可要叫他們了。”
  “小姐您別發火呀,”小個子討好地遞上一支煙。“明人麵前我就不敢說假話了,是胡——”
  他說了一半便住口了,但高娜豈有不明白的?這“胡”準是“依士達“的老板——胡剛。
  “依士達”原本一直是本城服飾界的龍頭老大,翻雲覆雨得很。可幾年前“雲峰服飾”加入了進來,服飾生意便成了一分為二,胡剛雄霸天下的風光就此結束了。他自是一直為此恨得咬牙,千方百計地欲擠走陸雲峰。但陸雲峰人既精明,資本又雄厚,完全不同於那些小公司那麽容易臣服,幾番爭鬥下來,倒是“依士達”損失多些。時至今日,胡剛依然是無法如願。這早已經是本城生意圈裏人盡皆知的秘密及笑料了,何況高娜的老板李放是陸雲峰的“同黨”,亦明著暗著地參予了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高娜對此事的來龍去脈就知道得更加清楚些。故而,這小個子說“胡”高娜立刻就相信了,胡剛想抓陸雲峰的小辮子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她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搞盯梢,不嫌小兒科了嗎?”高娜不以為然地說:“成天跟著兩個大男人能跟出個什麽來?”
  小個子很詭秘地笑了,“那可不一定哦,兩個男人也是有戲的。”
  “能有什麽戲——”
  高娜突然頓住了。腦子裏靈光一閃,她想起了那個關於陸雲峰的近乎荒唐的謠傳,也不知到底是誰編出那麽一個段子來,說陸雲峰不正常似的。但自從他和方心蕊結婚以後,這話就再沒人提起過。高娜都快忘記的了,可此時聽到小個子那怪異的口氣,心裏就不禁一動了。莫非,那一切是真的!她順著這條思路想下去,越想就越覺得是那麽一回事兒了。否則,怎麽以她的魅力也會在陸雲峰麵前碰壁呢?
  “你是說——”她試探地指了指角落裏的那兩個人,“他們,有場好戲?”
  “很有可能。”小個子男子意味深長地點頭。
  “哈!”高娜興奮地笑出了聲,“原來,竟然是這麽一檔子事啊!”
  這個意外的發現讓高娜高興萬分,尤其是感覺舒服多了,近日來的挫敗感在這一瞬間消逝殆盡,她的笑容裏又恢複了以往那種特有的得意。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她已經不再憎恨陸雲峰了,他加諸於她的羞辱依舊在刺痛著她的心,她還是有理由要雙倍奉還的!而且,最妙的是,她現在竟找到了能夠“殺死”陸雲峰的武器,及一個很不錯的盟友……胡剛!
  慢著!她驀然間想起了什麽,低頭思索了起來。
  “這有點行不通的,他可以反告你誹謗。”她說。
  “就是這個棘手啊!”他深有同感。“說不準還會惹上官司呢。”
  “啊!有了!”她想到了一個人,笑了。“有人說的話可是十足的鐵證呀!”帶話給胡天剛,我過兩天去找他。”
  小個子男人疑惑地看著她。“你的意思是——”
  “你盡管帶話給你那個老板,就說高娜請他放心。”高娜興高采烈地,“總之,會讓他心想事成的啦!”
  第二天,高娜還沒有等到上班時間就出了門。但她走進的不是該去的“放歌”廣告公司,而是“依士達”胡剛的辦公室。
  胡剛顯然已經知道了她讓小個子帶的話,正在等著她的到來。
  “哎呀!”高娜嬌笑著,“我會不會是來得早了一點,影響到胡總的休息啦!”
  “這怎麽會?”胡剛猥褻地,“高小姐肯大駕光臨,我高興都是怕來不及的。”
  “是嗎?”高娜向他拋去一個調侃的眼色。“我真這麽有麵子嗎?”
  “那是當然啦!”
  “那,我現在想向胡總討口飯吃,不知道胡總您給是不給呢?”
  “你不是在‘放歌’做得挺春風得意的嗎?”胡剛眯起了眼睛。“幹嘛要來我這小廟呢?”
  高娜笑得嫵媚。“為了你這大方丈啊!”
  “那就委屈你做個小尼姑咯!”胡剛亦笑,隨即又正色地問:“你這個大小姐想做什麽工作呢?”
  “公關啦!”頓了頓,她又曖昧地一揚頭。“你的私人助理也行啊!”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他們又以一種玩笑式的口氣隨便聊了一些公眾性的話題,胡剛始終都矜持地呆在辦公桌的後麵,高娜也姿勢極優雅地坐在沙發上。他們保持著距離,但在彼此的笑容裏,他們已經心照不宣地締結了某種特殊的關係;誰也沒有提起“陸雲峰”這三個字,但在那對視的眼神中,他們已經完全清楚了誰是他們共同的敵人。
  走出“依士達”的大門,高娜躊躇滿誌地笑了。她為自己點燃了一支煙,悠然地吸了起來。噴出一團大大的煙圈,她仿佛看見陸雲峰在那些淡藍色的鎖鏈中狼狽不堪地掙紮著

  第十章 雲峰的秘密
  天氣一點都不熱,可是李放的頭上卻有著些細微的汗水了。
  李放正在自己的辦公室裏焦躁不安地踱來踱去的,而陸雲峰卻坐在一邊慢悠悠地吸著煙。
  “你倒悠閑,你知不知道事情已經很嚴重了?”
  “有什麽好急的,不就是高娜跳槽了嗎?”
  “不是那麽簡單!你知道她跑到哪去了?”李放嚷著:“胡剛!‘依士達’!”
  本來,一個高娜跳不跳槽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她除了在“公關”上還有一些特長外,實在是談不上是什麽人才的,她要離開“放歌”,是不值得讓誰覺得損失的事情。但李放鑒於賓主一場,還是挽留了她一下。“做得好好的,何必要走呢?”
  高娜隻是笑而不答。
  “那你有什麽打算?“
  “去‘依士達’。”高娜依然在笑,不過那笑容有了一點怪異。
  “依士達?”李放有了點吃驚。“胡剛那裏?”
  高娜點了點頭。
  李放知道高娜是個什麽樣的女人,也清楚胡剛是怎麽一個德行,自然也就明白這意味著些什麽了。他不禁笑了笑,話裏就帶上了幾分諷刺。“那……高小姐可就真的是高升啦!”
  高娜並不理會他話裏的意思,而是遞過來一個公文袋。“這個,算是臨別禮物吧!”
  走到門口了,她又回過頭來,陰陽怪氣地扔下了一句:“李總你該不會也是那種人吧!?”
  李放莫名其妙,直到打開公文袋一看,那是陸雲峰和一個男孩子的幾張照片。愣了一下,李放就明白了高娜的意思了,一刹那間,他仿佛已經聽到了那即將滿城的流言蜚語,看到了方心蕊那張蒼白的臉……他的心就開始沉甸甸起來。
  可陸雲峰倒是無所謂,還有幾分嫌他大驚小怪的味道,他真的是氣不打一處來了。
  “你到底怎麽把高娜給得罪了?看她那樣子,是在恨你的呢!”
  “誰知道?”陸雲峰不願意解釋,他也並不在乎她恨不恨的。
  “告訴你一個真理,這女人可是得罪不起的,她們報複起來是什麽都會做得出來的。”
  陸雲峰聳了聳肩,輕蔑地笑了。“女人?!我會去管她們?”
  “那……方心蕊呢?”李放頓了頓,又問:“方心蕊呢?”
  這是李放真心關切的問題。但陸雲峰告訴他要結婚的決定時,他是非常支持他這樣做法的,覺得這是還擊傳言的最好方法。可李放得知新娘是方心蕊後,就有了些許不忍了。他雖然和那個女孩接觸得不多,但是,她給自己的印象一直都是那麽的溫和文靜,是並不討厭的,甚至有時候還會給人一種氣質獨特的感覺。看著這樣一個柔弱的女孩子被陸雲峰當作了“祭品”,他多少動了一點惻隱之心,本想勸說陸雲峰另外找一個目標算了的,但聽他事後打算給方心蕊一筆不小的補償,也開始像雲峰那樣認為這對那個窮女孩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了,李放也就聽之任之地由著陸雲峰去了。但後來的發展卻讓他有點出乎意料了,隨著他去陸家的次數越來越多,看在眼裏的細節也就越來越多了,那方心蕊所表現出來的分明就是一個純潔女人那種重情重誼的美好品質,在陸雲峰的極度冷落依然無怨無悔地忍受著一切,並且還是那樣體貼地照料著他,根本就沒有一絲索要回報的意思。那種纖弱與消瘦、那種溫柔和堅韌不能不讓李放為之憐惜、並為之心折了。有時候,他都不由得生出了幾許懊悔來,方心蕊當時不正是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嗎?怎麽就輕易地放走了這樣一個好女人呢?
  很明顯地,李放是看得出方心蕊心裏的苦楚的。有幾次,他都考慮向方心蕊攤牌,把雲峰的實情對她和盤托出,讓她明白同雲峰過下去是件毫無意義,自討苦吃的事情,也好早一點放手,另外開始新的生活去罷。但是,他又感到這樣做未免太對不起朋友了。如果對方心蕊講出實情,秘密泄了出去的話,她一氣之下搞得滿城風雨,陸雲峰又如何在此地立足下去?所以,幾次話到嘴邊又幾次咽了回去,他隻能時時找機會規勸陸雲峰盡快妥善解決此事。但他也不好說得太過頭,朋友的私生活是不應該多去幹涉的。這個分寸,李放是有的。可是,今天他決定是要越界管管此事了。
  被他這一問,陸雲峰的臉色有了點變化。“心蕊……”
  “你,怎麽打算?”李放繼續問,“她並不知道什麽吧,萬一……”
  “她知道了也沒什麽的。”陸雲峰有點失神,但語氣還是很平靜。“她如果想怎麽樣,我給她錢就行了。
  “心蕊倒不會怎麽鬧吧,不是那種人。“李放說罷,突然想到了什麽,忙問:”高娜是不是和心蕊走得很近?“
  “好像是的。“
  “啊!我懂了!”李放恍然大悟了,“高娜是別有用心的!”
  “別有用心?”
  “你還不明白嗎?”李放說出了擔心。“他們必定是覺得拿著幾張照片也說明不了什麽,就在套方心蕊的話,拿她當炮灰,然後就有依據炮製一個特別新聞了。”
  “那又怎麽了?”陸雲峰不屑地說。
  “那會毀了你,毀了雲峰服飾!”
  “無所謂,”陸雲峰輕描淡寫的,“大不了我回紐約去,那兒的人不會大驚小怪的。”
  “那我呢?”李放脫口而出。
  這正是他心中最為擔憂的。他不同於陸雲峰是那種含著金鑰匙出生的人。他不過是在台北一個中等家庭長大的平民子弟。好不容易用在美國打工積攢下來的錢開了這家還算體麵的廣告公司,雖說借著台資這塊牌子和陸雲峰的關照,生意還算過得去,但眼下大陸的廣告公司已大有雨後春筍之勢,這杯羹是越來越不好分了。如果此時陸雲峰東窗事發,以他和李放素來近乎的關係,還不知會被渲染成什麽樣子?如此一來,“放歌廣告”也勢必會大受影響,甚至是就別想維持得下去了。
  “我的意思……是說……”李放有些不好意思,“我們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
  陸雲峰笑著點頭。他豈有不明白李放的真意?但他深知李放的不易,也就不會去怪他了。
  “不是我多嘴,你不要不以為然,”李放警告地說:“隻要有中國人的地方這事就是醜聞,你就得被議論。你認為保守也好,落後也罷,中國人的觀點是不會變的,人言可畏呀!你該好好想想了!”
  說完,李放就轉身離去了。也許是他想去透口氣,也許是他有點為剛才的失言而抱愧……總之,他就此結束了這場談話。
  偌大一個辦公室就隻剩下了陸雲峰獨自一人了。
  他為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酒,一邊慢慢地品著,一邊開始“好好想想”了……
  於是,十三歲那個春天不堪回首的往事重新又回到了陸雲峰的腦海中來了。
  那是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本來陸雲峰是和往常一樣呆在學校裏的,但因為早上忘記了一本必須用的課本,他又返回了家中。當時,父親去國外出差去了,三個姐姐都住在學校,連那幾個傭人也被丁修儀放了假不在,家中更是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兒聲響。陸雲峰知道母親有午睡的習慣,而且她這幾天老是在說頭疼的毛病犯了,應該是在休息吧。他的動作就非常的輕了,深恐驚動了母親。
  完全是件命裏注定的事,就在他拿了資料準備下樓的時候,他突然聽到媽媽的輕笑聲,其中還似乎夾雜著男人的低語。那不是父親的聲音!他確信。因為好奇,他悄悄地走了過去。也許是因為丁修儀的疏忽,房門並沒有關嚴。他從門縫看進去,於是,他看到了這個世界上最肮髒、最不要臉的一幕:他那向來儀態萬方的媽媽正一絲不掛地和那個自稱表叔的男人滾倒在床上……
  陸雲峰一下子就定在了那兒,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恥辱與惡心!但他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著那樣的理智,還能夠控製住沒有弄出一點聲音、沒有聲張地又悄悄地跑出了家門。那天下午,他沒有回學校上課,而是去了一間下等酒吧,第一次喝了烈性酒,第一次酩酊大醉,並嘔吐不已。
  自那以後,陸雲峰似乎在瞬間就成熟了、隻大了,完完全全地,他變了一個人。他開始不再合群了,疏遠著所有的人,總是獨自坐在角落裏沉思著。他更是絕口不提過去與同伴們最經常談論的女孩子如何如何的話題了。那些曾經是他少年綺夢的主角們,已經在他冰冷的目光中變得扭曲、可憎起來。她們,隻是些淫蕩的、庸俗的、自私到極點的東西,是上帝犯下的一個大錯誤!他常常遠遠地看著他們,心裏是冰冷的,同時又是厭惡的。
  至於丁修儀,他再也沒叫過她一聲“媽媽”了。見麵總是冷冷地一言不發,能不見麵他就竭力避免與她呆在一個地方。一見到她,那難堪的情景就令他作嘔。而對父親,陸雲峰是充滿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同情的,但他同樣感到很難麵對他。每次他看到父親毫不知情地對著丁修儀笑著,他就覺得難受!就有一種想不顧一切要揭穿真相的衝動!陸雲峰甚至在懷疑那些姐姐們是不是父親的女兒。如果不是他長得極似陸謙的話,他可能連自己的出身也是要一起否定的。
  陸雲峰就這樣在對女人日益增加的反感中,好不容易地忍受到了十八歲。那天的生日會一結束,他就告訴父親自己要去留學,要去紐約,父親自然而然地認為他這是有誌向的表現,二話不說地就送他到了大洋彼岸。其實,陸雲峰知道,自己隻是想逃避罷了。全新的環境的確很有益處,在紐約住了幾年後,陸雲峰才漸漸地把那段汙穢的記憶封鎖在心底,不再去想起了。
  在攻讀碩士學位的時候,他就開始驚恐地發現,自己竟然不喜歡女人了!別的男同學早已經是女朋友不斷,並很是樂此不疲的。而自己呢,卻是連女人的手也不想碰一下,她們的氣味不但不能令他感到陶醉,反而讓他皺眉不止;他和她們更加是難以交談,她們說話的內容讓他覺得無聊、表情讓他覺得惡心!難道說,他是那種別人口中談及的同性戀?!這個念頭令當時的陸雲峰心裏湧起了一股很強的罪惡感。為了驅除自己是個變態者的念頭,他有好大一陣是在有意識的和不同的女人經常約會了,吃飯、喝酒、上床……別人做過的他全強迫自己去做,好像隻有這樣,才可以證明自己的正常。
  這種勉強的狀況一直維持著,直至陸雲峰在紐約開始了自己的事業。
  在那個時期,陸雲峰也曾經有過一個交往得非常密切的女朋友,那是個叫瑪麗亞的金發女郎。那個和聖母同名的美國女孩長得很純潔、漂亮,性格也十分的活躍,總愛膩在陸雲峰的身上,嬌憨地說:
  “陸,我真的好愛你呀!你愛我嗎?”
  “我也是。”陸雲峰總是回答。
  的確,瑪麗亞是讓他有了些動心,他對她的感情付出了很多,甚至稍微改變了一點心中對女人的偏見。當他父親再一次催促著他結婚,他竟然減少了某些抵觸情緒,把瑪麗亞視為了第一人選。那個時候,陸雲峰是確確實實地有了和這個女人結婚的念頭。
  可是,就在陸雲峰正準備送上戒指的時候,這個口口聲聲愛他的瑪麗亞在一個早晨開始收拾了行李。
  “噢,對不起,陸!”她同樣嬌憨地說:“我覺得我們不太合適。”

  第十一章 煩 惱
  “沒關係。”他淡淡地說。
  陸雲峰嘴裏說得雖然相當平淡,但心裏還是充滿了被背叛的恥辱和痛楚。其他的,就是令他對女人更加地了解、更加地憎惡了。瑪麗亞的離去,讓陸雲峰再一次深切地意識到,女人實在就是那種水性揚花,隻知道背叛的東西罷了!
  在瑪麗亞之後,陸雲峰的生活中又陸陸續續有過幾個女人。他也看得出來,那個文雅的蘇珊是真的在愛著他的。但是,他們在同居了兩個月還不到的時候她還是離開了陸雲峰。這一次就不是因為蘇珊移情別戀了,而是他自己是真的有了無法克服的問題。當他們在同床共枕的時候,陸雲峰卻怎麽也提不起那種興趣了,他不願意再碰她那個女人的身軀了!他知道,蘇珊在努力地嚐試著讓他興奮起來,可他就是無法去配合,隻好一上床就裝出一副已經沉睡了的樣子來,以此來擺脫蘇珊地糾纏。陸雲峰不是不知道她的失望,也不止一次地聽見她在黑暗中傷心的嗚咽。他也有些難過,想給她一些安慰,可他沒有辦法,他就是無能為力。他甚至去做過幾次全身檢查,可那些醫生都很明確無誤地告訴他:“你的身體機能絕對沒有問題!”
  最後那位替陸雲峰診斷的醫生在猶豫了一陣子後,就向他推薦了一位心理學博士……亨利醫生。
  那個有一個老派名字的醫生卻是出人意料的年輕,樣子也很溫和、可親,這令陸雲峰很有好感,漸漸地,他有了一些訴說的意願。在陸雲峰就診了四、五次之後,他開始談到了丁修儀、陸雲羽、瑪麗亞……談到了那些他深惡痛絕的女人們。亨利始終很認真地傾聽著,然後並不下什麽定論,隻是心平氣和地說:“我不能給你任何答案,隻能幫助你認識你自己,尋找出一種最為適合你的狀態,促使你明白一些事情而已。”
  通過亨利博士從容不迫地探察,陸雲峰感覺好了許多。他至少明白了一點:自己不喜歡異性也沒什麽大不了的。而且,這也不是他的錯!
  就在陸雲峰成為了弗洛依德的受益者,可以心安理得地毫無熱情的、輕蔑地去對待女人的時候,蘇珊終於忍無可忍地離開了。這一次,陸雲峰沒有了一點不快的感覺,反而是鬆了一口氣。沒有女人的糾纏,他的生活不是更完美了嗎?
  於是,陸雲峰開始了很長一段沒有女人的生活。雖然這很輕鬆,很灑脫,但有時也不免有些失落與寂寞的感覺。在那些寒風瑟瑟的夜晚,他感到自己還是需要一個溫暖的擁抱或一個可人的伴侶的。陸雲峰下意識地在尋找著,但,他的目光已經不再掃向那些妖嬈的女人了。她們,就是潘多拉的盒子,除了充滿罪惡還有什麽呢?
  恰在此時,迪克就闖入了他的生活。
  迪克是一個夜總會的薩克斯手,他高大英俊,有著一頭長長的金發,站在聚光燈下份外的引人注目。他的薩克斯吹得很傳神,每一首都令陸雲峰沉醉。漸漸地,他發現迪克本人更讓他著迷了。隨著接觸地增加,他和這個薩克斯手成了無所不談的朋友。
  “我是個同性戀者。”迪克坦率得很。“我不喜歡女人。”
  “也許,我也是的。”陸雲峰很自然地說:“女人不過是些可厭的玩意兒。”
  沒有多久,他成了迪克的情人。他們住在了一起,既像朋友又是戀人。陸雲峰對其他人,尤其是女人不再有任何依戀了,他的生活中似乎隻有迪克了。
  美國是個思想開放的國度,一般人對他人的私生活都采取尊重的態度。對於他與迪克這種情愛關係是沒有什麽人指指點點的,隻有老友李放偶爾對他們的出雙入對表示點異意:“你不覺得有點不正常嗎?”
  盡管陸雲峰認為與迪克在一塊兒生活很不錯,但畢竟他是在較為傳統的華人家庭長大的,有時候也是有著幾許汙濁感的,亦會在心中暗問自己如此下去可對?他就更不敢讓澳洲的父親知道自己這種異類的行為了。
  為此,陸雲峰還是去找了亨利。
  “你這是由於對母親的極度厭憎引起的逆反心理及逆反行為,是可以理解的,你也不必有過份的負疚感。”那個亨利醫生終於一改無動於衷的風度,肯確切一點診斷了。“如果想有所改變的話,必須徹底地消除內心深處對你母親的憎恨,這得有個好女人的幫助。”
  陸雲峰果然減輕了一些不潔感,但他不相信自己會忘記丁修儀帶來的恥辱感,也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好女人存在,蘇珊不是已經夠能忍耐的了麽?最後還不是一樣地走掉了?
  與迪克同住了四年後,一場車禍毀了陸雲峰這樣的生活。迪克在深夜演出駕車回來時撞上了一輛迎麵開來的大卡車……他永遠地失去了他。
  失去迪克令陸雲峰有種長久的、貫穿心肺的痛,可他又能怎麽辦呢?死亡,原本就是任何人都阻止不了、改變不了的事情啊!他還是隻能在痛苦中繼續無奈地生活下去。過了兩年多的時間,恰值好友李放要回中國大陸發展,陸雲峰也結束了美國的一切一起跟了過來,離開了那個傷心之地。在新的環境中,他全力投入了工作中去,把公司經營得很好。事業的成功非但沒有令他感到高興,反而更令他萬分的寂寞,更加懷念起與迪克在一起的日子。
  環繞在身旁的美女隻會令他厭煩,他的興趣才不是這些膚淺虛榮的女人們。這樣的寂寞一直等到麥可的出現才被打破。麥可是他在一次服裝秀上認識的模特兒,起初他隻是覺得這俊美的男孩子像極了迪克,便下意識地喜歡和他在一起,並沒有其他的意思。但幾次接觸之後,他驚異地發現,麥可原來也是一個同性戀者,而自己對他也已經產生了那種感情!順理成章地,他們就成為了秘密的戀人。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他們的地下情終於有了些泄露,開始有人對他們的關係說三道四起來,陸雲峰的對手胡剛也開始注意到這點,並有意收集“情報”了。但他並不是很在乎這些閑言碎語,誰愛說就說去吧!
  可不知是哪個好事者把這件事捅到了澳洲陸謙那裏,本來陸謙就因為這個唯一的兒子遲遲不肯結婚在窩著火,聽了這種傳言就更是又急又氣了,心髒病立刻就發作起來,甚至嚴重到了下病危通知的程度。陸雲峰一下子就亂了分寸。別的人他可以不在意,但他的父親在他心目中就另當別論了。陸雲峰立即飛回澳洲,在陸謙的病床前再三保證絕無此事,並且信誓旦旦地定下了年內就結婚的期限,這才讓陸謙放下心來,病情也漸漸好轉了一些。
  沒有辦法了,陸雲峰隻有和一個女人結一場婚,以此堵住那些人的口舌、安撫住父親。至於,那個女人會不會因此而受到傷害,他是完全不去管了。女人,都是些下賤的東西,受傷害也是活該!他很冷酷地想。何況,事後他會給那個女人一大筆錢,還怕那些貪婪的女人不就範。
  陸雲峰最先選取的人是李放公司裏的公關小姐高娜。她的年輕性感是眾多男人共認的,娶這樣的女人不正是適合世人眼中一個商場男人該有的口味嗎?但不多久他就否定了她,這個女人庸俗而自私,處處以金錢為目的根本談不上有情意可言,他縱然是假結婚,也不願意和這種女人相處下去的。正當陸雲峰決定放棄高娜這個女人的時候,李放公司裏的另外一個人出現在他的視線中了。她就是那個平凡的……方心蕊。
  她之所以引起了陸雲峰的注意,完全是一次小小地邂逅使然。
  那天,陸雲峰正停下了車在路口等紅燈,剛好就瞥見了李放公司裏那個自己曾經見過幾次的方心蕊抱著一大堆文件之類的東西正在前麵走著,一副趕時間的樣子,她速度很快地就走向了斑馬線。就在他將要移開目光的時候,他就看見那個方心蕊突然把自己抱著的東西放在了地上,三步並著兩步地跑到一個老太太的身邊,扶著她過了馬路之後,她這才又回頭去抱上她自己的東西,急匆匆地走了。
  這個場麵雖然隻有幾分鍾,但給了陸雲峰很深的印象。於是,他的目光掃向了方心蕊。越是觀察,他就越覺得這女孩看起來還順眼,她身上自有那麽一種文雅淳樸,既不是很引人注目卻也不醜,作他陸雲峰的太太還是勉強帶得出去的。而且,她這種傳統的形象也是父親比較容易接受的那種類型。在調查了這個方心蕊的背景以後,陸雲峰就覺得更合適了,她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女,朋友也幾乎是沒有,那就意味著她是絕對沒有誰會為她來撐腰的,將來若有了什麽糾紛也比較容易對付,起碼,不用麵對她家裏人的羅嗦。
  陸雲峰就這樣決定了。開始了那種程序化地“戀愛攻勢”:鮮花、禮物、有情調的晚餐……他冷冰冰地做著這一切,進行著對方心蕊的誘捕。偶爾,陸雲峰的心裏也會生出幾分不忍來,尤其是當她單純地聽他的任何安排而沒有一點反駁時,他就感到這樣對待一個柔弱的女子是不是有些過份了?但這種婦人之仁很快就被他對女人多年的輕賤心淹沒了,他依舊不存憐憫地、無情地繼續著那個結婚計劃,直至成功。
  事實證明,陸雲峰的選擇是正確的。方心蕊的確是個不讓他產生厭惡感的少有的女人,她沒有哪一點不符合好太太的傳統要求:她會布置雅致的房間、會做可口的飯菜、會善解人意地適時端來熱茶……做這一切的時候,她又是那麽不聲不響地,對什麽事情都保持著一種頑強的溫柔和容忍的確信。她的種種表現,根本就是無可指責的;偶爾,陸雲峰帶她外出應酬一下,他又發現她個人的修養是極好的,她端莊、文靜、樸實,不多話但善於聆聽,無論別人說什麽她都專注地聽著,並微笑地表示一點意見;在受到恭維時,她並沒有沾沾自喜;在應酬別人時,亦說得相當地得體又很質樸無華,毫無大多女人的矯揉造作氣。與這樣的女人呆在同一屋簷下,漸漸地,陸雲峰的感覺很是舒服,沒有一點壓力,並且能從中領略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家庭氣氛,他對方心蕊的好感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料。當陸雲峰中肯地以看待“一個人”而不是“一個女人”的眼光去衡量方心蕊的時候,他再也不能懷疑,他無可奈何選中的這個女人的確是一個柔得像水、又溫暖得像陽光一樣的好女人了。
  既然陸雲峰有了這樣的想法,就可以說他的選擇是錯誤的。他最初地打算是早早地給方心蕊一筆錢,尋個理由離婚了事,這樣子雙方都是有好處的。誰料事態的發展大出他的意料,如果他麵對的是一個像高娜那樣的女人,事情倒是容易解決了。偏偏這個方心蕊不是,她對於他的種種冷落既不大發脾氣也不糾纏不清,而是逆來順受、體貼入微地照顧著他的一切。每次,陸雲峰看著她溫情脈脈的為自己做這個、做那個的,就怎麽也說不出“離婚”那兩個字來,更加是做不出將她一把推開的事情了。隻好在沉默中一日一日地拖延著,希望她最終會失去所有的耐心,自動離開的好。
  事情最終還是會如他預想中的解決的,但陸雲峰一想到方心蕊那種心中明明十分苦惱卻表現得若無其事的神情,他的胃就開始隱隱作痛起來。從十三歲起,陸雲峰就有了胃潰瘍的毛病,這些日子被心蕊照顧著,已經有很久沒有再發作了。此時此刻,他一想到心蕊那柔和的目光,就覺得心頭湧起了幾許內疚之情來,胃就有些痙攣了。
  金錢的補償似乎並不是最好的策略了。那自己又該如何去做?又該怎樣跟她說呢?
  想到這些,陸雲峰更加煩亂不安了。是啊,該怎樣對她說呢?

  第十二章 秘密被揭開之後
  其實,陸雲峰已經大可不必因為此事傷腦筋了,因為,此時的方心蕊已經知道了真相。
  和別的下午一樣,心蕊正在畫室裏作畫,借以消磨這一段等待雲峰的時間。
  還沒有調好色,高娜就來了。心蕊便丟開畫挺熱情地招待她去了。
  她並沒有預感到自己的生活會從這個下午而改變,她隻是奇怪高娜這一陣子總往她這兒跑,親熱得有些反常,以前她並不怎麽搭理她的呀!但心蕊還是很歡迎高娜的到來的,因為她在學生時代總是有太多的家務和玲姨太嚴苛的管束,一直就沒時間、精力去交到什麽朋友,現在有了高娜這麽一個人來往著,也是很有些友誼的味道了。
  “心蕊,你老實說,和陸雲峰的那種事合諧嗎?”高娜挺知己地問。
  心蕊臉一下子就紅了。她知道高娜的“那種事”指的是什麽,也不知高娜是怎麽了?最近老是問她這種問題。
  “還……還……可以。”她照例含糊著。
  高娜狐疑地看著她,她這樣的回答是明顯的大可信,還需要再挖掘挖掘的。“真的嗎?”
  心蕊有些厭煩地別過頭去。她不曉得女人在一起是不是都喜歡這個話題?但她是不喜歡的,尤其是高娜挖根追底的讓她很覺別扭。
  “別生氣嘛!要知道在夫妻生活裏這個是很要緊的。”高娜攬著她的肩。
  “謝謝!”她有點感動,從沒有人和自己如此貼心過。
  “我真怕你太單純,吃了男人的虧!”
  “怎麽會?”心蕊有些心虛,解釋似地說:“雲峰對我很好的。”
  “以他那種人會待你好?”高娜故意問。
  “真的很好!很好的!”
  她越是強調這點,高娜越是確信她沒信心。看來該點燃導火線了。
  “他那種人——”她欲言又止。“那種人……”
  “哪種人?”那奇怪的語氣令心蕊不能不追問了。
  “我才知道一點陸雲峰的秘密。”她故作神秘狀,“唉,這事兒還是不說的好。”
  心蕊果然上當,被勾起了好奇心。更何況,一切與雲峰有關的事她原本就很想了解。“是什麽秘密?”
  “我說了你可別傷心。”高娜逗著她,那眼神象是一隻看著老鼠的貓。
  “莫非雲峰在外麵有情人?”心蕊衝口問道。這是她心中不止一次猜測過的情況。
  “是啊!是有個情人。這一點你已經想到了的,是不是?”高娜拖長了聲音,“不過呢,那是一個男人!”
  “男人?”心蕊目瞪口呆。一時之間,她根本就回不過神來,天!這是什麽意思?
  “是個男人,”高娜一字一頓地說:“陸雲峰是個同——性——戀!”
  “這不可能!”心蕊幾乎是在喊。
  但是,理智告訴她這是可能的。難怪他的求婚那樣奇怪,難怪他從來不碰一下自己!難怪他隻在外人麵前象個丈夫……這一切都變得可以解釋了。心蕊一陣眩暈,她沒有勇氣再細想下去了。
  “他是不正常的,很不正常的!”
  心蕊心裏打了一個寒戰。“不正常”這個詞再一次提醒了她陸雲峰那些根本就不像是一個正常丈夫的種種舉動,她的心迅速地沉落了下去……
  看著方心蕊顫抖的說不出話來,高娜暗暗地笑了。她拿出一大疊照片來,要給她最後一擊。“這就是證據,我可沒亂說哦!”
  心蕊心中一片混亂。她機械地拿起了照片,一張一張無意識地看了下去。那些照片顯然不是一天裏拍的,各種時間各個場合的都有。有陸雲峰和一個英俊男子在酒吧談笑;有他們在大街上;有他們在泳池邊手拉著手;有他們在服裝秀上並肩而立……照片拍得很清晰,很準確地捕捉到他們二人的親昵神態,讓人一望便知兩人絕非是尋常關係。如果他們真如高娜所說的那樣子,那……她又算是什麽呢?
  “他叫麥可,是個模特兒。”高娜指著相片中那個年輕男子解說道:“你婚禮那天來過的。”
  婚禮?!心蕊聽到這個詞簡直想哭了。多大的諷刺,那是一場什麽樣的婚禮啊?
  “他就是陸雲峰現在的情人。”高娜不滿意她地反應,進一步刺激著。“早就是了!”
  “他很英俊!”心蕊挺了挺脊背。她奇怪自己還能說這種話。
  “你不生氣嗎?你得好好地報複一場!”
  這話很熟悉的,似乎在哪裏聽過?心蕊突然警覺起來,注視著高娜那種頗有企圖的樣子,開始沉思了。
  對了!這樣的話那個胡剛也講過。
  兩天前的下午,心蕊突然接到一個奇怪的電話。
  “方心蕊!”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你是哪一位?”
  “我是胡剛。”對方笑了起來,“你還記得我嗎?”
  心蕊當然記得他,但她很莫名其妙,他找她幹什麽?
  “我一直很關心你呢!”胡剛的語氣有些下流,“你不寂寞嗎?”
  她厭惡地正準備掛上電話,覺得這人真無聊!怪不得雲峰討厭他。
  “等等,你別不耐煩。等你了解了陸雲峰後準備好好報複時,可別忘了我哦!”這是胡剛最後的一句話。
  這個胡剛在說些什麽呢?他又是怎麽知道自己的手機號碼的?當時心蕊很是莫名其妙,此刻,卻驀然間全明白了。原來,他指的就是這事了,而且他很有可能是從高娜處知道號碼的。而高娜也是極有可能是從胡剛那裏知道雲峰的情況和得到那些照片的,因為,他們的口吻是多麽的相似啊!這,絕非是巧合吧!胡剛與高娜之間必定是有著某種關係的
  “你不知道這些吧?”高娜在說。“陸雲峰真是狠心啊!竟然這樣利用你。”
  這勿須她多說,心蕊也清楚了這場“婚姻”是怎麽一回事兒了。雲峰哪裏是丈夫呢?從一開始就不愛她,隻不過是在玩掩人耳目的把戲而已;她呢,又算什麽陸太太啊!純粹就是個活道具罷了。可笑她還在癡心妄想著與這樣一個男人牽手一生一世,到頭來,這才知道那些幻想隻是一場遊戲一場夢!這幻滅的感覺讓心蕊的心冷了、碎了、滴血了……她想大哭,卻怎麽也哭不出來。
  “這個陸雲峰!”高娜義憤填膺地,“不能便宜了他!”
  聽她那樣咬牙切齒地說著,心蕊的心越來越疼了,奇怪的是,她的思緒反而是越來越清晰起來。雖然她還不明白高娜為什麽這樣憎恨雲峰,可她能直覺地猜到她現在的目的:這是要陸雲峰身敗名裂啊!而她方心蕊,就是她的一個棋子。
  她該怎麽辦呢?是狠狠地去報複雲峰嗎?讓他的那些事情曝光嗎?不,她絕不願如此!不管陸雲峰是什麽樣的人,她還是愛他的啊!可他……她一時間思緒紛紛,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呆呆地坐在那裏,望著某個不存在的地方一動也不動。
  方心蕊的平靜讓高娜很驚奇,也很不滿意,她有些琢磨不透她了,她幹嘛不哭泣?不歇斯底裏呢?這個方心蕊,她在想些什麽啊?!
  “你說話呀!”高娜有一點急了。“你打算怎麽辦?
  方心蕊依然無語。
  “要我幫忙嗎?”高娜再問。
  還沒有等到方心蕊的回答,陸雲峰倒在此時意外地回來了。
  陸雲峰提前回家來是因為想對心蕊說明一切的。他雖然不願意把真相對她挑明了,這不是要結束他們之間那種和諧的關係了麽?但正如李放的意思,他已經拖得夠久的了,不能不有所解釋了,老是這麽欺瞞著心蕊也確實不是個事兒,對她也是很不公平的。至於,心蕊將會怎樣?是悲傷?還是憤怒?他吃不準。到時候他也隻有硬著頭皮去承受了。這,是他該得的,是他欠心蕊的。
  可他剛進客廳就看見了一個怪異的場麵:高娜掩飾不住得意地坐在那裏,而心蕊則和死了似的,滿臉蒼白地沉默著。
  陸雲峰不安了。再一轉眼,他看到了那些散落的照片就什麽都明白了過來。他明顯地感覺到了心蕊的悲哀,但他隻能默默地看著她,沒有動作,也沒有言語。此時此刻,說什麽話也是多餘的了,而且,他又能說些什麽呢?
  心蕊看見了他,麵色更加蒼白了,呼吸急促起來,仿佛就要暈了過去。但她終究還是沒有,隻是默默地咬了咬牙後,終於有了反應。
  她深吸了一口氣,下決心似的把目光射向那些照片,嘴角浮起一個虛弱的笑容。“哪個這麽無聊?對兩個大男人搞這種把戲。”
  “同性戀呀!你還不明白?”高娜提醒道。
  “笑話!”心蕊故作輕快地笑了,“我和雲峰好得很,怎會有這種荒唐的謠言?”
  陸雲峰和高娜都是大出意料,吃驚地緊盯著她。
  心蕊勇敢地正視著高娜,鎮靜地說:“我是他太太還有不知道的?請你別聽人亂說了。”
  高娜大惑不解地看了一會方心蕊。漸漸地,她有些明白了,她這不是糊塗,而是在有意維護陸雲峰。是因為麵子?還是因為錢?她猜不透,但她確定了一點:方心蕊是利用不上了。
  高娜被這意外的失敗氣昏了,她顧不上拿那些相片,罵了句“笨女人”就怒氣衝衝地離開了陸家。
  臨出大門的時候,她又回過頭來,狠狠地,她瞪視著陸雲峰的臉。然後,她衝著他冷冷一笑。“你這變態狂!今天算你運氣好,以後,就等著瞧吧!”
  被高娜這樣地罵了一句“變態狂”,陸雲峰很有些別扭。但是,他現在已經顧及不了這些情緒了,心蕊的那種無形的、卻又是看得見的痛苦令他心煩意亂到了不知所措的地步。這,都是自己帶給她的啊!
  他看到方心蕊呆呆地坐在那兒,一動不動地凝思著什麽,似乎壓根就沒有看見他這個人。

  第十三章 不好的好女人
  “心蕊!心蕊!”他輕輕叫她。
  她似乎沒有聽見,仍然癡癡地坐著,甚至連眼珠都不曾轉動一下。陸雲峰被她這付樣子嚇住了,心裏的惶惑逐漸高漲著,簡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了。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著,方心蕊依舊僵直地坐在那裏。但陸雲峰是能夠從她那蒼白的麵容及頭發上微微的顫抖看得出她內心是有著怎樣的波動的,他的心有些扭痛了。
  “你不要這個樣子,”他躊躇了一下,走向了她,“有什麽說出來好不好?”
  她慢慢地轉過頭來,用茫然的目光看著他。漸漸地,她的眼中有了霧氣。“是真的嗎?”
  “什麽?”
  “那個——”她看了一眼那些照片,又害怕似的不再去看了。“那個男人?”
  陸雲峰雖然曆來不為此而感到羞愧,但此刻麵對她絕望的神情,他真正的有了遁形的感覺。默然半晌,他終於費力地點了點頭。
  方心蕊努力控製著自己不哭出來,一種幻滅的痛苦又徹底地吞噬了她。一直以來,她都是滿心地以為找到了一生的歸宿,能和自己心愛的男人共度每一個日日夜夜。就是這樣一個念頭支撐著她泰然自若地度過了這幾個月寂寞的日子,無論雲峰是多麽地冷漠,自己因為這個希望,始終耐心地等待著……可現在,事情竟然是這樣的一種古怪局麵!她不絕望也是不可能了。
  她有些好奇地看著雲峰,他是如此的瀟灑挺拔,如此的具有男子氣慨,這樣成熟的男人會是同性戀?如果不是那些照片,如果不是他已經直認了,她是怎麽也不會相信這是真的。愈是看下去,心蕊就越是感受到自己心中對他的愛戀,她就更加驚慌失措,混亂不堪了。以前,她也聽說過類似的事,知道世界上是有那種人的,但那是電影、小說裏麵的事情,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啊,她從沒想過和自己有什麽關係。
  雖然心蕊剛才出於本能地在高娜的麵前維護了雲峰,可她整個人始終還是混亂而又迷惑的。突然遇上這樣荒唐的事情,是應該走掉的,可她又是那樣的不舍,不舍得雲峰、不舍得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個日子;是該留下來?但是,麵對著這麽一個丈夫,自己又是情何以堪呢?怎麽辦?怎麽辦?她到底該怎麽辦呢?方心蕊發現自己陷入了進退維穀之中!
  陸雲峰看著方心蕊臉白如紙,濕潤的眼睛充滿了無助,是那麽的動人又那麽的悲傷。他張口想勸說點什麽,又沉默了,他有資格說什麽呢?
  兩人又恢複了沉默,室內的寂靜使一切都籠罩著某種沉重的色彩,這有些令陸雲峰喘不過氣來了。
  突然,一個稚嫩的聲音響了起來:
  “方阿姨!你怎麽不陪我玩呀?”
  話音還沒有落,小欣就跑了進來,後麵跟著她的父親林誌邦。
  陸雲峰這才記起回來時忘了關門,而高娜也不會顧得上為他關好門的。
  “小欣!別亂跑?”林誌邦喊住了女兒,又對陸雲峰打了個招呼。“陸先生也在啊!”
  陸雲峰點了點頭,同時暗暗地鬆了一口氣。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歡迎他們父女的到來,這個時候,也許有個第三者在場反而會好些。
  果然,心蕊立刻振作了一下,強迫自己笑了笑。“是小欣呀,林先生也來了!”
  “哦,我想讓你評評這幅畫。”林誌邦拿出一卷畫。審視了一下方心蕊,敏感地,他感覺到了這對夫婦正在發生了些什麽,“是不是不方便?”
  “沒什麽。”陸雲峰看了一下方心蕊說。
  林誌邦更確信了心中的懷疑。他是過來人了,和前妻以前不正是這樣的嗎?叫住了小欣,他正欲告辭。
  “小欣,來!”心蕊站起身來,有些搖晃地。“林先生,我們去畫室,好嗎?”
  三人相繼上樓去了,隻餘下了陸雲峰獨自一人留在客廳裏。
  陸雲峰覺得自己的力氣似乎已經用盡了,他頹然地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動也不想動彈一下了。忽然,他注意到茶幾上那疊原本是散落著的相片,不知在什麽時候用雜誌覆蓋住了。不用猜,這必定是心蕊做的,大約就是在林誌邦進來那個時侯的事。她不是正在那麽苦惱著嗎?竟然顧及得了這一點!陸雲峰的心悸動了。
  沒有多久,林誌邦和小欣就離開了。但那天晚上,方心蕊卻沒有再出現過。就連她一向重視的晚餐也沒有去做了,她也沒有回那個臥室,而是一直把自己關進了畫室裏,也不知道是在哭泣呢,還是在做畫?陸雲峰很有些擔心,但也不敢去驚動她。很奇怪,陸雲峰明明知道心蕊不是那種潑婦型,不會把他怎麽樣,可這樣的女人反而讓他不敢麵對了。
  第二天早晨,心蕊依然沒有下樓。陸雲峰已經連著兩頓飯沒有吃了,昨晚也睡得迷迷糊糊地,可他還是強打著精神去了公司,呆在家裏,他感覺更難受。
  在公司他心神不安地過了一天。沒簽一個文件,沒見一個客戶,但責罵了所有的下屬。
  如果,不是理智告訴陸雲峰必須解決這件事的話,他寧願不再回楓情苑,不再麵對方心蕊,隨便去個什麽地方不回來了。可這行不通啊!他是個男人,不能逃避一切的。
  “家”裏還是令人壓抑的沉寂著。
  環視四周,還是不見方心蕊的人影。她會不會一聲不響地走掉了?陸雲峰越想越覺有此可能。以她那樣的個性是不會糾纏不清,更不會要什麽補償的,最大可能就是既不責備也不聲張地離開。
  “這樣很好……很好……沒有吵吵鬧鬧、哭哭啼啼,不正是我所希望的麽?”他靠在沙發上喃喃自語。可他心裏並沒有預期的解脫感,反而有那麽一絲失落。“比我想象的還要順利嗬!”
  “你希望我走開嗎?”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
  “心蕊?”他吃了一驚:“你還在?”
  “當然!”的確是方心蕊。她還是那麽蒼白,但臉上已恢複了平靜。
  “你這是——”
  她不答,遞過來一杯咖啡,還是和過去一樣,溫溫的,一點都不燙手。
  “如果你願意,我可以還在你的身邊。”她輕輕地說。
  陸雲峰驚訝了,她這是什麽意思?她想要幹什麽呢?她這種平和的態度讓他不知道如何去判斷了。
  “我還是可以做陸太太的,半年、一年或更長的時間,隨你定吧!”心蕊又說。
  “你的意思是——”陸雲峰有點明白了,但還不敢相信。
  “我的意思就是,我們還是作夫妻,不過是契約夫妻罷了,我這個‘太太’是要你這個‘丈夫’付薪水的,幹嗎?”
  這,可能嗎?他困惑地看著她。
  “或許……”他的沉默令她有點遲疑了。“你不願意?”
  “不!不!不是……”他有幾分語無倫次地,“我沒有想到你會……”
  “你不至於害怕吧?”她笑了,“你陸大老板多一個員工會窮嗎?”
  “你是認真的?”
  “不相信?白紙黑字的簽合同如何?”她的笑容中有一絲淒楚。“婚姻合同,很時髦的吧。這是一個新同居時代,不是嗎?”
  他這才完全確定她沒有開玩笑。這個決定太讓他意外,並且有些欣喜了。這既達到了自己原來的目的,又避免了一個難堪的爭執場麵,真是兩全其美的事情!
  可是,心蕊這又是為了什麽呢?
  “為什麽?”他忍不住問。
  “能為什麽了?工作唄,現在到哪去找這種包吃包住包玩的好工種?”她聳聳肩。“如此三包,不抓住機會就失業啦!”
  陸雲峰不是小孩子,也不相信心蕊是那種貪圖安逸的人。但是,他識趣地不再追問了,何必再去節外生枝呢?
  心蕊臉上還是那副玩笑的表情,有些戲謔地說:“你現在可就是我的老板啦!我得小心不開罪你了,免得被炒魷魚!”
  然後,她站起來向廚房走去,“很餓呢!得大吃一頓,明日正式開工!”
  晚餐很快就弄好了。兩人靜靜地吃著,一時無話。
  “無論如何,我很謝謝你!”陸雲峰忽然抬頭真摯地說:“你——很好!也很堅強!”
  隻這一句,立刻解除了方心蕊所有的武裝。淚水,一滴一滴地灑進了盤中。
  他不知道,她是想了那麽的長久,掙紮得那麽的艱苦,最終才做出了不在這個時候離他而去的決定。在雲峰的“真相”被這麽突如其來地揭穿之後,她一開始是感到難以置信!接著就是覺得不可理解、不可原諒,他怎麽能這樣無情地利用她,玩弄她啊?!她對他始終都是懷著那樣熱誠的感情的,而他竟然……但是,在心蕊痛苦、激動、憤然之後,她就漸漸地恢複了理性,心情平靜了下來。能夠有勇氣去盡力地設身處地的為雲峰想了,他的這種處境、他的那種苦衷、以及自己對他的愛,愈是這樣想下去,她心中對這個男人的愛意就轉化為了深切的同情,她就愈是願意為他出一點點力、盡一份心了。在想著這些的時候,心蕊絕沒有一絲一毫物質上的想法,雖然她對他說肯留下來是因為“條件”,那其實不過是一個自己能夠守在他身邊的、一個不希望他有壓力的借口罷了。她何嚐有要物質酬謝的心思啊!她隻是覺得自己能夠替雲峰解決一點困難就行了。她無法擁有他的愛,但更加不想看到他的苦惱!
  “不,我不好。我唯一好的就是我對你的愛;我也不堅強,我唯一堅強的就是我對你的感情。”她想,可是無奈的是,她卻無法把這些告訴眼前這個男人。
  人生最無奈的事,或許正是愛上了一個根本就不該愛的人吧!

  第十四章 典雅的出現
  自此,陸雲峰和方心蕊的一種全新的生活開始了。那與其說是婚姻,倒還不如稱之為新式的同居關係了……與性無關。
  陸雲峰再也不用偽裝什麽了,自然,也就用不著老是躲在書房裏睡沙發椅了。而是搬到心蕊臥室對麵的客房去了,和心蕊像鄰居一樣的。他還是老樣子的每天去公司,晚上幾乎都是準點到家,完全是一副成功的顧家商人狀。隻要有應酬,準是帶著太太方心蕊,而不像其他的男人那樣拖著個情婦或小秘書。這給他贏得了極好的口碑,尤其是那些太太們,一個個恨不得自己的丈夫都象陸雲峰那樣作個極品好男人。
  同時,方心蕊亦成功地扮演了一個幸福的妻子。而且,她“工作”得更加出色,甚至改變到了陸雲峰幾乎不認識的地步。她似乎全沒了往日的羞怯,積極地每周去兩次俱樂部;固定地約上那些無聊的闊女人逛街、吃飯,耐心地聽她們那些某某太太整了容、某某先生有了外遇之類的新聞,並不失時機的透露一點諸如“雲峰又送了我一瓶香水”的“幸福消息”,由著那些女人去全力傳播,造成一種逼真的“模範夫妻”的假象。尤其是在有胡剛或高娜的場合中,她的“甜蜜夫妻”就表演得更是買力,把陸雲峰挽得緊緊的,完全是一副小鳥依人狀。實際上,她和他在家裏時總是保持著一尺以上的距離的。
  漸漸地,那些被胡剛和高娜盡力散播的小道消息及由此引發的某些中傷陸雲峰的言語少了很多,大部分人都相信了那不過是些謠言罷了。
  不過,偶爾的竊竊私語還是有的。
  有好幾次,不是在酒會上,就是在心蕊上美容院的時候,總有那麽幾個她並不是很熟悉的女人圍了過來,向她搭訕著:
  “你是陸太太吧?”
  “陸先生……”她們笑得有點怪異,“是不是不怎麽行呀?”
  心蕊知道她們話裏所指,厭惡得隻想掉頭就走。但她還是忍住了,竭力用一種天真的口氣問道:“什麽不行呀?”
  那些女人就會發出一串似哼非哼的笑聲來。“那種事情啊!”
  心蕊不禁紅了臉,看上去更增害羞的味道。“怎麽會呢?他很好啊!”
  接下來,她就會不得不去參與那些女人們毫不忌諱地談話,被迫地去聽那些對“那種事”露骨的議論,還得發表一下自己的看法……這實在是一件難以容忍的糟糕差事!三番四次地一下來,常常弄得心蕊疲憊不堪,甚至於有好幾天地不想說話了。
  陸雲峰把這一切都看在了眼裏。“以後你就別去了,懶得和那些三故八婆費口舌!”他勸道。
  “這哪行啊!”她搖頭。“恰恰就是這些女人最要緊的,不能不應付好她們。”
  看著她那一臉的疲倦,他深深體會到她是多麽的勉強。心蕊一直都是那種羞怯而內斂的性格,是喜歡安安靜靜在家裏料理家務的女人,可現在為了他,她不得不去見這個見那個,在一群陌生人當中去強顏歡笑,去聽他們的廢話,實在是非常難為她了!這些,不能不讓陸雲峰心生感激了。
  “你不必那樣辛苦。”他說:“我本來就是那種人,等他們去說吧!”
  她不答話。她從來不提他是“那種人”,也從來不問他有時不回來是為什麽,更是從來不打聽麥可是誰。仿佛她根本就不知道有過這回事。
  “你真的不介意?”陸雲峰反而有一點忍不住了。
  “我為什麽介意?”
  他好奇她的泰然,突然很想知道她對此事的看法。“你是怎麽看——同性戀的?”
  “凡是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她有些籠統地說。
  她的這種回答令陸雲峰有點失望,這,太含糊了罷。“這樣啊……”
  她沉吟了一會,這才慢慢地說:“不知你看過《牡丹亭》沒有?裏麵有一句話‘第雲理之所必無,安知情之所必有邪’。我覺得這話很好。不管是異性戀,還是同性戀,也是一種存在的情感,隻要是付出了真情實意,就是值得珍惜,讓人尊重的。我本人有時也覺得那種戀愛有點不正常,但那也不值得大驚小怪,隻是各人的生活方式不同罷了,愛的方法不一樣而已,而世界本來就是千姿百態的,我們不應該去苛求什麽都一樣呀!”
  聽她那樣淡淡地娓娓道來,陸雲峰卻激動得說不出一個字了。
  “愛上誰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啊!”她的表情有些複雜,似激動、又似痛苦。“愛上什麽人或者是什麽樣的形式都不重要罷,重要的是一個人能夠真正地去愛些什麽,是不是?”
  陸雲峰定在了那裏,一動也不能動了。這一刻,他的心中充滿了被理解的幸福。從來沒有人如此自然,如此樸素地對他說過這樣的話,就連那個看上去能夠理解一切的亨利博士也沒有。而心蕊,這個他名義上的太太,這個普通的小女人!卻能這麽中肯的對待這事,這讓他不禁生出了“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之感了。
  如果,陸雲峰知道了方心蕊對他所懷有一種什麽樣的感情還肯這樣說的話,他又該作何想了呢?
  當陸雲峰把心蕊漸漸地看作是朋友似的人以後,他們的關係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和諧。平日裏,心蕊還是那個為他端茶做飯、噓寒問暖的“管家”小女人,但在感情方麵,他開始覺得自己正在和她慢慢地靠攏著。他漸漸地願意和她交談了,有時間還會常常在一起作較長時間的談話了。涉及的內容也很廣泛,甚至於有好些平時他連李放都不肯談及的話,他居然也能毫不顧忌地向她說起了。雖然並沒有什麽高深的、玄妙的話題,她也不擅長靈活的辯論,但她的談話都是出於內心,是柔和而又淳樸的,表現出那種非常單純、天然的風度來。這令陸雲峰感受到了一種由衷的輕鬆與愜意,因此,他是越來越喜歡和這個“太太”呆在一起了。
  就這樣,他們的婚姻就在外人的歎羨聲中延續了下去;他們的關係也在極友好的氣氛中維持著。
  直到“典雅”的出現,才改變了這種令陸雲峰很是滿意的生活。
  “典雅”是陸雲峰的服飾公司為了爭取春夏服裝市場而推出的最新品牌。它的產生竟然是與方心蕊有著極大的關係。本來,“雲峰服飾”是主要以男士服裝為主營品種的,女式服裝也涉及一些但並沒有研發出象樣一點的品牌。這可能是出於陸雲峰個人的心理作用而決定的,他認為女人是討厭的,連帶那些女性用品也就討厭起來了。但是,在商業競爭戰中這種偏見卻是個大大的弱點了。因此就影響到了“雲峰服飾”好些年的銷售額有所滑坡。
  “你為什麽不多做點女裝生意呢?”有一天方心蕊問雲峰。
  陸雲峰不屑地聳了聳肩。心蕊不由有些失笑,女人的衣服也讓他輕視,哪象個唯利是圖的生意人?倒像是個小孩子了。
  “別有偏見,你不能否認女裝生意更好做些。”她就事論事,“男裝不外乎就是那幾樣:襯衣、西裝、夾克、領帶而已,哪及得上女裝的花樣多?再說,女人天性愛變,衣服換代又快,這市場可大多了。”
  “咦!你倒了解這個?”他有些驚訝。
  “所以,我們雲峰服飾是不該白白浪費的。”她勸他說。
  “可現在開始會不會太遲?要知道‘依士達’早就很擅長做女裝了。”
  “這個我已想過了。‘依士達’的確起步比我們早,可這也並不是很要緊的,他們的服飾大多與市場上流行的款式同步,就不足為患了。”
  “你是說我們得出奇製勝?”陸雲峰明白她的意思了,來了興趣,“如何入手?”
  “我們得花點大本錢用些有名氣的設計師,專門開發幾款特別的女裝,最好是屬於‘雲峰服飾’專有的品牌,成為有品味的高檔貨,這在氣勢上就勝過了‘依士達’許多。”
  看她胸有成竹的樣子,陸雲峰驚訝了。她是什麽時候懂得這些的呢?
  “你好象已有了勝算?”
  “嗯。近來我研究了一下國內,還有國外的一些時裝雜誌,”心蕊邊說邊在紙上畫著,“發現這種服裝必定會流行起來的,而且會很持久的,我們完全可以試試。”
  他接過紙片一看,畫的是幾種樣式的旗袍。她有些美術功底,畫出來的效果很不錯,雖然隻有寥寥數筆,卻是相當的傳神。
  “沒想到你還會畫設計圖?”
  “粗淺極了!”心蕊一把揉了畫紙。她不想讓雲峰猜到她正在讀服裝設計課的事。早在半年前,結婚計劃剛剛才進行時,她懷著即為人婦的憧憬開始了自修服裝設計,總想著哪一天可以對丈夫的事業盡一點心力。可事到如今,一切與她幻想中的全然不同了,她雖還沒有放棄學習,可雲峰知道與否已經沒有多大的意義了。
  “旗袍啊!”陸雲峰有一點懷疑。“人們已經太熟悉這種款式了,創新上就有點難度了。”

  第十五章 典雅的成功
  “老的就不一定意味著陳舊。”心蕊不以為然,“你看範思哲的那些設計,有很多的靈感還不都是來自於世界各民族的古老服裝,再加以變化就是時尚了嘛!”
  他意外了。“哦?”
  “旗袍既古老又新潮,代表了地道的中國風情,外國人尤其喜歡。”她繼續著剛才的話題,“還大有可能打入國外市場的。”
  “很不錯!”陸雲峰認可了她的想法。又問:“你喜歡旗袍?”
  她點頭。“我喜歡,其實古典的東西一般都很經得住推敲的。很多時候,古典就等於經典吧。也許夏帕·瑞麗的那種前衛風格會叫人驚豔,但夏耐爾的黑色更加讓人們難以忘懷。”
  接著,心蕊又進一步地表明著她的這種見解。並且,她很準確地舉出了許多“簡約即時尚”的成功例子來,同時還夾雜一些她自己的客觀而又不乏有價值的觀點和建議。陸雲峰驚訝了,靜靜地聽著她的這些談論,開始用一種新的眼光來打量眼前這個他一直都認為是家庭主婦型的女人了。
  “這個旗袍係列如果做出來的話,應該有個很好的名字才是,要讓所有的人都能記得住。”心蕊問:“你說,該叫作什麽好呢?”
  “你認為呢?”
  她沉吟了一會兒,突然眼睛一亮。“就叫做典雅!如何?”
  “典雅!”陸雲峰念了一遍,感覺很不錯。“這個名字很好啊!”
  “那就這麽定啦!”心蕊亦很興奮。“來一杯慶祝一下?”
  他多少也被這個極有空間的新計劃提起了興致,臉上也露出了一些笑容來,甚至不拒絕心蕊要和他擊擊掌這樣孩子氣的動作。他這種難得一有的開朗似乎令心蕊很是感動了,竟然直直地看了他好一陣,不言也不語的,根本就忘了去倒酒的事情。陸雲峰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出聲提醒:“你怎麽還不去拿酒來呢?”
  “哦!”心蕊仿佛這才從一個夢中醒來,恍恍惚惚地走向了酒櫃,又恍恍惚惚地倒了兩杯酒。
  陸雲峰從她的手裏接過酒杯,發現她的臉竟然比這葡萄酒還要紅。“你怎麽了?臉這樣紅?”
  “沒……沒……怎麽啊!”她結結巴巴地,“可能,可能是太熱了吧!”
  陸雲峰詫異地聳了聳肩,空調的溫度正適中,哪裏在熱啊?女人的感覺真古怪。
  喝罷酒,心蕊打趣道:“如果成功了,得付我創意費哦!我可是做了契約外的工作的。”
  “那還用說?”他隨口答應著。“想要什麽都行。”
  “真的什麽都行嗎?”她輕輕地問。“什麽都可以嗎?”
  “當然!”他爽快地,“首飾?香水?還是想出國去玩?”
  心蕊卻沒有回答,隻是默默地凝視著他,許久、許久。
  經過了一番精心地準備,“典雅”係列終於隆重地登場了。
  設計師是“雲峰服飾”最拔尖的、原料是市麵上最好的、做工是最精細的……一切地是那樣的盡善盡美!心蕊沒有實際操作什麽,但由始自終都是有所參與的,她想出了一些女性細膩的主意,比如把古典的樣式稍稍改動成晚禮服呀、將長擺縮短一點,使之看上去更為活潑、給每個來參加發布會的人都贈送一套“典雅”等等小建議。這些,不僅往往能被設計師們所采納,更讓陸雲峰欣賞了。她的見識或許並不是很高的,對服裝知道的或許也隻是皮毛,但她非常禮貌、非常謙遜的態度讓所有的人都感覺舒服,陸雲峰也不例外。
  按照計劃,在新產品上市之際“雲峰服飾”公司特地召開了一個發布“典雅”的記者會與盛大的時裝秀。以示“典雅”的重要性和尊貴性。
  作為陸雲峰的太太,心蕊是必須出席這個場合的。
  “你真漂亮!”每一個來賓都對心蕊如此說道。
  心蕊總是報以謙遜的微笑。的確,她今天在穿著打扮上很下了一些功夫。一件純黑色、下擺鏽著銀色牡丹花的長旗袍,頭發高高的梳起,插著一支搖搖晃晃、垂垂吊吊的銀頭飾,行動之間那頭飾便輕輕搖動,閃閃生光起來。這使她說不出的雅致,說不出的動人。
  “哇!實在是典雅!”李放一見她就叫。
  “別那麽誇張嘛!”心蕊臉紅了。那麽多人的目光讓她害羞。
  李放根本不顧忌身旁的白雲,對陸雲峰笑罵道:“我當時真不該放了她,白白便宜了你這小子,根本是浪費!”
  他是他們真實關係的知情者,如此說法就大有含意了。這令陸雲峰和方心蕊都有點別扭,對視一眼便訕訕地分頭招呼客人去了。
  遠遠地,心蕊看見林誌邦向她走來,急忙就迎了上去。他今天可不隻是普通的鄰居,而是來考察訂貨的貴賓兼客戶。
  “你真是與眾不同!”林誌邦讚美道。
  “謝謝!”她笑了笑,並不露痕跡地躲開了他的注視。
  林誌邦那赤熱的目光很令心蕊有點難堪,仿佛要吃掉她似的。近來,這個林誌邦是越來越愛用這樣怪異的眼神看她了,他對她的態度也越來越殷勤,完全超出了普通朋友的界限。心蕊不是不能察覺到他的追求自己的意向,但她對他並沒有多少反感,他的眼神、他的許多話都能帶給她某些喜悅和滿足感,被人欣賞真好!而這些,心蕊是無法從雲峰那裏得到的。
  “與眾不同,很不錯的一個詞呢!”她正在微微沉醉地想著。就聽見雲峰在那邊喊:“心蕊!過來一下。”
  還沒有走近,她就看見雲峰被李放和公司裏幾個負責“典雅”的主管圍著,他似乎正在專注地聽他們說著什麽,而他的那雙手正在扭著。她知道,這是他在心情欠佳時的慣有動作,是出什麽事了?她有種不祥的感覺。
  走近他們,果然見人人一臉的沮喪。
  “本來定好了由孟夢作‘典雅’的形象代言人,可她突然來電話說不幹了,今天怎麽交待?消息已經放出去了呀!”不等她問,負責發布會的李總就說了。
  孟夢是最近很紅的名模,才十七歲,挺單純的樣子,應該不象是會玩這種手段的人。
  心蕊說出自己的看法,提議再找她來還趕得及。但他們全是不以為然的樣子,她困惑不解起來,正要追問,李放就解釋了:“剛才有消息說,孟夢正在‘依士達’的服裝秀上,是不會來的了。”
  他這一說,心蕊就明白了過來。
  也不知道是巧合呢,還是故意的,今天也是“依士達”新裝上陣的日子。他們此時亦在另一家星級酒店搞著和“雲峰服飾”一樣的活動,孟夢突然跑到那裏去作主秀就並不是單純的事情了,分明就是胡剛存心要給陸雲峰一個措手不及。
  “隻有換人了!”她果斷地說。
  沒有人動。
  “找個人代替並不難吧?”
  “是不難,”李放很快接口,“就是你了!”
  “開玩笑!”她叫了起來,但看他們的神色竟沒一個是開玩笑的樣子。
  “你正好,這套‘典雅’在你身上就穿出了味道。”那個服裝設計師說話了,“我本來就不中意孟夢,她又沒結過婚,就少了那麽一股雍容成熟的氣度,不怎麽符合‘典雅’的內涵。”
  “你走眼了,我也沒結過婚。”心蕊心說。她不由得瞟了一眼雲峰,發現他也在在看她,她的心跳一下子就加快了!
  李總還在試圖說服著心蕊,她還是堅辭著,不行!雖然她近來參加了不少的應酬,不像是以前那樣羞怯了。但她這輩子除了小學三年級上過學校的舞台,混在一群人裏唱了個大合唱以外,就再也沒在台上亮過相了,更別說這種大場麵。
  “請你試試!”陸雲峰出聲了,“不要砸了‘典雅’。”
  她聽得出他心中的焦慮,不禁猶豫了。這,可是他第一次這樣要求她的。況且,她也為“典雅”投入了很多的心血,它簡直就可以說是自己和雲峰共同培養出來的一個孩子了,心蕊又隻能忍心看著它失敗呢?可她又實在是沒有那種在大庭廣眾之下拋頭露麵的勇氣啊!
  “請你試試!”
  “請你試試!”
  ……
  李放他們都這麽說著,都用那麽熱切的目光看著心蕊。尤其是雲峰,他不再說什麽了,一副不肯再為難她的樣子,但那眼中又難掩煩躁之色。這比什麽都更令她感到心軟了。她咬了咬牙,盡量地克服著自己心裏的膽怯和恐懼感。深吸了一口氣後,心蕊點了點頭。
  記者會還好一點,保持一個不變的微笑也就對付過去了。難的是服裝秀,心蕊看著台下黑壓壓的頭和那些不停閃著的相機,心裏一陣又一陣地發緊,手腳直哆嗦,隻想著扭頭逃跑。
  音樂響起,該她出場了。她的整個人象被魔法定住了,一步也挪不出去。
  “不要緊張。不會台步沒關係,隻要跟著音樂走走就行了,越輕鬆越好…… ”有人在指導她。
  心蕊苦笑,喉嚨也開始發幹了。事情有這麽容易就好了!過了許久,她還是無法動彈,茫茫然地立在原地。
  “陸雲峰在台下看著。”李放突然低聲說。
  心蕊震了震。向外望去,果然看見雲峰就坐在台下最靠前的人群中。
  他在台下看著!她腦子中隻有這麽一個念頭了。那極度的恐慌突然奇跡般地消失了,而那些觀眾似乎也全部不見了。她挺了挺脊背,揮去了那份不安,她,終於邁出了第一步……
  當觀眾的掌聲熱烈地響起時,心蕊這才敢相信:“典雅”——成功了!方心蕊——成功了!

  第十六章 包裝一月後
  典雅”果然成了最為成功的女裝品牌。
  那些愛趕時髦的女人們的衣櫃中不會沒有幾件或無袖、或立領的“典雅”旗袍的。因為,那些報刊、雜誌的時裝專欄無一不推薦“典雅”,眾口一詞地稱其為“高貴典雅、風情萬種,”弄得那些女人們中了邪似的迷上了這個係列。
  而方心蕊,則成了出名最快也是最令人意外的明星。
  那次服裝秀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尤其是輿論對方心蕊讚賞有加,說她是“最平易近人,最放鬆的模特”;是“鄰家女式的名人”;並有報紙又重提了她那次救小欣的舊事,暗示說“雲峰服飾”是臨陣故意換人,來製造噱頭的;又說是陸雲峰玩的花招,為的是讓太太成名……總之,對此事的議論很多。陸雲峰也沒心思去一一在意,反正這一陣子“雲峰服飾”的銷售額已經激增了,他意料之中的目的是完全達到了。
  始料不及的是,從此方心蕊的生活有了徹底地改變。
  方心蕊的人生角色不再隻是他陸雲峰的太太了,還是“典雅”的形象代言人,是整個公司的最新武器,是迅速出名的形像代言人、是模特界的新星……
  為了方心蕊有更完美的形象,公司專門送她去一個著名的形象設計師處改造。其實,這也是陸雲峰個人的意思,是他想和心蕊分開一段時間,以便自己能夠有一個獨處的空間。在並不是說陸雲峰開始厭煩與心蕊呆在一起了,而情形是恰恰相反的。這些日子以來,隨著他和這個單純柔和的女人相處得越是和諧,他內心深處漸漸地就生出了某種陌生的惶惑的感覺來了,這很讓陸雲峰不安起來,這是怎麽一回事兒呢?心蕊並不是那種咄咄逼人的女人呀,竟然會帶給自己有這樣的感覺。是不是因為他這麽多年以來都沒有與什麽女人朝夕相處過了,頭一次和一個女人這樣接近就有些反常了呢?看來,他得注意和女人保持一下距離了。所以,陸雲峰就做出了這樣一個送心蕊去特訓的決定。
  那個設計師住在鄰城,又是出了名的嚴格,不僅對方心蕊進行全封閉的秘密訓練,時間安排得滴水不漏的,甚至不準她往外打一個電話,寫一封信。心蕊就像是進了某個集中營似的,一下子就與世隔絕了。這一關就是整整一個月之久,方才傳出話來說勉強算是大功告成,方心蕊就可以“釋放”回來了。
  那天,陸雲峰提前了半個小時就到了機場等著,他覺得自己這種反常的不耐僅僅是出於好奇而已。
  他的確是十分的好奇,急於想看看脫胎換骨的方心蕊到底是個什麽模樣?莫非真如前幾天去偷看過的李放所言:“優雅出眾如天人”?!
  在經過了喝完了三杯咖啡、抽了五六支煙、看了n次手表地很有一點焦躁不安地等待之後,答案終於有了。因為,陸雲峰突然發現周圍的男人紛紛轉頭在看著什麽,而女人們的目光則是既羨慕又嫉妒的,他有些意識到是方心蕊出現了。
  幾個星期的修飾創造了一個奇跡。那個形象專家果然是名不虛傳,她改變了方心蕊。心蕊的臉上是化了妝,但是很淡雅,很細致,一點也不濃豔、礙眼,而是使她原來就有的那種自然美凝聚了、升華了,變成一種更高雅的氣質,讓人強烈地感受到這種無形的魅力;她的體態呢,本來就是有些修長、柔美了,再穿上那一套飄逸的長裙,是更加的輕盈而又婀娜起來,走動時就愈發顯得嫵媚多姿了;她仍然是一副有教養的文雅模樣,但那隨風飄動的長發卻又憑添了幾分令男人心動神搖的豐韻。
  她向他姍姍地走來。她走路的姿勢很……耀眼生輝!所有人的眼睛都被吸引住了,就連陸雲峰也不能例外。
  但心蕊自己並沒有注意到她引起的震動,而是一看見他就徑直走了過來。“你來了?”
  陸雲峰兀自還沒有擺脫因她的變化所引發的驚奇感覺,一時之間竟無法回答她的問話。
  心蕊的臉上有一抹紅暈,聲音有一點發顫地又問:“你……還好嗎?”
  “可以。”他簡單地說。
  其實,這段日子陸雲峰過得並不怎麽樣。公司的好營利不能讓他高興,女傭的飯菜讓他沒胃口,甚至就是和麥可在一起也不知道怎麽地就提不起興致來。
  “行李呢?”他看心蕊兩手空空。
  “那裏。”她向後指了指,輕喊:“羅文,你還可以吧?”
  陸雲峰看見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氣喘籲籲地提著兩個行李箱跟了上來。
  “他是——”
  “羅文。電視台的攝影師。”她介紹道。
  那個羅文把行李放在地上直喘氣,“心蕊,你這都裝的是些什麽呀?重得要命!”
  心蕊?叫得倒親熱!陸雲峰不禁皺了皺眉。
  “對不起呀!都是些陳老師指定要用的化妝品、衣服什麽的。”
  她對羅文敬禮,笑嘻嘻的挺活潑的。他從沒有見她對別的男人如此隨便過,這個羅文是何許人也?
  “是陸先生吧?”羅文大方地伸出手來。
  陸雲峰握了一下卻沒有說話。
  “你知道嗎?羅文是我高中班的同學呢!”心蕊興奮地說:“他一點都沒變,我在陳老師那兒一見你就認出來了!”
  “你可是變得不敢認了,我還以為是同名的另一個人呢,大明星!”
  “別笑我啦!你當年才是風頭人物,歌唱得真的和羅文一樣棒!”
  “你就深藏不露了,就像你的名字一樣心事重重的,難得說一句話,沒想到……”
  他們二人就在那裏你一言我一語地說得十分熱鬧。全是些當年的舊事和一大堆陌生的名字,令陸雲峰很是不快,大覺受了冷落。
  正要上車,又聽到有人在喊心蕊。原來是林誌邦站在他的車旁,一副若有所待的樣子。
  方心蕊的新形象顯然讓他有“驚豔”的感覺。他竟呆怔在那裏,一時說不出話來了。倒是她落落大方地同林誌邦寒喧起來。
  “正巧我來送一個客戶。”他為這次的偶遇解釋道。
  陸雲峰聽了不由撇了撇嘴。他還不清楚這個林誌邦的心思?隻是他奇怪這個人並不在乎他這個“丈夫”的存在與否,許多時候都表現得近乎露骨了。
  “你變得更美了!”
  “謝謝!”
  陸雲峰看見方心蕊巧笑嫣然,就在心裏暗暗罵了一句:“女人都是虛榮的!”
  這麽一想,方心蕊也開始變得討厭了。他明顯不耐煩地從那個;羅文手裏拿過她的行李來,“砰”地一聲就扔上了車。
  “到底走不走?我還有事!”他的聲音有了火氣。
  羅文有些尷尬地說:“我還得等等電視台的車,你們先走吧!”
  “同車一起回去嘛!”心蕊說。
  “不方便的,我們還有工作要做。”
  她這才作罷,但仍邀請著:“記得要和我電聯哦!我們好好聚聚。”
  “回去給我欣賞一下你的畫喲!”她又轉頭對林誌邦笑說:“帶小欣過來玩啊!”
  陸雲峰“砰”的一聲關上車門,自顧自地發動了引摯。他很是冒火,方心蕊怎麽和交際花一樣八麵玲瓏了?
  “唉!能回家真好!”她靠在車座上輕輕地說。
  從見到這個全新的方心蕊到現在,隻有這句話讓陸雲峰滿意,這才有點像是心蕊過去的味道了。但總的說來,他是對改造後的她失望的。形象是完美得無可挑剔,可有些什麽東西正改變了,具體的他說不上來,可他覺得她似乎正在遠離著自己。
  直到他開始吃著那熟悉的晚餐時,這種不快才稍稍地緩解了。
  “還是這才叫飯菜,”他邊吃邊滿意地說:“明天就叫小王不要來了。”
  他話音剛落,心蕊就立刻反駁了。“那可不行!”
  “為什麽?”
  “我現在可得工作,不能隻呆在家裏呀。”她理由十足地說:“再說,陳老師要我少做家務,不然會變黃臉婆的。”
  陸雲峰目瞪口呆了。她從來沒用這種口氣對他說過話,今天竟然……
  “我可得小心保養,女人的青春很短暫的,一晃就人老珠黃了。”
  “這些都是你學習的結果?”他諷刺地問。
  “是陳老師說的,可也很有道理呀!”她不理會他話裏的諷刺,“以貌取人是每個人的通病。”
  “你現在隻在乎這個?”
  她突然有了些傷感,“不在乎這個行嗎?我終究得失業的。”
  雖然他們的這種契約關係最終是得以離婚的形式而告終,但這些日子來她是從來就不涉及到這方麵的話題,甚至是很回避此事的。今天她卻主動談起,看來在這半個月裏她真的是想了不少的事。
  “那,以後你有什麽打算?”他順勢問道,他也是真的想知道心蕊的想法。
  “再找個大款傍上,不愁沒有錦衣玉食的好日子過。”她很有點玩世不恭,“我的人材並不差呀!”
  “好象已經有人選了?”他沒好氣地問。
  “林誌邦啊!”她半真半假地說:“他的條件很不錯,何況小欣喜歡我。”
  “祝你成功!”他扔下餐巾,忽然就沒有了胃口。
  方心蕊真的很成功了,甚至還是一種令陸雲峰意想不到的勝利了!

  第十七章 脫胎換骨
  僅僅就隻是一個月的時間而已,可方心蕊整個人就像那些所有突然成功的人一樣,完全被強烈的虛榮感所控製了,甚至像是被換了個大腦似的,在她的身上發生了某種神秘的、翻天覆地的變化。她不再內向了,性情裏原有的羞怯已經蕩然無存,她開始很主動地去工作了。除了拍廣告、上電視的忙得不可開交,一躍成了家喻戶曉的女人之外,還熱衷於各式各樣的聚會,而且是如魚得水似的周旋在形形色色的人物之間,還時不時自己也舉辦一些沙龍座談,以高雅有趣而聞名。
  至於,那個“知己”人物林誌邦則是更加“知己”了,明顯地、積極地展開了對她的追求,就連鮮花也開始時不時地送上門來了。陸雲峰還不止一次地聽到小欣在稚氣地問著心蕊:“方阿姨,你會作我的新媽媽嗎?”
  心蕊總是在瞟了眼他以後,笑著回答:“可能吧!”
  事情的發展也的確預示著這種可能。麵對林誌邦愈來愈頻繁的約會,心蕊的態度竟然是有些縱容的!她不僅是每一次都會來者不拒,並且流露出一種真正的興趣,玩得似乎也是非常的盡興,隻要是和那個林誌邦一出去,往往是不到了半夜三更是不會回來的。
  那天晚上,心蕊又被林誌邦約出去聽什麽音樂會去了,直到快十二點了還沒見她的人影,弄得陸雲峰幾乎就要罵那個林誌邦的祖宗了!都是因為他,害得陸雲峰不得不吃了一頓難以下咽的晚飯,老半天都梗梗地不消化。他有些氣鼓鼓地等了一會兒,幾乎都快忍不住要給心蕊打手機了,又覺得有點無話可說,難道叫她回來重新做晚餐嗎?這不是挺可笑的麽?林誌邦會怎麽看?陸雲峰撥了一半號碼也就作罷了。
  他又看了看手表:十一點五十分!他在惱火的同時又隱隱地感到有幾分寂寞,空蕩蕩的屋子開始有些令他透不過氣來了。於是,陸雲峰決定在小區裏隨便走走,也可以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
  剛剛走到湖邊,一個熟悉的聲音令陸雲峰停住了腳步。
  “你這就回去了嗎?”林誌邦在問,語氣中有期待的意味。
  “已經太晚了。”是心蕊在回答。“我得快回去了。”
  “你急什麽呢?反正他又不會擔心的。”林誌邦很不屑地。“他會嗎?”
  陸雲峰知道他口中的那個“他”是在指自己,心裏就不由得火起。他林誌邦怎麽就知道他不擔心心蕊了?這分明就是在挑撥!
  心蕊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沒有接話。
  “明天……”林誌邦柔聲地,“我們去郊外寫生,好嗎?”
  “不了!”心蕊明顯地拒絕。“我明天還有別的事情。”
  “那……”
  “你該回家了,小欣找你怎麽辦?”
  林誌邦默然了一下,說了一聲“再見”就有些戀戀不舍地走了。心蕊卻沒有動,看著他的背影發了好大一陣子的呆,似乎在考慮著什麽難以決斷的重要問題。她又抬起頭來,默默地望了望夜空,仿佛那深邃的蒼穹上寫著她要的答案。然後,她這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慢慢地向家走去。
  陸雲峰悄悄地跟在她的後麵,她是那樣的心神恍惚,根本就沒有注意到身後有人。他看著她那煢煢獨行的身影,一種酸澀湧上了心頭。突然之間,陸雲峰有了某種想走上去對她說一些什麽的衝動。但是,說什麽呢?他不知道!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連著有好些日子心蕊都沒有與林誌邦出去過了。漸漸地,陸雲峰也就平和多了,也再沒有那種衝動了。
  與此同時,那個羅文也闖進了他們的生活。
  方心蕊因為那此機場重逢就又與這個老同學聯係起來了,又因為了拍廣告的緣故和搞攝影的羅文走得很近,就開始常常見麵了,並且還不時地約他來家裏玩玩。他儼然就成了陸家的座上貴賓,深得心蕊的歡心。他的確也是個受歡迎的人物,他不僅是長得帥氣,性格上亦很是活潑,又非常的健談,常常把氣氛弄得十分熱鬧,是屬於那種人們、尤其是女人們都喜歡的男人。但陸雲峰偏偏就不那麽喜歡這個人,他覺得他除了年輕一點算是個優點以外,就實在沒有什麽可取之處了。
  雖然,陸雲峰打心眼兒裏看不慣羅文的膚淺,但是隻要這個人來做客,陸雲峰還是每次都盡量地忍耐地坐在那裏,盡一個主人該有的職責和禮貌。
  羅文還有一個女朋友馬麗的,也常一起來陸家玩。那也是個很平庸的女人,最愛說的就是羨慕心蕊的話:“你真幸福啊!”並且總是用欣羨的目光打量著心蕊身上的服飾和這所舒適的住宅。
  “我……”心蕊張了張嘴,轉移了話題。“我們唱歌吧!”
  這是個很讓人響應的建議。於是乎,幾個人就打開了音響,選上一大堆碟子,頗有興致地唱上個大半天了。隻有陸雲峰不參與,他的年齡比這些人都要大好幾歲,是不屑做這種小兒之態的。所以,他最多是冷冷然地坐在一邊作壁上觀而已。
  次數一多,陸雲峰就發現那個馬麗和心蕊的“妹妹”於玫都是什麽流行就唱什麽,水平一般化到了難聽的程度;心蕊唱得就不多了,而且全是那些很老的歌曲,像是《牽手》、《好人好夢》、《祈禱》、《最浪漫的事》之類的,聲音也不是很好,但唱得非常投入,充滿了感情,尤其是那句“所以牽了手的手,來生還要一起走;所以有了伴的路,沒有歲月可回頭”,在她的反複吟唱之中,竟然能夠就讓人感覺著這就是她的真實心意,不禁要被打動了。
  而那個羅文,還真是個卡拉ok的高手。不僅是聲音極有磁性,也相當會演繹歌曲本身,特別是那首《小李飛刀》唱得非常的動人。常常聽得心蕊是一臉的專注,激動地要求他一唱再唱,反應過火得令陸雲峰奇怪。
  “我並不覺得這首歌有多好啊!”他不屑地評論,“一般罷了。”
  心蕊卻若有所思地,並不搭理他。
  陸雲峰又問:“和你有什麽特殊關係吧?”
  他不僅是在指歌曲,也是在指唱歌的羅文。
  “是的。”她簡單地回答,倒很是坦率。
  “初戀?”
  心蕊扭頭看著窗外,沉浸在某種回憶的細節中。“那時候,他可是全班女生的白馬王子呢!隻要他一唱歌,沒有人不心醉的……”
  她的語氣讓他不舒服,但還是調侃似的問道:“你也是他的追星族?”
  “我?”她笑得有一點無奈。“也算是吧!但哪有時間去想那些啊?我有太多的家務,太多的功課,連氣都快喘不過來了。”
  “現在有機會嘛!”陸雲峰開玩笑似的,可心裏並不想笑。“重續舊情?還是鴛夢重溫?”
  她似真似假地,“謝謝提醒!我是早有此意啦!”
  “你……不是當真的吧,現在可是有個馬麗了啊!”
  “虧你還是在國外長大的!”心蕊一揚頭,“他們又沒結婚,大家是機會均等的。”
  陸雲峰怔住了。柔順善良的方心蕊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想對她訓斥幾句,但他能說什麽呢?他們自從“契約”以來就心照不宣地明白了各人的私生活是各自的自由,是無權去幹涉對方什麽的。在這方麵心蕊是從來都是做得很好的,她就不會盤問他任何問題,總是淡定地由著他想去哪裏就去哪裏、想怎麽樣就怎麽樣。有些時候,陸雲峰在輕鬆之餘也會猜測一下她這種態度的真意,是在遵守規則呢?還是壓根就不在乎?他琢磨不透。而現在這個總是笑容滿麵、毫不羞澀的方心蕊就更讓陸雲峰琢磨不清楚了。從她改變了形像回來之後,她就更不注意自己有那些日常安排了。以前,她還會用眼睛默默地觀察、詢問他的意向,可如今,她連這個都省略了,她總是在忙碌著,總是沒有空閑。別說是做家務了,連在家裏多呆一會兒的功夫都幾乎是沒有了,陸雲峰想要和她碰上麵都不太容易,也就勿須要對自己的行為做什麽解釋了。
  有時,陸雲峰會主動地告訴她:“我今晚有個應酬,就不回來吃飯了。”
  心蕊則專心地看著電腦屏幕,頭都不抬一下。“隨便你。”
  “你……”陸雲峰噎住了。“你就那麽忙嗎?”
  “不忙,以後吃什麽!”她的口吻很強硬。
  說完,她就不再開口了,而且自始自終也沒有看他一眼。
  現在的陸雲峰是徹底的自由自在、無拘無束了。但是,有的時候他比方心蕊早回到那個家,麵對一屋的冷冷清清,他不禁很懷念那些有燈光有音樂有熱茶,還有她的日子來。
  這個方心蕊到底是出了什麽問題?竟變得這樣陰陽怪氣的!陸雲峰想來想去,就覺著她這些新那毛病就是在她形像改造以後才的,她究竟經過了些什麽樣的改造啊?!竟有了如此地脫胎換骨的效果!
  突然間,陸雲峰惱怒異常了。他忍不住罵:“見鬼的形像改造!***脫胎換骨!shit!”
  在用中、英文都罵過之後,陸雲峰還是沒有解氣的感覺,反而多了幾許若有所失的悵茫。

  第十八章 母 親
  在五月中旬,陸雲峰回了一趟澳洲。
  澳洲的家,是這個世界上他最不願意呆的地方。自十八歲去了美國,這麽多年裏他不過才回去個五次,而且每次都是呆不到一周就以種種借口離開了。當然,那些借口都是為陸謙而說的,至於丁修儀,陸雲峰是一個字也懶得去交待的。
  這個五月的二十號,剛好就是陸謙的七十五歲生日,是個很難得的大壽了,陸雲峰就不能象以往那樣寄上禮物就完事的,做為陸謙唯一的兒子,他是必須在場的。
  他曾要方心蕊一起回去,這樣的場合兒媳不去是要惹人閑話的。另外,他也想帶從未出過國的她去玩一下,算是某種補償吧。
  “不,我不想去。”她意外地拒絕了。
  “隻不過幾天而巳。”他遊說著,“再則可以看看澳洲。”
  “我從不以為外國的月亮大些。”她語帶譏刺。
  “那……”
  “你不用為難,就對你父親說我忙就行了。”心蕊話裏帶刺地,“反正你最會掩人耳目了,不是嗎?”
  陸雲峰一時語塞,臉有點發燙了。也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情,現在的心蕊常常是不怎麽友善了,對他不再是那麽乖乖地唯命是從,也會反駁、頂嘴起來,雖然那樣的情形也並不是很常有的,但那話中的冷淡和尖銳竟然很讓他有些難堪了。
  可到陸雲峰那個樣子,心蕊似有些心軟了。歎了口氣,還是過來替他收拾好行李。“這樣不好嗎?別人都會說我不明事理,以後你離婚也不會有人說什麽了。”
  離婚,也成了她常常提起的話題了。莫非她巳經厭倦了這種有名無實的婚姻?
  “可能她想擺脫我了。也許,自己是拖累她太久了罷。”陸雲峰在飛機上想。並決定到時給心蕊一筆比預定數額還要多得多的金錢作為補償。
  陸雲峰到達時,陸宅已經是賓客盈門、親朋滿座了,那嘈雜很是令他厭煩。
  “爸爸,心蕊她……”
  陸雲峰正欲解釋,卻被陸謙笑嗬嗬地阻住了:“來不了有什麽關係?一個生日而巳,禮到也就行啦!”
  “禮?”
  “你太太是個可人呢!”陸雲峰的大姐夫笑道:“幾天前就給爸爸寄來了壽禮。”
  “是一尊玉羅漢和一盒自製的黴菜幹,正投所好,我們全給比下去了。”二姐陸雲羽接說,語氣不免酸溜溜的。“看不出來,她還滿會做人的嘛!”
  陸雲峰知道父親到了老年就極為信佛,祖籍又是紹興,這兩樣禮物自然讓他高興了。可,心蕊又是怎麽知道的呢?他不記得自己告訴過她這些事情啊!那一定是她平時從他不經意地閑聊中得知的,她的心思真是細膩啊!
  “其實啊,我最想的還是抱孫子。”陸謙滿懷期待的看著陸雲峰。
  “哪兒那麽快?”他含糊著:“姐夫他們的小孩不是一樣的孫子嗎?”
  陸謙當然不便說不是了,隻好不再深說,笑容滿麵地應酬其他客人去了。
  父親的心事他不是不知道,但他覺得要去達成他這個心願真的是有些困難。有時,被父親在電話裏老是催促著,陸雲峰也不免想幹脆就與方心蕊來個假戲真做,生個一男半女的,給父親一個安慰算了。可是,他又覺得這樣做法也太卑劣了點,而且挺對不起她的,心蕊肯和他維持一段契約婚姻巳是很難得的了,怎麽還能讓她做那種生育工具呢?那不是一種更大的犧牲嗎?近來,陸雲峰發現自己原來那種對待女人冷酷無情心理不知道怎麽地就漸漸的在減少了,甚至有很多時候他的心中竟然也會湧出一絲對心蕊的憐愛之情來。但是,這也僅僅是針對心蕊這一個女人而已,別的那些女人依然令他很厭憎。要和她們上床或生小孩,陸雲峰想想都覺得無比的惡心!
  “那麽,是方心蕊我難道就可以了?”他突地有了這麽一個疑問。
  “雲峰,來給王伯父敬杯酒!”
  他還來不及細想,就被父親叫了過去。立刻,陸雲峰就被眾人的寒喧應酬包圍得沒有一點喘息的機會了。
  在澳洲呆了五天,陸雲峰非但沒有回家的感覺,反而被弄得疲憊不堪。沒有哪一天,這裏不是熱鬧非凡的,不是酒席就是聚會;沒有哪一刻,陸雲峰不是處於親朋好友地簇擁之中,見到的都是熟悉的笑臉。可他卻覺得這一切都是那樣的無趣而陌生,心裏總是充滿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寂寞。在人群中、在燈光裏、在……陸雲峰開始想念起楓情苑那個“家”,以及……方心蕊的那些家常小菜了。他心頭就有了些離開這個地方的衝動。他真想立刻就走,即便是坐汽車也行了!隻要能回去就好。
  這樣迫切的念頭不禁令陸雲峰自己都有幾許訝異了。以前,在他想到“回去”這個詞的時候心裏的感覺是無所謂、是空蕩蕩的,既沒有想到澳洲,也沒有想到那個他和麥可的住宅。可是現在,他一到下班時間或者一說到家就會自然而然地往楓情苑的方向走,那個地方就像是有著某種牽引力似的吸住了他的心。就連李放每次與他在酒吧喝完酒都會習慣性地說上一句:“你該回家啦!”而他,也會欣欣然地點點頭,毫不留戀地上路了。一路上,他心裏想著的常常是心蕊會給自己準備些什麽宵夜之類的問題,而不再是生意場裏那些亂七八糟的煩心事情了。
  看來,自己是被心蕊照顧得太好了,已經養成了惡習啦!陸雲峰想到這些不由得失笑了。繼而,他又皺眉了,那……以後他和心蕊解除了關係,她就不會再呆在他的身邊為他做什麽了,自己怎麽能夠習慣得了呢?幹脆,高薪雇用心蕊做他的特級管家得了!這個想法很令陸雲峰高興,幾乎就想給心蕊去個電話商量商量這事的可行性了。
  就在這在澳洲家裏的最後一個中午,陸雲峰的父親因為連日的勞累去午休了,姐姐們也各自回自己的住宅去了,喧鬧的陸宅巳恢複了往日的安靜。花園中就更是一派寧靜而有祥和,鳥語花香之中就隻有陸雲峰獨自在躺椅上一麵閉目小憩著,一麵這樣胡亂而有不乏溫馨地在想著楓情苑和方心蕊。
  忽然,陸雲峰聽見身後傳來一陣細碎的、有節奏的腳步聲。不用回頭,他也知道是誰來了,但他既沒睜眼也沒有出聲。
  “雲峰,你睡了嗎?”丁修儀在問。
  陸雲峰沒有吱聲,繼續閉著眼睛裝作沒聽見。
  “雲峰!”丁修儀又叫。大約是兒子嘴角那一抹少有的笑意給了她一絲希望,覺得這是個溝通的難得的好機會,她不想就此錯過了。“雲峰,我們能談談嗎?”
  他張開眼睛,卻沒有回答,隻冷冷地看著她,她要幹什麽?
  回來這幾天客人又多,事情以忙,他們也就避免了單獨相處的尷尬。兩個人基本上是沒交一語的,能有什麽可說的呢?這二十年的疏離原本就能讓親密成為陌路,更何況,陸雲峰是永遠也忘不了當年那一幕的。
  “我想,讓你把這個帶給心蕊。”丁修儀遞過來一個首飾盒,目光始終有些許怯意。
  陸雲峰伸手把盒子接了過來。可是,他十分小心地避免接觸到她的皮膚。然後他就隨隨便便地把它扔到了桌子上,並不去打開看看,也不說一個字。
  這梓的舉動顯然令丁修儀非常難堪,又有一點受傷了。她的臉色立刻蒼白了,像是病了一樣。
  “啊,替我告訴心蕊這旗袍很合適。”她強笑著說。“真是……很合適。”
  陸雲峰這才注意到她此時穿的正是一件“典雅”。那深紅色的絲絨旗袍穿在她依然苗條的身材上,恰到好處地襯托出了她的雍容華貴。盡管她已是快六十的女人了,穿上旗袍的風韻竟然尤勝方心蕊。他不由想起了父親那付老態龍鍾的樣子,驀然間,陸雲峰平生第一次注意到了一個問題:他的父母是如此的不相配!而且,現在是這樣,那在年輕時代的他們不亦是如此嗎?
  這個發現,不由得令他聯想起了許多年以前曾聽說過的那些關於父母婚姻上的舊聞來了。那是怎麽一回事情呢?陸雲峰有些記不清楚了。他努力地在記憶深處搜索了一陣,終於記起那些親友提及過的那當中的情形: 不外乎就是兩個家族間出於這種或那種對於某種共同需要的微妙關係而聯姻罷了。一個花樣年華的女子嫁給一個年長她很多歲的男人,開始了平淡無奇地生活,他們之間,是似乎不太可能有愛情產生的,那些利益上的、別的東西早已取代了這種詩意的情感吧!
  想到這些,陸雲峰不禁認真看了看這個他很久沒正眼注視過的女人。這個仍然是美麗的女人,看得出來她是個心思細膩、感情豐富的人。勿用懷疑,年輕時的她必定也是有著對愛情的憧憬和追求的,難道她就不會象別的人那樣愛過嗎?
  電光火石般,心蕊的話突然在他的腦中閃過:“第雲理之所必無,安知情之所必有邪……”自己那種為世俗所不容的情感尚且被她諒解,他為什麽就不可以對自己的母親有一絲寬容呢?更何況她欺騙的、背叛的是父親,他這個作兒子的似乎是沒有立場去審判她的行為。他,有資格去道貌岸然嗎?而她,對自己並沒有任何虧欠啊!他的生命終究是她所給予的吧!而這些年來,他不僅沒有任何的回報,對待她已經是連一個做兒子起碼的禮貌也是沒有的,可她還是在討好著他、關心著他。自己……是不是太過分了?太自以為是了呢?陸雲峰的心中翻騰了起來,一時竟然呆住了。

  第十九章 傻女人?
  丁修儀仍在無話找話地說著那些親友的一些近況,顯然是想與兒子能單獨相處一會兒。
  “那個……表叔呢?”陸雲峰衝口而出。他並沒有譏嘲的意思,而是剛好記起了這個人。
  丁修儀不禁一哆嗦,受了驚嚇似的縮了縮身了,吐不出一個字來。
  “很漂亮的項鏈。”陸雲峰裝著沒有看到她的失態。打開首飾盒看了看,裏麵那條珍珠項鏈。
  “希望心蕊喜歡。”她小心翼翼地說,語氣中有幾分討好的味道。
  他知道她對心蕊是不滿意的,根本不須去討好她,現在的這份殷勤分明就是愛屋及烏了。陸雲峰暗暗歎了一口氣,一抬眼正好瞥見她兩鬢已灰白的發線,心裏不由得有了點不忍,他開始有些可憐她了。
  “昨年……他已經去世了。”她忽然沒頭沒尾的說。
  “死了?”他愕然,怎麽會?他仍然清楚地記得那個人高大健壯的樣子。
  丁修儀的臉上有幾許難以掩飾的傷感,聲音卻很平淡地說:“我和他是遠房表兄妺,從小玩在一塊兒,他一向很健康的,卻沒想到走在了我前麵……唉!人啦!”
  她似有無限感慨,歎著氣站了起來準備離去。
  “不要太傷感了!”他以一種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道。也許,他一直想錯了,他們不見得就是淫蕩?!
  這意外的話讓丁修儀怔住了。但她聽得出他沒有任何惡意,“謝謝!謝謝……”她的聲音有點發顫。
  然後,丁修儀緩緩地、緩緩地走了。陸雲峰凝視著她的背影,在這夏日的陽光中,卻是那樣的孤獨與╠╠—寒冷!
  看著、看著,陸雲峰心中的那塊堅冰似乎正在融化。
  是啊!這澳洲的陽光真燦爛,真溫暖啦!是應該可以令某些東西融化的,也是能夠使某些全新的東西生長出來的。誰會懷疑太陽有這個力量呢?
  此時此刻,陸雲峰懷著一種嶄新的情緒沐浴在陽光裏,心中暖洋洋的。驀地,他又想起了心蕊。她這一向不知道怎麽搞地變了許多,但她在本質上還是一個很有溫度的女人吧!心蕊,她正在做些什麽?又在想些什麽呢?陸雲峰突然很想知道了。
  這個時候楓情苑同樣是處在宜人的初夏裏。那明媚的陽光與清新的空氣令人們都煥發出了勃勃的活力,不禁要走出戶外而流連忘返了。
  但是,方心蕊卻是個例外。她已經在家中足足關了五天了。
  沒有人關住她,而是她自己在關自己的禁閉。因為,她感到自己越來越混亂,越來越矛盾,越來越弄不清楚她自己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女人了,也搞不懂自己到底要的是什麽樣的生活了。她該何去何從呢?趁這幾天雲峰不在眼前,她必須用理智來認真地整理一下思想、感情了。所以,心蕊就把自己關了起來。
  造成心蕊如此混亂的根源,就是那形像改造的一個月。在那三十天裏,改變的不僅僅是她的外觀,有了全新的改變更是她的內心,甚至可以說這是她受到了有生以來最強烈地心靈衝擊。因為,她遇見的是陳旋。
  陳旋就是那個有名的形像設計師。她比心蕊大不了多少,不過是三十歲多一點,但她形像一流、氣質絕佳,在一舉手一投足間都散發出成熟女人的魅力。但是,就這樣一個優秀的女人卻冷得象一座冰山,工作時不僅是不苟言笑,而且是極度無情的。壓根就沒有把客戶當成是衣食父母來討好,反而像是對下屬似的呼來喝去的,毫無情麵可言。但是,不可否認她的這種方法是很有用的,隻要是經過了這個陳旋一番訓練,再平凡的女人都會光彩照人、魅力無窮起來的。所以,盡管這個陳旋的為人是出了名的“惡毒”,收費又是特別的高,找上門的人還是趨之若騖、絡繹不絕的。
  第一天訓練,這個陳旋就讓心蕊下不了台來。她開始詢問起心蕊登台時的情形,還不待她講完,她就毫不留情地打斷了她:“這樣是成不了氣侯的!你心裏隻想著某一個人在看著,能夠發揮出多少魅力!你必須隨時覺得全天下的人都在注視著自己,有這樣的心理你才可能耀眼。耀眼?!你懂嗎?”說罷,她示範的走了幾步,那姿勢確實是十分的耀眼。
  她的語氣是那樣的冷冰冰,弄得心蕊很是不自在。但也有些自愧不如,陳旋的風度不能不讓她為之折服了。
  接下來的日子,心蕊更加領教到了陳旋的獨斷專行。她必須用她指定的化妝品、必須穿她選定的衣服、必須聽她指定的音樂……一切都得是她指定!稍有鬆懈就是一通嚴厲地喝斥。更讓心蕊難以忍受的是,她竟然不準自己打電話!說是那種動不動就想煲電話粥的人她最討厭了!是最不投入工作的表現!於是那個陳旋幹脆就沒收了她的手機,弄得她根本就沒有辦法給雲峰打電話了。其實,心蕊也不是那種“煲粥”的人,她不過是想聽聽雲峰的聲音而已。可遇上這麽一個國家隊教練般的人,她也隻好把思念強壓在心底了,聽憑陳旋要求她這樣或那樣的學習、學習再學習!
  心蕊一向都是好學生,這次也不例外。但她雖然可以忍受那些法西斯式的訓練,也能夠忍受陳旋地叱責,可她卻無法承受心中那份對雲峰的思念。他吃得好不好?他有沒有感冒?他知道加衣服嗎?……這些問題在她的心裏反反複複地輾轉著,沉澱為了重重的心事,終於逼得心蕊到了忍無可忍的程度了!
  “我……我不行了!”在一次長時間的舞蹈訓練後,心蕊一下子就累癱在了地板上。實際上,也並不全是體力透支的原因,而是她因為一連好幾個晚上都在惦記著雲峰怎麽樣了,根本就沒有休息好過。好不容易睡了一會兒,又恍恍惚惚地做起夢來了。夢中的雲峰又蒼白又憔悴的,好像是一陣風就吹得走似的,把她心疼得不得了!驚醒過來就是渾身的冷汗,再也無法入睡了。
  “我要回家去!”她堅定地說出了這個一直縈繞在心頭的決定。“我要回去!”
  “起來!”陳旋沒半點同情,居然用教鞭打她,“沒出息!這樣就成了明星嗎?”
  聽了這話,心蕊不禁為自己半途而廢的行為而報歉了,覺得這很有些對不起陳旋的苦心。但是,要與雲峰見麵的欲望勝過了一切,她全心全意地,隻想守在他的身邊去!
  “我本來就不想當什麽明星。”心蕊小聲咕噥著。這是實話,若不是雲峰要這樣安排,她才不會來改造什麽形像的。
  “我知道,你這是為了你丈夫。”
  她一下子就說中了心蕊的心事,著實很讓她驚訝了。“咦?”
  “你告訴我,你最大的願望是什麽?”陳旋問:“你想成為什麽樣的人呢?”
  “我……”心蕊張口結舌了。她最大的願望當然是雲峰能夠愛自己,最想成為的人當然是雲峰的愛人。可這是心蕊心中的秘密,她從來就不敢讓誰知道的。何況,這話也是實在不好意思對外人言訴的,尤其對方還是陳旋。
  “你是想一輩子守著你丈夫,給他做飯、洗衣、煮咖啡,盡量讓他滿意、讓他高興。然後,你就等著他來讚美你,愛你,是不是?”陳旋語氣中滿含譏諷。“你是要做那種除了對丈夫縱情奉獻為生活目的以外就別無所求的傳統好女人吧!”
  心蕊更加吃驚了。沒想到,自己所有的思想都被眼前這個冷漠的女人看得清清楚楚的。她真的很厲害啊!
  見她不反駁,陳旋臉上的諷刺意味就更濃了。“那你自己呢?你的心呢?你的人格呢?你的地位呢?你的自我價值呢?”
  這連著好幾個“你的”,把心蕊問得啞口無言了。緊跟著就是心裏一片惶惑,是啊!她自己呢?除了對雲峰一廂情願的愛情,她還有些什麽?!
  陳旋很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走過去扶起了心蕊:“這個時代了,怎麽還有你這樣的傻女人啊!”
  聽到她這樣說自己,心蕊並沒有生氣,卻悲哀了起來。想著陸雲峰,不由得心裏又是一陣酸楚,她又並非是不清楚他是那樣的一個男人,可怎麽就是無法不愛他呢?還那麽不死心地守侯在他的身邊,癡心妄想地期待著有一天能夠感動他,幻想著他能夠接受自己。日子已經過去了這麽長久,他雖然還是與她生活在同一屋簷下,可除了她心中那份一天比一天增多的痛苦以外,什麽奇跡也沒有出現。最後注定的,還是那種無奈的結局!她是明明知道的,還要去不可為而為之,這不是傻又是什麽?
  想著,想著,淚水就湧上了心蕊的眼睛。

  第二十章 實際的女人
  “但奇怪的很,我偏有點喜歡你這個人了。”陳旋的語氣有了幾分難得的柔和,“你是和那些女人不大一樣的。她們,哼!就隻想著如何變得漂亮了,好去出名、掙錢、傍個大款什麽的,而你……居然還有一顆淳樸的心!”
  心蕊被她話語中那種理解的味道感動了。此刻的陳旋看上去一點都不苛刻了,而是像一個大姐姐般地和藹可親起來。
  “所以,我一定要把你塑造成一個真正的女人。”陳旋親切地拍了拍她的肩,口吻嚴肅地說:“要想令外表美麗那太簡單了,有千百種方法做得到這點。可你要記住,作為一個現代的女人最要緊的還是的有自我!要有自己存在的價值,而不是把某個男人當作生活的重心或者生命的支點,你懂嗎?”
  頓了一下,陳旋以一種暗啞的聲音又補充了一句:“心蕊,我看得出你是在痛苦著,我是真的很不希望你也成為那種因為一個男人的離開就失去了全世界的可憐女人。”
  心蕊不明白她的語調中怎麽會含著幾分蒼涼,但陳旋這種坦白表露出來的友好令她感激莫名了。友誼,迅速地在她們中間滋長、蔓延起來。
  事後,心蕊想想都替自己感到無比的幸運。她居然就這樣獲得了陳旋這樣一個好朋友!居然就在那麽短的時間裏找到了一生的友誼!但是,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就是那樣的奇怪,有的人即便是天天呆在一起,可依然像隔了十萬八千裏那麽遙遠,就正如自己和雲峰一樣,任憑她怎樣地努力也無法走進他的世界去;有的人卻隻是短暫的相遇,就會因為一個眼神或一句話產生了心靈的共鳴,結下了深厚的情誼來了,心蕊和陳旋就恰恰就是這樣一種情形。這無疑是她們很有緣分,同時也得益於她們都是女人吧!因為,女人心裏終究要比男人少許多功利色彩,沒有那麽多的勾心鬥角,隻要她們一旦有了感情,剩下的事情就隻有心靈上的交流了,物質是很少能夠左右其中的。所以,雖然心蕊和陳旋完全是兩種不同的女人,但是她們還是成為了很好的朋友。
  的確,陳旋和心蕊在有著很大的不同的。在本質上,陳旋是那種主動進攻型。她是心蕊所接觸過的最自立的女人了,這不僅僅是表現在物質上,更多的是在她的精神上:她明白自己的才能是什麽,也能夠把自己的價值盡量地在工作中發揮出來,遇到困難,她也是要一爭到底,從不輕易放棄的;在生活中,陳旋亦具備了同樣強的理性。她知道該怎麽樣的飲食是合理的、也知道自己適合什麽樣的裝扮、更知道哪一種男人是值得去注意的,並且,她可以去和他們約會、去考察他們,但她又能控製住自己的感情,既小心地不去過份投入,又能吸引住他們;仿佛一切都在她自己的掌控之中。而心蕊,則是個地地道道的感性的、被動型女人了。她雖然是個“長在紅旗下”的女孩子,受的也是男女平等的教育,但是,她那種長期寄人籬下的成長經曆使她習慣於柔順、馴服地對待別人,天生又是不具備支配人的性格,而更樂意把領導權、決定權都讓給別人去,即便是她心裏並不認同對方的某些觀點或做法,隻要不是原則上的問題她就會讓步了,寧肯自己委屈一些也不願意看到別人難受。而且,她對於自己的感情又向來是軟弱的,不僅是控製不住,還處處被它牽著鼻子走。她真的就是陳旋口中所批評的那種“傳統的犧牲品”、“舊時代的殘渣餘孽”、“取悅他人的軟骨頭”,是那種急需要改造的女人。
  很快地,陳旋就成了心蕊生活中除開陸雲峰最為重要的一個人了。
  所以,陳旋基於她們這種朋友關係就破天荒地管閑事了。她正如當初承諾過的那樣,她不僅要讓心蕊擁有一個美麗的外在,也竭力幫助她改善著內心的軟弱,她除了更加積極、更加嚴格地訓練心蕊的形體、風度以外,還留心培養著她的各種鑒賞力、給她推薦有益的書籍……心蕊呢,也全力以赴地向陳旋學習著,聽她條理清晰地分析著那些書的真實的含義與內在的價值,聽取著這位有著豐富閱曆的朋友所給予的各種人生的指導。在這樣一種既是師徒又是好友的關係中,陳旋很快地就成為了心蕊生活中除了陸雲峰以外最為重要的一個人。
  心蕊對陳旋是幾乎沒有秘密的。而且,陳旋的觀察力是那樣的敏銳,心蕊的痛苦又是那麽的強烈,相處的時間一多,當然也就逃不開她的眼睛了。在陳旋關切地追問下,心蕊甚至隱隱約約地談到了陸雲峰在外麵有另一個人的事情。但是,心蕊仍然沒有告訴她雲峰那個秘密,隻是把麥可的存在說成是一個女人的介入。
  “怎麽?他就那麽過份嗎?”陳旋的反應意外地激烈,倒嚇了心蕊一跳。“不可原諒!不可原諒!”
  “他……”心蕊本能地替雲峰辯護。“他也是沒有辦法啊!”
  陳旋一臉的恨鐵不成鋼。“你真是沒出息!竟然還說得出這樣的話!你到底還有自尊心嗎?”
  “他和那個……那個人是在我之前就好了的呀!”
  “那他又為什麽和你結婚?!”
  心蕊語塞了。她怎麽敢說雲峰是在利用她掩人耳目?那……陳旋還不更炸了?說不定立即就去當眾審判陸雲峰去了。她不禁暗自慶幸自己沒有全說實話了,她是絕不願意讓雲峰難堪的。唉!她這又在“軟弱”了。
  “你有什麽打算?”陳旋問:“是想委屈求全下去?”
  “我……”心蕊支支吾吾地,“先……先……看看再說吧!”
  “不能這樣下去!”陳旋強硬地“你必須和他離婚!”
  “我不願意!”心蕊衝口道。
  “你……真蠢!”陳旋恨恨地罵了一句,又輕輕地歎了口氣。“也真像極了以前的我。”
  “以前的你?”
  “你想聽聽我的故事嗎?”陳旋的眼裏有一抹不堪回首,語氣卻極力地平淡。“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我都快記不起來啦!”
  於是,在她刻意簡單地敘述下,心蕊這才知道了她的那段過去。
  那個故事其實在這個時代普遍極了:一個女人為了丈夫幾乎是放棄了一切,她隻守著他,就覺得有了全世界。可是,有一天那個男人和許多人一樣去了國外追尋他自己的夢想,留下了那個女人等呀等呀,開始還有一些海市蜃樓式的希望,可到了最終盼來的還是一張漂洋過海的離婚協議書!女人的世界就在那一瞬間崩潰了。她想去死,但她還有年邁父母啊,她不敢傷他們的心。就隻有咬緊牙關地活了下來,在痛苦了多年以後,她這才從那個陰影中走了出來,重新開始了真正的生活……為自己而活!但是,她的內心再也沒有了對愛情的向往,她有男人,但再也不願意有婚姻了。
  這就是陳旋的故事,雖然不新奇,卻讓心蕊潸然而淚下了!同樣身為女人,她是完全能夠體會到陳旋心底深切的、永遠的痛。原來,她亦是那樣一個傷痕累累的女人啊!因為同情,她們的距離又縮短了許多,陳旋變得更加親近了。
  “這世界哪裏會有愛情這東西?也是羅密歐和朱麗葉死得早,否則還不是怨偶一對?”她這樣對心蕊說。“太愛一個男人,就是把你自己放逐到了泰坦尼克號!不過,你是不會遇到什麽傑克的,隻會遭到毀滅!”
  “女人隻有學會自己去奮鬥,為自己創造一片天地,才不可能淪落到萬劫不複的地步。”陳旋又常常以一種看透的口吻這樣說。
  “男人都是一樣的,賤!”她也會不屑一顧地評論道:“你對他們越是好,他們就越是不在乎你了。隻有不去理會他們,他們才會珍惜你。”
  毋庸置疑,陳旋本人、陳旋的故事、陳旋的觀念都給了心蕊很大的影響。她是那樣的有氣勢,那樣地具有說服力,不由得心蕊不被左右了。尤其是她推薦給她的那些書籍:夏洛特的《簡愛》、西蒙·德·波娃的《第二性》、貝蒂·弗裏丹的《女性的秘密》……那些論述、那些觀點像是替心蕊打開了一扇窗,讓她看到了另外一番風景!她開始反省自己的行為了,是不是有些懦弱呢?那種絕望的愛是不是該克製了呢?她是不是也應該有一些自我意識了呢?……心蕊不僅有了迷惘,也漸漸地在學習著“自私”了。
  “哦!那不應該叫作自私,而是一種自我保護吧!”陳旋不止一次地如此解釋著。同時,她也不止一次地勸說著心蕊:“既然陸雲峰都是那樣的不負責任,你也有權利去找尋你自己的幸福啊!”
  在訓練結束以後,心蕊有了自己的工作。隨著進入模特的世界,接觸的人越多,她的自信心在逐漸增加著,有些觀念也就趨向“新潮”了。
  那些t型台上花容月貌的女孩子們,才真正是拿著青春賭明天的一族。她們一般都比她小幾歲,但在心智上的老練度上卻早已成了她的老祖母似的,她們可以為了出名,為了拿某某大賽的第幾名而去逢場作戲;可以為了豪華住宅,名貴跑車而成為某大款的公開情人;也可以僅為了尋歡作樂而一夜恩愛……她們是不被感情所束縛的新人類!她們也有男朋友,但絕不止一個!愛情,對於她們而言隻是甜蜜的遊戲,絕不是一種桎梏。所以,她們比她方心蕊活得更自由!更瀟灑!
  她們就是在失戀的時候也會聳聳肩,不以為意地說:“天涯何處無芳草,又何必單戀那一棵草呢?”
  “難道就不覺得痛苦嗎?”心蕊不相信地問。
  “難受是會有一點的,痛苦嘛,就不見得了。為什麽要那麽跟自己過不去呢?天底下還有那樣多的男人呀!”
  她們又常常會揚言:“既然女人的一半是男人,為什麽不選一個好的呢?這才對得起自己啊!”
  “是啊!是應該選一個愛自己的人才好。”心蕊深有同感。
  “愛?這有什麽關係?”她們看著她的眼神怪怪地。“人要好當然也重要,但最起碼、最關鍵的卻是要有錢途!沒有這一點好談什麽?”
  “這樣……不大公平吧?”
  有什麽不公平的?那些男人還不是一樣的在挑著我們嗎?商品社會啦!”
  這些話似是而非的,卻又有著一種實際的道理夾雜在其中,心蕊也不由得點頭了。

  第二十一章 她愛陸雲峰!
  當然,心蕊也並不是很認同她們的那些行為,可她們那些開放自由的思維還是或多或少的影響了她。在這樣全新的環境裏耳濡目染著,不能不令她也有所迷惑了:自己,亦是可以如此去生活的罷?!於是,她開始試著去推翻原來那些傳統得有點迂腐的觀點了、開始抑製心中對雲峰的感情了、開始命令自己不去理睬他了、開始學著去“瀟灑走一回”、並試著去結交別的男人,甚至強迫地培養那種玩世不恭地人生態度……漸漸地,心蕊的人生觀和價值觀有了些改變。她,開始有了很多自己都感到驚訝的變化。
  然而,最終心蕊不僅沒有預期的成功,反而陷進了一個自己造就的怪圈之中。
  當她想像別人那樣放縱一下自己時,原來那些根深蒂固的道德觀念站出來反對她了,結果她的“開放”就僅限公眾場合出出鋒頭,搏得了一個“風流”的虛名罷了,實際上她還是那個保守的方心蕊。她是經常的不在家了,可這些“飄蕩”並不是在什麽花天酒地的場合,要麽是跑到陳旋那裏去躲了幾天清靜,要麽就是和林誌邦去畫展,更多的是在公司下屬的服裝廠去練手了。她,仍然沒有力量做到“自由的飄”。
  因為工作的關係,心蕊接觸的男人多了起來。而且,幾乎全是那種“精英”,什麽留學博士、商界骨幹、大腕名流……很多都是以前她隻能在報紙或電視上才見得到的人物。這些男人俱是風度翩翩,各有各的魅力,和這樣優秀的人近距離地接觸著,心蕊的感覺是不能不好的。何況,他們對自己又是那樣的禮貌周全、和藹可親啊!尤其是林誌邦,不僅是毫不顧忌陸雲峰那個丈夫的存在,明明白白地擺出一副追求的架勢來,甚至有好幾次都直接問她想不想去新加坡定居了,真是司馬昭之心!大膽、新潮得讓心蕊都很有些尷尬了。
  還有另外一個男人也令心蕊有尷尬的感覺,那就是那個胡剛。在很多場合她都會與這個人不其而遇,在他的身邊總是傍著一個年輕的、漂亮的女人,有時是高娜,有時是那個孟夢,更多的時候是一些心蕊並不認識的女人。但他每次一見到她,就準會是一副毫不顧忌地樣子扔開她們,糾纏著她好一陣的東拉西扯,而胡剛這種態度又和林誌邦的有著本質上的不同,他的獻殷勤並不是那樣的純粹,而是更多的攙雜了某種不懷好意及透著那麽一股子對雲峰的中傷。
  “你和陸總真是甜甜蜜蜜啊!讓我們羨慕得不得了啦!”他一臉堆著挺真誠的笑說。
  心蕊明知道他的話裏滿含著諷刺,可在人前還是得笑顏相向。“謝謝!”
  有時,胡剛趁著附近沒有旁人就會壓低聲音用異樣的口吻說道:“和陸雲峰那樣的人在一起,你就真的沒有寂寞嗎?”
  這話讓心蕊很難堪,又不便發作什麽,就隻好沉默以對了。
  好在,他們一般總是在公眾場合見麵的,心蕊看見他就往人群裏站,胡剛也就不敢做得太失禮了。
  至於羅文,她是絕沒有一點想要介入他和馬麗之間的意思。或許,在高中時代的心蕊對他是有那麽一點點動心,那,不過是大多數少女都曾經有過的朦朧情懷。心蕊這一生的初戀及唯一的戀愛對象就隻是陸雲峰而已!再見麵時心蕊的心裏隻有老同學的情誼了,而沒有一絲一毫的男女感情夾雜其中了。每次他的歌聲之所以讓她動容,並不是他的這個人或他的聲音,而是那首歌。心蕊記得,在她小的時候爸爸就最愛唱的就是這首《小李飛刀》了,聽羅文一唱起它,心蕊就會追憶起關於父親的點點滴滴來;還有的就是,那歌詞:“……揮刀劍,斬情絲,相思注定成大錯……”總是讓心蕊感慨萬千,是啊!那相思無用,相思隻能是錯!自己也應該“揮刀劍,斬情絲”罷!
  但是,她努力了那麽久依然做不到“揮刀劍,斬情絲”。卻更加悲哀地感到自己徹底地完了!無論,她怎麽樣拚命地提醒著自己雲峰是不可期待的,應該在那些男人中進行選擇;無論,她是怎麽樣地努力去接受著他們的殷勤,可她的心裏總是非常地勉強。她與他們在一起時,雲峰的影子無時無刻不夾在中間,他的眼睛默默地盯著她,充滿了一種譴責的意味!她明白,這不過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但她就是擺脫不了這些影像。心蕊真恨自己有這樣的幻覺,她又沒有做錯什麽,用得著那麽心虛嗎?而且,他又有什麽資格責怪她?這純粹是自己不爭氣!還是不可救藥地要去在乎他、想他、愛他……
  心蕊在忿恨著自己太軟弱的同時,亦賭氣地在雲峰的麵前過火地表現著“無所謂”。可她每一次看到他對她現在的行為流露出不屑或吃得不開心的時候,心裏就慚愧得夠嗆、內疚得要命了!她感到自己的“改造”太過份了一些,這樣做法是否是正確的呢?她一旦產生了懷疑,心裏就有了混亂,而且陳旋又不經常在身邊耳提麵命了,她原來的觀念就開始重新複活了過來!尤其是她對雲峰的愛,經此一折騰倒比以前還要濃烈了!這人世間的事情就是這樣的,在極度地壓製之後就是爆發了!心蕊現在的感情也正是這種情形。
  在雲峰離開以後,心蕊仿佛一下子就失去了所有“追求自我”的興趣。她就再也沒外出過一次,天天躲在家裏近乎是瘋狂地想念著雲峰,更別說去作什麽“風雲人物”了。突然間,心蕊這才意識到自己是多麽地討厭那些燈紅酒綠,而那些日子的種種表演不過是她想讓自己忙碌著去遺忘雲峰而已,並且潛意識地有著那麽一個為他的以後的離婚尋個藉口、埋個伏筆的用心。
  為他!為他!一切隻是為他!心蕊覺得自己真是陳旋說的那種傻女人!而且更傻,別的人也許還有一線希望,但陸雲峰那種人……
  在混亂中,方心蕊閉門思過了這幾天,最能肯定的一點卻是……她愛陸雲峰!可是,僅僅清楚這一點是沒有多大益處的,對現在的她亦是毫無幫助的。她應該、也必須為今後做出些明智的選擇和決定了!否則,她就隻能為情所困,生活將隻是一團亂麻,於人、於己都不是什麽好事情啊!
  終於,在雲峰回來的當天,心蕊才在迷惘和痛苦中以自己的理智夾雜著一些犧牲的決心掙紮著將紊亂的內心整理得稍稍有條理了些。她盡量擺脫了那些沮喪的不良情緒,拋開它們,不讓它們來影響自己的思維。她告訴自己:做雲峰的“太太”是當初她自己做出的一個決定,他並沒有強迫過她啊!那麽,她如果把這一點看成是雲峰對不住自己的事情的話,那就是不應該有的情緒了。而她對他那種愛,也隻是她個人的一種非分之想罷了,他又沒有承諾過什麽呀!仔細想來,雲峰對她也不能算不好的,他除了不愛她也談不上其他不好了,而這似乎並不是他的過錯啊!既然是這樣,她又有什麽理由去怨懟他呢?她應該做的是極力使自己頭腦保持清醒,努力去克服對雲峰的感情中那些自私的成分,像以前那樣中肯地、無私地對待他、照顧他、關心他。他,畢竟是她唯一愛戀著的男人啊!她的心都已經給了他,還有什麽好計較的呢?她還去要什麽公平不公平?
  心蕊在繞了個大圈子以後,還是決定要做回原來的那個自己了。
  但是,陳旋也說得非常的對。她是應該有自己的一片天地的,去成為一個自強的女人。這是必須的學習!不管她是多麽地愛著雲峰,到了最後她還是要離開的,那時,自己的生活就得完全靠自己去謀劃了。雖然雲峰說過是要給她一筆經濟補償,以他的為人也絕不會虧待了她的,但是心蕊心中早已經決定了:她是不會要他一分錢的!她對他,由始自終都是出於感情這一個目的,除了感情地回贈,她是不要他任何東西的了。她絕不願意,他們之間的關係要用功利來了結。所以,心蕊是必須要把服裝設計的課程讀完,以此來自立。而且,她也必須去學會習慣沒有雲峰的日子啊!否則,她將來的痛苦該怎麽安排呢?
  另外,心蕊選擇走服裝設計這條路也不是沒有一點私心雜念的,雲峰是做這一行的,自己也從事這一行的話,就算是有一天和他沒有“夫妻”關係了也不是毫無瓜葛的。心蕊倒並不是想怎麽樣,隻是覺得自己在生活中縱然是失去了雲峰,可是能和雲峰做著同樣的事情也好,亦是一種安慰吧!
  這樣一想,心蕊覺得自己的心裏一下子就輕鬆了不少,雖然還有很多具體的細節她並沒有考慮得那麽清楚,還有很多的問題她還不一定處理得好。但是,她也不再像才“改造”那樣迷惑了。她已經有足夠的勇氣與心理準備去重新生活、重新麵對雲峰了。
  這時,電話鈴猛地響了起來。心蕊激動地拿起了話筒,心裏想著雲峰,緊張得微微發抖了,這五天來她一直在盼望著。
  結果,心蕊還是失望了。電話是林誌邦打來的,他約她下午去看一個畫展。
  “我還有事要做。”她拒絕著。
  “你已經有好幾天沒有出過門了吧!”林誌邦仍不死心。“不怕發黴嗎?”
  他居然很清楚自己的動向!心蕊訝異了。這說明了什麽呢?說明了林誌邦隨時都是在關心著她啊!
  “謝謝你!”她不可能不感動了。“謝謝你!”
  “那你就出來吧!”
  “不了。”她還是說:“今天……他要回來。”
  林誌邦在電話那邊沉默了一下,最後,輕輕地說了一句:“真可惜……這樣好的陽光了。”
  心蕊覺得他指的似乎並不是陽光,但她也不想探究什麽了。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首先,得為雲峰準備一頓可口的接風晚餐吧!於是,她拿好錢包就出門向附近的超市走去了。
  這是她這幾天以來第一次走出戶外,竟然有了幾分恍如隔世的感覺了。站在豔陽下,她一時之間竟有些呆怔住了。過了好幾分鍾,那暖暖的陽光讓她開始有了真實感,她伸出手來做了一個“把握”的動作,感覺上仿佛真的是已經握住了許多的溫暖。

  第二十二章 兩個極端的人
  整整一個夏季,方心蕊幾乎都是在楓情苑中度過的。
  自從陸雲峰由澳洲回來後,他很快就發現方心蕊又有了一些新的變化。
  心蕊不知為何突然安靜了下來,推辭了所有的約會,把自己關在家裏,終日裏若有所思的,似乎是在她的心裏有著某些懸而未決的疑難問題,使得她必須潛心去思考。在很長一些日子裏,她就處於一種心神不屬的狀態,有時候,她可以坐在窗前一動不動地發上好幾小時的呆;有時候,她又會坐立不安地在房間裏踱來踱去的;時而,她是雙眉緊蹙;時而,她又是喜笑顏開……就連她極為擅長的烹調也常常出錯,不是鹹了就是淡了。在陸雲峰的印象中,方心蕊一直都是個相當泰然自若的女人。就是在得知他們的婚姻不過是一場騙局之際也沒見她怎麽樣激動過,她似乎總是能夠克製住自己的。可現在怎麽會是這樣反常了呢?那必定是她受到了生平最大的刺激。那……究竟會是什麽樣嚴重的問題?每每想問又開不了那個口,陸雲峰心裏隱隱約約地猜到可能是和自己有關,每每想問,他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隻有在一旁悄悄地觀察著她,暗暗地擔心著她。
  當陸雲峰意識到自己竟然有了這種心理時,著實是吃了一驚。以他這些年來搏殺於商場的經曆而言,他陸雲峰早已是個地道的商人了,即屬於那種冷漠實際的典型。再動人的場麵也最多也隻會博得他的一笑而已,又或者是使他表現出一些公式化的反應罷了,他的內心則是無動於衷的。就更別說是對一個女人了,竟然還有關心的感覺!這可真是他這二十年來就從來沒有過的體驗了!自己這是怎麽了?是不是被心蕊的行為傳染了?
  陸雲峰還沒弄清楚自己的反常情緒時,方心蕊倒是在某一個早晨像是獲得了某種解脫似地,突然就“活”過來了。
  他一回來,方心蕊就辭退了女傭,連做清潔的鍾點工都不要了,所有的家務活她又事事親力而為了。
  她很突然地對他說:“我不打算做‘典雅’的形像代言人了。”
  她這個突兀的決定讓陸雲峰吃了一驚。“為什麽?你不是做得挺好的嗎?”
  “我的年齡大了一點,換個新麵孔會好些。”她淡淡地,“再說,我還有別的事情。”
  她說的倒是實在話,現今的模特界是日趨年輕化了,十四、五歲的女孩子都大有人在,更何況心蕊已經是個二十五歲的女人了。想到這,陸雲峰不由得心裏一緊。她都已經二十五歲了嗎?!那……這樣說來,她居然被自己蹉跎了大半年了!
  “你想做什麽呢?”他有些歉然地,“我能幫你什麽忙嗎?”
  “我……”她欲言又止,隻是說:“我還是想先在家裏呆著。”
  “在家裏?”他有點不敢置信了,這一向,心蕊是那麽不喜歡在家的呀!
  “是不是這辜負了你的培養?”
  “沒有,沒有。”陸雲峰由衷地。他本來就認為那個什麽形像改造是一件愚蠢的事情,是在汙染心蕊、是令她巨變的根源。他是一直就有把她從花花世界拯救出來的念頭,隻是苦於不便幹涉她的自由而作罷了。難得她現在自己覺醒了,這不是正好嗎?
  “你放心,你的投資是不會白花的。”她又說:“我會……還你的。”
  她的話透著幾分古怪,但他並不想追問什麽了。她能夠迷途知返已經是很不錯的啦!投資不投資的,他才不會去在乎呢。
  於是,方心蕊就從外麵的世界退回了楓情苑。在這漫長的夏日裏,她不再像前一段時間那麽浮躁了,她也不再是那種不回家的人了。所有的社交活動僅限於定期去探望一下玲姨一家人;和羅文一塊兒參加了兩三次同學會;偶爾與林誌邦去看看畫展;帶小欣到公園去逛逛。除此之外,她還多結交了一個新朋友,那就是那個給她進行形像改造的老師……陳旋。心蕊和這個女人的關係似乎不是一般化的好,她們常常通電話,一聊就是很長的時間,並且她總是用一種非常親密的口氣和一副無所不談的模樣。奇怪的是,那個陳旋與她這樣的交好卻是不肯到陸家來作客,要麽,是心蕊去她那裏;要麽,就是她約心蕊去她下蹋的酒店。似乎這楓情苑裏有著什麽使那個陳旋感覺不舒服的東西存在,所以她並不願意來了。
  這一點不禁很令陸雲峰好奇了。他忍不住問心蕊了:“你既然與她是好朋友,她怎麽不來呢?”
  “她討厭……”心蕊停頓了一下。“討厭應酬。”
  陸雲峰不相信地撇了撇嘴唇,女人真是虛偽!一個教別人禮儀的女人居然會討厭什麽應酬!
  終於,那個陳旋肯大駕光臨陸家了。
  隻一見麵,陸雲峰就對這個女人沒有半點好感了。盡管她的風度、氣質都很完美,禮儀也非常地到位,根本就不像是心蕊說的“討厭應酬”那個樣子的女人,她的社交能力是很強的。可那眼神,偏偏就那麽冷冰冰的,有一種咄咄逼人的意味,把他看得很有幾分不舒服。但很快地,陸雲峰就發現了:陳旋的這種目光隻是針對他一個人的。她在看著方心蕊的時候就是溫情脈脈地。這分明就是她在宣稱:陸雲峰!我討厭的是你!那如此看來,她是不欣賞他的了。陸雲峰亦不稀罕她的好感,自顧自地埋頭吃自己的晚餐,懶得去搭理她。
  陳旋也是一副不願意理會他的樣子,就隻和心蕊聊天,當是現場壓根就沒有陸雲峰這個人似的。
  “我吃完了。”陸雲峰站起身來,還是說了一句:“你們自便吧!”
  心蕊急忙也站了起來,“那……你就先看一下報紙,我得等一會兒才準備水果去。”
  陳旋聽了這話,臉上就變色了。“心蕊!你還沒有吃完呢,坐下來!管那麽多幹嘛?”
  “你……”
  “我,我怎麽了?”陳旋露齒一笑,麵無表情的道:“我讓陸先生不舒服了嗎?”
  還不等陸雲峰有所反應,她又旁若無人地對心蕊說:“說了你好多次了,就是不肯改正。用不著去對那些男人卑躬屈膝!”
  “我……”心蕊看了一眼他,沒有再說什麽了。
  聽陳旋那麽一種女權主義者的口吻,陸雲峰就明白了:這個女人正是方心蕊“翻天覆地”的始作俑者!方心蕊有了這麽一個指導者,前一陣子不變得尖銳才怪了呢!陸雲峰真想叫這個陳旋離心蕊遠一點,少來挑撥他們的關係!可他又礙於這樣做法會令心蕊為難,就暗暗罵了一句:“好男不與女鬥!”就拂袖而去了!
  事後,心蕊特地向他道歉。“對不起啊!你別介意。”
  陸雲峰不語。他的確是有些生氣了,但,這似乎又不全是因為那個陳旋。
  “你怎麽會和這麽一個女人成為朋友呢?”
  “有什麽不對嗎?旋姐是個很優秀的女人啊!”
  “優秀?”他嗤之以鼻。“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我……也是個小女子呀!”她低低地說。
  “你怎麽會是一樣呢?”
  她的臉上出現了一抹奇異的紅暈。“我……不一樣?”
  陸雲峰點了點頭,心蕊是與其他女人不大一樣的。
  她凝視著他,問:“我怎麽不一樣呢?”
  陸雲峰有了些不耐煩。他真不懂這些女人為什麽老愛把一個問題翻來覆去地提?弄得跟繞口令似的,也不覺得煩嗎?
  “陳旋這個德行,她丈夫受得了嗎?”他轉變了話題。
  “她,沒有丈夫。”
  “謝天謝地!否則,那個男人豈不是天底下最可憐的人了嗎?”
  心蕊搖頭。“你不要那麽講嘛!你又不了解旋姐,她其實是個很優秀的人啊!”
  陸雲峰不屑地也搖了搖頭。
  “你不覺得你們兩個人有很多相似之處嗎?
  “我!和……陳旋?!”陸雲峰張大了口。“你有沒有搞錯啊!”
  “你們都有一點……極端。”
  陸雲峰想想,就不由得笑了。這倒也是那麽一回事兒!所不同的不過是陳旋是那種大女子主義,而自己則是地道的大男子主義罷了。而且,他們還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都相當地討厭彼此。
  他的心情好了,但還是提醒著心蕊:“你可別向她學什麽啊!你就這個樣子最好了。”
  心蕊沒有出聲,隻是望著窗外發呆。
  好在,這個陳旋工作也很忙,陸雲峰用不著常看到她出現在麵前,倒也省心。而心蕊又幾乎是足不出戶的,單純得讓陸雲峰滿意又放心,她終於避免了墮落的危險了!

  第二十三章 服裝設計界的新人
  對於方心蕊的突然退出,外界是沒有什麽人會在乎的。在這樣一個擁擠、忙碌而又冷漠的社會中誰有會真的記得誰、關心誰了?一個方心蕊的退出最多是被人議論兩三天,就再不會被提起了。
  倒是李放在歎息著,“真可惜她那一副好形像了!”
  “有什麽可惜的!”陸雲峰聳聳肩。
  “你看她現在是不是很有幾分奧黛麗·赫本的味道呢?這樣的女人窩在家裏不可惜嗎?”
  “她本來就是那種更適合在家裏的類型。”
  李放想了想,就深表讚同了。“對啊!這也沒什麽不好的,至少,我又有地方蹭飯了。啊!我都有很久沒有吃她的菜啦!”
  的確,心蕊地回歸是令有些人高興的。一,是那些有機會填補她空缺出來位置的青春靚女;二,就是陸雲峰了。他看著她又隻屬於這個家了,就打心底有了一種強烈的、失而複得的欣喜。
  方心蕊是真的迷途知返、回頭是岸了。但是,這又和以前的情形有了些不同。以前,她的目的主要就是等待陸雲峰的歸來,很有幾分深閨怨婦的味道;現在呢,家,還是收拾得很溫馨;飯菜,還是做的很可口;咖啡,仍然是她慢慢磨煮出來的……一切,又是那種令陸雲峰滿意的舒適了。可是,方心蕊在恢複了過去那種主婦式的生活及安然的氣度的同時又新添了某些東西。在她的身上,特別是在精神狀態上有了很大的改變。是什麽呢?漸漸地陸雲峰就發現了:在她那仍然柔順的笑容裏夾雜了些堅強的成分;在她那依舊清澈的眼睛裏多了幾分複雜;在她那同樣關切的詢問中流露出了幾分漫不經心的意味。他,已經不再是這個女人生活中的重心了!她那曾經隻會注視著自己的目光開始悄悄地、明顯地轉向了別的地方:書本、畫冊、電腦……她的這種充實讓陸雲峰驚訝,又不禁令他感到了幾許若有所失了。他覺得,心蕊似乎正在一點一點地遠離著自己。
  更令他驚奇地是,她把那一頭如水的長發也剪成了清清爽爽的短發。方心蕊是一個全新的形像了,她看上去不再是那麽一位溫溫婉婉的了,而是很有些俏麗、很有些幹練的味道了。陸雲峰曾聽別人說過:女人的剪頭發實際上是一種蛻變的表現。那麽,心蕊也是這樣的嗎?她的剪掉頭發時在想些什麽呢?是和《真實謊言》中那個妻子一樣的麽?她亦會那麽狂野嗎?
  心蕊倒並不狂野,但她很忙碌、很忙碌。明顯地,她有了某個她自己的世界和……秘密。
  陸雲峰很想知道個究竟,但大部份的時間都在外麵,心蕊又是一副刻意回避的樣子,隻言不提她的事,他問了幾次都被笑著扯開了話題。他僅僅就知道她是在忙著,可在忙些什麽就不得而知了。又一次的,那種疏離感又襲上了陸雲峰的心頭。
  到了這個夏天就要結束的時候,陸雲峰這才知道了心蕊瞞著自己的是什麽事情。
  那幾天,陸雲峰正在為“雲峰服飾”缺乏新穎的秋裝而發愁。“典雅”的成功讓他著實嚐到了做女性服裝的甜頭,那正如同心蕊當初說的那樣,女人那種善變的天性讓服裝公司的銷售額增加。但女人也正因為是善變的,所以,如果沒有獨特的款式是很難引起她們的興趣和購買欲望來的,服裝公司的生意又是相當不好做的了。
  陸雲峰是非常明白市場競爭的激烈和無情,知道在這個時候是得盡快推出新的品牌時裝來代替“典雅”,以便去搶占市場。這一點對所有做服裝的企業而言都是存亡攸關的決定性因素,“雲峰服飾”也不能例外。雖然在前一季因為“典雅”給公司帶來了一些經濟增長,但是,那些資金早已經被各種費用與投入占用了,公司必須有新的突破才會有更好的收益和發展。陸雲峰是一個很熱愛事業的男人,自然也是非常熱衷成功的,他最重要的人生目標就是要把“雲峰服飾”做大,使它成為數一數二的服裝巨頭。再說,公司也不僅僅是他陸雲峰一個人的,同時還是那些股東和員工們的,他是要為他們負責的。所以,陸雲峰是不能有絲毫鬆懈的,一直都不敢放鬆新產品開發的問題。可是,事情的結果卻很是令他失望了,新的設計是有不少,可都相當地普通,不過是一些泛泛之作,是很難成為亮點,掀起購買熱潮的。
  眼看著新的一個季節就要來臨了,“雲峰公司”還沒有像樣一些的產品出籠,陸雲峰真是相當的心煩了!這天,他一到公司就直接去了設計部,劈頭就問主管設計的李誠:“你準備得怎麽樣了?”
  李城是李放的堂弟,長著一副快樂人的活潑麵孔,一看就是那種喜歡開玩笑的年輕人。又因為了李放的關係,他就不像其他員工那樣懼怕陸雲峰這位冷麵老板,敢於直言不說,時不時地還會說上幾句玩笑話,偶爾在酒吧碰見老板和堂哥李放時也會坐在一起胡侃一通的。再加上他是在巴黎學的時裝設計,當真是有真材實料的。而且,在“雲峰服飾”還在計劃時他就參與了其中,算是個元老了。順理成章地,他就做了公司裏最重要部門的主管,也是陸雲峰很信任的一員幹將。
  “你又來催啦!”李城見了老板就流露出無奈的神色來。“好象是我李城欠了你什麽債似的。”
  陸雲峰可沒心情和他多說,隻問:“到底有沒有像樣一些的東西啊?”
  “急個什麽?趕嫁裝嗎?”
  “你……”陸雲峰的臉沉了下來。
  李城也覺得不好再說笑了,收起了嘻笑的樣子。他拿出了幾件成衣來:“陸總,你看這幾件衣服如何?”
  那恰恰是幾套秋冬女裝。一件雪白灑淺紫細點和一件米色帶咖啡細紋的輕薄風衣,一套樣式優雅的白色羊毛裙裝……都是相當別致、很不錯的款式。照陸雲峰做服裝生意的經驗來看,這樣的高雅型的秋季女裝是會有市場的。陸雲峰不禁是又驚又喜了,這簡直就是解決了燃眉之急了啊!怪不得李城還有心思笑,原來他是早就成竹在胸了。
  “我們公司正好用得上。”他心情也好了起來,拍了拍李城的肩。“你這功勞不小啊!”
  “本來就是我們的了。”李城又是得意又是有點神秘“你猜誰是作者?”
  陸雲峰說了幾個設計師的名字,均被李城搖頭否定了。“不是,不是!這人你絕對猜不著的。”
  “是哪一個新人?”他最後問。“新招募來的?”
  “是新人,也是舊人。”李誠還是賣關子,臉上是作弄的神氣。“你可是熟悉得不得了的哦!”
  陸雲峰猜不出就幹脆不去問了,他知道李城和李放都是一副率真的個性,最終他自己會說明白的。
  果然,李誠沉不住氣,沒幾秒鍾就說了:“是你太太方心蕊啦!我才見到這些設計時,可真嚇了一跳,太意外了!”
  陸雲峰才是真的太意外了呢!他沒想到,心蕊天天在忙著的竟是服裝設計!而且,已是很不差的水平了!他看著那些設計圖和成衣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了,這個中的心血可不是簡簡單單地付出啊!
  “這些……”良久,他才喃喃地開了口。“叫作什麽?”
  “哦,你太太說是叫‘風之花’和‘細雪’。很古典的名字呢!光是聽聽就能讓人動心了。”
  這名字也令陸雲峰為之心動了,很女性、很細膩的名字,就像是心蕊這個人。
  “那就這麽定了!我們就用這個設計。”李誠興高彩烈地嚷著,“不用說,這次我們又贏定了 ‘依士達’!起碼他們的設計要花錢,而我們是免費的。”
  “免費的?”
  “是啊!你太太說好了是不要費用的。”
  陸雲峰立刻就想起了那次心蕊所說的“還投資”之類的話,他以為她不過是隨便說說而已,也沒有當真。原來她並沒有在開玩笑,而是一直在籌劃著這件事情的。還債?她欠自己什麽債了?要說到欠債,也是他虧欠她的啊!想到這些,陸雲峰心中不禁是五味雜陳了。
  “哈!”李城做了個“踩扁”的動作,“‘依士達’!你小心點吧!”
  他這個稚氣的樣子惹得陸雲峰一陣莞爾。
  “風之花”與“細雪”的推出,又創造了“雲峰服飾”的一個銷售高峰。
  “雲峰服飾”的銷售額在繼“典雅”之後又提高了幾個百分點。於是,陸雲峰就有能力給員工加了薪,又多增了一些福利,公司上下自然是一片歡欣了。對那位陸太太當然更是讚譽有加、好評多多的,從此,心蕊在“雲峰服飾”獲得的人緣竟然超過了陸雲峰這位老板。偶爾心蕊到公司裏來時,被那些員工們認了出來,幾乎是沒有一個人不對她微笑、點頭的,以次來示意他們心中的敬意或好感。另外一方麵,已經有些較為權威的時尚專欄開始提到心蕊的名字了,不是冠以某某太太或某某形像代言人的稱謂,而是直接寫成是“服裝設計界的新人”了。這,無疑是對她工作能力的認可,亦是心蕊個人事業的一種成功了。

  第二十四章 愛 情
  但是,對於這種空前的勝利方心蕊卻是心平氣和地承受著。她始終是一副水波不興的樣子,不多言多語的,隻是一心一意地去設計“風之花”和“細雪”的第二個係列,似乎那些事情過去了也就是過去了,並不代表著什麽,而出不出名都隻是別人的事。
  雖然心蕊一再申明了不要“雲峰服飾”的任何報酬的,但陸雲峰還是要有所表示的。
  心蕊碰都不碰那個裝錢的信封。“我說了的,這是在還你的形像投資啦!”
  “那怎麽行?你可是幫了我們很大一個忙的。”
  “按這樣說,我還得給你付錢呢!”她笑了。“我那種設計虧了你們肯用呀!”
  她這一“強詞奪理”,陸雲峰倒沒辦法了。
  “那……你去給自己選一輛汽車吧!”
  她立刻搖頭。“我要那個幹什麽?”
  “現在的女人不是都很希望成為有車一族嗎?”
  她還是搖頭。
  “我送你。”
  “可……我的方向感很差。”
  陸雲峰知道她這是在說謊。他明明就看到過她那天在試開陳旋那輛“馬自達”,而且開得還挺穩的。現在卻對他說什麽“方向感差”,分明就是不願意要他的禮物。後來,他又遊說了幾次,她照例是固執地推辭了。他也就不想老提了,他本來就不是個擅長和女人“蘑菇”的人。
  心蕊這種淡然的氣度很是讓陸雲峰欣賞,進而有些佩服她了,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如此看待名利的。
  “你不因為成功而覺得高興嗎?”晚飯後兩人在客廳閑坐時,他問。
  “當然高興。”她停止了看書,抬頭回答:“這表明我有了很好的自立能力。”
  “其實,你是不必太操心以後的。”
  “怎麽可能不想?明年我就得自食其力了。”
  他明白這是她在許諾:今年冬天她僦會和他離婚的。離婚,原本就是他們之間注定的結果,早就是二人不明用說的約定。可陸雲峰此時覺得這事有些尷尬了,甚至是有了些不願意了。這事一開頭,他本是希望快些分手的,可和方心蕊相處了這大半年逐漸使他不僅習慣了這樣的家庭生活,並且希望長久地維持下去了。而方心蕊又是那樣一種女人,柔婉而又堅韌,既不虛榮又不貪婪,和她相處是一件十分愜意的事。但是,她已經二十五歲了。他不可能也不應該用個虛名牽絆住她,她應該有自己的生活和……丈夫。至於雇用她當管家,那隻不過是戲言而已,這怎麽可以呢?
  “你別擔心,經濟方麵的問題,我會安排好的。”他誠懇地說。
  方心蕊一怔,受傷地說:“我不要你的任何安排,我養得活自己!”
  他知道她說的是真話。她是完全可以獨立生活的。且不說她現在是個服裝設計師了,就算是目前她沒有工作,她也會去找份工作,即便是去做女工她也是會過得很好的。因為,從他們“結婚”起,他就在她的身上發現了這樣一個特質:盡管,她嫁給的是一個有錢的男人,她是把那些舒服生活的設備都購置了,一般的享受也是學會了的,但是,這個女人並不過份地濫用這種特權,而是有意識地時時在約束著自己,以自然、樸素的態度來過這種多少女人寧可出賣青春及靈魂來換取的生活。而且,自從她開始有能力賺錢以後,她就開始不接受他的給的家用了,買什麽都是自己付帳的,實在拗不過他,也才用那個大信封裏一小部分而已。她在表象上是一個光鮮的闊太太,實際上和一般的家庭主婦是同一標準地在節儉度日著。所以,由奢入儉對於方心蕊來說並不是件痛苦的事情。
  “我隻是……”他說不下去了。在這樣一個女人麵前談論什麽金錢彌補,他自己都感到是一件很俾俗的事情了。
  “到時還是要你陸總的照顧的,記得在公司給我留個位置哦!”她看出了他的難堪,解圍地開起了玩笑:“這個後門你得開的,拜托了!”
  “那個當然。”他輕鬆了不少,她實在不是一個尖酸刻薄的人。
  兩人一時無話。她繼續看書,他翻自己的報紙,隻有那個任賢齊在電視上不知疲倦地唱著那首《心太軟》:“……相愛總是簡單,相處太難……”
  心蕊忽然放下了書,似乎有所觸動。
  “怎麽了?”他問。
  “我這次在同學會上見到了不少人,竟然有百分之五十是離了婚的。其中,有一對是從青梅竹馬好到結婚的,沒有一個人是不看定他們是要天長地久的。誰知真的結婚了,還沒有到一年的時間他們兩人居然就分手了,還鬧得不可收拾。”心蕊皺了皺眉說:“一直以來,我都覺得很不能明白,難道這世上真沒有愛情了麽?現在聽這歌詞,才有點明白這會不會是個相處太難的問題?你說呢?”
  “婚姻嘛,本來就是個悲劇。”陸雲峰搖著頭。“男女根本就會因為了解而最終分開的。”
  “兩個能走到一起來就不希望有悲劇的,總還是都存心是想把那份愛延續下去吧!”心蕊沉思地,“最後鬧到要分開,並不是他們過於了解的緣故,而是,而是……彼此都不夠理解!”
  “不夠理解?”
  “是的,就是這個原因了!”心蕊肯定地說:“愛情雖然是有的,但在長期的相處給程中卻漸漸地失去了體諒對方的耐性,於是,矛盾就多了起來,直到升級成彼此討厭,最後就真的是無法挽回了。是嗎?”
  他驚奇地聽著她的這一番話,不得不承認她的這種看法是相當透徹的。自己是比心蕊大了許多,見識、手腕什麽的也比她強,但於感情上的認識就未必勝過她了。
  “你說得……很好啊!”他讚同地。又問:“那,你認為之所以會是那樣的情形,最關鍵是因為了什麽呢?”
  “這……就像是歌裏唱的那樣吧!很多時候,兩個人要相愛還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比如一見鍾情什麽的,隻需要那麽一分鍾就能夠產生愛意了,可要在實際生活中維持這種愛就得付出更多的東西才行了。一般的人,尤其是忙碌的現代人,是很少有耐心去慢慢熬的,就輕易說再見啦!”
  需要的就不僅僅是火花,而是關心、忍耐、體諒、心血……
  這恰恰是近來李放常向陸雲峰談起的一個話題。因為,就在前幾天安娜給他發出了“國際照會”,要他有離婚的心理準備,弄得他那男人的自尊心大大受傷了,見了陸雲峰就是一通牢騷話。陸雲峰又是那種並不善於言談的人,最多說上幾句“女人就是那樣卑劣”之類的話勸慰一下朋友了。現在聽心蕊這麽一分析,這才感到事情其實就是如此的,不是嗎?如今什麽都像是速食麵,相愛起來也是又快捷又簡單,可就是經不起時間的考驗。
  “那……”他有一點難為情,但還是虛心請教了。“你認為兩個人最需要什麽呢?”
  “需要的,我想就不僅僅是愛情的火花了,更多的是真誠、關愛、體貼……”她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臉紅紅地住了口。
  “怎麽了?”
  她有些慌亂地搖了一下頭。“哦!沒什麽!”然後,她這才總結似的說:“就像是你開公司啦!得用心血了。”
  接著,她就沉默了,一副專心聽歌地神氣。
  “這歌畢竟是唱的是膚淺的感情的,”良久,她才輕歎:“動不動就算了吧,說得輕鬆?真的愛情有這般容易麽?”
  她的聲音有一種淒楚的意味,似乎是有感而發,她這是在說自己的事情?陸雲峰狐疑地看著她,想從她的神色中了解些什麽,但她已埋下了頭來,他已捕捉不到什麽了。
  難道……陸雲峰心中一動,想起了李放在告訴他那天方心蕊登台的情形時所說的一句話:“你不覺得她一切是為了你嗎?你想過沒有?她對你很有可能是……愛情。”
  當時他聽了隻不過是一笑置之,根本不曾多想。的確,方心蕊是個少見的好女人,但是愛情,女人真的具有這樣的感情嗎?陸雲峰很懷疑。
  但是,此刻陸雲峰突然想到:事情或者真的就是如同李放所說的那樣……心蕊是愛他的!這並不需要太複雜的推理,這大半年的相處就很能夠證明這一點了啊!就連李放都看得出來的,可與她朝夕相處的自己竟然就從未想到過。那是因為,他總是以為心蕊對那樣他的好,不過是出於她那天生的溫柔、善良的性情,並沒有意識到她會是因為愛。可仔細想想她的種種細心體貼及她對感情的體會之深,陸雲峰就不能不重新來衡量這個女人的真實動機了。越是想下去,陸雲峰就越能夠體會出心蕊的“不單純”,就越清楚地看到了心蕊心中的情感了

  第二十五章 心有千千結
  如果,真的是那個樣子,她不是很痛苦嗎?她又是承受著怎樣的難堪呢?自己,又該怎樣去做才能避免或減少對她的傷害呢?在這個世界上,方心蕊是陸雲峰最不討厭的女人了,他是真的不願意去傷害她的,可他也無法給予她任何的愛呀!對於女人,他是沒有辦法愛得起來的啊!然而,心蕊該怎麽辦呢?陸雲峰迷惘了!
  陸雲峰心中因為煩惱和內疚翻江倒海起來,他隻好強迫著自己把目光定在報紙上,希望以此來轉移一下心情,可是,他失敗了!他還是很煩悶。
  任賢齊仍在很動情地唱著……他一定未曾想到,在這世界上還有這樣兩個男女:他們,相處愉快簡單,相愛卻是太難!
  此時的方心蕊心裏亦是一團亂麻。
  隨著相處日深,她越發感到自己心中對雲峰的愛是那樣地加倍滋長著,已經到了她難以控製的程度了。這很讓她慌亂起來,他是一點都不愛她的啊!他對她的態度是勝過別的女人,但終究還是在用雇傭的眼光去看待他們之間的這種關係,用金錢來估量她這個人的,溫情的成分是那麽的稀少。他是不會愛上她的!這一點心蕊是清楚得不得了的,也曾理智地做出過決定來。可愛情就是愛情,它自有它自己的法律,根本就不是任何東西可以約束的。她不僅是更愛雲峰了,而且還多了一份感情隱藏不住的危險,有很多次,她都幾乎忍不住要向他說:“雲峰,你知道我是那樣的愛你嗎?”這種話了。就像剛才,她和他聊著聊著就差一點說出真心話來。若是真的說漏了嘴,那自己是多麽的難堪啊!雲峰呢,也勢必會是感到有壓力了,以他的性格就此不和她見麵了也是大有可能的。她雖然明白他最終是會離她而去的,可是,她就是舍不得啊!
  如果,雲峰有一天知道了自己的心意,他會怎麽想呢?心蕊真的是非常想知道。她甚至異想天開地希望上天給她一個像那個紫霞仙子鑽到至尊寶心裏去的機會,能讓她也進入陸雲峰的心中去看看:他在想些什麽、他的感情是怎麽一回事、他的過去是什麽樣子……
  也不知是不是心蕊的這個願望迫切得感動了上天,沒有過多久,她竟然真的就有了一個接近雲峰內心世界的機會。
  那是在一個有些寒冷的深夜。
  方心蕊捧著一杯熱茶站在窗前,望著外麵朦朧的雨景,心中也有了些迷濛。
  陸雲峰還沒有回來,這樣的天氣他去了哪裏呢?能在一個地方留到半夜,除非是與那個人在一起。一想到“那個人”,心蕊心裏還是很不舒服。自從她知道那個秘密以後,雲峰就不必為夜歸、外出找什麽托辭了,但也還沒有大方到對她談起麥可這個人。可是,心蕊怎麽能夠忘記他的存在呢?雖然她從來不追問雲峰的行蹤,但他每一次深宵不歸都會使她想到些什麽,總控製不住自己要去猜測他們在一起的情景,越想她就越不是滋味。接下來,她必定是一夜無眠。
  她已經站了很久、很久了,仍然沒有看見那個她期待的身影。雨,仍然沒有停,滴滴答答地敲打著窗子,風也很大,把雨點一陣陣地掃在樹葉花叢間,發出簌簌飄飄的聲響。
  心蕊輕歎一聲,離開了窗前,坐在電腦前敲擊起來。
  在陳旋的指導下,她學會了使用電腦,不僅已經能嫻熟的上網查找資料,還學會了在電腦上設計服裝。並且,她很快對聊天室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很快,心蕊就和網友 “小李飛刀”聯係上了。
  “小李飛刀”當然是他或她的假名,在網上聊天是沒有什麽人用真名字的。心蕊的網上名字就叫“心有千千結”,其含義自然是取自於她的名字和她心中那難以解開的情素。
  “多心的人,一切可好?”
  “還可以吧,你呢?”
  “你那個他又不在嗎?”
  “是的。”
  “小李飛刀”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聽”過心蕊心事的人,他(心蕊認為他是男性)是了解她婚姻真相的人,並給了她不少的勸慰和幫助。
  有許多人認為網絡是虛無的世界,網友是不可相信的一族。可心蕊卻不這麽看,她很慶幸自己當初因“小李飛刀”這個名字而交上了這個網友。一開始,他們之間的談話就相當的投機,隨著一次次的接觸,彼此都發現兩個人有很多的默契,心蕊就和他建立起了一種奇怪的友誼,漸漸地就真是無話不談的了,她甚至對他坦言了自己的古怪婚姻……而,這一切正是因為他們互不“認識”的朋友。
  正是因為他們的不認識,心蕊這才敢於敞開心扉。他們都是隱身在重重疊疊的網絡背後,隻要不肯見麵就永遠都可以不見麵,她說什麽也就毫無曝光的危險了。而她已經被那種種苦惱壓抑得快喘不過氣來了,再不對誰傾訴一下、宣泄一下,她覺得自己就會徹底地崩潰了!但這樣尷尬又奇怪的事情她哪裏敢輕易向誰說起呢?本來,陳旋是最值得心蕊信賴的好朋友,可有些話、有些事她是並不敢告訴她的,這位有那麽一點偏激的旋姐如果知道了陸雲峰的“真麵目”肯定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到那時候,雲峰會遭受到什麽樣的難堪是可想而知的,這並非是心蕊希望看到的局麵。所以,她隻有對陳旋刻意隱瞞下去了。而這個“小李飛刀”就不一樣了,他不可能知道她是誰,到底是哪裏的人,也就不會危及到雲峰了。他永遠都可以做一個既能夠傾聽她所有的秘密但又是絕對安全的特殊朋友。
  這,大概就是生於這種網絡時代的一大絕妙之處了吧!但是,這也正如有些人悲歎的那樣:“我們在網上用假名說真話,在生活中用真名說假話。”這,又是一種現代社會所特有的人文悲劇了!
  但不管怎麽說,心蕊是覺得上網聊天是有著某種自由和愜意的。故而,在那些煩躁得無法工作的時刻或寂寞的深夜裏,她就會到那“網中央”去,找到那個“小李飛刀”尋求一種虛擬又真實的、又不乏安慰的友情。
  “他又去那個人那兒了嗎?”
  “可能是的,我覺得忍受不住了!”
  “你是不是應該解決這事了?”
  “會解決的,冬天我們就會離婚。”
  “我不是指這個,我是說你的心。”
  “心?”
  “不要再愛他了,等待這樣一個人是不值得的!”
  “我知道,可我沒有辦法。”
  心蕊苦笑。 “小李飛刀”自從知曉此事後就一直勸她理智一些,不要浪費感情,她也明白他說的對,但她就是難以自撥。
  “那個人真是太自私了!他怎麽有權利這樣利用你?殘酷!”
  “不,不要這樣說他,他也是不得已的。”
  “你是個十足的傻女人!”
  “小李飛刀”發火了,但心蕊卻並不生他的氣,她清楚他是為她好。
  “對不起!我會想通的。”
  “算了,我生哪門子氣?”停了一下,他又問:“你看過《第一次親密接觸》沒有?我們要不要見個麵?”
  “不!”
  對他的要求,心蕊毫不猶豫的拒絕了。痞子蔡的那篇關於網絡愛情小說她是讀過的,但她無意於去尋找那種愛情。“小李飛刀”一定是個非常的真誠、非常熱情的男人,這一點從他的言談之中就表露出來了。若真的見了麵,心蕊相信自己是會喜歡他的,也可以把這種網友發展為現實中更深切的朋友,那將是另一番友誼的全新境界,心蕊是會從中體會到更多的樂趣的。但是,既然她的心中是早有所屬,又何必去冒那種“萬一”的風險,失去了這樣一個能無話不談的對象呢?更為重要的是,如此一來雲峰的真實的身份就會暴露無遺了,他會遭受到什麽樣的議論呢?心蕊不敢去想。
  “對不起!我不希望‘見光死’。”她解釋著。
  “英雄所見略同,我也不想‘死’。”他“笑了”。“你很損失哦!我可是個超級帥氣的男人喲!”
  他的打趣令心蕊放心不少,這證明他沒有生氣了。她還是可以繼續這段友誼的,她是十分珍視這種關係,因為有了這個朋友她最近豁達了好多,她是那麽需要一些助力,渴望有人分擔。畢竟,她一個人越來越難以承受這份沉重的感情了。
  她正準備回話,忽然聽見樓下傳來“砰”的一聲,似乎是什麽東西被絆倒在地。是小偷?但她立即否定了這種可能,楓情苑的治安一向都是很好的。而且,她剛才已經鎖好了所有門窗,連一隻蚊子都很難飛得進來的,更不可能有什麽人闖進來,除非是有門鈅匙的。
  鈅匙?隻有雲峰才會有啊!想到這點,心蕊顧不上小李飛刀交待一下,轉身向樓下飛跑過去。

   第二十六章 悲 哀
  剛到樓梯口,她就一眼看見雲峰倒在地上,鑰匙就丟在他的身邊,而李放則坐在一旁喘著粗氣,顯然是累得不輕。
  “他怎麽了?”她飛似的撲到了雲峰身邊。“這是怎麽了?”
  李放指了指雲峰手裏還攥著的酒瓶說不出話來。
  這時心蕊已經聞到了一股刺鼻的酒氣,不用問,也知道雲峰這是醉得不輕了。可他怎會去喝成這個樣子?他一直是個很冷靜的人啊!她詢問地看著李放。
  “不關我的事!”李放忙撇清道:“他每年這天都是這個樣子,誰勸都勸不了的。”
  今天是個很普通的日子呀。心蕊想不出有什麽特別之處,正要問李放,地上的陸雲峰卻咕咕嚕嚕起來:“……為什麽會是你?為什麽……快閃開!車來了……”
  她聽不懂,抬頭看著李放,他有些難堪地避開了她的目光,“我們先扶他上樓吧。”
  很顯然,他是明白這些話的含義的,可是他就是不肯說。心蕊就不便追問,也沒有心思去問了,因為,地板上是那麽的涼,雲峰躺在那兒久了身體可沒有好處的。
  費了很大的功夫,心蕊和李放才半拖半扶的把陸雲峰弄上了樓,安置到床上躺好。
  心蕊不顧滿身的汗,衝進浴室取了一條大毛巾,仔細替雲峰擦拭著臉上、身上的汙漬,又忙著替他脫鞋、蓋被,在確定他已經躺得很舒服了,她這才去倒了一杯水晾著,用自己的嘴試了試溫度,再一點一點地給雲峰喂著。她在做著這一切的時候,認真得像是在完成這世界上最為重要的事情,非常小心地不出一點的錯;而她的每一個動作都是那樣的輕柔,一副深怕弄疼了雲峰的樣子。
  李放站在那兒看著她忙忙碌碌,有些目不暇接,又有些呆怔了,他的心裏湧起了羨慕與酸澀的情緒來。麵前如此細致、體貼的照顧,在他的記憶裏隻有童年時有過,除了自己的媽媽,又有哪一個女人給予過他這般的溫情呢?女人,他李放是從來就未曾缺少過的,甚至是“八國聯軍”的規模,可她們大多僅僅是他作為男人的需要而已;最接近他的兩個女人:安娜,隻會強硬得像是個談判對手,歇斯底裏起來更是活脫脫的一個“母夜叉”了;而白雲呢,雖然是有那麽幾分小女人的溫柔,可她的這種行為是在他給予的基礎上產生的,互酬的性質讓他感到了無趣。說到底,他所擁有的感情都是那樣的不純粹,這常常令他有一種揮之不去的落寞和向往。而並不稀罕女人關愛的陸雲峰卻偏偏就輕易地獲得了這份愛,而且是絲毫不夾雜利害關係的愛!他卻是那樣地棄之若屣,讓那個真心一片的女人日益憔悴,他竟然也能夠視而不見!
  望著爛醉如泥,兀自在那裏嘟嘟囔囔的陸雲峰,又看了看滿臉擔憂的方心蕊,李放心裏說不出來的不是滋味,真的就有了打上陸雲峰一拳的心!
  “他……會不會有事?”心蕊焦灼地問,雲峰的臉色是那樣的不好,她不能不擔心。
  “明天就會好的。”李放安慰她:“隻不過是喝醉了而已。”
  “可他很難過呀!”她還是不放心,憐惜地看著正在輾轉個不停的雲峰。
  “沒事的。”李放看看表,都已經是淩晨兩點了。這一晚上鬧得!他都是昏頭轉向了,他也是累了,何況他亦不方便在這裏過夜的。剩下的,就隻有難為方心蕊了。
  “我得走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心蕊正準備去送送李放,卻被人一下子死死地拉住了。
  “別走!不要離開我!”雲峰含混地乞求著,聲音裏充滿了某種令她心碎的柔情。
  心蕊內心深處的女性和母性被這一句話全激發了出來。此刻的陸雲峰不再是深沉、冷漠的大男人了,而是像極了一個孩子……無助的孩子,一個苦惱而狼狽的孩子。
  她任由他拉著,嘴裏溫柔地呢喃著:“不會的,我永遠不離開,你別擔心!”
  這一刻,她全心隻有眼前這個憔悴的男人,窗外的風雨、李放的離開、網上的朋友……她都渾然不知、不覺了。
  忽然,陸雲峰伸出手來迅速地抱住了她,把那顆淩亂的頭全埋進了她的懷裏。她本能地想推開他,可手卻不聽命令的攬緊了它,他更霸道地順勢壓住了她,並用激動而顫抖的唇沿著她的唇、她的頸、她的胸、她的腿向下滑著……雲峰的吻是那樣的饑渴,那樣的貪婪,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動作越來越狂野了。心蕊全身酥軟,根本沒有力量掙紮得開他的擁抱,隻有順著他了。漸漸地,她也開始不由自主地反應著,迎合著雲峰起來。
  天嗬!她這一生從來沒有被人如此地愛過,更何況,這人還是她深愛著的男人!
  “噢,迪克!不要離開我!”他喃喃地叫著:“迪克!”
  迪克!這明顯是一個男人的名字。這個名字象一桶冷水當頭淋下,心蕊渾身冰涼地打了個寒噤,立刻就從那如火的激情中清醒了過來。屈辱感就席卷了過來,她一把推開他,翻身坐了起來,傷心而氣忿地看著低哼不休的雲峰。
  那麽,不用說今天必定是他和那個迪克的一個特別日子了,他才會去大醉消愁了!難怪李放說不出口!而自己,不過是那個男人的替代品,還欣喜若狂地以為雲峰是愛上了自己,這多麽的可笑,多麽的可悲!
  心蕊無聲地哭了,淚水瘋狂地流了出來。
  “陸雲峰,我恨你!恨你!”她低低地說,用牙齒咬緊了嘴唇。
  然而,當她看到陸雲峰那張痛苦不安的臉時,心中的恨意又一點一點地消退了。他也和自己一樣可憐吧,那個迪克是離開了?還是死了?才會令他這樣一個冷得像冰山似的人也心碎了。這,似乎比自己還要慘些,至少她還時時見得到自己所愛的人啊!而且,這個時候的雲峰讓心蕊了解到了他內心深處的某些東西,某些她平日裏根本就不曾想象得到他也會具備的情感。是啊,她做夢都沒有料到這個一慣沉穩的男人竟然也是有著這樣感性的一麵!這說明雲峰不是個無情的人,他的心中亦是充滿豐沛的真愛的。雖然,這份愛情有那麽一點異類,也不是因為她,但是這感情一樣是真摯的,而隻要是真摯的東西本身就是能夠打動人心,是會使每一個珍惜美好事物的人都產生尊重的。何況,心蕊一直都是那種重視真情真意的人,雲峰的這種真心流露反而增加了他對她的吸引力。
  心蕊想到這些,心更軟了。伸出手來象哄小孩入睡那樣拍著他,直至他漸漸入睡。
  陸雲峰睡著很長時間了,心蕊還是沒有就此離去。而是坐在床邊,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近距離的和“丈夫”呆在一起過,這真是一個難得之極的機會啊!她靜靜地、肆無忌憚地看著陸雲峰,心裏不禁是百感交集了。他那張向來是平靜的臉在這個時候卻被痛苦和激動扭曲得有些變形了,他在做著惡夢嗎?是讓他傷心之至的內容吧?看著,看著,心蕊的心就有些痛了起來,她伸出手,輕輕地撫摩著他的額頭,柔聲地安慰著:“把那些悲哀都忘了,好好的睡一覺,做一個好夢吧!”
  雲峰好象是真的聽見了她的話,含含糊糊夢囈了一兩句什麽就舒展開了那緊皺著的眉頭,睡得更加的沉了。他的悲哀是暫時離開了吧?但心蕊的悲哀卻再也壓抑不住,像潮水一般瘋湧上了心頭!此時此刻,心蕊怎能不感到悲哀呢?她是第一次這樣接近了雲峰這個人,靠近了他的內心世界,可這種親密接觸的結果呢?隻是令她有了更大的痛苦和失望:他離她更加的遙遠了,而他的愛也是不可能給予她的!
  回到電腦前,已經是很久以後了。“小李飛刀”大概是等得實在的不耐煩,早已“走”了。隻在屏幕上留下了這樣一句話:
  “‘絕望是最完美的期待,而期待又是最漫長的絕望’。”
  她呆了,癡了,淚水悄然滑下了臉龐。
  窗外的風雨不知在什麽時侯已停了,而方心蕊的心還在絕望中掙紮著。

  第二十七章 欲 望
  隨著秋季的深入,方心蕊的煩悶成倍地加深了。
  正如同心蕊許諾過的那樣,冬季來臨之時就是她離開之日。算起來也就隻有兩個半月的時間,她和陸雲峰的關係就得徹底解除,他們就會分道揚鑣了。這樣的分手原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是他們早已有的約定,而且還是那樣的平和、那樣的友好,是絕對沒有其他離異夫婦那種糾纏不清或反目成仇,他們甚至還可以做朋友。但是,心蕊還是很難受、很難受。她將不再是雲峰的妻子了,盡管她從來也不是,可她一想到今後他就真的不再是自己的什麽人,他不再和自己住在同一屋簷下了,他不再吃自己做的飯菜了……她就會感到難以忍受了,而她的那一顆心,就會痛苦的抽搐起來。
  還有一種意想不到的苦惱正在心蕊的心底滋長著,那就是在陸雲峰醉酒的那個雨夜留下的後遺症……欲望。
  本來,心蕊對愛情的詮釋是十分柏拉圖式的,她愛雲峰的方式和《大鼻子情聖》中的西哈諾愛羅克薩娜一樣,隻是用心靈去愛著,並沒有聯想到過性及肉欲。但那個雨夜,卻悄悄地改變了這種情形,事情過去了很久,她還是忘不了他的擁抱,他的吻,那感覺是多麽的火熱、多麽的甜蜜啊!天!當自己被他那樣狂熱地緊緊攬住的時候,當她那樣完完全全地躺在雲峰的懷抱裏的時候,那種前所未有的激動和幸福真是令她幾欲死了過去!這種全新的、火辣辣的體驗仿佛是一把鑰匙,一下子就開啟了心蕊心底某一扇隱秘的門,將一幅旖旎的、激情的成人的風情畫展現在了她的眼前,使她那曾經在某一方麵很幼稚、很無知的心靈突然開了竅。所以,無論心蕊怎麽樣地去壓抑、去遺忘,她都無法忘記得了那個夜晚和雲峰在一起的情景,它們總是在她的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重現著,有時還會多出一些她意想出來的、新的幻影和細節。而且心蕊每想到一次,心就會跳得像要蹦出胸膛來了,臉就會紅得像著了火,就連氣都快喘不過來了似的。更加糟糕的是,她簡直就不敢和雲峰呆在一起了,隻要他多看自己一眼或者無意地碰了她一下手,她就會有暈過去的感覺了!而雲峰自然是不記得那個雨夜所發生的事情了,也不可能知道她的心思有什麽改變,還是和過去那樣像家人相處似的隨隨便便地對待著她,這本來是心蕊所希望的,但現在卻成了某種難以言喻的煎熬了。
  還好,她也隻對陸雲峰一個人有這樣的感覺。在和林誌邦或羅文或別的男人在一起時,她就不會怦然心動、心猿意馬的,偶爾肌膚的接觸反而會令她有種不潔感。這讓心蕊好受了一些,起碼,這證明她還沒有“墮落”到更深的地步吧!可她又不得不承認自己之所以不對他們動心並不是沒有“想法”了,而是因為他們不是她所想的對象。她渴望的隻有雲峰,而雲峰卻是……她的心在飽受著身體上的希望與心理上的失望這兩把利刃同時劇烈地淩遲!
  幸而在心蕊的生活中還有個陳旋,有個 “小李飛刀”。盡管這兩個人對她的友誼表現的截然不同:一個多半是嚴厲的指導,一個則是溫和的勸解。但他們的存在都是一樣的給了她莫大的安慰,她不一定要把心裏的一切話全都告訴他們,隻要能常常與他們聊上一會兒,她的感覺就輕鬆了很多,心裏的那些古怪的念頭亦會漸漸地淡化了一些了。
  可老天似乎偏偏要捉弄方心蕊,就在她越來越依賴朋友的時候,陳旋突然要啟程去英國了。
  陳旋是早就告訴過心蕊這個決定的,但心蕊總以為出國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有多少人不都是希望去外麵那個精彩的世界而不能如願的嗎?誰知道陳旋真的是那樣的神通廣大,竟然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辦妥了一切手續,隻等著直飛倫敦了。心蕊當然是非常舍不得她的離開了,可天下無不散的筵席,這又是陳旋自己最為重要的人生選擇,她是不應該因為自己的一點點情感上的需要就去耽誤別人的前途罷。她能做的,也隻有祝福好朋友一路走好了。
  侯機室裏,心蕊淚眼迷離。
  “好啦!又不是什麽生離死別。”陳旋故意顯得很不耐煩,“婆婆媽媽的哭什麽?”
  “可是,倫敦那麽遠嗬!”
  “那算什麽?電子郵件、電話哪一樣不是又快又方便?”
  “可是……”心蕊還是不舍,現代通迅再快捷終究是比不上朋友在身邊。
  “再可是,我就要生氣了。”陳旋一副老師狀,“來,作顛倒眾生的笑容。”
  心蕊想笑,離愁卻令她流淚了。
  “你去國外幹嘛?國內不是好好的麽?”她困惑不解,“說走就走,怎麽想的?”
  陳旋的臉色冷了下來,幾乎是切齒地說:“我就是要去瞧瞧,國外到底有多大的吸引力,好得他置我於不顧!”
  心蕊吃驚地張了張嘴。她沒想到平日裏冷靜的陳旋還會有這樣一種近乎與孩子氣的想法。那她還是在乎那件事的,既然還有恨,那麽在她心裏應該還有愛了?
  “我這也不是還愛他什麽的。”陳旋又恢複了常態。“我也是想出去看一看,他能夠做到的,我一樣也是行的。”
  “也許那個人,並不是你以為的那樣子無情。”她小心地勸陳旋,“可能在外麵環璭變了,有很多不得已的苦衷吧。”
  這話心蕊一直不大敢對她講,臨別了才說了出來,她不想陳旋心中有個“結”的生活。
  “濫好人!”她果然很不屑。“不過,這也是你的可愛之處。”
  “你也別老覺得人不可信,有機會還是要尋個伴侶的好……”
  “囉嗦!”陳旋一揮手,打斷了她的話,“你自己的事怎麽樣?那個女人還在和陸雲峰來往嗎?”
  “那個……女人,”心蕊礙口地說:“還是那樣子。”
  “現在你又不是沒能力,早點了結的好,別拖下去了。”陳旋仍堅持己見,“再不然也出國去,他陸雲峰這點事總該辦得到的。”
  這話她已不止一次地命令過心蕊了,但心蕊還是搖頭。
  “終歸是得分手,留下來有什麽意義?”陳旋恨鐵不成鋼地說,隨即有點明白她的意思了:“你是不是不管結局如何,隻要守在他身邊就好?”
  心蕊默然,但眼神已說明了一切。
  “天啊!你今年多大了!十五歲?還是十七歲?還要做這種傻瓜!”陳旋不禁有些動容,“女人嗬,十足的感情動物!”
  兩人都沉默了,各自都在心裏感歎著。是嗬,不論是遠古還是現代,女人仍是從骨子裏看重情鹹,當一個女人愛上一個男人時,他無疑就成了她的全部,而她,最多隻是他的一半,因為男人的世界有太多的功利色彩。
  愛情,讓女人變得可愛,更讓女人變得可悲!
  亦師亦友的陳旋走了,瀟灑地飛向了她的新世界。方心蕊仍然留在自己的世界裏寂寞地生活著。
  這種寂寞是深藏於內心的。現實生活中的她怎麽看都是令人羨慕的女人。她有錢,她年輕還稱得上美麗,她嫁給了一個成功的男人,她還有個叫林誌邦的追求者……然而,她永遠隻能裝著快樂,她騙不了自己的心,她趕不走徹骨的悲哀,還沒有資格擺出一副悲傷的樣子來。
  如果她說自己不快樂,那個以前從不叫她姐姐的於玫就會叫道:“姐,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我們可是一畢業就失業了。”
  於是,她就不敢流露什麽不幸福了,並識趣地把這份“幸福“分享與人,對玲姨母女不時地用物質回報著。
  陳旋的離開,在無形中就帶走了心蕊一部份的世界,使得她的生活一下子就空了許多。雖然陳旋並沒有忘了她,時時都有電子郵件發過來; “小李飛刀”仍是最親密的網友,雖然他們仍沒有“第一次親密接觸”但他還是一如既往地關心著她。可是,心蕊無法和他們麵對著麵地交流、談笑啊!在那地理上的距離也或多或少地產生了一點心理上的距離感,她的落寞依然不能排遣得了的。是的,雲峰就在她的身邊,可這反而更加劇了她的寂寞和痛苦,她現在最大的、唯一的樂趣就是等候和閱讀電子郵件了。
  這天晚上,心蕊一忙完了家務就打開了電子郵箱,又收到了陳旋的越洋訓話。
  國外的空氣似乎是很適合陳旋的,她的字裏行間始終洋溢著一股如魚得水的味道。可能是因為她是有備而去,經濟方麵就比一般留學生好了許多,隻偶爾去打打工,大部分時間還是研究她的哲學,心情也自然就沒有什麽負擔了。所以,她的來“信“中除了提及一點自己的近況外,就並沒有對新環境的怨懟之辭了,最多的就是那些對心蕊的大段大段地訓誡了,老調重彈地要求心蕊努力作一個獨立而堅強的女人,要她不要指望男人,要以事業為重心等等,更加是一個堅定的女權主義者了!
  心蕊還是和以前一樣受其影響的,果然很致力於服飾設計,又推出了幾款新式女裝,也比較受歡迎。可是,這份忙碌和事業上的成就也末能消除她對雲峰的渴盼,最多是減少了幾分沉陷在感情漩渦的時間。
  很意外的,這次陳旋倒沒有提起心蕊的問題,卻談起了一個男人。
  那個名叫史密斯的英格蘭人,是陳旋所就讀大學的曆史教授。“他四十歲,為人風趣幽默,和我還比較合得來。”陳旋輕描淡寫地,但心蕊了解此人和她必定是有著什麽不一般的關係的,不然陳旋就不會對她說起了。
  再往下讀,心蕊就不禁臉紅了。陳旋竟談到了……性,而且是用毫不避諱的口吻。這也難怪,她一直以為心蕊是個已婚的女人。
  “我們之間還談不上愛情,隻能算是性伴侶,結不結婚又有什麽關係呢?他一樣能給我很多快樂,而且沒有那麽多煩人的義務和責任……”陳旋直言真實的感受。
  在歐風美雨中沐浴著的陳旋已經悄然變著,她似乎變得更灑脫了,更大膽了。對朋友的這種變化,心蕊一時之間說不準是好是壞,但她心裏多多少少地還是因此有些高興了,起碼好友的心已經開始解凍了,她已經不再把自己禁錮在往事中去了,及時行樂的愛總比什麽都不愛要好點吧!
  正凝思間,她聽見對麵房間的雲峰在喊:
  “心蕊!心蕊!快來一下!”
  聲音很急,似乎出了什麽意外。

  第二十八章 親密接觸
  心蕊急忙跑了過去,臥室裏卻並沒有人。
  “雲峰!你怎麽了?”她擔心地問。
  雲峰的聲音從浴室裏傳了出來:“我……我看不見了,拿條毛巾來。”
  “怎麽看不見了?”她抽了一條大毛巾,想也沒想地走進了浴室。剛一進去,她就透過煙霧模模糊糊地看見雲峰整個人躺在地上。
  “你這是怎麽了?”她被嚇了一跳,顧不上換鞋就走了過去。“怎麽會在地上呢?”
  “唉!倒黴透了!我一不小心把洗頭水弄到眼睛去了,腳一滑就……”他呻吟了一聲,才接著說:“我的右手疼得很,好象……好象……是骨折了。”
  “骨折!”心蕊驚呼。“不會吧?!”
  心蕊忙彎下腰把雲峰從地上扶了起來,她小心翼翼地讓他靠著自己,不去他的碰右手一下。這樣就等於是將雲峰所有的重量都壓在了她的身上,心蕊就必須得用盡了自己所有的力氣才把他弄出了浴室,等到把雲峰扶到外麵的床上坐定時,心蕊已經快累得散架了,畢竟,陸雲峰是一個一米八的男人呀!可她也顧不得喘氣了,急忙開始檢查他的眼睛,有一點紅,用毛巾仔細擦幹淨之後也就沒有大礙了。最有問題的是他的右手,在手腕處是又紅又腫的,是很明顯的傷著了,但她並不清楚是不是骨折了。
  “還能動嗎?能動嗎?”她一迭聲地問:“能動一下嗎?”
  陸雲峰試著抬了一下手腕,立刻痛得直皺眉。“還……還可以。”
  心蕊看他的臉色都已經發白了,就知道他這是在硬撐。“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吧!”
  她正準備扶起雲峰,這才猛然地發現他還是一絲不掛!她立刻就紅了臉,尷尬得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了,一顆心劇跳著,更不敢開口說一個字了。這情形也太……顯然,陸雲峰也意識到了自己還是赤裸裸的樣子,本來蒼白的他也開始麵紅耳赤起來了。心蕊強作鎮定,眼睛一點也不去看他,忙拉過一條毛巾被背著遞了過去。
  “不會……不會……著涼了吧?”她的聲音抖得厲害。
  “哎喲!”雲峰在低叫著。
  “你小心一點!”心蕊忘了害羞,轉過身來。“有沒有傷著?”
  “還好,不小心碰了一下。”他苦笑,卻又忍不住哼出了聲:“好痛!”
  “還是得快去醫院才行。”心蕊心疼得不曉得說什麽好了,又不敢隨便動他的手腕,隻能反複地說著:“去醫院才好!得去醫院才好!你先忍著點啊!忍著點啊!”
  好半天,陸雲峰才困難地開了口:“我……我還沒有穿衣服。”
  “哦!對不起!對不起!”心蕊像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我……我忘了。”
  她手忙腳亂地找出了雲峰的衣服,想遞給他,又突然記起他的手不能動,自然也沒有辦法穿,家裏又沒有其他的人,總不能打電話讓李放過來呀!隻有自己替他穿上這一個法子了。沒辦法,心蕊隻好硬著頭皮,把目光死死地釘在地板上,憑著感覺,屏住呼吸,好不容易這才給雲峰穿上了襯衣、外套、長褲……她的動作一直是抖抖嗦嗦的,笨拙得連紐扣都扣錯了好幾次。而雲峰肯定亦是非常的不自在,一言不發地任她擺弄著,沉默得讓人窒息了。
  心蕊真擔心會不會是因為自己的動作弄疼了他哪裏,“沒有……沒有弄傷到你吧?”
  他沒有回答,隻是看著她,滿臉是她難懂的神色。像是疼痛極了,又像是無所謂。
  心蕊不敢再問,也來不及說什麽了,再不去醫院,她真怕會耽誤了什麽。於是,她很小心地扶著他下了樓,向醫院而去。
  檢查的結果令心蕊哭笑不得了。醫生說雲峰隻是很輕微的骨折,並沒有什麽太大的問題,最多是一兩個月就會痊愈了,也不會有任何後遺症的,但是要絕對避免用右手做一切體力活動與注意不能再度受傷,否則就會有很大的問題了。心蕊放心是放心了,同時又尷尬起來了。這樣說來,豈不是在很長的一段日子裏她都不得不與雲峰親密接觸了麽?這,可如何是好啊?!
  接下來的日子果然就是心蕊和陸雲峰“第一次親密接觸”的日子。
  雖然陸雲峰受傷的隻有一支手,但一下子卻有許多的事情都做不了了。他的右手被上了夾板後就隻能是整天都吊著那麽一條繃帶,是一動也不能動的了。那完好的左手卻笨拙得也像是受過傷似的,就連穿衣、吃飯那些平時很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好,就更別說是開車、洗澡之類的複雜事情了。他就不得不在很多事情上依靠到心蕊的協助了。
  本來,那些家務活對於心蕊來說是非常駕輕就熟的事情了,她從來不會為此而忙亂過的。可雲峰這一“病”卻無形地讓各種事都翻了個倍,他幾乎就成了一個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孩子,是沒有什麽地方不需要人幫忙的。這樣一來心蕊整天就忙得像個旋轉的陀螺,隻能偶爾休息上一下子了,甚至連聊天室都懶得去了,弄得“小李飛刀”以為她在玩什麽“人間蒸發”的遊戲呢!在另外一方麵,她還得加倍地用心思,真正去達到那種善解人意的境界才行。因為,陸雲峰是心蕊所見過的男人中最大男人的一個版本了,他似乎是天生的“萬事不求人”,是從不肯輕易出聲告訴別人什麽地方、什麽時間需要幫助,他是寧肯忍著疼痛自己去做那些難以完成的事情。有好幾次,他想洗澡就不願意叫心蕊過去,自己在那兒苯手苯腳地張羅著。結果,不是把繃帶弄得濕淋淋的,自己是一身的狼狽;就是再次摔倒,雖然沒有傷到骨頭,也把心蕊嚇了個魂飛魄散了。
  當雲峰再一次因為偷偷洗澡而擦傷了腿時,心蕊一麵忙著給他上藥、包紮,一麵忍不住責備他了:“你就不能叫我嗎?偏偏要逞什麽強,又傷到哪裏怎麽辦呢?”
  他不語,隻用眼睛深深地凝視著她。
  “你得懂道理啊!你現在就是個病人,讓人家幫助一下有什麽可丟臉的呢?”她溫柔地規勸著,“怎麽還是這樣孩子氣的?”
  “是……怪我給你添麻煩了嗎?”他聲音是冷冰冰地,卻又有一點兒顫音。
  被雲峰這樣一問,心蕊這才醒悟到這可是他們在一起這麽久以來她第一次敢這樣冒犯他的,難怪他會生氣了。她當然並不是因為不耐煩照顧他地才責備他的,她隻不過是心疼他的受傷而已。但顯然這種語氣讓他誤會了,甚至於是自尊心受到了某種傷害。
  “我……沒有那個意思。”她急於解釋,偏偏又說不清楚。“我隻是,隻是……”
  “我了解。”他的神情和平時有了某些不同,沒有那麽冷了罷。“我……是開玩笑的。”
  心蕊暗暗歎了一口氣,他這種開玩笑的方式還真是特別,一點笑容都沒有,像是在開玩笑嗎?
  “我會改正的。你就放心吧!”陸雲峰慢慢地、費力地說。似乎這樣一句話是什麽很難啟齒的秘密。
  經此之後,陸雲峰似乎真的肯放下架子妥協了,有什麽不便也肯向心蕊發個sos的信號了,可心蕊還是很注意盡量主動去幫助他做好事情,在他還沒有開口的情形下就把問題解決了,免得他又會感到別扭什麽的。心蕊是不太清楚像雲峰這樣冷傲的男人在不得不接受她一個小女子的“擺布”時,會有著什麽樣的心情的,他的臉色總是怪怪的,像是很不喜歡這樣的身體上的接觸,又像是感受很新鮮,露出幾分訝異的神氣來……他的表現是那樣的冷淡,那樣的沉默,毋庸置疑,他必定是不樂意的。他必定是希望自己能夠快一點好了,也可以擺脫她的照顧了罷。
  而心蕊自己,何嚐又不是這樣的希望著呢?她這並不是害怕身體上的勞累,而是受不住心理上的勞累了。要隨時留心著雲峰有什麽需要倒還是次要的問題,最為夠嗆的是,她每次在幫他穿衣、洗澡什麽的肢體接觸性的事情的時候,感覺就特別的辛苦。她不得不用盡自己所有的力氣使手不戰抖,竭力按耐住心裏激動的情緒去完成那些動作,還深怕雲峰看出了自己心中那些“非分之想”,否則,她真是要羞愧死了的!
  這樣的和雲峰親密接觸著,對於心蕊而言實在是一種折磨了!
  現在,雲峰那古銅色的肌膚,寬敞的胸膛、長長的雙腿……心蕊不僅是時時會看到,還要觸摸到,他的形像就更為深刻地烙印在她的腦海之中了。並且,雲峰赤裸的模樣愈來愈頻繁地出現在她的夢中了,在那些模糊而又感覺清晰的夢境裏,雲峰總是微笑著向她走來,然後就會伸出雙臂來抱住她、吻她……那感受真是難以言說的快意。醒過來以後,心蕊仍會久久地回味著,於是,她那剛剛覺醒了的熱情就會是加倍地燃燒了起來!這種激情在心蕊的心中與日俱增地膨脹著,有的時候竟然達到了一種她難以控製的程度了,看到雲峰,她竟然就有了去主動擁抱著他的衝動或者做出別的什麽“越軌”的行為了。
  為了不至於做出什麽失態的舉動來,每當雲峰在家的時候,心蕊總是匆匆忙忙地做完一切事情就把自己關進了臥室,用冷水洗臉之類的方法使頭腦冷靜下來;她又害怕會被那些古怪的夢糾纏住,甚至都不怎麽敢太早睡覺了,常常是沒事找事地把時間拖到很晚或把自己弄得疲憊不堪,方才敢上床去。可這樣折騰的效果也並不是很大,她的臉依然會可怕地發著燒,心還是狂亂地跳個不停;她不再敢看任何有關言情方麵的影視鏡頭了,就連看看書也有了危險,那些字和標點都像是有了妖術似的全幻化成了陸雲峰的種種模樣在她的眼前跳躍著、飛舞著……把她嚇得扔下書就躲在被單裏顫抖不已了!
  心蕊因為這樣的心思而深深羞愧了,心裏充滿了一種犯罪感。從小到大所受的教育在譴責著她:一個好女孩是不能有這種低級下流的思想的!她是不應該這樣“色”的啊!
  同時,心蕊也不懂自己這是怎麽了?她並不是沒有看到過男人的身體的呀,在遊泳池邊,運動會上,尤其是在時裝表演中幾乎全裸的男人多的是,可她是從來沒有現在這樣迷亂失措的感覺的呀!她,這到底是中了什麽邪啊?!
  其實,這正是一個成年女人對自己深愛著的男人很正常的欲望。但是,方心蕊並不大明白這一點,她以為自己這是變壞了!變瘋了!

  第二十九章 心蕊的母親
  陸雲峰在辦公室裏坐定,心裏很有一種歸屬感,這是全世界最適合自己的地方了。
  當然,他也不得不承認楓情苑那個家同樣是自己喜歡呆的地方。隻是這一段日子裏那樣子被心蕊照料著,雖然他是那麽的細致體貼,但他的感覺不免還是有了幾許難為情,他一個男子漢竟然完全就像個沒有一點隱私的小孩子了。相較之下,還是呆在辦公室裏要自在很多的。
  在公司裏,陸雲峰就能夠充分體會到作為一個男人有財富、有權力的成就感,這對他來說一直都是生活中最為重要的支點,若沒了事業,他的人生還有什麽意義?然而,現在情形卻變得不那麽絕對了,漸漸地,他開始發現“家”也重要起來。自從骨折以來,陸雲峰是越來越能感受到了一個人有家的好處來,且不說心蕊那種種地照顧,隻要是他每天傍晚一走進楓情苑,遠遠地看著那亮著的燈光,他心裏就不由得湧起一股暖流,一想到有個人在等待著自己,陸雲峰就感到了一種踏實和溫馨。
  家,居然給陸雲峰人生增添了許多意想不到的色彩!
  摸了摸右手腕,陸雲峰就又想起了這次摔傷的情景,不禁有些尷尬起來了。他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沒在女人麵前赤身裸體過了,可這一次不僅是完全暴露在方心蕊麵前,更是幾乎是隨時都要與她有身體上的接觸了,與一個女人這樣子的親密,這實在是從小到大都很少見的情形。但奇怪的是,陸雲峰並沒有感到不舒服,僅僅是有一些不好意思罷了。被心蕊像照顧小孩子那樣嗬護著,甚至是斥責著,他不知怎地竟然是沒有什麽反感的情緒,而是心裏暖洋洋的,相當的愜意的。這也許是因為他在和心蕊相處時常常就有些忽略了她的性別的緣故吧!他並不是忘記了她是個女人,而是覺得她在很多時侯更像是一個溺愛孩子的小母親。有誰會對母親的照顧感到別扭呢?
  如今手腕已經是基本上愈合了,隻是還有些不靈活。能不好嗎?不過就是一個小小的骨折居然被方心蕊弄成了手術似的嚴重對待,天天燉這個熬那個的補著,這傷是比別的同樣的病例好得快了一截,可陸雲峰也發現自己都胖了一圈兒,更被李放嘲笑是“溫室裏的花朵”了。但有時候想想,陸雲峰倒是有一點不希望這手好得那麽快了,並不是他不想擺脫疼痛的束縛,而是他還有幾分想繼續享受心蕊那細心地關懷,尤其是,他很喜歡能夠常常看到她那種由衷的愛憐橫溢的神情。這種表情總是能讓陸雲峰心中湧動著深切的感動來,這感覺是那麽的濃烈,那麽的震撼著他!如此的在心靈上的悸動是從沒人能給過他的,甚至是麥可也不行。
  想到麥可,陸雲峰不禁就皺眉了。自從他“結婚”以來,麥可就變得和女人一樣愛嫉妒,每次見麵他都要問同一個問題:“怎麽還不離婚?”不管陸雲峰怎麽解釋他與方心蕊不過是掛名夫妻罷了,麥可卻總是咬定他們之間“有事”,咬定他已經愛上了方心蕊,並經常用刻薄的言詞來攻擊她。這些胡攪蠻纏的嘮叨弄得陸雲峰厭煩無比,逐漸地,他就不大願意去麥可那裏了,他更願意呆在家裏麵對心蕊。相比之下,方心蕊就令他感覺輕鬆多了。她的舉止行動、對他的態度都是很平靜,很柔婉的,一味做那些她自己該做的事,從不問他要去哪裏,更不去提及麥可這個人,最多是在他晚歸時用目光暗暗地詢問一下,卻不曾用一句話來激惱他。近來她就更加沉靜了,陸雲峰甚至感到她是故意躲避自己,她總是不肯看一下他,偶爾目光相遇,她也會受了什麽驚嚇似的轉身逃走了。
  是不是自己有什麽地方得罪到了她呢?又或者是因為這些日子的麻煩耽誤了她的“離婚”計劃呢?陸雲峰想不出原因,心裏卻有了些隱隱的不安了,他潛意識的不希望與她有隔閡和距離。
  陸雲峰正在閉目凝思著,秘書敲門進來了,說是有一個叫童梅的女人要求見他。
  童梅?他不記得認識這樣一個女人,便問:“是哪一個模特兒?還是求職的?”
  “不是,她已經四十多歲了。”秘書肯定地說:“而且那樣子也不像是客戶。”
  “問她有什麽事?直接去找負責的主管解決。”他揮了揮手,示意秘書去打發走那女人。
  “可是……”秘書挺為難地說:“她指定非見你不可,說是有很重要的私事要談。”
  “私事?”陸雲峰大是好奇,他和這個叫童梅的女人會有什麽私事呢?
  “那就讓她進來吧!”
  秘書聽命而去。不一會兒,就進來了那個自稱是童梅的女人。
  陸雲峰坐在辦公桌後好奇地打量著她:她大約四十五六歲左右,或許還要老一點,她有一副與實際年齡不符的苗條身材,卻穿著一套廉價的街頭仿製套裝,顯得有些別扭;但她的眉目卻很有幾分秀氣,有幾分風韻猶存的樣子。看著,看著,他忽然發現這個女人有點似曾相識,仿佛在哪兒見過的?他在記憶中搜索了好幾遍,最後,陸雲峰還是肯定了自己並不認識眼前這個女人。
  “我們好像並沒有見過麵。”
  “是的。”
  女人顯得很緊張不安,她扭著自己的手,似乎有什麽事令她難以啟齒。
  “那你……”
  “哦,我是月靚服裝廠的工人。”
  月靚服裝廠是雲峰服飾公司的一個下屬的加工廠。那這個女人一定是有了什麽工作糾紛才找上這裏來的了。
  “有什麽事可以去找你們廠長好了。”他有了點不耐煩。
  “這事找廠長沒用,因為……”童梅頓了一下,目光射向別處,“我是方心蕊的……母親。”
  心蕊的母親?!
  陸雲峰吃驚不小,他是知道心蕊的身世的,從沒聽她提過有這樣一個母親,忽然冒出一個女人自稱是她的媽媽,莫非是騙子?
  “你怎麽知道她是你的女兒?”
  “當我聽到她的名字,又見到那些海報和電視上的樣子時,就認出了她。”
  陸雲峰的辦公室就有一張心蕊的大海報;她穿著銀白色的“典雅”,溫柔而優雅地笑著,明眸皓齒配上那句廣告詞:“‘典雅’,是你一生一世的風情。”當真就是風情萬種!
  當陸雲峰把目光從海報上收回來,再一次打量眼前的童梅,他越看越有些相信這事的真實性了。她們有著十分相似的眉眼,一望而知這就是血緣的巨大力量使然,她們實在是一對母女的樣子。
  “但……這不能算是什麽證據吧?”他還是很謹慎。
  “她父親是方瑞吧,”童梅歎了口氣說:“你是她丈夫,應該知道她的右肩上有一顆紅痣胎記了。”
  心蕊的父親是方瑞沒錯,但她右肩的紅痣他就不清楚了,也就無從去反駁她的話了。
  “就算是吧!”他含糊其辭,“那這些年你又在哪裏呢?”
  童梅顯然早知有這些“拷問”,也早想好了應對的,所以態度雖然是還有幾分拘謹,言詞卻比較清楚。
  “我本來是方瑞的一個畫友,交流了一段日子的繪畫經驗,覺得他人不錯就結婚了。可婚後才發現他這個人不務實際,空想家一個怎麽過日子?就開始了不和。後來有了心蕊,他還是要作他的梵高,根本不管生活有多拮據,我實在忍無可忍就去了南方……”
  不等她講完,陸雲峰就明白這是一個什麽樣的故事了,無非就是現實與藝術之間永難調和的悲劇罷了。這樣的事並不少見,陸雲峰是不會去為之感慨的。他隻是代心蕊難過,二十幾年的孤苦無依全是這個母親所賜,她有什麽過錯?而這個女人,當年都能狠下心腸一走了之,怎麽在這麽多年以後她倒要認女兒了?她……有什麽企圖嗎?
  “你認了心蕊幹嘛?”他的口氣很有譏諷的味道:“想要贍養費嗎?”
  童梅臉紅了,一臉的苦澀。
  “我知道你是怎麽想的,這也難怪,像我這種自私自利的女人怎麽配作母親?我早就認出了心蕊,可一直沒勇氣見她。”她神情黯然。“但是,過幾天我就要跟現在的丈夫回他老家去發展了,恐怕以後不會再回來了,所以……“
  雖然陸雲峰很反感她,但她神色間的那份愁苦令他想起了心蕊,心底就有了絲同情。
  “我不知道她會怎麽想,隻有盡力試試了。”他第一次有了點禮貌。“你……等等罷。”
  “謝謝!謝謝!”童梅感激地說:“你真是好心!”
  陸雲峰有了點慚愧,他有那麽好心嗎?她若知道她的女兒是在被他利用著又該如何說了?
  童梅充滿期望的走了,想必是此後的幾天都會在等待團聚中度過的。
  陸雲峰卻感到有些為難了,他該怎樣去對心蕊說呢?本來,直接地告訴她:“你母親找你來了。”是很簡單的,可這事情來得這樣的突然,她是完全就沒有什麽心理準備的呀,她會怎麽想呢?會難過嗎?會……他就有了諸多的顧忌。
  自己怎麽如此的優柔寡斷了?陸雲峰不懂。
  還沒有等到中午下班時間,陸雲峰就交待了秘書一些事務後,直接驅車回楓情苑了。他計劃下午就不來公司了,專門來“應付”方心蕊的反應。
  這是陸雲峰第一次中午回家。

  第三十章 為伊消得人憔悴
  剛一進門,他就看見方心蕊穿著一件寬大的格子襯衫,一條發白的牛仔褲,赤著腳正盤腿坐在地板上,四周散亂地放著一些紙筆,牛奶和麵包,顯然她正在作設計。見到他,心蕊意外得目瞪口呆了,定定地看著他,一時之間沒了動作。
  陸雲峰也是一樣的目瞪口呆了,他從沒想到她會是這個樣子。他沒有哪一次見到的心蕊不是穿著得體而淑女化的,現在卻是這樣一副自然、清秀如女大學生的模樣,實在是他未曾見過的,但卻給他了另一種純真的美感。這一刻,陸雲峰的心裏居然有了幾分異樣地震蕩。
  “怎會是你?不上班了嗎?”她驚訝地問。又突然像意識到了什麽,“你等一下我。”
  她抱著紙張就上樓了。下來時,已經換了一身羊毛套裙,又恢複了平日的優雅模樣。
  “女為悅己者容”這句古語躍進了陸雲峰的腦中,他不禁心中一動。
  她問清沒出什麽意外就放心了,先為他調了一杯開胃酒,就穿上圍裙進了廚房。
  陸雲峰靠在廚房的門上,看著她又洗,又切,又煮地忙個不停,心裏開始重新看待這個細節了。以前他總是心安理得地享受著那些美食,以為心蕊是喜歡用烹飪來打發時間的,可今日中午意外地回來卻使他意識到了不同,她自己的午飯是那麽的簡單,卻是每日不厭其煩地弄那樣豐富的晚餐,是不是 “女為己悅者廚”呢?
  這頓午飯同那些晚餐一樣豐盛,陸雲峰因為心中多了份感動,吃來的滋味比平常竟要香濃一些了。
  “不知道你要回來,菜準備得少了一點。”心蕊歉然地說。
  “不,已經很好了。”他搖搖頭,問:“你平時就吃麵包?”
  “減肥嘛!”她笑了。
  明顯的是在說謊,她的身材大約是有她母親的遺傳,同樣的姣好,談不上“減肥”二字。
  一想到她母親,陸雲峰就記起了自己的任務。
  “今天上午有一個女人來找我。”他終於開了口。
  她立刻悄悄看了他一眼,盡力平淡地問:“女人?有什麽事嗎?”
  陸雲峰別扭地想:“她準是以為我又和什麽女人扯上關係了。”
  “她主要是想見你。”他聲辯道。
  “見我?為什麽?”
  “她說她是你的……媽媽。”他小心地看著她。
  “不可能!”心蕊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這是世界上最意外的消息了!
  於是,陸雲峰就把上午的情形詳細地敘述了一遍,最後說道:“我覺得不像是什麽假話,她隻說要見一麵,並沒有別的目的。”
  心蕊呆呆地聽著,眼睛空空洞洞地看著前方,麵頰和嘴唇漸漸沒有了血色。
  “心蕊!你沒事吧?”他擔心了。“沒什麽吧?”
  她的唇邊浮起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沒事。隻不過是多了個媽媽,是好消息吧!”
  她說“媽媽”一詞的語氣似痛苦又是嘲笑。
  “你不高興就不去見她好了。”他體貼地建議道。
  “為什麽不見呢?她是我媽媽呀!”她夢囈般低語:“我也有媽媽了。”
  然後,她站起身來夢遊似的“飄”了出去。“放心吧,我隻是想一個人靜靜。”她回頭說。
  陸雲峰沒有跟出去。他想起了自己十三歲的那個下午,是的,獨自想想反而比別人勸解要好些。有許多事情,是得當事人自己去麵對的,那些難堪如果讓局外人來摻和的話,反而是更加難以去承受了。
  半小時,一小時,兩小時……時間沉重地流逝著,方心蕊仍然沒有回來。
  窗外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陸雲峰就有些坐不住了。他拿著傘準備出去找她,她卻回來了。雨水已濕透了她的全身,衣服和頭發都“滴答滴答”地往下滴水,她的臉卻奇異的泛著一片紅。
  “快去換換衣服,洗個熱水澡!”他急忙叫道,走過去想扶住她。
  “不用了!”她推開了他,搖搖晃晃地獨自上了樓
  天很快黑了下來。
  她為什麽還不出來?洗澡也不至於這樣久吧?難道……他不敢想下去了。陸雲峰不敢再等下去了,幾步衝上了樓,推開那間他從不踏足的房間門闖了進去。
  房間裏沒有開燈,黑沉沉的。但他還是隱約地看見一個人影躺倒在地板上。
  是心蕊!她……死了嗎?陸雲峰的心髒幾乎停止了跳動。
  一摸之下,他方才鬆了口氣。還好,她隻是皮膚燙得襲人,是發高燒昏迷吧,但總算是還活著!
  他打開燈,把她放在那張雙人大床上。他開始去脫她那身被雨水浸透了的衣服,一層一層的,當脫到內衣時他不由的猶豫了,這好嗎?但如果濕衣服不換下來,她會病得更重的。這樣一想,他就小心翼翼地把她身上最後一點遮擋解了下來。
  她的身體完全就暴露在陸雲峰的麵前了,白晳而細密的肌膚,豐滿而勻稱的雙乳……他的手不禁有些顫抖了,全身一陣躁熱起來。
  可能是她身上太燙了吧!他對自己解釋道。
  在替她穿幹淨睡衣時,他注意到她的右肩上果然有一顆小小紅痣。那童梅真是她的媽媽了,心蕊心裏必定也是清楚這點,她才會因為有這樣一個母親痛苦了。
  他憐愛地看著呼吸微弱的心蕊,油然生起了同病相憐之感。
  陸雲峰想送她去醫院,可外麵風大雨大的,自己的手還沒有完全好,是不大敢開車的,心蕊再淋一下就麻煩了;二則他覺得她病得也不是很嚴重,自己可以護理得了的。翻箱倒櫃的,陸雲峰找到了那個醫藥箱。他取出溫度計給她量體溫,又把幾片阿斯匹林碾碎,慢慢用水一勺一勺地喂進她嘴裏,然後靜觀效果。
  半小時以後,心蕊的體溫又上升了一點。她昏迷不醒,渾身滾燙,並伴有昏亂的囈語:“爸爸,你不要死!不要死!……不要丟下我一個人……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我是你的小蕊啊……”她的聲音淒楚而慘傷,使陸雲峰情不自己地攬住了她,拍撫著她的手背,撫摸她的頭發,嘴裏喃喃地安慰著她。漸漸地,她安靜下來,沉沉地睡了過去。但她的雙手還是緊緊地握住他,不肯有一絲放鬆,象在大海中抓住了一根浮木。
  到了下半夜,心蕊又變得不安了起來。頭在枕上不停地轉動著,痛苦地哀求似的低叫:“鄭叔叔,求求你……求求你不要這樣……啊!玲姨你總算回來了,鄭叔叔他想……不要打我,我沒有勾引他……我沒有!”
  心蕊雖然說得是斷斷續續的,但陸雲峰還是聽懂了事情的原委。
  那個鄭叔叔是玲姨現在的丈夫,他一定是某天對心蕊有非禮行為,幸好被玲姨阻止了,但同時又遷怒於心蕊,似乎不僅辱罵了她,甚至動手打了她!這些事陸雲峰從沒聽過心蕊提過半個字,有時談到玲姨他們,她也總是念及他們的種種好處,並常常地買上一大堆的營養品去探望他們。想來,若不是她在昏迷的狀態中,她還是不會揭露什麽的。雖然陸雲峰是通過“婚前調查”知道那個玲姨待她並不是很好,卻也沒想到竟然還有這般的“好處”!可能還有許多類似的事情,隻是她不說罷了。
  看著她纖弱不堪的樣子,陸雲峰真不敢去想像這些年她是如何承受那麽多的屈辱,而又始終默默包容著。這是如何的堅韌與善良啊!
  這一刻,陸雲峰對眼前這個女人又是愛憐又是折服。她確實是個不一般的女人!
  心蕊仍陷入在囈語和惡夢中,昏亂地呻吟著,無助地摸索著……他忍不住心疼地把她抱在懷裏,輕輕地吻著她的麵龐,吻著她的額頭,希望能讓她安穩下來。果然,心蕊在他的這種愛撫下安靜了許多,不再那麽輾轉不停了。陸雲峰這才輕輕抽出自己的手,拿了幾條毛巾用冰水浸濕了替她擦去了額上的汗水,又用毛巾浸了酒精從頭到腳地給她冷敷著。幾次下來,她的皮膚不再那麽燙手了,呼吸也不那麽急促了,她是不是好了一點?他沒有什麽照顧病人的經驗也就不太肯定,隻有在心中決定:“明天早晨就送她去醫院,我一定不會讓她有事的!”
  是的,陸雲峰是不會讓心蕊有什麽事的。她是這樣一個令人憐愛,也值得人去憐愛的好女孩啊!
  夜已深,陸雲峰實在是疲憊極了,這是他平生第一次照料病人,沒想到竟然會是這樣的辛苦。那心蕊這麽長久地為他做著一切,豈不是更加的勞累呢?這樣一想,陸雲峰就對眼前這個小女子充滿了感激之情。原本想去休息的念頭今年蕩然無存了,他決心要守著她。
  陸雲峰就這樣靜靜地坐在床邊,執著心蕊的手,看著她的那張秀氣而憔悴的臉,就像是在欣賞著一幅意味雋永的畫。看著、看著,他不知不覺地就合上了雙眼,睡了過去。
  當陸雲峰醒來時,已經是天色大亮了。他發現自己已完全躺倒在床上,頭下墊著個軟軟的枕頭,身上也蓋著一床毛毯。
  “你醒了?”心蕊柔柔地問。
  她坐在椅子上,依然蒼白,但氣色已經好了很多。
  “你好了!你會有事了嗎?”他如釋重負。
  “好多了,謝謝你的照顧。”她的聲音充滿了某種特殊的喜悅。“謝謝!”
  在心蕊那柔情似水的凝視下,陸雲峰竟有些羞郝了。
  如果各位朋友覺得“非常”還能入尊目,就請大家幫忙多多推薦和宣傳!~身為作者看到自己的作品能被越來越多的大眾所接受和喜歡,就是我們最感到欣慰的事情。請大家支持,你們的支持就是我們繼續更新的原動力!~

  第三十一章 事如春夢
  一星期後,方心蕊漸漸恢複了昔日的健康。
  她的這一場病,除了淋雨受寒這個外因以外,最主要的還是母親的突然出現令她心理上無法接受。而且,是那樣一個母親。
  從小,她就幻想過有一天母親會奇跡般的出現,對自己關心疼愛,對自己說“找了你好多年”之類的話,那她會覺得她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孩子了!而現在,母親是真的從天而降了,她卻痛苦得想去死掉了!這是怎樣一個媽媽啊!她拋夫棄女,自私不負責任!心蕊是無法從這樣的行為裏找出母愛的痕跡的。而且,就在她知道有了這麽個媽媽的那一刹那,心中不僅充滿了失望,更生出一股強烈恨意來。以前,她對自己二十多年所受的一切苦隻能是自怨自艾的認為那是命運的捉弄,隻能默默的強迫自己去逆來順受。但是,當她突然發現原來這一切是可以避免的,原來自己是可以不用去受那些苦的。始作俑者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叫作童梅的女人,怎麽不讓心蕊複雜難言了呢?
  但是,這件事又意外地帶來了些驚喜。那就是陸雲峰的關心,這令她感動莫名,原來滿是痛苦的心有了某種滿足感、幸福感了。
  她還恍惚記得,雲峰給她換衣,喂藥,那麽細心地護理過她。似乎他還抱著自己,輕吻過自己,而且,那一夜他們還是“同床共枕”的在一起度過的。雖然這並能代表什麽,也沒有讓她生出過多的希望來。但她覺得這足以彌補過往的一切遺憾了,並將成為她這一生最珍貴的回憶。
  心蕊發現這些天來,雲峰一直避而不談那件相認的事,也不問她的想法如何,隻是暗暗地留心著她,常常抽出時間來陪著她,就連每天在中午都趕回來了。她知道,這是他在關心著自己,擔心她會受到什麽刺激,又想著給她一個空間,可他既然不問,她也就不便去問他對此事的想法了。
  另外,陳旋正與那個史密斯在鄉村度假去了,來了個簡短而快樂的“伊妹兒”,心蕊當然不會用自己的煩惱事去掃他們的興,也絞盡腦汁地謊報了一大堆開心事回過去,希望博好友一笑了;玲姨聽說她病了來電話問侯了幾次,又叫於玫來看過一下,但這事與她們壓根無關,她更不會問她們什麽了。再則問了也是無用,隻會給她們找了一個談資而已,心蕊自己雖不認可童梅,但到底也不想見她被別人議論。
  心蕊覺得不論與童梅相不相認,事情也不該老拖著,她自己心裏又矛盾得很的,實在是需要別人的意見了。於是她就上網找到了小李飛刀,原原本本的訴說了一通,她心裏好受多了許多。
  誰說網絡是冷漠的?不見麵的友誼對現實人而言是不是少更少了些壓力呢?
  “哇!你生活中的‘關係網’可真夠亂的了!”
  “小李飛刀”驚叫了一陣,就果斷地建議她雲見麵,並說要示威遊行似的去相認。
  “什麽示威遊行?”心蕊不解。
  “就是光鮮體麵地去呀,讓她見見你是如此的美麗高貴,狠狠地後悔一萬年!”
  心蕊被他的誇張惹笑了,什麽後悔一萬年啦?又不是妖怪。
  “你憑什麽認為我美麗呢?”
  心蕊記得自己並沒有談起過自己的長相。
  “猜的罷。“
  “小李飛刀”繼而又閑聊了一些瑣事就道了再會。說另約時間再聊了。
  心蕊還不至於去做那樣的“示威遊行”的幼稚舉動,但與他聊過之後心裏是輕鬆了許多,不再象初時那樣偏激了。不過她終究沒有對此事完全釋然,仍然咬口不提見不見的話。
  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心蕊在這些天的細思默想中,似乎不那麽痛苦了,母親的突然出現已不像開始那麽不可接受了似的。
  “她有她自己的想法吧!”心蕊開始這樣去想了,心裏對童梅幾乎是原諒的了。
  但是,她還是沒說要相認,倒是陸雲峰先開了口。
  “她……來電話說下星期三就走了。”
  心蕊知道那個她指的是誰,竭力裝作不感興趣地“嗯”了一聲,沒表示什麽。
  “這一走,可能是不再回來了。”他繼續說,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去多管閑事,她們見不見麵根本就是與他無關的。
  心蕊還是沒出聲。其實她心裏已經是肯去相見了的,但多少出於不好意思沒法開口罷了。
  “你對玲姨她們都能夠原諒,現在怎麽又鑽牛角尖了呢?”
  “那……不一樣。”心蕊小聲說道。
  “唉!”陸雲峰歎了口氣,頗有同感的,“是不一樣的,就因為她們是母親!”
  她驚訝地望著他,他怎麽會懂得這種感受呢?而且他用的是“她們”一詞,而不是“她”。
  “因為……”陸雲峰的臉色有些變了,欲言又止,似乎被什麽往事糾纏住了。
  “不舒服嗎?”她立刻發現了他的異樣,關切地問。“胃又不舒服了?”
  陸雲峰使勁地搖了搖頭,臉色越來越暗。走到小酒吧,他倒了一大杯威士忌一飲而盡,酒精刺激提他的臉紅了起來。握著那個空杯子,他的眼睛裏盛滿了恥辱。在發了許久的呆之後,他才一字一頓地開了口:“你想聽一個更醜陋的故事嗎?”
  他這樣的神情和語氣是心蕊從來就沒有見到過的,她直覺出這將是雲峰自己最難以啟齒的隱秘,她不敢詢問,隻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於是,陸雲峰開始了述說。他講起了十三歲那個下午……他心底那段永遠的恥辱和隱痛。
  “瞧,女人就是這樣一副德性!”他說完,又盡力平淡地補充了一句就過去倒滿了一杯酒。
  心蕊靜靜地聽著。她忘記了自己的問題,心裏隻有對雲峰的深切的同情,又有著幾許傷感,可憐的雲峰!這就是他討厭女人的原因了。她無法想象自己若麵對那樣的一幕該如何難堪,那是怎樣的一種痛苦嗬?她能夠體會到這件“家醜”帶給雲峰的痛苦和羞辱有多麽的大,但是,她並不覺得丁修儀有多麽的醜陋,感情的事情本來就是難以介定什麽是對、什麽是錯的。她相信,丁修儀當年那樣做一定也是有她自己的隱衷的,局外人又怎麽說得清楚呢?因為,無論外人是怎麽樣的理智、怎麽樣的聰明,都是不可能做得到真正的設身處地的。
  “過去的事了。“她隻能這麽勸了。“過去了,就算了罷。”
  “過去!”他猛喝一口酒,眼中燃起了一團火,“能這麽簡單就好了!她毀了我的生活。”
  心蕊想起了那個他曾經提到過的迪克,她想問,卻又忍住了。那可能是他心底的另一段痛吧!她不忍去揭他的傷疤了。
  見他又要灌酒,她情急地握住了他的手,“不要再喝了!酒是解決不了什麽的。”
  “女人!”他冷哼著,仿佛心蕊並不是個女人似的。
  的確,陸雲峰這一刻又忘記了心蕊的性別。他隻是覺得她是個可親的朋友,無論自己告訴她什麽她都會去聽,也都會理解的。這世界上唯有她讓他感覺如此親近,連李放也不到這種地步的,因為,他就從來沒有對李放談起過那個春天醜陋的下午。
  心蕊更緊地握住了他的手,嚴肅而溫柔地說:“為了你自己,你必須去試著原諒她。必須!”她歎了口氣,又說給自己聽:“我也是如此。”
  她的溫柔的聲音和溫曖的手都具有一種安撫的力量,陸雲峰忿怒的心漸漸來和了下來。繼而,他就有些失笑了。本來是自己試圖勸她,現在反而是顛倒了過去。
  “我想,各人都有各人的不得已吧。誰都沒有權利去苛求別人。”她望著窗外,眸子裏有一抹酸楚,“我們自己還不是一樣的做得不夠好。人生在世都談不上‘容易’二字,唉!不易嗬!”
  他默默地看著她,覺得喉嚨上有什麽東西慢慢堵了上來。
  窗外,楓葉已經紅了,與昨年的景致沒什麽不同,然而他們之間的關係卻似乎悄然的有了些什麽不一樣。
  周末的晚上,心蕊和童梅終於正式見了“第一麵”。
  見麵的地點在一家挺有名氣的酒樓雅間裏,是童梅選的地方。心蕊初時有點奇怪,怎麽會在那麽一個地方?經雲峰悄悄一指點這才恍然明白,想必她自己家裏是不怎麽寬敞的,怕引人笑話;而去楓情苑呢,她又可能會覺得有壓力;選個公眾場合就好得多,再則,在吃吃喝喝之間的也免除了無話可說的尷尬。
  果然,這次見麵的氣氛由始至終都別扭得讓人不舒服。
  雖然心蕊早有了充足的心理準備,也真正原諒了童梅過去的行為,可那句“媽媽”卻是怎麽也叫不出口的。而童梅呢,麵對這樣一個二十五歲的優雅女人,又怎麽能聯想得到當年那個嗷嗷待哺的嬰孩?並由此有了更深的懊悔和內疚,更不可能從容得起來了。
  同來的還有童梅現在丈夫和兒子。心蕊的這個繼父大概五十來歲,挺平凡的一個中年男人,從他的一些談話中大略可以得知他以前也是開過什麽公司的,有過一段日子的輝煌。童梅嫁給他那陣子可能正是他最為得意的時侯,但後來因了種種緣故落魄了,成了一個普通的工人,又遇著下崗大潮隻好舉家遷回原籍了,生活水平低一點也容易找個生計去。這樣一個男人本來就免不了自卑的,與衣冠楚楚,氣度不凡的陸雲峰一比就愈加有些窩囊了。又加之他心裏又清楚這對“貴人”與自己妻子的真實關係,就更加不知該如何去寒喧了,隻能一口一個“你”、“你們”的含糊叫著,總不成讓他叫這兩個小輩為“陸總、陸太太”吧!

  第三十二章 依 靠
  陸雲峰也尷尬得很。心蕊又不怎麽說話,她媽媽也不吭聲地默想著心事,他為了怕冷場,隻得時不時與那個叫黎漢明的“繼父”聊幾句。但由於身份、地位及經曆都相去甚遠,也就談不了些什麽,他商場上那套應酬功夫在這樣的場合根本用不上,他悶氣的要命,若不是為了心蕊他才不肯來受這份罪呢!
  唯一自在,並且真正興高采烈的隻有那個毫不知情的黎華了。
  他是童梅和黎漢明的兒子。是個滿臉稚氣卻又身型高大的高二學生,他不同於父母都衣著簡樸,身上的運動套裝和腳下的運動跑鞋都是時下青年人流行的式樣和牌子。由此可以看出,家境的不佳仍然不影響父母對他的寵愛,這不禁讓心蕊對他生出了幾許嫉妒心來。
  “我知道你是誰了!”黎華邊剝著龍蝦邊大發現似的對心蕊說。
  這話讓眾人吃了一驚。童梅的臉色立刻發白了,她並不想兒子知道以前的事,介紹時便謊說心蕊是個熟人的女兒。
  “你不就是那個方心蕊嗎?”他有著青年人特有的直率,“我們班的女生常議論你,你的確夠漂亮的呢!”
  心蕊不禁莞爾,童梅也不禁鬆了一口氣。
  “我可以叫你心蕊姐嗎?”黎華開朗得可愛。
  “當然可以。”心蕊微笑了。
  她開始從心底喜歡上了這個異父弟弟。他身上也流著和自己相同的血啊!雖然隻有一半。但他終究是這世上心蕊唯一的兄弟,或許,母親和她的血脈更近了一些,可她當年的錯畢竟給心蕊的心留下了一絲陰影,而黎華則不同了,他是純潔而無辜的,又是那麽的年輕而朝氣蓬勃的。
  “心蕊姐,你很酷哦!設計的衣服也那麽好,”黎華心無城府地說:“我媽就在加工你的衣服呢!”
  這話令原本有點輕鬆起來的氣氛又凝重了。童梅難堪得無地自容,這事也真是富有戲劇性!二十四年前母親為了追尋榮華富貴的生活而棄年幼的弱女不顧,二十幾年後卻風水輪流轉,她反而是為了生計成了女兒的雇工,這叫她該如何感想?是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罷。
  可是,人生的際遇誰又料得準呢?若沒有那樣的當初又何來這般的今日?也許冥冥之中一切自有緣法吧!如此一想,心蕊對母親又多出了幾分同情來。
  “黎華,你喜歡現在的學校嗎?”她扯遠了話題,不忍再看母親尷尬。
  “喜歡。”黎華有些黯然,“可惜得走了。”
  “是不是留戀都市的繁華?”心蕊有點打趣。
  “也不全是啦,主要還是覺得這裏的教學質量好得多,眼界也開闊些。”黎華臉上有了一抹與年齡不符的成熟,“起點就要高些吧,小縣城就差遠了。”
  心蕊沒想到這個弟弟並不是象外表那樣浮華,心中也是有點理想的吧?她想起自己當年不得不放棄學業時那種痛苦的心情,不由得憐惜起他來。再一轉眼,就看到黎漢明夫婦雙雙愧疚的低著頭,不敢正視兒子一下,這種無能為力的悲哀立刻打動了心蕊,心裏驀然就生出了一個念頭來。她向陸雲峰望了過去,眼裏有著詢問,他隻呆了一下,隨即竟然就了解了!並且讚同的點了點頭,這份默契令心蕊有了種想哭的衝動。
  但是,他們誰也沒有說什麽,這個時侯提出此事無疑是不合適的。
  “走就走唄!將來我必會回來開公司,作大老板,好好請心蕊姐環遊全世界!”黎華畢竟是初生牛犢,滿懷年少的豪氣萬丈地說。
  “先謝過啦!”心蕊也有點調皮,“黎╠—╠大—╠╠老—╠╠板!”
  眾人都笑了起來。但之後一時無話,各人低頭吃著,想著各自的心事,氣氛又冷了下來。
  終於,結束了這一場難以下咽的飯局。
  黎漢明搶著要買單,他拿出錢夾打開,心蕊在旁邊一眼瞥見裏麵約摸五六張百元麵額的大鈔,顯然有備而來的樣子。但以這桌上些檔次的席麵來看,可能是要用去他那錢夾裏的一大半了。照他們目前的經濟狀況而言,這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了!心蕊歎了口氣,心下不忍伸手去拿自己的錢包,可又覺不太妥當。正猶豫間,卻聽那個服務小姐在說:“不用再付帳了,這位先生早已買過單了。”
  她指了指陸雲峰,禮貌地退了下去。
  “這怎麽行?怎麽行?講好是我們請客的呀!”黎漢明一個勁地搓著手。
  “是一樣的。”陸雲峰謙遜地說:“用不著客套了。”
  心蕊見他的態度並沒有炫耀的成份,純粹是真心實意的體貼。她對他的評價又增高了幾分,而心中的愛意更濃厚了許多。
  看著黎漢明一家三口消逝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心蕊忍不住歎口氣:“他們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啊!”
  知道了有母親又能怎麽樣呢?那個家她是融不進去的,也沒有意思去介入。母親的確是母親,可總像是少了些什麽似的,她們是無法像別的母女那樣親密自然的了。二十四年的時間足以令一切東西變質。更何況,這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實在是世界上最奇怪的東西了,它可以是愈久彌堅的,也可以是脆弱得不堪一擊的。
  心蕊想起那些影視劇中親人相認的場麵:抱頭痛哭,激情感人。她不由聳了聳肩,現實其實一切都平淡!
  “謝謝你肯來!”她感激地望著雲峰。“就我一個人的話,還真是……”
  的確,如果隻有她一個人麵對這件事情的話,她的心情是不可能有這樣平和的,這重逢的場麵也不可能是這樣的完美了。
  他搖了搖頭。“你不會是一個人的。”
  雲峰的語氣是淡淡的,卻是那樣地讓心蕊感動,幾乎就忍不住要流下眼淚來了。在這人來人往之中,她第一次感覺到了什麽叫作……依靠!
  童梅臨走的那天,方心蕊和陸雲峰一起去車站送行。
  黎華也請假去了車站。他並沒有與父母回那個小縣城,而是繼續留在了這裏,隻不過轉到了另一個寄宿學校,開始了一種較為獨立的求學生活。
  這樣的安排最先是心蕊那次見麵時想到的。她見黎華有些不舍離去的意思,當即就決定要盡力幫助這個唯一的弟弟,希望他能有一個好的前途。過後她把這個想法告訴了雲峰,他也是極為讚同的,並十分欣賞她這種作法。於是,一切具體的事務便由他自告奮勇的忙去了。他很世故,先隻是在電話裏對黎漢明夫婦談及此事,消除了他們那種受施舍的心理之後,這才當麵商談了幾次,就把事情定了下來,同時又聯係好了學校,讓黎華很快就讀了。事情辦得很穩妥又顧及了黎家的麵子,一切皆大歡喜。
  因為有了陸雲峰,心蕊從頭至尾也沒有費多少心思,就連她事先準備給黎華的生活費也分文未動的退了回來。
  “你的設計費我還從沒付過,這些就算是扣除吧!”他的理由十足。
  心蕊又一次的有了“有依靠真好”的感覺,可是一想到這樣的情形馬上就不可能再有了,心裏又開始悱惻起來。
  至於黎漢明方麵,對此事是十分高興的,他當然是希望兒子能學業有成,光宗耀祖。他自己的人生也隻能這個樣子了,兒子才能延續他的夢想。對於方心蕊他們的資助,他倒並不覺得有多觸心的,他理所當然地認為作姐姐的是應該如此,何況她有那個能力的,不是嗎?童梅卻不那麽心安理得了,她本來就覺得有負女兒的,現在反受了她的恩惠就更讓她難堪了,甚至有些後悔與女兒相認的舉動了。想是這樣想的,不過,為了兒子好她也就不說什麽了。
  這樣一來,就得讓黎華知道他和心蕊的真實關係了。他又不是小孩子,會相信一個平常的熟人之女會上百上千的負擔他的費用這種謊話嗎?再說,這事遲早是要告訴他的,心蕊是他的姐姐是不可改的事實。當童梅緊緊張張,支支吾吾地把事情說明白後,黎華有幾分鍾的呆怔,而後就興奮地大叫起來:“哇!你真是我姐姐呀!太好了!”他擁抱了一下心蕊,“那些女生會羨慕死的!”
  “姐夫!”他又衝著陸雲峰叫道。
  看他一副真心歡喜,毫不在意上一代人行為如何的樣子,心蕊和雲峰不由得麵麵相覷,想著自己過激的反應,覺得自己是不是太老了點?
  現在年輕人真灑脫!而有時侯人能灑脫一些真是件好事。不是嗎?
  在車站時,心蕊這種感覺就更深切了。
  她對童梅雖沒有太多的感情,但本能地還是有些不舍,想到從此以後天各一方,可能沒有太多的機會相處了。因此她臉上雖沒有流露出什麽來,心裏卻實實在在的有了哀傷。真的就想對她說上些什麽話了。但是,她們之間卻又說不上過於親切的話,兩人隻能保持距離地站在那兒,客客氣氣的說些送別該說的話,平平常常又漫無邊際。有好幾次,心蕊想叫一聲“媽媽”,最終又咽了回去,二十幾年的鴻溝使她灑脫不起來。
  黎華就不一樣了。離別並沒有令他傷感,脫離父母的管轄反而令他興奮。對於父親的叮囑、母親的淚眼他極不耐煩了。
  “好了,好了!我一放假就回去,姐!你說是不是?”
  被他這麽“姐”呀“姐”的叫著,心蕊也真希望自己和他一樣大方了。
  “心蕊……”童梅上車後又回頭說:“你要多保重!”
  “你也是。”心蕊有點哽咽了。
  她們都有些動情,但終於沒有作進一步的表示了。她們彼此心中都明白,她們能有這樣的關係已然是不錯的了,至於以後,誰又知道呢?
  望著漸漸遠去的火車,心蕊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噢,媽媽!”她低低地叫著。
  陸雲峰走了過來,輕輕地擁住了她,讓她整個人靠著自己。

  第三十三章 外 遇?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表麵是平靜而祥和的。
  心蕊母親的出現已經沒有什麽餘波了,她的生活還是照原樣運行著,隻是多了幾個遠方那個小縣城來的電話和偶爾的一兩封家信。再則就是一件意外的禮物……黎華。
  的確,黎華真可謂是上天賜給心蕊的一件親情禮物。
  在他的出現以前,心蕊是幾乎沒有過親情的。父親早逝,母親一直是空白,一起長大的妹妹於玫與自己不僅是毫無血緣關係,而且也談不上多少真實情意。但是,黎華就不同了,他是她血脈一體的親弟弟,並且是一個那樣活潑優秀的弟弟。
  “瞧!這就是我姐姐!” 每次心蕊去學校看他,他都會這樣炫耀的對他的同學介紹著。
  “別那麽獻寶的樣子,叫人笑話!”她忍不住好笑。
  黎華收起了嘻笑的神態,認真地說:“我是在獻寶,你不知道,當我知道你是我姐姐時心裏有多高興,本來以為自己注定是孤星一顆的,突然有了一個大姐姐,真覺得幸運極了!”
  “誇張!”心蕊笑罵道。
  其實,她的感覺是和他一樣的,隻是比較含蓄罷了。
  “一點也不誇張啦!你既溫柔又時髦,簡直是女人中的極品,我將來找女朋友就得以你作標準。”
  “沒那麽好吧?”
  “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居然來了句古文,“我為你驕傲!”
  心蕊又何嚐不為這樣一個弟弟驕傲呢?他哪一次不是年級前三名?看似貪玩的他實則是有著一顆勤奮追求的心。
  因為有了黎華的這一份濃烈的親情,心蕊的心就常常被一份安慰脹滿,幾乎已經就忘記了陸雲峰帶給自己的那份困擾。
  但,那隻不過是幾乎而已。
  臨近農曆十五左右了吧,連著好幾天的夜色都是如此的溫柔,如此的美好。
  窗外,又是月色朦朧。又是一個屬於情侶們的浪漫之夜罷。而,在這樣的夜晚方心蕊則是在林誌邦的家裏。
  她最近一段時間簡直快成了林家的女主人了。主要是小欣的緣故,她越來越依戀心蕊,竟發展到要她哄她入睡的地步。諸如洗澡、講故事之類的事情自然是非心蕊莫屬了,弄得那個小保姆形同虛設,閑得無事可做。心蕊雖覺成天在林家進進出出的不大好,但被小欣嬌聲嬌氣的一求懇,她的心就軟了下來。何況,雲峰對此事又毫不介意似的,她也就沒什麽顧忌了。
  而且,陳旋的勸告也不是沒有影響的。自從心蕊把林誌邦的情況告訴她以後,她就成了一個堅定的“擁林派”。也不是她認識林誌邦或對這個人有什麽特別的好感,而是她極為冷靜分析了這個人的實際條件,認為這個人是心蕊的一個好機會,不要輕易錯過。心蕊雖不盡以為然,但終究還是不能不承認現實,她注定是要離開雲峰的啊!
  心蕊輕輕地哼著歌兒,直到小欣沉沉入睡了。她又把小欣肩頭和身邊的被子掖好,關了床頭的燈,這才悄然退出了房間。
  “去書房看看,好嗎?”林誌邦就站在門外,正一臉感動地看著她。
  “不了,太晚了。”心蕊婉拒了,她還是不太想與他單獨相處。
  “隻一小會兒,我有幅畫給你看。”
  他的語氣很有點懇求的味道,不容人再拒絕,心蕊隻好點了點頭。
  林誌邦的書房很大。從窗口望去正是陸雲峰的書房,方心蕊每次來這裏都下意識地倚窗而立,向對麵凝望一會。今天,那書房居然還亮著燈。雲峰沒有出去呀?他正在做什麽呢?心蕊突然急於回家了。
  “什麽畫?”她忙問,想敷衍看一下就離開。
  林誌邦鄭重地從桌上拿起一卷畫來,雙手遞給了她。
  心蕊打開畫卷一看,不由得驚住了!
  在灰濛濛的天空下,有一個穿著純白寬袍的女人迎風立在一座高高的台柱上,她神情柔婉如天使,衣袂飄飄如仙女,十足是一位祭典上的女神!而在她的腳下則是灰色的,繁忙而渺小的人群、車輛,愈發襯托出她的超然出塵的不凡來。而那畫中的女子竟與心蕊的長相酷似,甚至那就是她本人!
  “這!這!這!”她張口結舌了。
  “畫名是《百合》。”林誌邦用灼熱的目光緊盯著她:“我心裏期待的女人,塵世中唯一的純情。”
  她一直清楚他的意思,但從沒料到自己在他心目中會有如此的地位。這份感情令她非常地感激,自己不過是一個平凡的小女子而已,何德何能讓他這樣一個優秀的男人如此看重呢?但是,心蕊是不可能用同等的愛來回報他的,愛上一個人並不能隻有感激就可以的啊!如果愛情有那樣簡單就好了,她也不至於這麽地痛苦了。
  “期望中的東西總要比現實中理想化些,”她試圖打消他的念頭,“所以真擁有就會失望了。”
  “也許陸雲峰會這樣,可我不會。我是相信自己的眼光的,也會忠實自己的選擇!”他執拗地說。
  “那小欣的母親呢?”她衝口而出,“她也曾是你的一個選擇吧!”
  這話一說出口,心蕊就知道非常的不妥當了。果然,林誌邦立刻就陰沉著臉,一語不發了。
  “對不起!對不起!”她真心道歉:“那不是你願意的,是沒有緣份。”
  “這就是你與她的不同了,她精明能幹卻尖銳苛刻,絕不會對誰讓步的,以至於我們的關係很難維持下去。”他歎息,繼而熱烈地低喊:“而你!就完全不一樣了,總能處處替人設想,傳統得這個時代少有,是最合適的妻子和母親!”
  他的話驀然提醒了她,她有了理由:“我有丈夫!”
  “丈夫?你是說陸雲峰?”他冷哼著反問。
  心蕊不敢看他的眼睛,心虛地說:“當然是他,還會有誰?”
  “他像是個丈夫嗎?”
  “你……怎麽可以這樣說?”心蕊真的生氣了。
  林誌邦不屑地搖了搖頭,“你以為我就沒聽說過那個傳聞嗎?你用不著打掩護!”
  “傳聞?能有什麽傳聞?”她急急地反駁。“那些全都是亂說的!”
  “我也親眼看見過……那個男人。這城市有時很小,是不是?”
  心蕊無力地後退。
  “這我不想管!那是他自己的事。”他抓住了她的手,“我隻是憐惜你,你不該受這樣的罪。”
  她無法抽回手。他的話攻進了她心中的薄弱處,她開始流淚了。
  “不要哭!不要哭!”他柔聲地安慰,並順勢抱住了她:“我知道你心中有多苦。”
  他的聲音,他的話讓心蕊哭得更凶了,似乎要讓這淚水衝掉所有的悲傷。
  迷迷糊糊地,她就依在了他懷裏;迷迷糊糊地,林誌邦的臉就壓了下來……
  當他強迫她把嘴唇張開,伸出了舌頭在裏麵探索時,他突然停了下來,象發現了什麽驚奇的事似的,“你,你還是女孩!”
  “你怎麽知道?”她驚奇了,顧不上害羞脫口就問道。
  “這你別管。那麽你們是假夫妻?”他沉思了,“以你的個性應該不是為了錢的。”
  心蕊不由自主地點頭。
  “嫁給我!”他顯然又是驚喜又是興奮的。“嫁給我!”
  她蒼白著臉,搖了搖頭。這激怒了他,他再度抱緊了她。
  “放開我!”她掙紮著抗議。
  “不!”他蠻橫了,狂風暴雨般地吻了下來。
  她掙脫不了他,漸漸地在他的熱吻下屈服了,融化了,眼睛閉了起來,她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忘記了時間、忘記了家、甚至是忘記了陸雲峰……終於,心蕊就連外衣是什麽時侯滑下了肩頭也渾然不覺了。她也是個女人,她也需要有個人愛撫。這有什麽不好呢?再怎麽說,林誌邦也不是個討厭的男人啊!
  “嘶“的一聲她的內衣被撕裂了,這聲音猛地驚醒了心蕊,她睜開眼睛正好看見對麵樓雲峰書房裏射過來的燈光。這燈光像一道閃電般擊醒了她,自己這是在做些什麽呀?
  “走開!“她奮力一推,推開了林誌邦,抓起外套向外飛快地跑去。
  “心蕊!心蕊!你聽我說……“林誌邦在她身後急喊。
  她不聽,跑得更快了。仿佛身後有無數的洪水猛獸在追趕著。
  在林家至陸家並不遠的路段上,心蕊居然一連摔倒了幾跤,驚慌失措加上一身汙穢使她更加狼狽了。幸而是夜色已深,並沒有什麽人看見,否則她真不知自己以後如何見人了。
  如果各位朋友覺得“非常”還能入尊目,就請大家幫忙多多推薦和宣傳!~身為作者看到自己的作品能被越來越多的大眾所接受和喜歡,就是我們最感到欣慰的事情。請大家支持,你們的支持就是我們繼續更新的原動力!~

  第三十四章 追求者
  心蕊終於回到了家,衝上了樓。這才長籲了口氣,想好好地穩定一下自己煩亂的心。可是,她立刻又慌亂了起來。因為,陸雲峰正站在書房門口默默地注視著她,眼中的神色古怪而刺人。心蕊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是一副什麽鬼樣子:淩亂的頭發、驚慌的神色,和……不整的,撕破的衣衫,任何人也看得出她發生過什麽事情。
  她在他的注視下不僅麵紅耳赤,心慌意亂,更深深感到了……羞恥。
  “你……”雲峰的聲音冷冷地,卻有股怒氣。“你們……”
  她不敢抬頭去看他,也不敢開口說一個字,而且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你和那個林誌邦……”他的話沒有說完,但譴責的味道很濃。
  這讓心蕊覺得自己活脫脫的就像是個潘金蓮,她羞愧得恨不得能找個洞穴藏起來再也不見雲峰了!
  陸雲峰看著心蕊一身的狼狽,一臉的慌亂拚命地扯住外衣,淚水在眼眶裏打著轉……他似乎有了一點心軟,默默地注視了她一會兒,搖搖頭,走了。
  心蕊一時還不知所措,呆呆地站在那裏不敢離開,她還在下意識地等著雲峰地審判。過了好一陣,她終於聽到身後傳來了雲峰的聲音:
  “你去洗洗罷。”
  心蕊這才如獲大赦,轉身逃回了自己的房間。
  她無力地倒在浴缸裏,讓溫熱的水撫慰著自己。
  “雲峰會怎麽想?”她一動不動地躺著,心裏一味想著這個問題。
  連著幾天,心蕊不接任何電話,也不邁出大門一步。
  她是怕麵對林誌邦,他們之間發生了那樣的事已完全破壞了原有的朋友關係,再相處下去該是一種什麽關係呢?鄰居,還是情人?對林誌邦,心蕊隻有尷尬而絕無恨意的。為什麽要恨呢?他隻不過是一個喜歡自己的男人罷了,而且,那事也不能是他一個人的錯,自己就沒有不當的舉動了嗎?
  所有的人對於那些正在愛著自己的人總是很容易就能夠原諒的。尤其是女人們,即使是心中早就有所愛戀的對象了,即使是那些追求者做了某些冒犯自己的事情,但隻要他的動機是出於愛她們,那就會毫無疑問地得到她們由衷的諒解了。心蕊也不例外,何況她一直就是個很溫婉的人。
  有好幾次心蕊的手機響了,她看到是林誌邦的電話,幾欲就去接聽,想告訴他沒關係的,自己早已原諒了他。可她終於還是沒有動,因為,雲峰就坐在旁邊,很有幾許虎視眈眈地味道盯著她。
  那夜過後,陸雲峰就變得怪怪的了。心蕊在家,他也必定在家,公司都不怎麽去了,很有些監視的味道。
  “你不用上班嗎?”她忍不住問。
  “沒什麽大不了的事,不用去。”他總是淡淡的答。
  心蕊明知是假話,但也不好追問。這次她根本不是什麽紅杏出牆,但傳統的她總覺得做錯了什麽似的,麵對雲峰時老是莫名其妙的有些心虛與內疚。所以,明知道他這是在侵犯她的私生活,她也不敢表露什麽不滿了。
  這天又是如此。
  吃過早餐,陸雲峰又沒去公司,拿張報紙坐在心蕊的對麵,也不知看還是沒看,心不在焉地翻著,眼睛時不時地瞟她一下。心蕊突然有些生氣了。她又沒犯罪,即使是身上印了個大大的紅字,也輪不到他來管!他隻不過是她的契約丈夫,憑什麽象盯犯人一樣看著她?她可從來就沒管過他的私事。
  “我要出去了!”她賭氣地往外走,決心不再關自己的禁閉了。
  剛拉開門,她就站住了。
  門外,林誌邦牽著俏生生的小欣正站在那兒,手正按在門鈴上麵。
  “心蕊,早上好!”他收回了手,有些緊張地說。
  “早上好!”她本能地回了一句。
  “方阿姨,我好久好久沒看見你了。”小欣立即撲在了她身上,“送我上幼兒園好嗎?”
  “她非來不可,我真拿她沒辦法!”林誌邦局促不安地解釋著。“隻好就過來了。”
  不管這是不是借口,心蕊都不好說什麽,隻好笑了笑。
  “阿姨,好不好嘛?”小欣搖著心蕊的手,嫩聲嫩氣地央求道。“好不好嘛?”
  “好吧!好吧!”她不由自主地點頭了。
  “你真要去嗎?”有人在問。
  陸雲峰不知何時已站在了她身後,滿臉不悅的看看她, 又看看林誌邦。
  “我……”她張了張嘴,小欣已在把她往外拖著了。
  “和這個人出去?”陸雲峰再問。
  心蕊被他的不屑惹火了。這個人?這個人有什麽不好?至少比他那個麥可正大光明!一想到那個麥可,她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牽著小欣,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林誌邦不經意地朝陸雲峰點了點頭,便急急地追上了她們,牽住了小欣的另一隻手。
  三人相偕而去,留下了臉上陰晴不定的陸雲峰。
  將小欣送到了幼兒園,隻剩下心蕊與林誌邦單獨相對,不禁有些尷尬了起來。
  “找個地方談談?”他建議。
  “這……”她猶豫著。
  “不用擔心,就去前麵的咖啡屋。”他說,又補了一句:“公共場所。”
  她臉一下子緋紅了。
  這並不是咖啡屋的主要營業時間。店裏還沒有一個客人,隻有兩個做衛生的女孩子和一個老板娘模樣的中年女人。
  他們一進去,那三個人立即停止了閑聊,齊齊把目光轉向了他們,研判似地審視起來。
  她們準以為我們的關係不正常。心蕊不自在地想。
  “我覺得我們應該好好談談。”林誌邦開門見山地說:“以後也好相處,對嗎?“
  她默然。他說得沒錯,總不成一輩子避而不見吧?
  “那天,我太衝動了一點,“他切入正題,”請你原諒!“
  “不!我也有錯。“她低聲說,很老實的,並無矯情成份。
  “你真體貼人!”他感激地凝視著她,“謝謝你。”
  停了一下,他又繼續說:“我雖然為我的魯莽道歉,但我還是會堅持讓你嫁給我。”
  “嫁給你?你真的……”她沒想到他還是不灰心,心裏有了些壓力。
  “你不要以為我是玩什麽愛情遊戲,我這種年齡的男人是不相信瓊瑤小說那一套的。老實說,我是很喜歡你,但更多的是覺得你合適作一個好太太,好母親,可以一起生活到老,對小欣也是有益的。所以,我要娶你,不想放過你。”
  他說得很坦白,也很實在。她對他不也是有類似的想法嗎?她沒有權利去怪他俗氣的。
  “原來如此啊!”心蕊友好地笑了。
  她的態度鼓勵了他,他更自在了些。
  “我不要求你愛上我什麽的, 希望你把我當成丈夫的第一侯選人。我的競選宣言是:白頭到老,絕對忠誠!”
  他的詼諧令她發笑了。心蕊的笑聲在安靜的咖啡屋裏顯得份外清脆,也份外的引人注意。那三個店員再一次打量著他們了。同時,靠門邊那個新來的客人也在墨鏡後注視著他們。
  她不好意思了。低下頭來喝咖啡,不再出聲。
  “我不知道你對陸雲峰是什麽感情,但他根本不適合你。”林誌邦嚴肅起來,“你們,隻能以離婚而告終是不是?你必須現實些。”
  心蕊被他這樣一說,心中那一點點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心和希望全被擊得粉碎了。她仿佛看見:失敗和絕望已經以一種具體而形象的姿態立在她的麵前了。
  “你不要挑撥!”她掙紮地說。
  “不是挑撥,是就事論事,你不要過於天真了。”
  她知道他說得對,卻又不願去正視。
  “他……可是個同性戀!”他毫不留情地說。“再好的女人,對他們這樣的人都是沒有興趣的。你就不要浪費時間了。”
  “林誌邦!”她不滿地低叫。
  “我又沒造謠。”
  心蕊突然想到了什麽,嚴肅地看著他,要求道:“你可不要去亂說。否則,我真的不再理睬你了!我請求你!”
  聽她又是威脅,又是懇求的,林誌邦止不住有點嫉妒了。“陸雲峰那家夥運氣可真好!他不配。”
  “不管他配不配,你必須答應我!”
  “我林誌邦還不至於那麽卑鄙吧?又不是大嘴巴。”
  心蕊放心了。又與林誌邦聊了一會兒小欣的事。談笑中已喝完了咖啡,兩人離開了座位向外走去。
  經過那個黑衣客人身邊時,她忽然有了一各很奇怪的感覺,似乎那是一個她很熟悉的人。

  第三十五章 未來打算
  那人坐在陰影裏,又是一身的黑衣,在室內也帶著副寬大的墨鏡,令人看不清他的麵容。
  現在的怪人真多!心蕊想。然後,她就匆匆地走出了咖啡屋。
  方心蕊是做夢也不會想到那個“黑衣人”居然會是陸雲峰。就是連陸雲峰也對自己這種幼稚得近乎愚蠢的行為感到難以置信,他,陸雲峰!一個三十多歲的成熟男人!竟然會做出跟蹤、盯梢這種隻會出現在九流電視劇裏麵的事情來?!但是,他的的確確就做了……情不自禁地做了。
  當他看見心蕊與林誌邦並肩走出去的時候,心裏就抑製不住的不安起來了,林誌邦那種人會對心蕊再次做出什麽不良的舉動呢?她會有危險嗎?同時,他也對心蕊有些生氣了。她心裏到底都在想些什麽啊?怎麽還能夠跟著那樣一個冒犯過自己的男人出去呢?莫非……她是喜歡林誌邦的!她甚至是喜歡他的冒犯的!這樣一想,心蕊的行為就是可以解釋的了。可陸雲峰的不安就愈發地加深了,那輕微的氣惱也開始演變成了真正的憤怒。心蕊竟然是這樣一個淺薄的女人!竟然就會看上林誌邦!
  陸雲峰在屋子裏煩躁地從這一邊走到那一邊,依然沒有能令自己心情輕鬆得了。而且是越來越煩悶了,仿佛是有一種魔障突然控製住了他似的,讓他無法擺脫得了了。最終,心蕊和那個林誌邦在一起會發生些什麽事情的疑問占據了陸雲峰的全部心思。他按耐不住了!換上了一套黑色的衣服,又找出一副大墨鏡來戴上,把自己弄得活像是個克格勃似的,也沒多想什麽就急匆匆地去找那兩個人去了。
  他是知道小欣的幼兒園在什麽地方的,就徑直朝著那個方向追了過去。果然,沒用多大的功夫他就遠遠地看到了那三個人,他亦遠遠地跟在後麵。陸雲峰不耐煩地看到小欣進了幼兒園;接著,又看到心蕊和林誌邦站在那兒說著什麽,他似乎在要求著,她也沒有任何拒絕就跟著那個男人走了;最後,那兩個人一前一後地進了一家咖啡館,一副約會的樣子。
  陸雲峰躊躇了一下,就帶著一種對林誌邦的輕蔑和方心蕊的埋怨也走進了咖啡館。
  他特意在一個靠門邊上的位置坐了下來,在陰影中盯著那兩個人,他真怕被他們發現了,那將是怎樣的一種丟臉和尷尬啊!而他們也不可能注意到他的存在,一坐下來就是在很投機地談論著什麽,根本就是旁若無人。咖啡店裏很靜謐,那兩個人的談話聲是很容易就聽得見的,但他們顯然是在進行著某種密談性質的交流,聲音刻意地壓得很低,他就僅僅能夠聽得到幾個“你”、“我”、“丈夫”之類的單詞,至於他們究竟在說些什麽,陸雲峰就真的是不得而知了。可他們那種專注而親密的神態越來越刺激到了陸雲峰的好奇心,他就越來越想知道他們談話的內容了,這種強烈的欲望甚至開始讓他想走過去介入他們之間了。但是,陸雲峰知道這樣的做法有多麽荒唐、可笑!他的理智製止住了自己。
  就在陸雲峰快要忍不住站起身來離開的時候,他聽到心蕊笑了。那笑聲清脆而歡快,一下子就鑽到了他的心裏,狠狠地刺痛了他。林誌邦說了什麽動聽的殷勤話呢?竟值得她這樣失態地笑法?她和自己在一起的時候就從來沒有這樣子開郎過,那眼睛裏總是盛著一股淡淡的哀愁,笑容也是那麽的含蓄而憂鬱的,幾時像此刻這麽燦爛如花的笑過啊!
  那麽,這樣看起來心蕊是真的愛上這個林誌邦了!最起碼,她也是非常地喜歡他了。她會和他走到一起去了?會結婚嗎?會……陸雲峰猜想著一切的“有可能”,一種被侵犯的感覺主宰了他。
  直到心蕊與林誌邦離開了咖啡館很久了,陸雲峰還呆坐在那裏,整個人都被某種陌生的、強烈的酸澀掌握住了。
  接下來的時間,陸雲峰還是在公司裏度過的。這幾天他已經相當地疏忽了他的“帝國”,再不用心就真的不像話了。何況,他也實在是無處可去的。他暫時還不想回家去麵對心蕊,他需要一個人安靜下來,好好地分析一下自己的這種奇怪的心態了。是啊!今天的自己不論是在行為上,還是在心理上,怎麽會有如此的反常呢?
  當陸雲峰再次回到楓情苑的時候,覺得自己已經完全恢複了往日的平靜。怎麽不呢?他在那間辦公室裏很仔細地分析過了,認為他之所以有那樣孩子氣的想法不過就是很平常的嫉妒心在作祟罷了,因為,習慣已經使他把方心蕊看成是自己的一樣私人物品,就好比是他用慣了的咖啡杯、他的汽車、他的領帶之類的東西,被別人挪用了他自然就會有些不高興的感覺了。事情就是如此了,如此而已!
  陸雲峰進門就聞到了一股濃濃的牛肉香味,就知道準是心蕊正在廚房裏麵做紅燒牛肉。這是他比較喜愛的一道菜肴,也就成了一道心蕊常常做的菜了。現在聞著這熟悉的味道,陸雲峰不禁就有些若有所失了,很快了吧,他就很難再在家裏聞得到這樣的氣息了。
  “我回來了。”他突然就有了些無精打采。
  “這麽早啊?”心蕊在裏麵應著。
  陸雲峰又有些生氣了。這麽早?!她不願意他回來嗎?
  隻一會兒,心蕊就張羅好了晚餐。
  牛肉燒得恰到好處,又香又爛的,顯然是心蕊在顧及著他的胃病。可陸雲峰將一塊肉在嘴裏咀嚼了好半天,就是覺得沒什麽滋味,久久的不能咽下去。
  “味道怎麽樣?”心蕊在問:“還合你的口味嗎?”
  陸雲峰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心裏還是想知道她和林誌邦說了些什麽。
  “不過,你還是要注意一點。”心蕊又說:“牛肉對胃並不是很好的。”
  陸雲峰抬起頭來,很注意地看了看她。她立刻對他笑了笑,那笑容像初綻的百合花。他呆了一下,有了些被蠱惑的恍惚。隨即,他又幾分酸酸的了,她看上去很高興嗬!是和林誌邦有關嗎?
  “你……這一天是怎麽過的呢?”他不經意似的問。
  “和平時差不多吧!”
  “那……沒有和林誌邦去哪裏玩嗎?”
  “去了一個畫展。”她毫不掩飾地,“喝了一會兒咖啡。”
  一種突然的不悅捉住了陸雲峰。“你還與這樣的人來往嗎?”
  “有什麽不行嗎?”心蕊有一點挑釁地說:“他並不是壞人啊!”
  “看來,你已經忘記了某些事情了。”陸雲峰努力保持一副冰冷的神色。
  心蕊的臉紅了紅,但很快就恢複了正常。“那個……是誤會而已。”
  “誤會?!”陸雲峰諷刺地看著她。“那麽,你們還是友好的鄰居咯!”
  “也許,還不止呢!”
  他吃了一驚。“什麽?”
  心蕊表現出很坦白的樣子來,“可能,我以後會嫁給他哦!”
  “他向你求婚!”他一震。“你還是有夫之婦啊!林誌邦竟敢……”
  “我們,總是會離婚的吧!”她咬了咬嘴唇,又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我也不是什麽有夫之婦呀!”
  “離婚?”陸雲峰茫然地重複,他是有些茫然了,這個詞他已經是很少想到的了。
  “是啊!終是要離婚的。”心蕊笑了,無奈的影子在唇邊閃動。
  陸雲峰顧不得去琢磨她的神情了,憤怒就湧上了心頭。“這林誌邦真無恥!”
  “他是說……以後。”心蕊移開了目光,“他早就看出我們是要分手的。”
  林誌邦敏銳的觀察力讓陸雲峰吃驚不小,但心蕊對未來的打算更是令他難受了。女人,終歸是女人!實際而市儈的典型!
  “我們,也隻是說說罷了。”心蕊一聳肩。“將來的事情,誰又料得準呢!”
  接下來,兩個人誰都不再說話了。各自默默地吃著晚餐,這使原本還和諧的氣氛有了些凝重。
  此刻,陸雲峰感到口中的牛肉愈發是難以下咽了,他的胃真的就有些抽搐起來。他終於知道心蕊與林誌邦在咖啡館裏都說了些什麽,可是,他倒寧願自己一點都不知道的好了。

  第三十六章 成功的結婚周年
  心蕊真後悔舉辦了這個結婚紀念日酒會。
  這結婚一年間,於心蕊而言並不是幸福快樂的體驗,她也不是像那個傳言中的走入宮牆的現代灰姑娘,更像是一個被魔法困在塔頂的可憐女孩。而且,那個施魔法的不是別人,正是她自己。是她,親手用那種絕望的感情砌成一座高高的塔,困住了自己。
  所以,結婚那天正是心蕊痛苦的開始,實在沒什麽可以慶賀的。
  可是李放卻竭力勸她:“心蕊,你現在也是個名人了,辦辦酒會也好提高知名度嘛!”
  “我又不用做廣告,用不著那麽麻煩吧!”
  “你難道不明白舉辦這樣的酒會,比打廣告對生意更有利嗎?”
  “可雲峰的公司很好呀,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心蕊因他急切的口氣而有了擔心。
  “公司沒有問題。”李放看了一眼站在壁爐架邊的雲峰,“是他的問題。”
  “他?”她仔細地看著雲峰,並沒有發現什麽不妥。
  “都怪他自己太不小心,弄得又有了閑話……”李放期期艾艾地,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陸雲峰打斷了:“不要為難心蕊,別人要說就說罷。”
  心蕊明白是怎麽回事了,林誌邦不就知道了麽?
  “有多嚴重?”她問.
  “被人看見過幾次,再加上胡剛和高娜暗地裏沒停過嚼舌頭,相信的人就有點多了。“李放皺眉不止。
  “我的私事與他們什麽相關?”陸雲峰爭辯,又看著心蕊,“再說,我找他是真的有正事。”
  他這話似乎是特意解釋給她聽的。可心蕊聽了隻是倍感的刺心,正事?她想不出他們能有什麽正事。
  李放急得隻差沒跺腳了。“你不知道嗎?已經有人在說穿雲峰服飾會得愛滋病!”
  “愛滋病”這個詞兒聽著真是刺耳,心蕊不禁皺眉了。她有些難為情地瞟了一眼雲峰,見他也頗有一點尷尬,便不忍再看了。
  “再說……”李放拖長了聲音,“伯父知道了怎麽辦?”
  “我無所謂,你也不用操心!”雲峰說得輕鬆,但眉宇間已有了不安。
  心蕊是能理解李放的焦急的,他不僅是雲峰的朋友,也是雲峰服飾的股東之一,公司若有了風吹草動,他的損失也不小。而且,雲峰的父親這幾天的心髒不是很好。
  兩個男人還在爭執不下。心蕊已經自顧自地打電話訂酒水飲料了……
  “心蕊,你不必勉強自己!”雲峰低喊。
  “你父親有心髒病,是不是?”她平靜地說:“我的工作不就是這個嗎?“
  他呆住了,李放則表情複雜地望著他們。
  在心蕊連著布置了好幾天之後,一切似乎都是那樣的盡善盡美了。慶祝陸氏夫婦結婚一周年的酒會終於準時舉辦了。酒水飲料都是最上檔次的,從白蘭地、威士忌到香檳、可樂是應有盡有;場麵更是不小的,該請的客人都請了,不僅是請遍了交情不錯的朋友,就是那些隻要是在生意場上有一點瓜葛的人都送上了一張請貼,也包括了胡剛與高娜;心蕊自己也化了相當精致的妝,並特地破例地做了一套鮮紅的晚禮服,以示喜慶,這並非是心蕊虛榮,而是為了要大張旗鼓地宣揚:陸雲峰很愛自己的太太!
  可是,就在客人已經陸陸續續到來的時候,一個令心蕊措手不及的情況發生了:陸雲峰不見了!
  當時,心蕊正站在門口迎接著來賓,李放突然神色慌張地跑了過來,把她往旁邊一拉。
  “什麽事?”心蕊一麵向客人微笑,一麵問:“我正忙著呢!”
  “那個……那個……”李放支支吾吾地,“那個……”
  “那個什麽呀?”
  “雲峰……他出去了。”
  心蕊並不太在意。“是少準備了什麽東西嗎?”
  “不是。”李放壓低了聲音。“是……麥可打電話叫走的。”
  “什麽?”心蕊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麽?”
  “麥可,好象是有什麽大事情找他,他就……”
  李放說不清楚,也說不下去了,在這個時候男主角居然失蹤了!的確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這個突兀的變故把心蕊驚呆了!她的心情不僅僅是為難,更是五味雜陳、百感交集!雲峰這個關頭不見了人影該讓她如何向那滿屋子的客人們解釋呢?可比起她此刻的感受來,這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問題,雲峰竟然在這種時候跑出去和麥可約會,那是半點也沒有顧及到她了!他不愛她,她是知道的,也不曾有責怪他的意思,可今天……
  她的淚水已經開始在眼睛裏打轉的時候,背後傳來一個嗲嗲的聲音:“怎麽沒看見那個‘特別’的男主人?”
  心蕊一下子就聽出了這是高娜的聲音,她一咬牙,斂盡了眼中的淚水,轉過頭來微笑地麵對著她的客人們。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高娜挽著那個矮了她半個頭的胡剛正站在心蕊的麵前,眼睛卻在四處搜索著,臉上的表情又是諷刺又是幸災樂禍的,似乎她知道了一些什麽事情。
  “怎麽沒見到陸總啊?”高娜又問,“難道是害羞躲起來了嗎?”
  心蕊的心正在結著冰,但還是注意到了高娜和胡剛那一副很有把握的神情。立刻,她就明白了過來,必定是他們在來的路上曾經看到過雲峰,就存了看好戲的心。
  “有些事情出去了。“心蕊一副很了然的樣子,淡淡地說。
  “結婚紀念日還出去?“高娜提高了聲音,”不是太誇張了嗎?“
  果然,她的話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每個人的目光都射向了方心蕊,帶著疑問的神氣。還有人已經開始交換了眼色,並竊竊私語起來。
  心蕊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但她暗暗地深呼吸了幾下,就不露聲色地微笑著了,同時用更大的聲音說道:“他總是又在偷偷地準備什麽意外禮物去了!”
  “是偷情吧!”高娜壓低聲音說:“而且是一個男人,夠意外的了!”
  “你真會開玩笑啊!”心蕊努力裝出一副好笑的樣子。
  胡剛放肆地緊盯著她直看,“你比一年前可老練多了,也更……漂亮了!”
  “漂亮是漂亮,可得小心某種病毒嗬。”高娜陰陰地笑著。
  心蕊仍淡淡地笑,但握酒杯的手指關節處已經發白了。
  “胡總,你好啊!”一個聲音插了進來,是林誌邦。
  胡剛忙撇開心蕊,專心應酬林誌邦去了。進入東南亞市場是他最渴望的事情,當然不敢怠慢了林誌邦這塊“跳板”了。
  高娜也跟了過去,臨走忍不住對心蕊佩服地說:“你還有這張牌,難怪會救他女兒了。運氣不錯嘛!”
  心蕊笑笑,沒說什麽。她救小欣時莫說不知道她父親是什麽牌,就是知道了也不會有什麽想法的,高娜是不會懂得的。說她幸運倒是真的。林誌邦的確是個優秀的男人,自從說明了丈夫侯選人後,她和他反而都沒什麽壓力了,相處得比以前更愉快了。“他作自己的丈夫也很不錯的!”她有時也不免這樣想了。但現在他的體貼反而令心蕊加倍地難受了,這更反襯出陸雲峰的無情。
  還有更多的客人不停地到來。心蕊不得不像個走穴的演員一樣向他們打著招呼,神態盡量地保持著輕鬆,說話盡量地幽默,並且以一個幸福妻子的身份向他們幸福地解釋著男主人不在場的原因。
  “他啊,總想搞點驚喜什麽的。”她一副無以言喻的幸福狀,“任性得像個小孩子。”
  李放也在旁邊幫著打圓場。“這個陸雲峰真是孩子氣!總是想玩點什麽新花樣,說不定這個時候就跑到荷蘭買鬱金香去啦!”
  天真的黎華信以為真了,驚奇地睜大了眼睛。“真的嗎?看不出姐夫還是這麽浪漫的人啊!”
  心蕊附和地含笑、點頭,一顆心卻在滴著血!浪漫?!這是多麽巨大的嘲諷啊!
  她還沒有喘過氣來,玲姨又出現了。“心蕊啊!你們什麽時候要個小繼承人呢?”
  這個話題正合了那些太太們的口味,於是乎,一下子就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唧唧喳喳地向心蕊建議的建議,打趣地打趣,一時之間好不熱鬧。可這樣一個話題對於心蕊來說,真是不合適宜到了頂點!孩子!這正是她在一年前這個時候含著羞帶著怯許下過千萬遍的願望,可是,事實無情地告訴了她:這是永遠都不可能實現的夢!至少,和陸雲峰這個男人是不可能的。平時隻要是一想到“孩子”兩個字,她都會心痛得一陣收縮了,更別說要以戲謔的口氣來談論了。
  偏偏那些女人們就是糾纏著這個“課題”不放,心蕊打岔了好幾次都沒有成功,她沒有辦法躲得掉,隻好強忍著心頭的劇痛,用盡了所有的堅強微笑著,附和著,說著相應的對白,周旋在人群中,竭力扮演著一個盡職的女主人。
  她不知道對於男主人失蹤這一不正常的情形大家會作何感想,會不會相信她編的那些理由。但她也實在沒有別的更好一點的說辭了,亦沒有精力去絞盡腦汁再說什麽謊話了,就這麽含含糊糊地敷衍著了事。她本來就覺得這種種有違自己個性的虛偽社交是件勞神的事情,更何況,這個時候陸雲峰的不告而別,扔下她而不顧地行為更是讓她傷心到了極至!若不是經受過陳旋那種嚴格的訓練的話,她是絕對沒有辦法把這一出獨角戲演得下去的。
  心蕊一向都不是一個愛哭、愛鬧的人,可她此刻卻真想大哭一場了。但是,她還是不敢、也不能失聲痛哭,她隻能、也必須強迫著自己去談笑風生。雲峰再怎麽不應該,再怎麽過份,她也不願意看到他成為眾人的笑柄啊!
  陸雲峰的缺席雖然是很有點耐人尋味,但因為心蕊自然輕鬆的表現使客人們也沒有太多的驚奇了。他們拿這事取笑了下陸雲峰對太太也太羅曼諦克了一些,便各自己去忙碌了。這樣的晚會最主要的功能並不是玩樂的,人們到這裏來也並非是真想恭賀誰,而是出於各自的目的來聯係感情的,尋覓一些生意的契機。這是一個達成交易的重要場所、一個高級的獵場。所以,有沒有男主人又怎麽樣呢?客人們自己就是主人了,也一樣是非常盡興的。
  心蕊看得出高娜有多麽地失望,然而,她的這種心情和自己錐心刺骨的痛苦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麽呢?
  這個沒有男主人的結婚周年慶終於結束了,居然也很成功。

  第三十七章 峰回路轉
  送走客人,心蕊一下子癱坐在沙發裏,一動也不想動了。她的力氣和勇氣都已經用完了,人累, 心更累。
  “你不舒服嗎?我陪你。”林誌邦還沒走,在那裏關切地望著她。
  心蕊疲倦地搖了搖頭,示意他離開。這畢竟是她的結婚紀念日,留個不是丈夫的男人陪她算什麽?而且,她也吃不準自己在這種注視下會不會崩潰,又一次地投入這個男人的懷抱呢?這是極有可能發生的事情,心蕊並不想這樣。
  “他也太不像話了!”他罵了一句,隻好無奈地離去了。
  “心蕊,真對不起。早知是這個樣子,我就不出這個餿主意了。”李放抱歉地說。
  心蕊再度搖頭,她怕自己一開口就會失聲痛哭起來。
  “他也太不像話了!”李放罵了一句和林誌邦同樣的話。不過他自己並沒有注意到,因為他實在是很生陸雲峰的氣了。做為知情人的他,在這個酒會上比其他的人更為清楚地看到了方心蕊是多麽艱難地獨自應付著這樣一個尷尬的場麵,又是怎樣地強顏歡笑著把痛楚隱藏在那優美高雅的麵具後麵,以超乎常人的勇氣維持著平靜,終於顧全了陸雲峰。這種自我克製、自我犧牲的態度深深地感動著他,也使他內疚起來,有些覺得難以麵對方心蕊的痛苦了,也不知道等到陸雲峰該做何表現,就唯有躲開了事。
  時間綬慢而沉重地流逝著。很慢地、又是很快地就已經是淩晨兩點半了。
  “我的結婚紀念日已經完了,這段婚姻也該完結了吧!”心蕊對自己說,淚水湧出了眼眶。
  心蕊恍恍惚惚地想起了一年前的那天,她作了陸雲峰的新娘,她有些不安,但更多是美好的憧憬。而今天,別說是什麽向往了,就是絕望她也似乎沒有了,有的隻有麻木了。
  不知又過了多久,心蕊聽見雲峰開門的聲音,以及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
  “你還沒有休息?”他吃驚地站住了。
  她打量著自己的“丈夫”,不過才分開了大半個晚上,他的改變就是那樣的顯著,平素的好風度蕩然無存不說,那一身更是淩亂不堪的。衣服胡亂地套在身上,皺巴巴地,還撕破了幾處,就連領帶也不知弄到哪裏去了,活像是從哪個戰場上逃回來的幸存者。
  “大約丟在麥可那裏了。”心蕊反常地、平靜地猜想。
  “你不要說對不起,那有什麽意義?”她阻止了想開口聽雲峰,徑直上樓。
  那一身大紅色的晚禮服將她映襯得出奇的蒼白,獨自高高地站在樓梯上,給人一種很強烈的憔悴的郊果。
  “你什麽時侯都可以去見那個麥可。”她慢慢地說:“我不會去問,但今晚,你真不應該。”
  這是她第一次在他麵前提到麥可,也是第一次流露出不滿,更是第一次這樣強硬地責問他。
  在陸雲峰的印象中,心蕊一直就是那種“從來就不生氣的人”,此時居然說出這樣怨懟的話來了,很明顯地是真的忍無可忍了。而且,她的語氣雖然是那麽的平淡,卻有一種“哀莫大於心死”的意味。這真讓他感到慌亂了,緊張了。
  “你知道,我今晚是怎麽過的嗎?”心蕊再一次開口了,聲音裏充滿了疲憊和傷痛。
  其實不用多作設想,陸雲峰也能夠料得到那是怎樣一個難堪的場麵了。一個沒有男主角的結婚紀念酒會,女主角該如何應付呢?那心情又是多麽地尷尬嗬?對此,陸雲峰心裏有著無限的歉意,他也不願意這樣,可他又有什麽辦法呢?誰知道麥可偏偏要在這個時候……
  “但是,請你陸總放心,我並沒有砸了你的場子。”心蕊冷冷地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路。“酒會非常、非常地成功。”
  “見鬼!”陸雲峰詛咒地,也不知道是針對自己呢,還是麥可。
  “沒有人會對你有不良的看法。”心蕊的話中含著譏諷的味道。“他們都以為你是個模範丈夫呢!”
  “誰會在乎他們想什麽了!”陸雲峰煩躁地一甩頭,這才小心翼翼地問:“你呢?你……生氣了?”
  “我?”心蕊飄忽地笑笑。“我一個雇員有什麽資格生氣啊!”
  “你聽我解釋……”
  她擺擺手。“用不著!你是老板,想怎麽就怎麽吧!”
  陸雲峰急了,終於衝口說了出來:“今晚,麥可他自殺!”
  他沒有編謊話,麥可的確是在幾小時以前鬧自殺。就在陸雲峰正準備和心蕊一起站在門口迎接客人的時候,麥可的電話就來了。他告訴他自己已經打開了煤氣,要和陸雲峰來世再相見了。開始陸雲峰還不太相信,以為這不過是他在威脅自己,就掛斷了電話。可他轉念一想,就感到事情有些不大對勁了。這幾次見到麥可時都覺得他有些怪怪的,不僅不再鬧著要他離婚了,還平平淡淡地說什麽“一切隨緣”,就在聽到陸雲峰要舉辦結婚周年酒會的消息時,他也隻是陰陽怪氣地說了一句:
  “我會讓你永遠都不會忘記這個好日子的!”
  陸雲峰當時隻是覺得他的語調很詭異,再一想,就開始品出幾分決絕的味道來了。他忙給麥可打電話,可撥了十幾次也老是占線!他這才真的相信是出問題了,決定親自過去看個究竟。但他又怎麽好意思對心蕊說是去麥可那裏呢?隻好匆匆忙忙地向李放交代了一聲就跑了。到了麥可的公寓,陸雲峰先是用鑰匙開門,可門怎麽也打不開,顯然是麥可從裏麵反鎖住的,這使他更加感到了事情的嚴重,不得已,隻好報了110。撬開了門,就是一股嗆人的煤氣味迎麵撲了過來,麥可躺在床上已經昏迷不醒了。
  把麥可送到醫院,陸雲峰本來是想打個電話給心蕊的,可一來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件事情;二來又有許多辦手續之類的瑣事。這一來二去的,也就耽擱了下來。再接下來,就是麥可被搶救醒了,但情緒很不穩定,陸雲峰不得不留下來陪伴他,又好言好語地勸慰了大半天,直至他見解地睡了過去,他這才馬不停蹄地往家裏趕,但還是來不及了。
  等到陸雲峰期期艾艾地把這些情況告訴了心蕊,她吃驚不小了,沒有想到事情會是這個樣子的。麥可,竟然是這樣一個愛得癡狂的人!她也在愛著,也體味過嫉妒的痛苦,就能了解麥可這個人了,亦對這個人生出些敬意來了。一個敢用整個生命來愛的人,應該不是一個低劣的人吧!她又怎麽能去責怪他破壞了酒會呢?也不能再去怪雲峰什麽了,人命關天啊!何況那個人還是他的愛人呢。他是怎麽著也該去的,一個應酬又算得了什麽?
  看到雲峰那一臉的疲憊,就可見他這一晚上夠辛苦的了,心蕊的恨意一點一點地被憐惜所取代了。原先想說的那些尖銳的話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沒事了吧?”她隻這麽問了一句。
  “還好。”他簡短地。“你呢?”
  被他這麽隨隨便便地一問,今夜的種種尷尬的情形和那種難堪的心情又重新回到了心蕊的心頭。她這一夜又很好過嗎?即便是麥可自殺,他陸雲峰也該知會她一聲呀,就這麽不管不顧地一走了之,把她當什麽人了?有想過她的處境了嗎?
  心蕊剛有點軟下來的心又冷了、硬了。她繼續朝樓上走,繃著臉一言不發。
  “哎喲,哎喲!”陸雲峰突然叫了起來。
  心蕊連忙站住了,她看見雲峰捂住右手腕,痛苦地蜷縮在沙發上呻呤著。
  “怎麽了?怎麽了?”她急忙奔到他身邊,一迭聲地問。“是不是又骨折了?”
  他一味低哼著,不回答她的話。
  “是不是撞到哪裏了?”她已經快哭出來了,雙手的在他的右手腕上輕輕按摩著,“你說話呀,不要嚇我啊!”
  “你不再生氣了嗎?”他笑了,輕輕地問。
  她看到他狡黠的笑,立刻明白了這不過是他在玩花招。他倒是很會找她的弱點。
  “你這個人……”她不知該氣還是該笑,不過總算是放心了。
  “原諒我,好不好?”他抓住她的手,不放她走開。
  心蕊由著他握住自己的手,沒有去掙紮。事實上她也沒有力氣去掙紮了,從雲峰的手上傳過來的一股熱情,已經使她心跳得整個人都軟化掉了。天啊!她是如此、如此地愛著這個男人啊!
  這一次,盡管心蕊心理上不無陰影,她是有自己的自尊,但她還是又原諒了陸雲峰,這並不是像陳旋所說的“沒骨氣”,而是,她對自己感情根本的就毫無辦法。誰叫那個人不是別人,偏偏是……陸雲峰啊!
  但是,在一星期以後,她終於還是忍無可忍地離開了陸雲峰。
  事情完全出於偶然。那天晚上有一場法國服裝設計師的作品展示會,雲峰便約了心蕊去觀看。這對服飾界和他們來說都是件較為重要的事,錯過了不免可惜的。
  七點鍾,雲峰打來電話,說臨時來了個外國客戶要談生意,無法來接她去會場了。他將盡快辦完事情,晚些時侯再直接去展示會和她碰頭。心蕊也不以為意。洗了個舒服的熱水澡,穿戴打扮好就直接坐車去了舉辦服裝秀的那家酒店。在t型台邊好了一個很不錯的位置坐下,她就準備好相機、紙筆靜待開始了。她與別的觀眾不同,他們大多是衝著名氣和熱鬧而來,而她卻真正是來學習和借鑒的,心蕊雖然也是個小有名氣的服裝設計師了,但她明白這樣的成功有一大半還是由於自己和雲峰有層關係,否則想出頭是很難的。那些水平高過她卻沒有機遇的人不是很多嗎?
  因此,心蕊在這樣樸素的心理中並沒有得意忘形,反而是加倍地勤奮起來。對陸雲峰也是心存感激的,若不是遇著了他,心蕊做夢也不敢想自己會有如此的人生。
  服裝展示會很精彩。每一件衣服很新穎,那豐富的想像力,誇張的線條、豔麗的色彩……構成了一個美麗絕倫的海洋!心蕊完全沉浸在這個海中,睜大眼睛不肯放過每一個瞬間,她歎服著,自愧不如著。她簡直忘了時間,也忘了雲峰的約定。
  陸雲峰一直沒有出現。
  十點半,時裝秀結束。心蕊這才從興奮中清醒了一些。她左右望著,與幾個認識的人打了招呼,寒喧了一番,就若有所待地站在酒店門口,不肯離去。
  風冷冷的,令心蕊一連打了好幾個寒戰,但她的心裏卻是暖暖的。自從那此酒會以後,雲峰對她就前所未有的體貼了起來。當然,他也並不做出種種殷勤的舉動或說些什麽甜言蜜語,而是以他自己那種成熟男人的方式表達著,比如偶爾問一聲“你冷嗎?”又或者在走路時輕輕地扶一下她,並且常常愛用目光留意著她的動作等等,這些,雖然都是那樣的細微,那樣的不經意,卻令心蕊有了一份深切地感動。這樣的陸雲峰真像是一個體貼的丈夫,又像一個慈和的父親。她又開始有了一點希望,又開始有了一點想入非非了。

  第三十八章 再入深淵
  觀眾早已散去了,連模特兒們都卸完妝出來宵夜了,她怕雲峰來了見不到人,她又是個一向都很重承諾的人,說好了在這裏等,她就會等下去的。這其間,她給他打了無數個手機,但奇怪的老是關機的,聯係不上就隻有等待了。
  “或許,他正在路上。”心蕊一直對自己這麽說。
  站了不知道多久,進出、過往的人們都挺好奇地對她大行注目禮了。偏偏她今天為了配合氣氛打扮得很顯眼,一套淡紫色的開司米套裙,外穿一件純白的“風之花“風衣,站在燈火輝煌的酒店門口無疑是一道醒目的風景。
  “小姐,你等人嗎?”一個眼裏閃著欲火的男人靠了過來,曖昧地問:“進去嗎?”
  他準是以為她是個應召女郎。心蕊窘迫地別過臉去不理他。
  那個男人靠得更近了,並且開始有了拉拉扯扯的舉動。
  心蕊向一邊躲閃著,心裏真是窘困得要命。“先生,先生!請你……”
  “心蕊,你怎麽在這裏?”正在此時,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問。
  “雲峰!”她衝口喊道。
  扭頭一看卻原來是久違的羅文。他也來這家酒店采訪這場服飾秀,剛做完工作出來就看見了這一幕。兩人交談了幾句就朝街上走去,那個搭訕的男人自然早溜得沒影了。
  他們邊散步式地走著,一邊漫無目的地閑聊著。
  曾有一度,心蕊孩子氣的與羅文來往頻繁,但他並沒有要介入羅文和馬麗之間的意思,馬麗還是有了猜疑和嫉妒。而且羅文也變得怪怪起來,常常凝神地呆望著她一言不發,雲峰說那是崇拜,可心蕊自己卻覺得那是……憐憫。這些都令她很有點不舒服,便有意識的漸漸少了往來。
  “你在等誰?陸雲峰嗎?”
  “他突然有點事沒來,可能還在忙吧!”她忙解釋道。‘我也不想等了。”
  羅文沒說話,卻看了一眼腕表。
  “他們這些生意人,都是沒什麽時間觀念的。”心蕊不在意似的聳了聳肩。
  她原本不須解釋這麽多的,可那天酒會羅文也在場,她不由得有點心虛。
  “你回去,還是去找他?”他不看她,望著遠處的街燈。
  心蕊又感到那種濃濃的憐憫氣息,她別扭得說不出話來。
  “時間還早呢,不如我們去玩個通宵。”羅文突然來了興致,“敢不敢?”
  “有什麽不敢的?”心蕊也受了感染,並開他的玩笑,“你不怕馬麗查勤?”
  “會怕她?笑話!”羅文伸手招了一輛的士:“去自由港!”
  “自由港?是買海鮮的嗎?”
  “老土!”羅文笑了,卻並不解釋。
  心蕊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根本不知首那是個什麽地方。而且,她更加不知道與她自己又有著什麽樣的關係。
  到了目的地,她才知道“自由港”是一間不小的酒吧。
  雖然此時已近半夜了。“自由港”卻好象剛開始營業,人來人往的一派擁擠,並且還有許多打扮前衛的年輕人不斷走進來。心蕊對這樣喧鬧的環境很陌生,但她是有些喜歡這裏了。這年輕、放縱的氣氛影響了她,她真的有了些自由的感覺。
  找位置坐定,羅文就徑直跑到吧台後麵調酒去了,他大約是因為工作關係和這裏的人很熟的樣子。心蕊則四下裏張望著,觀察著那些形形色色的人物,他們無所顧忌的神態令她羨慕地微笑了,做新人類真好!
  接著,她就看見了他們……陸雲峰和一個長得很俊美的男孩子。
  麥可!他就是那個麥可。心蕊一眼就認出了他。他比相片上更英俊,甚至是秀美的,真的很有幾分張國榮的風采。而且,他又穿著一身雪白的風衣,很是吸引人的眼球。一般來說,是很少有人穿一身白會好看的,他卻能給人一種玉樹臨風的感覺,真把女人都比了下去!
  心蕊看見了她最不願看見的一幕:麥可對雲峰笑說著什麽,不時握握他的手,並且俯過身子在陸雲峰的鼻間上輕輕吻了一下。陸雲峰背對著心蕊,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她猜想得到他臉上一定是在柔情蜜意地笑著。
  心蕊仿佛得了一場大病,全身冰冷,象被人抽空了所有的血液,她幾乎堅持不住了。
  她不是不清楚麥可的存在。不是不知道他和雲峰的關係,但在這之前他隻不過是一個名字、一個模糊的影子橫在她和雲峰中間而已。現在,麥可是個真真實實,有血有肉的實體出現在心蕊的麵前,喚醒了她心裏所有的嫉妒和痛苦!而且,今天晚上陸雲峰又曆史重演地扔下了她一個人,害得她像一個傻瓜似的站在那裏癡癡地等待,還被人誤會成了“野雞”,若不是羅文經過,她還不知道要站在寒風中多久。搞了半天,他那個所謂的外國客戶竟然是……麥可!他要談的生意就是在酒吧裏調情!
  好罷,你陸雲峰要這樣做也是無可厚非的,畢竟,他們隻不過是“合同夫妻”,那個麥可也是先來者。但是,心蕊就是受不了!而且,陸雲峰怎麽可以總是在欺騙呢?一次又一次的謊言說明了什麽?唯一說明的就是……她方心蕊隻是個玩偶!
  這時,麵對著她的麥可似乎是看到了她這個人,也似乎是知道她是誰,怔了一下,竟然向她點了一下頭,還微微地一笑,然後就若無其事地繼續著和陸雲峰的交談。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地,他的動作更加親昵起來,完全就是一副情侶親密無間的模樣。
  心蕊看到這樣的情景,真恨不得衝上去拉開他們了!恍惚間,她立刻能理解那些去找著情敵撕扯不休的女人的心情了。她曾經是覺得那樣的情形是無聊而可笑的,可現在的她就有了這樣做的衝動!嘴唇都快咬出血了,心蕊也終究沒有做出什麽過激的行為來,教養阻止了她。可她也無論如何是呆不下去的了,她一把抓起皮包,就踉踉蹌蹌的向外衝去。因為急促,心蕊撞倒了三個人和一張桌子,發出了很大的聲響,許多人紛紛向她望過來。她呆了一下,顧不上道歉,就逃命似的跑出了“自由港”。
  “心蕊!心蕊!你怎麽了?”羅文急忙追了上來,拚命拉住了還在往前衝的她。
  “你不要管我!”心蕊掙紮著,淚水瘋狂的流著,她恨不得死掉。“他怎麽可以這樣騙我!”
  羅文竭力地想讓她停下來,可平時文文弱弱的心蕊不知道這個時候從哪裏來了一股力氣,勁大得不得了,滿臉是淚的她,動作狂而亂,讓他這樣一個大個子的男人都有些壓製不住了。羅文被逼無奈,最後隻好一紀耳光打了過去,“啪”的一聲又清又脆,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你冷靜點!要全世界都來看你的失戀相嗎!”他低吼。
  心蕊似乎被打得清醒了過來,停止了歇期底裏,捂著臉,呆呆地看著他。
  羅文輕輕擁住了他,柔聲說道:“一個男人而已,你用不著那麽在乎。”
  “可是……我……辦不到……”心蕊泣不成聲,伏在他肩上流著淚。
  透過淚霧,她模模糊糊地看見雲峰就站在“自由港”門口,白著臉望著她。而那個麥可則搭著他的肩,示威地、笑咪咪地看著這一切。那勝利的笑嚴重地刺激了心蕊,她為什麽要把自己弄成一副可憐相呢?她停住了啜泣,伸手扯住胸前的掛飾,力圖穩定下來。
  “你說得對,沒什麽好在乎的。”她努力地笑了。
  “當”!那個掛飾掉在了地上。她沒有去撿它,挽著羅文的手臂走了。她走路的樣子還是那麽綽約,仿佛是在t型台上,但,羅文卻感覺到了她的顫抖。
  “你好受了一點嗎?”他輕輕地問。
  “沒有……什麽大不了的。”她挺了挺脊背,“我隻是有一點……不舒服。”
  羅文了然地搖頭。“你別硬撐了。我了解,了解的。”
  “你……了解?!”心蕊驚訝了。
  羅文又是那種滿含著憐憫的神情。
  “你了解什麽?”她又問。
  羅文沒回答她的問題,考慮了一會兒,念出了一句:“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這是一句很有名的詞,他知道並不奇怪,可他那語氣,那神態分明另有深意。是什麽呢?心蕊苦苦思索。
  “難道你是……”她腦中靈光一閃,卻不敢相信這個答案。
  “多心的人,你好啊!”羅文伸出手來。
  “小李飛刀!會是你?!”她震驚得忘了悲傷。“這怎麽可能?”
  “失望嗎?我可是一開始就認出你了。”
  “怎麽會?”
  “你忘了你以前的外號就叫多心人。”羅文搖頭,“你也真是土,就不能另取一個有創意點的網名嗎?一點懸念也不給我。”
  心蕊被這個意外弄得有些驚喜了,小李飛刀居然會是羅文!同時,她又感到了尷尬,自己在他麵前可就沒有一絲一毫的隱秘可言了,幾乎就是赤裸似的。
  “我可真不願此時就揭穿秘密,我設想的‘第一次親密接觸’並不是這個樣子的。”
  “你不是痞子蔡,我也不是輕舞飛楊。”心蕊說完又覺戚然。輕舞飛楊雖有絕症,卻擁有一段真情,不知比自己幸運幾百倍了。
  “但我還是想拯救你於水深火熱之中啊!”
  “那……”心蕊懷疑地,“你是故意帶我來自由港的了?”
  “是,也不是。”羅文坦然地看著她。“我以前是碰到過他們,但也沒想到今天也這樣的巧。”
  “我……”心蕊想到剛才的情形,不禁哽咽了。
  羅文不再提陸雲峰的事情了,也沒有安慰她,卻問:“跟不跟我出去走一趟?”
  “什麽?”她嚇了一大跳,她是很傷心,很難為情,但還沒有要和雲峰決絕的意思。
  “不是私奔啦!是過幾天我們電視台要去湘南一帶拍攝關於希望工程的專輯,你也可以跟著去采采風什麽的,體驗一下生活嘛!”他又笑著補了一句:“劇組的人有十來個,你不會不放心吧?”
  心蕊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這個時侯她確實是需要離開一下,好好冷靜地理清楚自己的感情。本來,她是被嫉妒弄得六神無主的,但經過羅文這麽一岔,她那惶惑、淒楚的心情被分散了許多,也逐漸地平靜了下來。她能夠清晰地去想了,雲峰!哦,雲峰!你既然是這樣的不喜歡女人,任她如何的去包容,去努力,結果又能怎麽樣呢?也隻有,隻有分手這一條路可行了!放棄,也許是痛苦的,但也是必須的啊!心蕊隻希望在自己回來的時候或許就不會太難受了吧!
  “到時我來接你。”羅文關切地說,又玩笑似的唱了一句:“不經曆風雨,怎麽能見彩虹?”
  心蕊感激地握住了他的手。這個時候,有羅文這樣一位朋友在身邊,真是一件非常幸運的事情!

  第三十九章 陰謀的醞釀
  已經是中午十二點過了,胡剛還躺在床上沒有動。他閉著眼睛,但並沒有睡著,腦子裏正在一刻也不停地想著他自己的問題。唉!這問題,那問題,好象到處都有問題,想著就是心煩!可不想又是不行的,他還是得用心思啊!誰說這老板是好做的?!
  高娜正在梳妝台前梳著頭發,眼睛不時從鏡子裏瞟著還在床上的胡剛,看著他那付心不在焉的樣子,不由得冷笑了。
  “幾點了?”胡剛並沒有看見她臉上的表情,又問:“十二點了吧?”
  “沒錯,大中午的你胡老板還會有生意忙嗎?”高娜語帶譏諷。
  “問一下時間,又惹你哪裏不對了?”胡剛發作了。
  高娜忍住要出口的話,換上了一副笑臉,“人家這不是關心你嘛,‘依士達’這幾季的生意可都不大好的呀。”
  一說起這件事胡剛就很是惱火,這正是他最大的、也是最為棘手的一個問題了。自從“雲峰服飾”推出了自己的品牌以後,更是處處領先於“依士達”了。若是以前,他完全又可以利用高娜的“公關”特長把那些設計師挖過來,以此擊敗陸雲峰的品牌戰略,可這次的對象是方心蕊,不管她和陸雲峰是真夫妻,還是假夫妻,這個女人都似乎是不可收買的。他雖然沒去嚐試過,但他直覺地清楚這一點。她身上有點特別之處,隻是他說不明白那是什麽。
  “都怪那個方心蕊!”高娜明顯的有著妒意,“誰會料到她會懂什麽服裝設計。”
  “她倒真令人刮目相看。”胡剛語氣中有著欣賞,“當時見她嫩嫩的,嘿,原來還是個人物。”
  “可惜跟了陸雲峰那麽一個人!”高娜幸災樂禍地說。“那才真是件瞎子點燈的事兒!”
  胡剛沒搭話,開始穿襯衣。
  他心裏想著方心蕊,對陸雲峰又有了幾絲模糊的嫉恨,自己怎麽就遇不到那樣的女人呢?他發達以後玩過不少的女人,按摩女郎、小歌星、白領麗人、模特兒……一個比一個上檔次,他亦因此而有了某種心理上的滿足感。不過,胡剛玩歸玩,卻也對這種交易關係的實質是心知肚明的,所以他在外麵盡管是女人不斷,老婆還是那個當工人時娶的黃臉婆。
  “你說陸雲峰是不是雙性戀?”高娜還在喋喋不休:“否則那個方心蕊會死心踏地地維護他?”
  “誰知道?”胡剛咕噥了一句,繼續穿他的衣服。
  “我看啦,那個林誌邦就和方心蕊有一點不幹不淨的呢!你說是不是?”
  “不太可能吧!她不像是那種人的。”
  胡剛說的是他的真實感覺,林誌邦這個人他是吃不準,但方心蕊卻不是那樣的女人。是的,憑他多年來對女人的經驗來看,那個方心蕊是個十足的賢妻良母型,與自己眼前這個女人那可是大不一樣的。
  “那可不一定啊!”高娜含酸夾醋地,“我才不相信她方心蕊不會……”
  胡剛聽得煩了,沉下臉就準備往外走。
  “你不吃午飯了嗎?”高娜討好地問。
  “不了。我得走了。”
  高娜冷哼著,說:“去見孟夢也不用這麽猴急吧?”
  冷不防高娜說出這句話來,倒令胡剛吃了一驚。他和那個孟夢攪上有一陣子了,這事他雖不怕高娜知道,卻也不想找什麽麻煩。這個高娜是他的另一個“問題”,他承認,這個女人是個尤物。和她上床是有一種消魂的感覺,但這時間一久,她也就那麽一會事兒了,而且她的貪婪也開始讓他暗自警惕起來。這個女人是相當難纏的,一年前隻不過因為陸雲峰那件事他和高娜扯上了關係後,他就甩不開這個女人了,她不僅成了他的公開情人,還三天兩頭地逼著他離婚。胡剛開始也隻當她是個花瓶而已,一味用錢就能打發了事的,直到他發現高娜掌握了自己公司的一些秘密,甚至是積極地摻和到他的許多生意裏去了,這才知道了她的厲害。既然是甩不掉、得罪也有危險,那就先穩住再說了。這是胡剛對付高娜的策略,他的書讀得不多,但也知道一句外國的諺語是說什麽“與其讓狗醒著,還不如就讓它睡著的好”。
  “玩玩的,你就吃醋了?”胡剛安撫地捏了她一下。
  高娜一臉的不悅,比剛才卻有所緩和。胡剛又甜言蜜語地許了些諾言,這才哄得她燦然一笑,“我要不是太在乎你,才不去管你的事呢!”
  胡剛明白她是矯揉造作,卻也假裝不知,他還不想和她翻臉。
  “你還是想想該怎麽樣對付陸雲峰吧。”他轉移話題。“別老是吃幹醋啦!”
  “哼!”高娜果然忘記了孟夢的事情。“看他能得意多久?”
  “但他正在得意啊!”胡剛有了一點失意。
  “你就甘心陸雲峰站在你頭上?”高娜頗有些火上加油。“他的起步可沒你早啊!”
  胡剛很早就察覺到她對陸雲峰有種奇怪的仇恨,為了什麽他不感興趣,倒也樂得利用這女人的這種心理為己用。“算了,生意嘛,各顯神通好了。”他故作平淡,由高娜自己去提出來。
  “別裝啦!我還不明白你,會如此大方?”
  她說得對,胡剛絕不是能公平竟爭的人。他能從一個服裝廠小工人成為擁資百萬的老板級人物,靠的不就是鑽空子,玩手段那套?更何況,他和陸雲峰之爭並不僅僅是商業性之爭,利益固然是重要的因素,更讓他放不下的是麵子。胡剛第一次恨陸雲峰就是在一次商務洽談會上,他正通過翻譯向一個外商爭取一次代理權時,陸雲峰走了過來,用流利的英語搶走了客人,這宗生意黃了不說,他被晾在那兒的尷尬更是錐心刺骨!此後,同樣的事情又發生過好幾次,胡剛就發現不止是商場上的那些“朋友”,就連‘依仕達’的職員都認為他無論在能力上,還是在風度上都是不如陸雲峰的。對於一個男人來說,還有什麽比這更覺恥辱的了? 所以他是要把陸雲峰踩在腳下而後快的。
  想到這兒,胡剛心裏一陣刺痛, “難道找人去殺了他?”他惱怒地問,竟真有這樣的動了。
  高娜不慌不忙地抽出一支煙來,“那倒不用,死了還有什麽好玩的?”
  “你是說……”
  “聽說,‘雲峰服飾’的貨還沒發出去吧?”
  “好象是吧,應該還在月靚廠的倉庫裏,有問題嗎?”
  高娜不答,“啪”的一聲打燃打火機,卻並不去點著香煙,而是把那朵淡藍色的火焰在胡剛麵前晃了晃,臉上浮起一個惡意的微笑。
  胡剛猛地明白了什麽,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這樣可以嗎?”
  “幾千元就搞定!”高娜點燃煙,吸了一口,“而且,安全得很,又用不著打打殺殺的那麽不文明。”
  胡剛點頭,表示讚同。他因那即將發生的事而大起激動了,伸手摟住了高娜,“你實在是個聰明的女人。” 同時,他在心裏又補了一句:“也是個可怕的女人。”
  “少肉麻了!你想走就走吧,不然孟夢會來要人啦!”高娜一把推開了他,“我可不是個小氣的女人。”
  恰在此時,胡剛的手機響了,他並不去看,也不接聽,顯然知道是誰的來電。
  他吻了一下高娜,吹著口哨走了出去。
  高娜收起了笑容,砰地一聲把梳子扔向在門框上 “滾吧!”
  她並不是因為胡剛和孟夢有什麽關係而惱火,有點臭錢的男人都是一樣的!她早就清楚了這點,自己也不是聖女貞德,她自然不為這個去生氣了。她隻是從心底討厭胡剛這種齷齪的男人,又不能不和他維持關係,不免有時就對自己有些生氣了。
  轉身看著鏡子,高娜喃喃自語:
  “姿色總會老去,男人也終會離去,能依靠的就隻有錢財了!”
  是啊!男人最終還是靠不住的壞坯子。等到她有了足夠的金錢,她就會徹底地擺脫那些色迷迷的東西,甚至要把他們當狗一樣的呼來喝去!可是,這錢怎麽樣才算是夠了呢?這個標準還真是不好確定啊!但是,高娜心裏有一點是非常非常的肯定的,那就是無論她是有錢還是沒錢,她都必定不能讓陸雲峰這個男人過得舒服!
  其實,高娜應該算是如願以償了。因為,這一陣陸雲峰的日子簡直就是過得糟透了!
  陸雲峰正坐在一家酒吧裏。端著一杯威士忌,在昏暗的燈光裏打量著那些或孤單,或成雙成對的男男女女,心中忽然充滿了對自己的憎惡,又一次感到自己的不正常。
  第一次產生這種感覺,是在林誌邦來找心蕊的那天早上。他看著他們一左一右的牽著小欣的手在陽光下走著,那“一家人”的畫麵給了他十分強烈的震撼!他開始有點認識到自己的人生是有些不健全了。 接著,就是那天半夜在“自由港”門口,他看到心蕊伏在羅文的肩頭痛哭,這才清楚她對他的愛有多麽的深,才明白他給她造成了多麽大的傷害,也體會出了自己有多麽地心痛她!有多麽地嫉妒那個羅文。
  嫉妒?陸雲峰忽然一驚,他竟然會嫉妒心蕊在別的男人身邊?!而不是那種單純的某種東西被侵占後的不悅了。這,說明了什麽呢?是不是 ……他有了一點點愛她呢?!`這個不太成形的念頭不由嚇了他一跳!
  “這真是荒謬可笑!”他對自己說。

  第四十章 相思無邊  
  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嘛!許多年來,女人隻會令他感到惡心與憎恨。漸漸地,這種感覺早已成為一種習慣,很自然的,陸雲峰也就認定自己是這樣的人了,遇見任何一種女人心理上條件反射地就會滋生出反感來了。但是,這又為什麽沒有可能呢?他由於一種特別的狀況非得與一個女人生活在同一屋簷下,而這個女人又不同與他以往接觸過的那些類型,她不虛榮,不貪婪,又兼具善良,溫存,體諒等理想女性的特質,並不惹他厭憎。在他心裏已不知不覺地滋生了一種對她的好感和依戀,並逐漸與日俱增著。既然他對她是懷有如此感情的,又怎能保證他不會對她動心呢?說到底,他在本質上還是一個男人啊!他還是具有一切男性該有的力量和雄心的,而隻要不是被真正閹割過的男人,畢竟還是會在本能上被異性所吸引的吧!
  陸雲峰開始仔細回想起和方心蕊這“同居”一年中的點點滴滴,心裏就更加感動了。在這以前,有誰對他這麽好過呢?他的母親可能是想對他關心的,但因為了二十年幾年前那件事使她的態度始終是別扭加些畏懼的;父親呢,對他是期望大於其他感情;姐姐與姐夫們大家各有各的事,難得見一麵也不過是客客氣氣地說些不相幹的話而已;李放算得上是較為親近的朋友了,可也是一種有非常分寸的友情;那些商場上的朋友是更不用提了;而迪克和麥可,也並不是朝夕相處過;在這世上,在這茫茫人海中,也唯有心蕊一人是徹底真誠照顧他,全心全意包容著他……他越想越覺得自己隻有和心蕊在一起時,才是真正的生活著,他就更加覺得是離不開她了的。可是,現在他們的關係雖然還沒有完全破裂,卻已經有了一種壞的變化。在“自由港”的那一幕之後,心蕊雖然沒有大吵大鬧,平靜得一如既往,但他感到憂心的正是這種平靜。
  “不用解釋,我們的契約原本就是這樣子的,你沒有違反什麽。”心蕊邊整理行李,邊平淡地說:“要說有第三者,那也是我,等我一回來就立刻退出,從此不再打擾你的生活。”
  陸雲峰從她平和的口吻中聽出了一種絕決的意味,他試圖說明些什麽,他很想告訴她:那天他並不是故意要爽約的,而是麥可突然就找到公司裏來了,他鑒於他才自殺不久,實在是不敢過於拒絕他,隻好對她撒了個謊,跟著麥可去了自由港。可誰知……
  但就在陸雲峰還在措著辭,想著如何開口的時候,羅文和電視台的車就來了,心蕊凝視了他一會兒,輕輕地說了一句:“你……多保重吧!”
  說完,她就頭也不回的上了羅文的車。
  難道真的隻要斷絕了嗎?
  陸雲峰一口喝幹了那杯酒,接著又要了一杯。他喝了一口酒,感到筋疲力盡,心裏空蕩蕩的。
  “雲峰!”有人拍他的肩。“你居然有空在這裏?”
  回頭一看,是李放。他端著一杯酒在陸雲峰身旁的位子坐下,“你怎麽不去自由港?”
  陸雲峰皺了皺眉,他是再也不原意去那個地方了。
  “心蕊呢?你又丟下她一個人了?”
  李放一星期前去了紐約,這才回來,所以還不知道最近的情形,又加上那次糟糕的酒會令他覺得有愧於方心蕊,便減少了聯絡,對他們的情形也不大知道。
  “她走了。”陸雲峰落寞地說:“不會回來的了。”
  “不會吧?!她一向很忍得的。”李放不相信,“周年慶那次,你小子那麽過份她不也是算了的嗎?”
  “這次不同了。”陸雲峰苦笑了,大略講了一下“自由港”的那個晚上。
  “怎麽這樣巧?”李放搖了搖頭,“我不是勸你不要和麥可在大庭廣眾見麵嗎?”
  “可我不想和他單獨在一起。”陸雲峰咕噥了一句。“這才去了那裏的啊!”
  “你不想……”
  “他越變越煩人,甚至用自殺來要挾我。”陸雲峰猛喝一口酒,“還真吸了煤氣,活像個糾纏不清的女人!”
  “你想甩了他?”
  “就怕沒那麽容易。”
  李放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試探著問:“那你有什麽打算?”
  “看他有什麽條件了,總之,我是不想再繼續下去了。”陸雲峰被李放一問,心中那個不怎麽成形的念頭倒變得清晰起來了。
  “我覺得,你是有些變了。”李放若有所思。
  “可能吧。”陸雲峰含糊著,還是不想承認些什麽。
  “你想過和方心蕊在一起嗎?”李放打了個響指,“我是說,真正的在一起。”
  “她……已經走了。”
  “這個,你用不著擔心啦!”李放挺有把握地,“她肯定是要回來的。”
  “回來是會回來的,可……”陸雲峰囁嚅著。
  “放心!”李放一笑。“因為方心蕊隻愛你一個人的。”
  這話令陸雲峰心裏一顫,繼而又有些難為情了。“你胡說八道什麽?”
  “我胡說?!我這是旁觀者清!”
  “你怎麽知道……她想些什麽?”
  “重要的是,你想些什麽?”李放不回答他的問題,卻問:“想和她在一起嗎?”
  陸雲峰轉開了頭去,他心裏是想與心蕊繼續、甚至是永遠在一起的。但是,他一向是個不願意表露感情的人,也不喜歡被別人看穿。便急忙轉移了話題。“安娜還好吧?”
  這一下輪到李放心煩了,“好是好得很,就是和我離婚了。”
  “ 離婚?”陸雲峰不感到意外,但還是吃驚了。“還是離婚了?”
  “說是分開久了,沒感情啦,沒共同語言啦,”李放一仰頭喝幹了杯子中的酒,“鬼話!還不是和那個二流的工程師攪在一起了,還當我不知道!“
  陸雲峰是早就知道這件事情的,想著終究還是以分手為結局了,又聯想到自己和心蕊,心裏就有些很不是滋味了。他倒不怎麽擔心李放,婚既然已經是離了,以他那種個性就不會怎麽著難受的,倒是自己,萬一心蕊真的是……
  果然,李放很快恢複了常態,“我也是心裏窩火,別的倒沒有什麽,難不成我還對她有什麽愛情?” “反正你還有個白雲啊!”陸雲峰不無調侃。“什麽時候又喝你的喜酒?”
  李放一擺手。“得啦!要結婚,n個世紀以後再說吧!雲峰,我告訴你,這找個完美的老婆的機率是 比中頭彩還要低得多的,沒那麽容易啊!”
  “要找還是有的。”陸雲峰若有所思地。“是有的。”
  “就是嘛,天涯何處無芳草?”李放瀟灑地一揮手,要了兩杯威士忌,“為慶祝我們重作鑽石王老五,幹杯!”
  兩個男人叮當的一碰杯,相對而飲。
  這就是現代感情的特點了,聚得快,散得也快,彼此間不再糾糾纏纏,大家相處得很隨意,很簡單,看起來一切都是從容而自由的。然而,這樣的人際關係是不是還缺少點什麽呢?
  陸雲峰回到空蕩蕩的家時,就有了這樣的感覺,其實家裏是沒有什麽變動的,就連冰箱裏也是放滿了各種方便的食品,也有心蕊自己做的餃子、混沌之類的家常風味,和平時是沒什麽兩樣的,隻是那瓶中日漸枯萎的花,魚缸裏變得渾濁的水,在提醒著他一些什麽。
  這些日子以來,陸雲峰除了胡亂吃點麵包以外,就是喝酒了,並沒有真正吃過一頓正式的飯,他也不是要難為自己,隻是一個人真的就沒有什麽胃口了。原來,吃飯也是需要一種氣氛的。
  一夜宿醉之後,陸雲峰倒感覺有些餓了,拉開冰箱的門他翻檢了一通也沒有找到想吃的東西,那些充滿了味精和色素的食品已經令他難以下咽了,唉!心蕊已經把他的胃寵壞了
  心蕊……
  這個名字讓陸雲峰的心裏起了一股柔情,不由自主地,就回頭望了望身後, 似乎她會突然出現。但,這是沒有可能的了,她走了這麽久,竟連一個電話也沒打過,看來真的是下定了某種決心。這樣一想,一種不可抗拒的煩惱就湧上他的了心頭,迫使他覺得必須要喝一杯什麽了。有些顫抖地,他拿出一瓶酒來就直接往嘴裏灌,卻什麽也沒有喝到,原來,這是不過一個已經空了的酒瓶。陸雲峰一下子就覺得自己的生活似乎是什麽都不對勁了,有種倒黴透了的意味。這個發現,使他有些氣不打一處來了,一把就將那個酒瓶扔了出去。
  望著那一地的碎玻璃,突然之間,陸雲峰對自己這種優柔的心態大大慚愧、憤怒起來。他這是怎麽了?一個女人有什麽大不了的?方心蕊不就是他雇傭的人嗎?她再好,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女人而已。他對她已經是夠好的了,不是嗎?隻要是她開口,他就會滿足她的一切物質願望,並且是那樣主動地去照顧她的弟弟。而且,他不也是很關心她的感受了嗎?他煞費心思地編造那些謊言,這還不就是為了顧及到他的感受麽?現在反而成了他的罪過了,成了她責怪他的理由了;她和林誌邦、羅文那些男人來來往往,甚至是勾肩搭背的,他也並沒有說什麽啊!憑什麽她就要幹涉他的私生活呢?還擺出那麽一副受盡了委屈的樣子來。她這分明就是在得寸進尺!

  第四十一章 城門失火
  越是想下去,陸雲峰就越是惱火了。方心蕊這個小女子居然想要主宰他了!這不是天大的笑話嗎?在這個世界上是沒有女人是能夠左右他陸雲峰的!
  於是,陸雲峰為了驅走心裏的苦悶,他就不再回楓情苑了。而是把自己完全投入到工作裏去,超負荷地東奔西跑不說,甚至整夜整夜的留宿在辦公室裏,公司成了他的家,他從早上的晚上的在這裏忙著,簽署合同、單據,開會、討論,命令、斥責下屬……弄得那些職員們不僅不能準點回家,還經常被罵得昏頭轉向、不知所措了。
  茫然而辛苦的主管和助理們不敢去招惹這個冷得像冰山、又爆發得像火山的老板,就隻有向李城求救了。
  “老板這是怎麽一回事情?中邪了嗎?”
  “請你過去說說,讓他饒了我們吧!”
  “我們簡直就是在給周扒皮做長工了,這樣搞下去非出人命不可啦!”
  ………………………………
  其實,就連李城自己也是才被陸雲峰修理了一通的。他正在檢查一件新加工出來的大衣成品,陸雲峰就陰沉著臉走了進來。
  “這就是你的新設計?”他拎起那件衣服,輕蔑地問:“就這個樣子?”
  “我覺得這挺不錯的啊!”李城沒有注意到老板的臉色。“一定會有市場的。”
  就這麽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不知怎麽地就令陸雲峰大發雷霆了。他用尖銳的聲音,毫不留情麵地把這件大衣從頭到尾的挑剔一遍,說得刻薄極了,簡直就成了扔在路邊都不會有人肯去撿的貨色。李城被他這一通連珠炮似的攻擊給弄蒙了,認識了陸雲峰這麽多年這還是頭一次看見他這種沒有修養的樣子,這哪裏像個衣冠楚楚的老板啊?十足就是個野蠻的販夫走卒!
  “這樣的東西,趁早處理掉!”陸雲峰仿佛和那件大衣有仇似的把它一丟。“別丟人現眼啦!”
  “可……”他喃喃地辯解:“這是你太太的作品啊!”
  陸雲峰一呆,又把那件大衣拾了起來。看了又看,他的臉色奇怪地忽紅忽白地變換著,最後,他似乎讓自己鎮靜了下來。
  “是誰的作品都不行!”他語氣雖然還是很強硬,但臉上的神氣卻柔和了一些。“不過,再改改還是可以用的。”
  說完,他就拿著那件衣服神情恍惚地走了出去。
  “喂!喂!陸總!”李城在後麵喊著:“你把衣服拿走了,叫我怎麽改呀?”
  陸雲峰好象根本就沒聽見他的叫喊聲,自顧自地往前走著,然後就進了他自己的辦公室,緊閉著門,整個下午都不再出現了。
  李城對此感到了不安。老板雖然向來就是個冷冰冰的人,可也不像現在這個樣子難以理喻呀。這個陸雲峰活脫脫的就是個閻王爺了!而且還是那樣的古怪。真像是中了什麽邪術或被洗了腦什麽的!
  陸雲峰這樣每日裏都陰沉著臉坐鎮公司,那些下級小職員倒跑得掉,可呆的眼皮底下的高級職員可就慘了,陸雲峰似乎隻想著他自己的心事,根本忘了他們走不走的問題。他不發話,大家也隻有留下來加那些毫無意義的班,已經是怨聲載道了,再長此下去就該是人心渙散了。李城想再不管管是真要出問題了,可他也有些發虛,就想讓堂哥李放來勸勸這個工作狂老板,
  可李放一聽一點不擔心不說,反而高興地說:“這很好啊!好得呱呱叫!他越反常就越有戲。”
  李誠不明白他在弄什麽玄虛,隻好硬著頭皮來解救苦不堪言的同事們了。要知道,他們已經加了一個星期的夜班了!
  “陸總,明天,我們就該發貨了。”李城來了個調虎離山之計。“去不去看看?”
  陸雲峰好象是根本就沒聽見他的話,連頭都沒抬一下。
  李誠隻好再問:“去不去?”
  陸雲峰一直在擺弄著一個圓形的金屬片,若有所思地沒有說話。
  “那……我們可以下班了嗎?”李誠大聲了一些,心裏有了不滿。
  “下班?”陸雲峰一驚,象是從夢中醒來,“應該早過了下班時間了呀。”
  李城又好氣又好笑,隻得輕描淡寫地說了一下這一陣的加班情形。
  陸雲峰不由暗罵自己的糊塗,他壓根就沒有注意到這些。他從來就不是一個因為身份而趾高氣揚的人,當即就走到寫字間去宣布不用再加班,並婉轉地表示了歉意。
  “你也回去休息,倉庫那邊我一個人去轉轉。”他對最後走的李城說。
  “其實,倉庫那事不必去的。”李城有些羞赧,那不過是個借口罷了。
  陸雲峰看了一下表,“才九點鍾,反正沒事去看看也好。”
  他臉上的落寞令李城有點同情,但他聰明地不去問什麽,老板就是老板,還是不要太越界了的好。
  月靚廠的倉庫在城郊的山腳,附近都是些廠房之類的建築,並沒有什麽住家,一到了下班時間就愈加地顯得僻靜了。更何況這是在初冬的夜晚,四處更是靜謐得仿佛隻剩下了陸雲峰一個人似的。
  工人們早下了班,廠裏靜悄悄的。陸雲峰找到那個守倉庫的老頭兒,向他要鑰匙。
  “有什麽好查的?又不會少什麽!”那老頭正聽著收音機,喝著老白幹,很不高興被打擾。
  陸雲峰沒介意他的態度。他竟想到自己老了會不會象他這樣子?到那一天時,心蕊還會不會在他身邊嗎?心蕊,他又想到了這個名字,不由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金屬片。
  “以前老是那個方小姐來的,今天怎麽換人了?”老頭絮絮叨叨地。
  “方小姐?”
  “說是設計師,還會做衣服呢,那活兒做得比這裏的工人還細致,那麽洋氣的一個人,真看不出來……”他與所有的老年人一樣多話。
  “她常來嗎?”
  “有那麽一陣吧!是天天都來的。”
  老頭說了一個大概的時間。陸雲峰仔細一回憶,那正是心蕊形像改造後經常不在家的那一段日子。他原以為她是去什麽地方尋歡作樂去了,沒曾想,她是躲到這裏來用功來了。心蕊,從來就不是一個“墮落”的女人啊!
  “她……來這裏做什麽啊?這有什麽好的呢?”他喃喃自語著。
  “就是,也是怪了,她又不像廠裏的什麽人,卻老愛往這裏來,象上是沒有地方去。”老頭兒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說:“他們說她是上麵什麽人的老婆,是老板娘什麽的,我看不大像。”
  “哦?為什麽不像?”陸雲峰好奇了。
  “這年頭哪裏有闊太太像她那樣的沒架子?”老頭很高興有人聽他的推理,“就算是,也準是個受老公欺負的女人。”
  老頭打開倉庫的大門,故意停了一下,等對方問下去,陸雲峰果然問了:“你怎麽知道?”
  老頭指著倉庫裏的那張椅子,說:“她老是坐在那兒發呆,眼睛紅紅的,不是受了老公的氣才怪呢!”
  陸雲峰跌坐在椅子上,他開始感到心痛了,這些他全然不知,心蕊在他麵前總是那麽的淡然自如,自己雖然察覺到她的一些情意,卻從沒想到過她也會受傷,現代女人還會為情而去自苦嗎?她們開始和結束一段感情難道不是象吐口痰那麽容易嗎?他母親是如此,瑪麗亞是如此,李放那個安娜也是如此……可,方心蕊為什麽是個例外呢?
  那個老頭又嘮叨了些什麽,陸雲峰沒有注意了,他什麽時候走的他也渾然不覺,他呆呆地看著手中的那個掛飾,這是一個很普通的飾物,既不是黃金的,也不是白金的,就是那種不值錢的銀製品,可它卻是心蕊最喜歡佩帶的一件首飾了,他一直就有些弄不明白她為什麽放著那些鑽石項鏈不帶,卻偏偏中意這個小玩意?那天晚上在自由港的時候,他看著從心蕊身上掉下來的,可能是她的情緒太激動的緣故,她竟然忘了它。在她和羅文走了以後,陸雲峰就去替她撿了起來、收好,打算再見麵是就還給她。這一向它就天天揣在他的身邊,時不時地,他就拿出來玩弄一下,漸漸地,這竟然成為了他的一個習慣性動作,它也成了他的隨身之物了。
  但這樣一個小飾物為什麽就讓心蕊情有獨鍾呢?陸雲峰一直在琢磨著。此時此刻,在這堆滿了貨物、仿佛還留有心蕊影子的倉庫裏,他似乎窺見到了一點端倪,但又模模糊糊地不是很清楚。想著、想著,陸雲峰就有些出神了。
  隱隱約約的,陸雲峰聞到一股汽油的味道。
  他沒有在意,站起身來向倉庫裏麵走去。但是,那汽油味如影隨形地跟著他,越來越濃烈,越來越嗆人。等到他發現不大對勁時,整個倉庫已迅速燃燒起來,火舌封住了門和窗,裹住了一箱箱貨物向他撲了下來……
  火焰中,陸雲峰似乎看見了方心蕊那張如泣如怨的臉。
  心蕊!你在哪裏?陸雲峰無聲地喊。
  緊跟著,陸雲峰的頭部被什麽東西重重一擊,他完全地,就失去了知覺。

  第四十二章 下 鄉
  此時,方心蕊正在湘南山區的一個農家小院裏。
  雖然他們已經在這裏住了好幾天了,可那些荒涼的山野、搖曳的煤油燈、玉米鹹菜、糠麵饃饃……都還是心蕊不熟悉的,也是她習慣不了的東西。這是一個令她感到很陌生的世界,這更是一個艱苦的世界!
  心蕊之所以會來這裏,純粹是為了逃開陸雲峰。她實在受不了天天那種隻有交易而沒有感情的日子,受不了那個麥可的存在,她必須離開!所以當羅文邀請她參加攝製組的“希望之行”時,就正了她的心意,她把這次的遠行看作是一個能清醒的好機會,並沒有真正想到過什麽采風或者要體驗生活。她隻是覺得,若是她獨自出來旅行,隻會陷入更深的迷亂,隻會更加想念雲峰,她會瘋掉的!能和一大幫人出來走走就像是加入了一個旅行團,是有助於排遣情緒的。懷著這樣的認識,心蕊對“希望之行”這個拍攝計劃的本身就沒有多大的興趣了,也就無所謂關注。她就隻是一味地跟著羅文他們一路展轉著罷了。
  這大半個月來,攝製組一路上馬不停蹄地從這個偏遠山區到那個貧困的地區,用鏡頭語言記錄下那一幕幕催人淚下、發人深省的失學悲劇。可是,心蕊的體會卻並不大,一來是因為她的身份比較特殊,既不是導演又不是攝影,完全是個不相幹的不速之客,絕大多數的時間就被留在縣城的旅館裏或是在外麵看著那些行李,並沒有真正去深入地接觸、體驗過什麽了;二來也是她兀自沉浸在自己痛苦之中,根本就沒有心情去顧及到別人的事情。所以,那些不幸的事件,諸如:一位父親為了籌兒子的學費竟以死詐取保險費;一位母親靠買血供養子女上學;一個女孩子因無錢入學而投和自盡……心蕊都隻是從別的人口中展轉聽來的,這些事情雖然讓她不止一次流下了同情的淚水,但是,那些終究是並沒有親眼見個過,感歎也隻是些感歎而已。
  就這樣,心蕊隨著攝製組來到湘南的一個偏遠山區。這已經是此行的最後一站了,可是她仍然沒有成功地擺脫內心的苦悶,雖然這一路上疲憊不堪的奔波和諸多的見聞使她無暇去痛苦似的,可每當夜深人靜,她的腦子裏就亂糟糟的了,她每一次努力地想把陸雲峰的影子從心裏趕走,卻發現自己對他的思念更加深了一回。
  “一個女人愛上那樣一種男人根本是最愚蠢的事情了。”她不停地告訴自己這一點。
  “為什麽不幹脆嫁給林誌邦算了?”她一想到陸雲峰與麥可在一起的情形又這樣打算著。
  她又下定了決心:“一回去就離開陸雲峰!走得遠遠的,去開始自己新的生活!”
  這樣想著的次數一多,這些念頭就有些深入頭腦了,她覺得自己似乎變得理智了一點。但,這也不過是表象罷了,她還是不能確定一旦真的見到陸雲峰時,自己又會是怎麽樣一副手足無措的傻樣子?那是毋庸置疑的,她現在不就是一想到他依然會顫抖嗎?看來,她還得儲備夠足夠的勇氣才行的。
  可……她該怎麽做啊?!
  這天一大早,大家一起去那個小鎮上最好的小飯館吃早飯,準備進山去做最後一次采訪了。因為是冬天,就沒有什麽蒼蠅蚊子,一切顯得幹淨而悅目。這令大家的胃口和興致都很好了,簡簡單單的稀飯饅頭也吃得興高采烈的,心蕊也不禁大受感染,於是亦心情不錯地有說有笑起來。
  “你瘦了不少呢,是不是不習慣?”羅文關切地問。
  他雖然挺注意心蕊的,但整天都在忙碌著,也沒有機會和她多說什麽。
  心蕊苦笑著搖了搖頭。她還不至於那麽嬌氣,瘦,是另有原因。
  羅文遲疑了一下,“想通沒有?”
  “當然!”她輕鬆的樣子,心裏卻掠過一陣不安。
  “你們是去竹頭溝吧,那兒才叫窮呀!這樣的飯菜是根本吃不到的。”老板娘搭訕著,“帶幾個饅頭去,路上好打個尖嘛!”
  “不了,我們去不了多久的。”張導演急忙推遲,攝影器材已經夠重的了.
  老板娘又在勸什麽,和他們拉家常,弄得氣氛挺熱鬧的。心蕊不怎麽感興趣,就四下裏看看,她剛向門外望去,正對著她這麵走進來一個男人,高高的個子,寬寬的肩……她似乎辨認出那是誰了,她的心猛地狂跳起來,滿臉通紅,渾身顫抖了。
  那人漸漸走近,心蕊這才看清他並不是自己以為的那個人,不禁鬆了一口氣,但是心裏又有些失落。她這是在想些什麽啊!他,怎麽會到這裏來呢?
  “我叫鄭明凡,是竹頭溝的村辦老師。”那個男人對心蕊自我介紹著,顯然是把她當成了電視台的人,“你們是電視台的吧,我是來接你們的。”
  “哦,我不是……”心蕊急忙解釋。
  這時,張導演聽到他們的對白,忙走過來才解了她的圍,和那個鄭明凡寒暄起來。
  心蕊站在一邊打量著鄭明凡,其實他除了身高和年齡與那個人有些相似以外,並無其他相似之處了,尤其是那神情,他是開朗而熱情的,那個人,則是那麽的冷漠深沉。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她居然會認錯?!
  “方小姐,你也去吧!”鄭明凡看了看她背著的畫夾,熱情地邀請她。“你可以去畫幾張畫,我們那兒的風景很不錯的。”
  心蕊本來是沒有什麽畫畫的興致的,但在鄭明凡那真誠的目光注視下,不由得就有了點心動。這個人令她很有好感,也令她十分的好奇,他那一口純正的普通話明顯就不是本地人,那種很有教養的樣子,也顯得與眾不同,又怎麽會在這偏遠的山區呢?
  “去吧,呆在這兒也沒事。”羅文也附和著。“能畫幾張畫兒也好啊!”
  於是,方心蕊就和他們一起去了竹頭溝。
  這裏根本就沒有公路,能進山最好的路也就是羊腸小道了,一切現代的交通工具都是無法使用的,唯一可行的就隻有步行了。
  “正因為交通的閉塞,這兒才富不起來啊!”鄭明凡感歎著,又帶著些焦急。
  也許是因為職業的關係,鄭明凡十分坦率而健談,沒多久,大家就清楚了他的履曆:生長在長沙,畢業於省級師範大學,在一個中等城市教了幾年的書,三年前才到了竹頭溝,從此就沒有離開過了。
  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經曆了,卻又隱含著些什麽不一般。
  “你為什麽要來這樣一個地方?”張導演問出了每個人心中的疑惑。
  “這裏沒有老師。”鄭明凡淡淡地說。
  “是不是受了《一個都不能少》的感動?”張導演又問。絕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他們這次來竹頭溝原本就是衝著他來的。
  鄭明凡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繼續走著自己的路。
  他必定是經曆過什麽特別的事吧,心蕊猜測著。但交淺就言不深,她自然不便去探詢些什麽了。各人有各人的故事,也各自有著不為人知的隱痛罷。
  走過一段又一段崎嶇的山路,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心蕊的兩條腿早已經是又酸又疼了,一看見村口那塊大石頭,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坐倒在上麵了,羅文和張導演他們這些大男人體力雖然比她要好些,卻也累得喘不過氣來了。
  “你們先歇歇,我先去安排一下。”隻有鄭明凡精神十足,沒事似的扛起了攝影機。
  此刻,村子裏傳出一陣嗩哪聲與喧鬧聲,似乎是在舉辦著什麽活動。這就難怪村口居然沒有一個人影,對於他們的到來竟然沒有一個人圍觀了,想必都去湊熱鬧去了。
  “是辦喜事嗎?”羅文問:“還是在歡迎我們?”
  “是……喪事。”鄭明凡頭也不回地走了。
  “喪事!”錄音小王驚呼,誇張地在胸前猛劃十字。
  其餘的人也是滿臉的別扭,沒想到一來就遇到了這樣的事,就連向來不迷信的心蕊也有了點不吉利的感覺。
  不一會,鄭明凡就帶著幾個村民來了,連人帶物的把他們這一群人安置到了村裏的學校……如果,這也算是學校的話。隻有兩間土磚砌的房子,黑板還算是黑板,可那課桌椅就形形色色了:有小木凳、有青石條子的、磚頭塊兒……心蕊目瞪口呆地可看著這些東西,根本無法把眼前的一切和學校聯係起來。
  羅文他們顯然這一路上已經見得多了,沒有她那麽強烈的反應。他們已經與鄭明凡聊了起來,商量著如何入手開拍的事情了。
  心蕊在旁邊聽著,當得知全校就隻有鄭明凡一個老師時,她忍不住了:“那你怎麽上課?
  “同時教幾個班級,幾樣功課。”鄭明凡簡單地說:“有很多時候加起來也就不過十來個學生,並不麻煩的。”
  他說得輕描淡寫,其中的艱辛肯定不會這麽簡單的。
  心蕊對他又多了幾許好感,這種毫不嘩眾取寵的男人在現在是很少的了。接下來的拍攝更令心蕊對他刮目。在攝影機前,鄭明凡從容不迫地講他自己的課,認真而仔細地輔導每一個不同年級的學生,並沒有刻意去表現什麽,似乎攝製組並不存在。
  心蕊自己在鏡頭前就擺過許多姿勢,亦見過無數次拍攝場麵,哪一個男女不是矯揉造作,帶點炫耀的心理呢?可這個鄭明凡身上就完全沒一絲這樣的俗氣,他就那麽自然的站在那兒,樸素得讓人起敬。

  第四十三章 當善良遇到淳樸
  在燈紅酒綠中見過那些都市精英們的心蕊,對於鄭明凡的這份超然尤其折服。她真想知道一些關於他的故事了。但象鄭明凡這樣的人是不可能多談論自己的,他談得最多的永遠隻是他的那些學生,他們的家境,他們的資質,他們的夢想……每一個學生都談到了,都分析得很透徹,他確實是一位稱職的好老師!同時,心蕊注意到鄭明凡在說這些的時候並不象別的老師那些滿懷期待,而是隻有一種表情……關心!
  “你是希望他們都能成材吧?”她問。
  “成材?是上大學,進大都市,拿高薪的生活嗎?”鄭明凡搖了搖頭,“這樣,才算是一般的成功標準吧。”
  心蕊聽出了他話裏的不以為然,但還是說:“不一定這樣才叫成功,但總的來講這就是大多數人追求的了。而你在這樣的地方傳播知識不也是想改變他們的命運嗎?”
  “對,我是希望似知識來改變他們的命運,但並不是想讓他們全用知識作跳板來離開這裏,去過另一種生活。”
  “那……你想做什麽?”
  心蕊不懂了,其他的人也一樣茫然,不由都停下各人手中的事,一齊看著他。
  鄭明凡開始拆菜做飯了。“理智點說,我教的這些學生中最多隻會有一兩個能上得了大學,過得上你們說的那種生活,這不僅是環境的問題,也是資質不同而決定了的,不是所有人都是可以成為人才的,對不對?”
  心蕊點頭,疑惑地望著他。“你既然那麽清楚,還這樣認真地教每個人,不是在……”
  她想說浪費精力,又有些不忍,就住了口。
  “你是認為浪費?”鄭明凡笑了,“我不這樣子想,他們是作不了科學家,但多學些知識總是件好事。深遠一點來看,這能令他們的眼界開闊,心靈豐富,不再象他們的父輩們那樣愚昧的生活下去;淺一點說,多學習對他們今後的勞作也大有益處,運用科學知識不是更容易致富嗎?”
  停頓了一下,鄭明凡又說:“無論是怎樣的教育者,都是不能改變某一個人什麽的,我們能做的也隻有幫助他們,幫助他們發掘他們自己。”
  這已經不是人們普遍認同的升學教育觀了,而是一種以人為本的深沉教育觀了。或許,鄭明凡的這種教育才是真正的教育。心蕊被他的深刻震憾了,其他的人無不是或多或少的有了敬佩的神色,這樣的老師並不多見。
  “你真是一個不平凡的人!”她由衷地。
  鄭明凡聳了聳肩。“什麽叫作不平凡?我是徹頭徹尾的平凡透頂。這不,連名字都是‘證明凡’嘛!”
  大家不由得都笑了起來。
  “你有這樣獨特的見解,為什麽不去更廣闊的天地,教導更多的人?英雄也要有用武之地才好嘛!”張導演有些惋惜地說。“在這個偏遠的地方……”
  “我這種想法根本不適用於大地方,哪個學校不是升學率最重要?哪個家長不是希望子女拿高分?我所注重的卻正是不合適宜的,不被開除也是要被家長罵死了。”鄭明凡詼諧起來,“我這個英雄可難敵四拳啊!”
  大家都笑了。明白他說的是實情,那些“合時宜”的學生是沒有福氣有這種老師的了。
  “你的學生們有你這樣的老師真是很幸福啊!”心蕊由衷地說。
  鄭明凡不以為然地搖頭了。“你千萬不要這麽認為。他們的幸福得靠他們自己去創造的,就像《國際歌》裏唱到的那樣,這世界上從來就沒有救世主,人隻有靠自己。是不是?”
  這話讓心蕊心中一震,若有所悟了。
  “難道你就總呆在小山區?”羅文在問:“別的學生不也是一樣有智商高,智慧低和‘心理無知’的問題嗎?”
  “城市裏的孩子接觸的東西很多,信息也吸收得快,世界就終究要寬廣些,父母又是關心倍至的,有煩惱也不是無法解決的。”鄭明凡的聲音裏有著憐惜:“而這裏的孩子就沒那麽幸運了,他們的見識少得可憐,精神和物質一樣貧乏。可以說,上帝是給他們關上了許多的門了,我希望能用自己的那點力量去為他們開一扇窗,讓他們去發現外麵的光和顏色。”
  心蕊的眼睛濕潤了,這樣的老師,這樣的人!能不令她感動嗎?
  而自己……心蕊慚愧了。她一直沉陷於感情糾葛裏不可自拔,從來就不曾想過別的人,別的事,與鄭明凡一比,自己是多麽的狹隘,多麽的自私啊!想想,心蕊就覺得臉紅了。
  因為突然下起了雨來,影響到了拍攝進程,而且山路也更加的難走,大家隻好改變了原定計劃,在竹頭溝又多留了兩天。
  在這竹頭溝的六天裏,心蕊過著一種完全陌生的生活。在此之前,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很簡樸,很能吃得苦的人,可僅僅幾頓真正的粗茶淡飯吃下來,她這才知道以往的日子根本就是在天堂裏享福!即便是在她在玲姨家寄人籬下的日子也是強過這裏的千倍了。而,她那一櫃子的時裝就是在犯罪了。
  在另外一方麵,心蕊積極地參與到了鄭明凡的學校中去了。她居然當了幾天美術老師!她本來就是個非常喜愛小孩的人,很容易地就能和那些學生打成一片了,自然也就勝任了這個職位。在這些年齡不同,但都是那樣淳樸的小孩子中間,心蕊深切地感受到了他們對自己的那一種強烈的、純真的尊敬和感激之情,這使她心中充滿了感動!她亦用一個大姐姐般的溫柔和細心回報著他們,盡量地讓他們感到快樂。同時,她也了解到了許多這些孩子的生活情況,他們的家境幾乎都是一樣的清貧,有著這樣或那樣的困難,他們在上學的同時還必須做很多農活才行,更別說什麽玩樂了。即便是這樣,還是有很大一部份人都隻能讀完小學就不得不輟學在家務農或者是和那些成年人一起到外麵去打工,不是他們不想讀下去,他們是那樣的渴求著知識的滋潤啊!也不是他們的父母不讓他們讀書,誰不知想讓自己的孩子受教育、成為一個有用的人呢?可是,他們實在是沒有那個能力和經濟可以繼續學業了。生活,讓他們選擇了離開學校。
  當心蕊看到他們那一雙雙充滿期盼的眼睛和那一臉純潔的笑容,聽到他們在用著童稚的聲音說起將來要怎麽、怎麽樣的時候,她心裏就感到一陣又一陣的刺痛著,她深深地悲哀了。是那種無能為力的悲哀,盡管,他們還有歡聲笑語;盡管,鄭明凡和她都是在真摯地在關心著這些孩子,可那又有多大的用處呢?這些,又能夠真正的幫助和安慰到他們什麽呢?而且,除了她眼前在十幾個孩子是這樣的命運,還有更多數不清的小孩正麵臨著同樣的失學呀!要怎麽樣才能幫助到這些孩子呢?心蕊突然覺得自己真是很沒有用!她徹底地陷入了一種心酸和苦惱之中。
  “如果,我有很多、很多的錢就好了。”她煩悶地對鄭明凡說:“隻要有比爾·蓋茨的一半財產就能夠幫助許多的孩子了。”
  “比爾·蓋茨?!”他失笑了,“你在開什麽玩笑?”
  “不!”心蕊正色道:“我沒有開玩笑,我是真的、真的想幫助他們。”
  “我並沒有懷疑你的誠意,隻是覺得你的比爾·蓋茨夢太不切實際了。”
  心蕊默然,她也知道那怎麽可能呢?
  “其實,要想讓每個學生都不失學也不是什麽特別困難的事情。”鄭明凡歎了一口氣。“隻要那些稍微有能力的人們節約一點點,匯集到一起就行了。”
  “是啊!”心蕊高興起來了。“現在的希望工程不是已經很多了嗎?”
  “可是……”鄭明凡皺眉了。“真正參與的人畢竟還是太少了啊!那些捐款比起需求來簡直就是杯水車薪。”
  想想,的確是如此的。心蕊再也高興不起來,隻有歎氣了。
  “也不必要做到什麽‘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境界,隻要有那麽一點‘自當舟楫路,應濟往來人’的善念就行了,就能夠幫助到很多的人了。”鄭明凡有些激動了。“可是,事情偏偏就這樣的難,有些人可以一擲千金的尋歡買笑,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叫他們捐幾元錢給公益事業吧,就一個二個地舍不得了,真讓人不知道怎麽說他們才好了!”
  這是一個相當普遍的社會現象,說到底,這與錢的多寡關係並不是很大,實則是一種人的素質問題。不是一個人、兩個人或者一時半會兒就可以改變得了的。
  “就因為這一點人心的自私,會損失多少人材啊!”鄭明凡痛心地,“你看,葉杏兒就是……
  他的話沒有說完,但心蕊已經是很明白他的意思了。

  第四十四章 噩 耗
  葉杏兒就是心蕊他們剛來竹頭溝碰上的喪家的女兒,也是整個竹頭溝幾百號人中唯一的高中生。她和黎華一樣,是個高二的學生。她亦是鄭明凡最得意的弟子,一開始他就發現了,葉杏兒比誰都好學,又極有讀書的資質,尤其是理科方麵十分出色,便一心想培養她成才,成全她進大學深造的夢想。為此,他不僅全心傳授著自己的學問,更苦口婆心地說服了杏兒的父母讓她可以讀書,自己也力所能及地幫襯著她,直至她上了縣城重點中學的高二。可就在這節骨眼上,杏兒的父親建築工地打工時意外地摔成了重傷,在輾轉呻吟了半個月之後還是過世了,撇下了老老小小五口人和一大筆欠債。杏兒是家裏的老大,自然成了主要勞動力,讀書的事提都不能去提的了。
  鄭明凡惋惜得不得了,可讀書的事本來就不是一筆小的費用,不是他一個小小教師能一下解決得了的。即使是有辦法令杏兒上得了學,可她那些弟弟、妹妹的生活又怎麽辦?他就隻有無能為力地歎息了。
  心蕊就被安排在杏兒的家裏住宿,自然就了解到了這些情況。她與杏兒同住在那間上四麵透風的土屋裏,每天都看著她忙裏忙外地轉個不停,挑水、擔柴、做飯、照顧弟妹……幾乎是什麽都做,就是不大說話,更加不會笑了,那樣子像極了一個隻會做活的機器人。隻有到了晚上杏兒幹完了所有的活兒的時侯,她在那昏暗的油燈下看上好久的書,臉上會有一點兒輕鬆和開心的表情。那些,都是她的各科課本之類的書籍,可見,她的一顆心還是放在學校裏的。
  心蕊很是代她難過,但又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她。麵對著這樣一個懂事而又倔強的女孩僅僅是表達一些同情又有什麽用呢?沒有實際意義上的幫助,憐憫反而隻是一種傷害了。心蕊隻有默默地多做一些活兒,默默地早早睡下,盡量不去打擾她什麽。
  再一次的,心蕊被無能為力苦惱著了。
  就在臨走前的那個深夜,心蕊躺在床上想著即將和雲峰見麵,心裏翻騰得厲害,根本無法入睡。忽然,她被一陣輕輕的哭泣聲驚動了,她抬頭望去……是杏兒。她正伏在桌子上,肩膀一聳一聳的,顯然是在壓抑地哭著。
  這倔強的女孩一定是以為心蕊睡著了,實在是忍不住心裏的委屈,終於哭了出來。
  心蕊鼻子一酸,掉下了眼淚。她想起了自己,在父親去世那一陣子她不就是這樣常常躲在被子裏哭的嗎?
  “杏兒,不要哭了。”她走過去攬住杏兒那瘦弱的肩頭,柔聲勸慰。
  杏兒哽咽地把頭埋得更深了,不肯抬頭看著她。
  “你別哭,一定會有辦法的,會有辦法的。”心蕊喃喃道,心裏有了個模糊的計劃。
  杏兒經她一安慰,哭得反而更厲害了。“心蕊姐!”她淒楚地叫,撲在了心蕊的懷裏,變成了失聲痛哭。
  心蕊靜靜地聽著,任由她盡情發泄。哭盡她所有的悲哀吧!明天,總會有些不同了的。
  第二天,確實是嶄新的一天了。久違的太陽終於露麵了,盡管那陽光淡淡的,但給人的感覺卻是分外的溫暖。
  一大早,心蕊就找到鄭明凡。“我想,以後可以每月寄點錢來,希望能讓杏兒繼續學業,可以嗎?”
  心蕊又詳細的講了講自己的計劃:她以後可以真正地投入服裝設計工作,應該有不錯的收入,是能夠支持杏兒讀書的。
  “真的嗎?真的嗎?那可就太好了!”鄭明凡大喜過望,一下子抓住了心蕊的手。
  心蕊有點臉紅,輕輕地抽出了手,沒有說話。
  “對不起!”鄭明凡也有點不好意思,眼睛望向了別處。
  “不過,我不敢保證有好多匯款,杏兒自己還是要吃些苦的。”她記下通訊地址後說。
  “那當然了。”鄭明凡又問,“你這樣做,你丈夫會同意嗎?”
  心蕊搖搖頭,語氣有了點不自在。“這是我自己的事,與他無關。”
  鄭明凡似乎看出一些什麽來,沒有再問下去。忽然,他想起了什麽,轉身進屋拿了一件東西走了出來。“我知道你會畫畫,挺有藝術細胞的,就勉強做了個小東西,算是個紀念禮物吧!”
  那是一個用竹節做的筆筒,樣式簡單,沒有一點雕花,卻自有一股樸素的意味。而且,筒壁上還用毛筆寫著幾行施句:
  “讓太陽的光輝消逝,
  隻要靈魂豁然開朗,
  全世界找不到的東西,
  可在自己的心中尋訪 。”
  這是歌德的句子,心蕊不是沒有讀過,卻從沒有象現在這樣的為之觸動過! 她望著鄭明凡那雙善解人意的眼睛,感激地笑了。他對她的了解不會比別人多,卻憑著敏銳的觀察力發現了她的痛苦心情,並刻意送上詩句來開解她。這是一個多麽細心而體貼的人啊!心蕊不明白為什麽上天總讓自己遇上一些優秀的男人,而又不令她對他們動情,卻偏偏要她去受苦,深深地愛上一個最不該愛上的人。
  看著這些句子,心蕊漸漸理性了好多。她開始感到自己已經有離開雲峰的勇氣了,也許,開始她會很難過,但慢慢的,她相信自己會平靜下來的。因為,她已經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人不隻為自己的感情或活著,心中還應該有著更重要的東西,生活中還有更有意義的事情。
  他們離開竹頭溝時,鄭明凡沒有送他們出山,隻是站在村口的那塊大石頭上目送著他們。心蕊走出了很遠,再回頭,依然看見他那高大修長的身影,她的雙眼不禁模糊了。
  “他真是個理想主義者!”張導演歎了口氣。“理想主義者!”
  不清楚張導演說這話時心裏是褒?還是貶?但心蕊是被這個鄭明凡深深地感動了。她依然不知道這個人的故事,他為了什麽離開了繁華都市?他為了什麽選擇了僻居山村?他又有著怎樣的心路曆程?她都一無所知。然而,正是這個近乎陌生的人,在這個貧瘠的山村把她從那段充滿痛苦的感情中救贖了出來。在這個小山村裏不過才短短的幾天,心蕊可以說就是經曆了一場精神上的洗禮的。
  如果說,陳旋這個時髦的老師讓她明白了什麽是自我價值的話,鄭明凡這個山村教師就讓她懂得了人生中更為廣義的價值是什麽。心蕊真的是受益非淺了!
  心蕊真後悔,以前為什麽要老是呆在旅館裏,這錯失了多少像鄭明凡這樣的理想主義者啊!在這物質文明高度發達的今天,社會中多幾個所謂的理想主義者,是不是能洗滌一些汙濁呢?
  回去的路還是又漫長又難走的,心蕊仍然是累得氣喘籲籲,並因為路滑而摔了一身的泥濘。但是,她的精神卻特別的好,甚至哼起歌來。
  “看來,讓你出來走走是對了。”羅文語氣欣慰。
  “謝謝你!”心蕊真心道謝。若不是他,自己可能還在伏枕痛哭呢!
  還沒走到小鎮那個小吃店,遠遠地,那個胖胖的老板娘已滿臉焦急地迎了上來。
  “你們可回來了!“她像遇上救星似的大叫:“這玩意白天黑夜的叫,真是煩死人了!”
  她拿著一個正在瘋響的手機,不知如何是好,那一副急於脫手的樣子,若得大家笑了起來。
  “心蕊,那不是你的手機嗎?”羅文看了一下說。.
  心蕊接過一看,果然是她的。可能是那天吃早飯時一忙就忘在這店裏了。
  誰會急著找她呢?雲峰嗎?她的心開始不規則地跳了起來。
  “心蕊!你跑到哪裏去了?”李放在電話裏大叫。“你快一點回來吧!”
  “是你呀。”心蕊鬆了口氣。“有什麽事?”
  “你在什麽鬼地方去了?”李放的聲音大得出奇。“不知道出了事嗎?”
  “出事?誰出事了?”
  “是雲峰啊!月靚廠的倉庫失火了,他正在現場!”
  “你在說什麽?雲峰……他……怎麽了?”心蕊真希望是自己聽錯了,可她的心裏已經有了不祥的預感。她的手不停的發著抖,幾乎就拿不穩手機了。
  “他在醫院裏,至今還是昏迷不醒……”李放聲音也在顫抖,說不下去了。
  “不!”心蕊尖叫一聲,手機滑了下來,她隻感到天旋地轉,兩眼直發黑,仿佛是靈魂已經遠離了自己的軀殼,她整個人都僵直了。
  心蕊昏了過去,羅文及時伸出手臂接住了她。

  第四十五章 不一般的女人
  外科主任楊濟慈大夫才從一個手術上下來,坐在辦公室裏連喘氣都沒有了精神。
  幾個小時連續地站著,實在是令五十出頭的她很有點吃不消了。於是,她決定今天破例早走十分鍾,不必再守到晚上了,她實在是該回家好好休息一下了。
  在收拾辦公室桌時,十三號病房陸雲峰的病曆掉了出來。她不禁皺了皺眉,這個病人的情況很有些棘手,一周前,他是因為燒傷入院的,可真正難辦的卻不是那些皮外傷,而是他頭部受擊而造成的昏迷不醒。照片和ct檢查又都不見有腦部淤血之類的症狀,卻就是不肯蘇醒過來,幾個大夫一會診都認為有變成植物人的趨勢。不過,她還沒有放棄對他的治療,想再觀察一陣子再下定論。她是個天生的醫生,正如她的名字一樣……濟慈.
  而且,楊濟慈對這個病人有著某種特別的感情。她對這個陸雲峰有著強烈的憐憫,這種憐憫不僅僅隻是因為他的病,而是因為他孤獨的處境。
  她當醫生將近三十年了,從來就沒看見過陸雲峰這麽可憐的病人,他一看就是有錢人,住的是特等病房,雇的是特別護士,來探病的人也是絡繹不絕的,而且大多是非富既貴之輩,高檔的營養品幾乎堆滿了病房。可是,這有什麽用呢?他除了有一個叫李放的朋友常常守在身邊以外,就連一個家人也沒有露麵了。她也就此問過那個李放這是怎麽一回事情,他無奈的說,陸雲峰的父親有嚴重的心髒病,暫時還不敢通知兩位老人;而他的姐姐們還得緩一陣才來得了;他還有一個妻子,正在旅途中還沒有聯係上。
  於是,那個陸雲峰就那麽孤獨地躺在那大而華麗的病房裏,白天的熱鬧正反襯出他長夜漫漫的淒涼,楊濟慈看著這一切,心底那屬於母性的憐憫被勾了起來,不由自主的對他多了些注意。尤其,是那個女式的掛飾更令她對這個人產生了無數的猜測和遐思:他有怎樣的一個故事呢?是一段愛情?還是……其實,以楊濟慈這樣的年齡和經曆而言,是很少有什麽人與事能夠感動她的心了。但是,當陸雲峰送來時,手裏緊緊握著那個掛飾,以至於幾個醫生護士費了好大的勁才掰開。這個細節給她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就不禁對這個病人有了幾許特別的感覺。
  這個掛飾如今正放在楊濟慈的辦公室抽屜裏,是一個銀製的吊墜,銀色的圓環中間鑲嵌著兩個水鑽的英文字母 “f”,這兩個“f ”一高一低地穿插在一起,像兩隻飛翔著的鳥兒似的,顯得高雅而別致,一望即知這是一個女人的東西。那兩個“f ”,她起初並不明白是何意思,直到有一天,她無意之中看到陸雲峰的病曆卡上的名字的拚音縮寫:l ·y· f ,又聽那個李放說起病人的太太姓方的時候,這才恍然而有所捂:這分明就是蘊含著兩個人能比翼雙飛之意啊!繼而,楊濟慈對那個掛飾的主人就油然地有了好奇心,這應該是一個細膩又深情的女子吧?!
  楊濟慈曾經與丈夫討論過這個神秘的是妻子,她是怎樣的一個女人呢?照說,她應該是很愛陸雲峰的,可怎麽丈夫受傷了這麽長的日子還不見她露麵呢?這就不像是一個好妻子的行為了。
  “或者,是你想錯了呢!”楊濟慈那作詩人的丈夫沈卓提出了不同的猜想。“這個掛飾的主人並不是那個妻子,而是某個情人。”
  “情人?”楊濟慈皺眉了,這破壞了她原有的美好印象。
  沈卓卻有些肯定地認為是情人,他的理由倒很充分:“隻有情人才能這麽浪漫,一結婚哪裏還會如此?那個陸雲峰不是個有錢人嗎?”
  “是嗎?那你也有個情人哦,因為你老是說自己是個浪漫的人呀!”楊濟慈半開玩笑的,“我可是個黃臉婆了。”
  “不。我並不需要什麽情人。”已近半百的丈夫正色地說:“你就是我……永遠的情人!”
  丈夫雖然是寫詩的,但他們兩人都是那種典型的中國知識份子,即穩重而含蓄的人。就連年輕時也沒有互相說過什麽文藝腔,沒想到在柴米油鹽這麽多年以後,楊濟慈竟猛地聽到丈夫這麽一句“甜言蜜語”,她居然就臉紅了,心頭很有些甜絲絲的。
  這麽一個小小的掛飾,竟然令她有了些年輕時候的感覺,無形中,和丈夫的關係又親密了好多。這在某方麵上還真得感謝這個病人呢!
  楊濟慈這樣想著,便有了去看一下十三號病人的念頭,她信步走了過去。剛拐上走廊,一個人影竄了出來,嚇了她好一大跳。
  “醫生!醫生!求求你告訴我,雲峰他怎麽樣了?”那人一迭地問。“他怎麽樣了?怎麽樣了啊?”
  這是個年輕的女人,滿身的泥濘,滿臉的惶急,顯然是哪個病人的家屬,才從什麽地方趕過來的。
  “他會醒嗎?他……他……會死嗎?”那女人一把拽住了她,聲音顫抖地問:“有救嗎?求求你說話呀!”
  這樣的場麵楊濟慈可是見得多了,也就不吃驚,隻是被這個女人死死地抓住令她有些不舒服。她努力掙脫她,冷靜地問:“你是誰?是幾號病人的家屬?”
  “我是誰?他不認得我了,記不得我了,雲峰!雲峰啊!”她慌急地站在那兒,語無倫次地說著:“你為什麽要去倉庫啊?怎麽會是你?我沒有詛咒你,我從來沒有……”
  接著,她晃了晃,就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楊濟慈聽得莫名其妙,但她還是被這個女人那種發自肺腑的悲傷和焦急打動了。正準備上前去扶起她,走廊那頭一個男人跑了過來,正是那個李放。
  “心蕊!心蕊!”他急忙扶住了那個女人。
  那個叫心蕊的女人在他的呼喊、搖動下慢慢地醒了過來,她蒼白著不說一句話,目光呆滯,仿佛整個人都被掏空了似的。
  “對不起!對不起!”李放忙回頭對楊濟慈解釋:“她是陸雲峰的太太。”
  “哦!”楊濟慈來了興趣,仔細地打量著這個陸太太: 淩亂的短發,發紅的雙眼,淚水縱橫的臉……
  這些,都掩飾不住她身上的某種氣質, 是……優雅吧!
  “心蕊,你先別著急啊!冷靜下來再說。”李放勸解著,“雲峰又不是沒有希望了,總會有辦法的,你自己千萬不要亂了方寸。”
  楊濟慈溫言道:“是啊,在沒有任何定論的情況下,是不能說沒有好轉的可能的。更何況,他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
  “是嗎?”方心蕊的眼睛亮了一下。
  “當然,你應該聽說過有許多這樣的病人在沉睡了幾年之後也能突然醒過來的事吧?”楊濟慈明知道那些隻是少之又少的奇跡,作為一個謹慎的醫生,一般是不給病人家屬這種渺茫的安慰的。但這次,她自己也不知為什麽就破了戒。
  “所以,你自己就得先調整好狀態,才能夠配合醫生的治療方案,幫助你的丈夫早日蘇醒過來。”她進一步勸道。
  這番話多少起到了一些安定的作用,方心蕊果然振作了一些,慢慢地抬起眼睛,臉色依然蒼白,但眼睛卻充滿希翼。不過,楊濟慈從她那顫抖的嘴唇和抽搐的麵孔上仍可以看出她內心強烈的痛苦。她的心蕩起一股柔情,反而不知道該說點什麽了。
  “我叫方心蕊,是陸雲峰的……妻子。”方心蕊激動的情緒有些緩和了,竭力在保持一種鎮定。“剛才真是對不起,我……我太激動了一些,請您原諒。”
  楊濟慈被她那種自我克製的優美態度感動了,忙搖頭表示不介意,同時,她又覺得這個名字很有些耳熟,卻又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裏聽到過。
  三人一起走進了十三號病房,楊濟慈向他們仔細什麽了一下陸雲峰的情況。
  方心蕊安安靜靜地聽著,完全沒有了先前的歇斯底裏。她的目光始終柔柔地定在床上陸雲峰的臉上,那款款的深情明白無遺。另外,她的臉上又多了一抹堅定和犧牲的神情。
  “李放,你可以送我回一下家嗎?”她的話中有一股柔情。“雲峰一定不喜歡我這種亂七八糟的樣子的。”
  床上的陸雲峰一動也不動,宛如一具千年木乃伊,哪裏會在乎她的樣子了?可她那口氣,仿佛他不過是睡著了一小會兒,立即就會醒過來似的。
  “心蕊!”李放低叫,不知該如何說下去了。
  楊濟慈也不禁為之鼻酸。
  第二天剛一上班,楊濟慈就立刻到十三號病房去看看。不知道為什麽,那一對夫妻竟比別人更牽係著她的心。
  房間的門虛掩著,靜靜的沒有一點聲音。她輕輕地推開了門。於是,她看見了一幅動人的畫麵:陸雲峰依然在沉睡著,但是,他的臉已經仔細的清洗過了,並刮過了胡須,顯得幹淨而整潔。方心蕊自己已經換上了一身淡藍色的套裝,靜靜的伏在床上睡著了,那化著淡妝的臉上還掛著幾滴未幹的淚珠,在晨光中閃爍著一點點光亮,而她的右手正緊緊握住陸雲峰的左手,緊緊的,沒有一絲放鬆。
  楊濟慈悄悄地退了出來,小心地關好了門,她不希望他們被打擾。
  忽然間,她想起這個方心蕊是誰了,她的衣櫃裏就有幾件“典雅”。她,就是那個方心蕊!可是,楊濟慈覺得她那些廣告、海報上的美麗形象在此時此刻都變得黯然無光了。隻有這個清晨的方心蕊,在她的眼裏才是最美!
  隨著陸太太的出現,陸雲峰的母親與姐姐姐夫們也相繼趕來了。
  此時的楊濟慈已經不是陸雲峰的主治大夫了,他已被轉交由幾位腦神經專家負責診治。但作為前期的負責大夫,她也參加了會診。陸雲峰身上的燒傷並不是很嚴重,最多會留下些許疤痕,令人束手無策的是他的昏迷不醒,大多數醫生已露出了毫無希望的表情,但誰也不敢否認萬一有奇跡出現的可能。
  “住在這種醫院有什麽希望?到美國去才是正事。”陸雲峰的二姐陸雲羽出口就很尖刻。
  “雲羽……”她的丈夫輕喚,特意把尾音拖的長長的。
  “難道我說得不對?還是盡快在紐約聯係一家一流醫院的好,別耽誤了雲峰。”
  陸雲羽這種目中無人的話一說,在場的醫生無不是臉上變色,年輕一點的就已經不住氣要反唇相譏了。氣氛真有些一觸即發的味道。
  楊濟慈忙站出來打圓場,“如果你們覺得那樣更好的話,我們尊重家屬的意見。”
  “這還差不多。”陸雲羽冷哼一聲,然後旁若無人地和丈夫商量如何轉院的事了。
  這也實在是太沒有禮貌了!就連楊濟慈都開始皺眉了。
  “我反對轉院!”一個清亮的聲音突然響起。
  大家扭頭看去,說話的人正是方心蕊。
  “你反對?“陸家姐妹訝異地盯著她。“為什麽?”
  方心蕊有一點瑟縮,咬了咬嘴唇,還是勇敢地梃子直了背。“我查了一些資料,象雲峰這樣的情況與醫術一流與否並沒有太大的關係,他現在正如是被關閉了腦子中的某扇門,暫時是失去了某種意識,誰也不能確定這扇門什麽時候會打開,隻有耐心的照顧他,慢慢地等待了。”
  她侃侃而談,醫生們無不微微點頭。楊濟慈更是意外,沒想到不過才幾天的時間她就能進入情況了,而不像其他的病人家屬那樣隻會怨天尤人。
  “這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女人!“楊濟慈想道。
  “什麽門不門的,你懂個什麽?”陸雲羽喝斥著。“少在那兒多嘴多舌的!”
  “可是……可是……”心蕊還想說下去。
  “可是什麽?”陸雲羽打斷了她,一臉的不屑一顧。“沒見識!”
  “陸太太,請你繼續說下去。”楊濟慈鼓勵地對方心蕊一笑。“你是有權利決定你丈夫的事情的。”
  陸雲羽不再開口了,但神情十分的難看。

  第四十六章 真情相伴
  方心蕊沉默了一下,說:“而且,以雲峰現在的情況也不適合長途飛行的,萬一有什麽別的狀況出現就……”
  “我看你是存心不讓雲峰好了的!”陸雲羽尖刻地說,“你這女人究竟安的是什麽心?”
  她的話象是點燃了導火線,陸家姐妹立刻包圍了方心蕊,懷疑、責備、追問……各種問題像潮水一樣向她湧了過來:
  “如果不是你不在,雲峰就不會去倉庫了!”
  “你為什麽拋下雲峰外出?”
  “你和誰去旅遊了”
  “我們陸家怎麽這樣倒黴,遇上這種事情?”
  ………………
  方心蕊臉白如紙,一步步地後退著,流著淚機械的反複低語:“全怪我!全怪我!都是我的錯!”
  楊濟慈與別的醫生都非常同情的看著她,但誰也不便多說什麽,這畢竟是別人的家務事,外人是沒有發言權的。
  站在旁邊的李放終於忍不住向丁修儀提醒地喊:“伯母!”
  陸雲峰的母親丁修儀的氣度非常的高貴,一看就不是個尋常的婦人。她給楊濟慈的印象就是頤指氣使,這一特點在她的女兒們身上得到了更為充分的體現。可此刻的她,這個精明的女人卻頹然不語地坐在那裏,不僅僅是完全沉陷在悲哀之中,似乎還有一種不為人知的秘密痛苦正在折磨著她的整個人,使她一下蒼老了許多。
  “不要再吵了!”丁修儀對女兒們低喝一聲。
  陸家三姐妹立刻噤若寒蟬了。
  “不是她的錯,不是她的錯。”她旁若無人地低語,像是說給自己聽的。“是我!是我!這一切都是我一個人造的孽!上帝為什麽不懲罰我呢?”
  她的三個女兒、女婿都驚訝得麵麵相覷,大約他們是從來沒有見過母親這個樣子的。
  “媽!”心蕊輕輕地扶住了她,“這隻是個意外,您別想那麽多。”
  丁修儀默默地注視著她的兒媳婦,搖了搖頭.。“你們不懂的,不會懂的,這真的是我的錯!”
  “您千萬不要這麽說。”心蕊了解而安慰地看著她,溫柔地說:“雲峰是……早就不再怪您了。”
  “難道你……知道?”丁修儀吃驚地看著心蕊,有些難以置信.。
  方心蕊始終尊敬地看著她的婆婆,那神情真摯得沒有一絲的矯揉造作。
  丁修儀的臉上泛起幾分感激,幾分羞慚之色。她握住了心蕊的手,婆熄兩人用眼睛交談了些什麽,又相對微微一點頭,似乎達成了某種協議。
  “就按心蕊說的辦吧!”丁修儀命令地對女兒們說道。
  陸雲羽不服地,“媽!可是……”
  “不用多說了!”丁修儀一揮手,有些心灰意冷地喃喃著:“這得看雲峰自己的造化了,我們隻能祈求上帝保佑他了,又能做些什麽呢?”
  “雲峰是會醒的!一定會醒的!”方心蕊捏了捏婆婆的手,安慰地說:“媽,您就不要有其他的想法了,您自己要多保重啊!”
  沒有人明白這一幕隱晦的場麵。楊濟慈也不懂這對婆媳有著何種奇特的關係,但她卻深受感動了。她也有一個兒子,但還沒有兒媳婦,如果有,她希望是方心蕊這樣的女子。
  結果,陸雲峰沒有轉院。仍住在十三號病房裏千年不醒的沉睡著。但他已經不。但他已經不再是孤獨的了,他現在有了妻子的守侯。
  半個月內,陸雲峰的母親與姐姐、姐夫們相繼地離開了。這是一種誰也幫不上太多忙的病症,再多的人守住他也一樣是無濟於事的,所需要的是那種漫長的、無奈地等待,誰又能總是守下去呢?各有個的事情要忙的啊!漸漸地,探病的朋友也少了起來。俗話說:“久病床前無孝子”,更何況是朋友呢?且不提什麽人情淡漠是現代人的通病,誰又有耐心老是來應酬一個活死人呢?能顧著麵子來探望一下就已經是很不錯的了。
  隻有那個叫作方心蕊的女人,是一直默默地守在陸雲峰的身邊,全心全意地照顧著他。她幾乎是以院為家了,除了偶爾回一下楓情苑、去一兩次公司或外出采購些東西以外,她是哪裏都不去了。每日就守在十三號病房裏,有時是埋頭做點自己的事情,更多的則是柔聲細語的對陸雲峰講話、念詩、為他按摩、擦洗、給他放音樂……她細致地、不厭其煩地做著這一切。盡管,陸雲峰始終是拒絕醒來,但她還是毫不灰心地期待著。並且,她總是打扮得清雅宜人,沒有一絲淩亂,仿佛是覺得她的丈夫隨時都會睜開眼睛似的,她就不願意他看見自己醜陋。
  楊濟慈已經是很少看見她了。她自己有很多的病人、很多的手術要忙,根本就無暇去顧及旁的事情。偶爾,她在走廊上遇見方心蕊,也隻是點頭招呼一下,並沒有太多的交談。不過,楊濟慈總是能知道有關方心蕊的消息的,這並不需要去刻意打聽,十三號病房早已成了這個醫院裏被談論得最多的地方。
  這天午餐時間,楊濟慈正在食堂裏吃飯,就聽到住院部的護士小張神神秘秘地在問:“你們知道十三號的最新動態嗎?”
  “怎麽了?又怎麽了呢?”
  “是不是沉睡者終於醒了?”
  許多護士、醫生都停止了吃飯,好奇地議論開了。就連楊濟慈也不由留心地抬起了頭。
  小張用筷子敲鼓似的擊了幾下飯盒,待大家靜了下來,這才一字一頓的宣布:“那個方心蕊竟然在吃齋!”
  眾人立刻嘩然,議論紛紛起來了:
  “不可能!”
  “開玩笑的吧!”
  “這是什麽時代了,會有這種事?!”
  …… ……
  “千真萬確!”小張進一步肯定道:“聽食堂李師傅說,她已經連著有兩周沒買過一份葷菜了,全是素的,比回族還徹底!”
  沒有人再懷疑了,人們開始就此事各抒己見的發揮著。
  楊濟慈再也聽不下去了,她收起飯盒回到辦公室。她驀然間心裏就有了一股莫名的怒氣,這個方心蕊不是在自我虐待嗎?簡直愚蠢之極!她折身回到辦公室,去拿了抽屜中的那個掛飾,徑直就向十三號病房走去。她覺得自己必須去對方心蕊說些什麽了。不是以醫生的身份,而是出於一個長輩由衷的關心。
  至於,她算不算是方心蕊的長輩,楊濟慈就忘了去細想了。
  開門的正是方心蕊。她比楊濟慈上次見到時更加清瘦了些,脂粉也掩飾不了那份憔悴,與躺在床上的陸雲峰相比,她倒更象是病人。楊濟慈的目光觸及床頭的飯盒,果然是一份淡得要命的炒白菜。
  “你就吃這個?”她含著些責怪的意味。
  “清淡點好嘛!”方心蕊笑笑。
  那笑容看了令人心酸。.
  “你以為,吃齋念佛就令你丈夫醒得過來嗎?”楊濟慈開門見山地說:“這根本就是愚蠢的迷信!”
  她一直是個很內斂的人,像這樣直斥人非還是平生地一次。
  方心蕊並沒有生氣,隻是十分感激地看著她,顯然是體會到了她的一番好意的。沉默了一會兒,方心蕊這才緩緩的開了口:“我並不是一個迷信的人,也不想自虐,我隻是……隻是實在是想不出其他的法子了,開始我是很有信心的,總以為隻要有耐心,堅持下去,雲峰終究就會好起來的。可眼看著兩個多月都過去了,我已經試過一切行得通的辦法,還是無法讓雲峰醒過來。我真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麽好了?還能夠做什麽了?”她頓了一下,抬頭向天,眼睛裏蓄滿了淚水。“我不知道,天上到底有沒有神靈,但我都要祈禱!希望那些天神們能聽得到我的願望,能夠眷顧到雲峰,讓他醒來,繼續他自己的生活。至於他對我,怎麽樣也是無所謂的,就是……”
  她哽咽著說不下去了,無力控製住激動的情緒,淚水終於滑了下來。
  “心蕊!”楊濟慈動容地喊 。
  生離死別、悲歡離合的場麵,作醫生的是見得太多了。楊濟慈是並不容易感懷的,但眼前這平凡的一個小女子,和她這淡淡的一席話,卻令五十來歲的她有了想哭的感覺。
  “楊……楊阿姨!”心蕊改了稱謂。“您還有什麽事嗎?”
  楊濟慈很喜歡她這樣叫自己,覺得她和這個方心蕊天生真是有一種緣分的。
  “哦!”她忽然想起來了,拿出那個掛墜。“這是你的嗎?”
  “是呀!”心蕊驚訝不已。“不是早已經丟在了…… ‘自由港’了嗎?怎麽會在您這裏?”
  於是,楊濟慈就將這個掛飾的來曆講給她聽了。
  “雲峰!”心蕊的淚珠成串成串的落了下來,緊緊地攥住那個掛墜不放。“哦!雲峰!”
  “你們……”楊濟慈輕輕地問:“結婚多久了呢?”
  “結婚?”方心蕊有些失神地,“才一年多罷。”
  “你們真的很相愛啊!”楊濟慈感道:“如今,這在年輕人中可不多見了的。”
  心蕊有些尷尬地轉過臉去,問:“是嗎?是嗎?”
  她像是在問自己,又像是在問沉睡著的陸雲峰,那態度令楊濟慈頗感到有幾許費解。
  那天晚上,楊濟慈就把這事告訴了丈夫沈卓。
  “沒想到!竟然真不是情人!”他很感歎,又說:“真想見見那個方心蕊!”
  因此,方心蕊就這樣進入了楊濟慈的家。開始,她隻是一個普通的客人,漸漸地,就更象是他們夫婦的女兒了。楊濟慈和沈卓是沒有女兒的,他們隻有一個兒子,正在那個猶如天堂的瑞士讀書,除了偶爾有幾個“天堂來電”以外,就不大有別的孝敬的機會了。他們雖然是不責怪孩子的,知道他在外麵也不容易,但很多時候,尤其是在節假日裏,夫妻兩人還是忍不住要相顧苦笑。方心蕊的出現,按沈卓的說法正是“填補了咱家的一大空白”,事實正的如此,她給他們做可口的飯菜、替沈卓整理資料、為楊濟慈織毛衣……她溫婉可人,又細致入微。做得比一個親生的女兒還要好許多。自此,他們夫婦這才真正領略到什麽叫天倫之樂。
  “真後悔隻要了個兒子!”楊濟慈歎道。“早知道就該多要個女兒了。”
  “你這想法,可不符合國家政策哦!”沈卓打趣。
  “但這女兒的確貼心啊!”
  沈卓不以為然:“有了女兒,也未必就像心蕊這麽好啊!”
  楊濟慈笑了。她知道心蕊為什麽令丈夫如此偏愛,有一次他們談起了詩歌,沈卓不無自嘲地說:“現在哪裏還會有人欣賞詩了,寫詩的人也不會有幾個了。”
  “沈伯伯,您不要這樣認為。我覺得時代不管怎麽變,人們對真與美的熱愛是不會枯竭的。”方心蕊坦城地答道:“而詩,永遠都是真情真愛的流露,美的東西又怎會過時呢?”
  沈卓當場怔住了。自此便對心蕊欣賞得不得了,比待他那幾個得意門生還要另眼相看些。
  楊濟慈從沒有想到自己會和某個病人的家屬會有工作以外的關係,可就和方心蕊卻恰恰相交莫逆,並且,她是一日比一日更喜歡心蕊了。
  這一切,可能都是因為方心蕊的性情中有一種與眾不同的親合力。
  “她有這種特質與陸雲峰的婚姻一定是最和諧不過了。”楊濟慈欣賞地歎道:“等陸雲峰醒來,她就又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不。”沈卓沉吟了一下,不同意地,“我說不上理由,但我總覺得心蕊是個……痛苦的女人。”
  “丈夫成了那樣,當然是很痛苦的了。”
  “不!不僅僅是因為這個。”沈卓又搖頭了。“具體的,我也說不清楚,但她那種痛苦應該是由來已久的了,你看她的眼睛不就總是流露著一股憂傷嗎?”
  楊濟慈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她是極信任丈夫那敏銳的洞察力的。
  但是,那又是為了什麽呢?

  第四十七章 愛情的魔力
  方心蕊站在明星模特公司的走廊上,透過淡藍色的玻璃向外眺望著。
  這已經是仲春天氣了。陽光開始有了幾許明媚的味道,燦爛地照著整個城市,使一切都顯得可愛又充滿了生機。可是,這閃耀著橙色光芒的太陽,這歡樂的人群,雲峰都與之絕緣了似的,他看不到,聽不到地躺在那裏,難道他此後的日子就要這樣長眠下去嗎?
  從她知道雲峰受傷到現在已經是將近一百天了,可他依然是毫無起色。也不知道他到底還有沒有知覺,就那麽躺著,一動不動地躺著。無論心蕊給他說些什麽,對他做些什麽,他都毫不反應,毫不拒絕,表現出前所未有的隨從。可心蕊倒是希望他能夠起來像過去那樣冷冰冰地看著自己或斥責她一通,又或是溜出去和麥可約會也無所謂的,這樣反而更能讓她高興了。他那樣死氣沉沉的模樣,實在是令心蕊心如刀割,痛不欲生了。剛開始的時候,心蕊對雲峰的情形雖然是非常的震驚和痛苦,但還是充滿了希望的。她甚至是沒有怎麽哭泣,而是像在父親突然去世那個悲慘的關口時一樣,挺起胸來,勇敢地去正視、去麵對事實了。是的,心蕊不願意把時間過多地浪費在哭啼上,她要做的是盡量想辦法讓雲峰蘇醒過來,恢複健康,而眼淚隻能使人意誌軟弱和迷失方向,所以,她不想哭。可是,在這麽長久地努力之後,在用盡了一切的方法之後,她得到的隻是失敗、失敗、再失敗!她開始感到束手無策了,原有的信心和希望已經被磨滅到了崩潰的邊緣了!剩下的,似乎隻有哭泣了。
  想到這裏,淚水湧進了心蕊的眼睛。
  “請你再等一會兒,麥可換了衣服就出來。”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從大廳裏走出來對她說。
  心蕊點頭致謝,繼續望著窗外。是的,她是來找麥可的。心蕊以為自己是一輩子也不願意和這樣一個情敵扯上什麽瓜葛的。可現在,她卻主動跑來找他,甚至於是已做好了懇求他的心理準備。其實,心蕊一直都知道在雲峰住院期間,麥可是來過好幾次的。有時是趁她出去的那一陣子,有時是她故意避開的功夫,她都是知情的,隻不過是裝著不知道罷了。她是嫉妒他們在一起,但一想到雲峰都已經成了那個樣子了,麥可來看望一下,也是人之常情吧!她也就刻意給他一些機會了。但是,她還是沒有大方到要來親自企求麥可,可正是李放,讓她產生了這樣近乎是荒謬的想法。
  那天,一直下著很清冷的雨,弄得心蕊的心情也淒迷起來。
  她給雲峰念了一首又一首的詩,他還是一點反應也沒有,也許是那天氣,那哀婉的句子,雲峰那僵臥的姿態……總之,那一切都令心蕊感到了徹骨的沮喪,她比任何時候都絕望了!
  “他是不是醒不來了?”她悲哀地看著李放。
  李放無語,悶聲抽著煙。
  “都這麽久了,他還是沒有一點反應,會不會……”她恐懼了,無助地喃喃自語:“我該怎麽辦?我能怎麽辦?”
  “心蕊……”李放拖長了聲音喊,卻又頓住了不往下說,似乎有某種顧慮。
  “有什麽話就講吧,這個時候還有什麽好忌諱的?”
  “你認為這種情感呼喚的法子是真的有用嗎?”
  “應該是有用的吧!”心蕊也有了幾分懷疑,但還是自我安慰著。“是有過成功的例子的啊!”
  “那……你可以多給他放一些薩克斯音樂,或許會有用。”
  “這我知道,雲峰是很喜歡聽的。”心蕊點頭。“可情感呼喚法是應該什麽曲子都聽的呀!”
  李放的神態很怪異。“你就多給他聽薩克斯曲得了。”
  “雲峰自己並不會吹薩克斯呀!”心蕊有些奇怪了,她本來隻是以為薩克斯是雲峰在音樂上的一個小小的偏愛而已,聽李放的語氣卻又隱藏著某種玄機似的。“有什麽特別的緣故嗎?”
  “那是,因為……因為……”李放吞吞吐吐地,“因為……”
  心蕊急了。“因為什麽嘛?你就說啊!說不定對雲峰很有幫助的。”
  “因為……迪克會!”
  接著,李放又吞吞吐吐地給她講了迪克和雲峰的那段往事。
  “原來如此!”心蕊不禁恍然,又有些黯然神傷。
  但是,她沒有太多的心思去傷感了,立刻就衝出了醫院。她顧不得天還下著雨,馬不停蹄地跑遍了全城的音像店,幾乎買下了所有的薩克斯音樂帶子、cd碟片。連續不斷地,在雲峰的耳邊放了幾天幾夜的音樂。各種不同版本的薩克斯音樂不停地回蕩在整個病房裏,簡直就成了一種疲勞轟炸,心蕊也快聽成薩克斯專家了。可,雲峰依舊毫無反應,就是連手指頭也不肯動一下。
  “完了!完了!”心蕊絕望得淚如雨下,覺得自己的力氣已經被消耗殆盡了,她真的是有些支持不住了。“這樣也沒有用啊!”
  “可惜,迪克已經死了,不然……”李放輕歎著。
  “你說什麽?”心蕊追問。“什麽意思?”
  “我……我……”李放為自己的不慎失言而張口結舌了。
  心蕊卻並不尷尬,眼睛閃著光亮。“那他們之間會有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吧?”
  “我……不太……不太清楚。”
  李放結結巴巴的,心裏尷尬得要命,很後悔說漏了嘴。可心蕊卻並沒有受傷害的樣子,反而很興奮的在房間裏走來走去的。
  “這倒是個好辦法!我怎麽就沒有想起呢?唔,這一定會有用的。”她反複地低語著。
  李放不明白她這是怎麽了。“心蕊,你在做什麽?”
  “迪克是不在了,可麥可還在,是不是?”她興奮地一把抓住李放的手,“讓他來試試,說不定可以喚醒雲峰。”
  李放目瞪口呆地看著她的臉,又結巴起來。“但是……但是麥可……他是……”
  被他這一說,心蕊也有了一點忸怩。“這——沒什麽。他們的事情是另外一回事,現在哪還管得了那麽多了?”
  “ 你真的不介意?”
  心蕊停止了踱步,她能不介意嗎?可是,她現在已經是別無他法了啊,不如此地去孤注一擲,她怕是雲峰就再也沒有蘇醒的機會了。她注視了雲峰良久、良久,過去的事象電影鏡頭一樣在腦海中一一掠過:婚禮、蜜月、生病、車站送別、“自由港”的那夜……細細地想來,他也沒有什麽太對不起她的,他們隻是沒有那種男女之間的情緣罷了。這又能夠怨誰呢?是造化在捉弄人吧! 心蕊再看了看雲峰,他沉睡的樣子真像一個無邪的嬰兒啊!對於一個小孩,又有什麽好去計較的呢?她的心中就浮起一陣陣無法言喻的柔情來了。
  “我要去找麥可來!”她毅然決然地說.
  “心蕊,你不必這麽做的。”李放低聲勸道:“這也太……太難為你了!”
  “你看!”心蕊揭開蓋在雲峰腿部的床單,露出了那因為萎縮而變得細小的腿,淚如雨下了。“我……我再不做些什麽,就真的……真的怕來不及啊!”
  “你……已經做了很多了。”
  “還不夠!還不夠的!”心蕊喃喃地,“還遠遠的不夠啊!”
  李放愣在了那裏,無法動彈。
  直到已經到了明星模特公司的樓下,他還是不太放心。“你要不要我陪你上去?”
  心蕊搖了搖頭,做了個深呼吸,便轉頭走了進去。
  就這樣,心蕊找到了麥可。
  “你找我?”因為早有過電話給麥可,他就不顯得吃驚了。
  “有……有些事。”心蕊反而有點不安,“是關於……他的。”
  麥可自然明白那個他是誰,但他沒有接話,隻是研判地看著她。
  “是不是找個地方,坐坐?”她倒結舌起來。“我們談談?”
  “去咖啡廳吧!”麥可點了點頭。
  兩人一前一後地,就來到了二樓的咖啡廳。
  這真是奇異的一幕!心蕊從來就沒想過自己會這樣與麥可麵對麵地坐在一起,竟然看上去是那樣的友好。透過墨鏡,心蕊細細地審視著麥可。這是她第二次見到他,卻是第一次這樣近距離的觀察這個“情敵”。麥可實在是個俊美的男人!心蕊盡管心裏酸酸的,卻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她不清楚是不是同性戀的人都長得很好,但眼前這個人的確是比女人還要靚了許多。
  侍應小姐送上了咖啡,並很注意地看了麥可幾眼,同時又向心蕊投來似羨似妒的一瞥。
  她在羨慕我有如此出眾的男友呢!心蕊猜得出她的想法,不由得苦笑了。若她知道了二人的真實關係,隻怕是扔了盤子就跑吧!
  沉默了好一陣子,倒是麥可先開口了。“他還沒有醒嗎?”.
  心蕊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她真恨自己怎麽就不能理直氣壯,委委縮縮的倒像個不名譽的第三者。而實際上,心蕊確實一直覺得自己就是個第三者,雲峰和麥可是認識在先呀,她不過是一個……
  “你找我,是有什麽事情嗎?”麥可又問。話中很有幾分敵意。
  “我,我隻希望你去看看他。”心蕊困難地,“說上些什麽或做些什麽,說不定就可以刺激到他,令他清醒過來。”
  “我?”麥可張了張嘴,有些不安起來。他換了一個姿勢,打量著眼前這個女人,心中揣摸著她的真正意圖。
  “隻要可以令他好起來。我就是這個意思,請你不要認為我有別的想法。”心蕊誠懇地說:“你也希望他快些痊愈吧,你是這樣想的嗎?”
  “是嗎?”麥可有些狐疑,他似乎還是不太相信她的動機就這麽單純。“就這些?”
  “其實,你已經是去過的了。”心蕊輕輕地,“再多去一次又何妨呢?”
  “你……都知道?!”輪到麥可張口結舌了。“你……”
  “這並不重要。”心蕊搖頭,“這一次,是我誠心請你的。”
  “可我不敢保證什麽的。”麥可也搖頭了。“而且,我們的關係已經……”
  “但是,我可以保證,隻要他好就行。我會退出的!”心蕊非常認真地舉起了右手。跟著,她又落寞的補了一句:“其實,我退不退出還不都是一樣的。”
  麥可注視了她好一會兒,將杯中的咖啡一飲而盡。“站了起來, “我明天就去醫院。”
  “謝謝!謝謝你!”心蕊是真心的,但心裏又止不住一陣酸楚。

  第四十八章 可憐的人兒
  剛一出電梯,李放就迎了上來。
  “怎麽樣?”他小心地問。
  “放心吧!沒打架,很順利。”心蕊努力地笑了一下,就匆匆地向前走去了。她不敢再說話,隻怕聲音會泄露一些什麽;她也不敢麵對李放,因為,淚水已經從她的墨鏡後麵淌了下來。
  她隻能一直向前走著。
  李放沒有跟上去,他停在原地久久沒動。他不知道,那纖瘦的身體還能承受多少打擊和失望呢?
  心蕊走出去了很遠,還能感覺得到他那複雜的目光。
  麥可果然很遵守諾言,第二天一大早就到了醫院。心蕊交代了幾句,就退到了門外。回過頭,她正看見麥可握著雲峰的手,這動作竟是那樣厲害地刺痛了她的心!但是,她還是不出一聲地退了出來,並細心地關好了門。她跌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心裏有一刹那的無感無覺。她,不知道房間裏是什麽一種情形?她亦不敢去作任何猜測,隻是那麽一下牽手,就很讓她受不了了。別的,她又如何去忍受?
  “心蕊,你坐在這裏幹什麽?”楊濟慈走這裏經過,奇怪地問:“怎麽不進去?”
  “濟慈阿姨!”心蕊忽然有了一種見到親人的酸楚,“我……”
  “怎麽?有什麽不對嗎?”楊濟慈過來關切地看著她。
  “沒……沒有什麽。”心蕊咽下了即將出口的委屈,穩定了一下情緒。“裏麵……有雲峰的一個朋友來看望他。”
  “這樣啊!”楊濟慈了然地,“是你又在給他找刺激了吧?”
  楊濟慈又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你放心吧,我直覺雲峰是會好的。”
  “是嗎?”
  “有你這麽關心著他,他再不醒來,就太對不起你了啊!”
  楊濟慈又說了幾句勸解的話,憐愛地說:“你沈伯伯叫你有空去坐坐,他有本書要送給你。”
  心蕊感激地點了點頭。雲峰病了這一場,她也幾乎是陷入了萬劫不複的境地,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因此而結識了這對慈祥的長者,他們所給予她的鼓勵和安慰是足與父母的親情相比擬的。
  楊濟慈看了看表。“我得忙去了,你別急啊,慢慢來吧。”
  楊濟慈離開後,心蕊獨自又在走廊上坐了許久。心裏一直空蕩蕩的難受極了,但多多少少又有了一些安慰,她相信這樣做對雲峰是有好處的。而在目前,隻要能夠讓他醒過來,其他的她就不必去在乎了。
  似乎過了一個世紀那麽長久,病房的門終於打開了,麥可紅著眼睛從裏麵走了出來。
  “怎麽樣了?怎麽樣了? ”心蕊忙跳了起來,一疊聲地問著。
  麥可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沒有什麽反應。”
  “一點反映都沒有嗎?”心蕊急了,她有了點乞求的味道。“你是一切法子都試過了嗎?我是說……一切!”
  麥可點點頭。並沒有解釋“一切”包括了什麽,心蕊也不想去追問什麽了,失望已如一把大鐵錘般擊暈了她,擊垮了她。
  過了半天,她才喃喃地說出話來。“那……我應該怎麽辦?”
  “你已經盡力了。”麥可凝視著她,真誠地說:“你是一個很善良的女人。”
  “善良?!這有什麽用?”
  “總有用吧。”麥可臨走時說道。“請你……保重!”
  說完,他再望了望病房中的陸雲峰,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心蕊目送他消失在走廊的盡頭,她對他的觀點有些不同了,她突然覺得自己與麥可有了一種共鳴的古怪之感,不管他和雲峰是一種怎樣奇特的關係,可他和自己對雲峰的感情卻是相同的,他們竟然是有著共同之處的。這種共同的體會,是陳旋、林誌邦、羅文……與心蕊都無法有的。她不那麽嫉妒麥可了。此刻,他的悲哀是與自己一樣的吧!
  歎了口氣,心蕊回到了病房。大概是麥可對雲峰哭訴了一番什麽吧,把他的臉上也弄上了幾顆淚珠,她溫柔地替他擦拭幹淨,俯下身來在他的額頭深深一吻,淒楚地問道:“雲峰,你到底要怎樣才肯醒過來呢?你要我做什麽啊?”
  雲峰不語,她也不指望他的回答,徑直拿出一本《童話集》來。輕柔地,她開始念了起來,這是她每天的工作之一,她相信雲峰會喜歡聽這些美麗的故事的。她常常在念上一個故事之後,就會停下來問一問雲峰:
  “雲峰,你看王子已經戰勝了巫婆啦!”
  “白雪公主遇上了七個可愛的小矮人。”
  “小人魚很可憐,是不是?“
  …………………………
  雲峰總是不回答她一個字,心蕊卻總是很堅信他是在聽著的,並總有一天會回答她,會再叫她的名字:“心蕊!心蕊!”
  那將會是這個世界上最動聽的聲音了!
  而現在,他不過是睡著了罷了。睡著了有什麽可怕的?睡美人沉睡了一百年還不是醒了過來嗎?雲峰這又算得了什麽?心蕊老是這樣對自己說著。這就是那些童話故事給她的啟示,竟讓她有了一種奇怪的信心和希望,也使得她有些相信雲峰是被某種神秘的魔法關住了,終有解咒的那一刻的。事情,肯定是這樣的!
  一篇《美女與野獸》還沒有讀完,就響起了重重的敲門聲。心蕊以為是醫生,就急忙打開了門,門外站著的,卻並不是什麽醫生,而是兩個讓心蕊沒有想到的人: 胡剛和高娜!
  “是你們?”心蕊不由得一呆,竟忘了讓他們進來。
  那兩人自行走了進來,看了看躺著的陸雲峰,交換了一下眼色,就輕鬆地坐了下來。
  “他怎麽還沒有睡夠呀?”高娜顯得挺開心的樣子。
  心蕊扭頭不語,她可以理解胡剛對雲峰的不滿,可她實在不能明白高娜的幸災樂禍。也就無法對她禮貌得起來了。
  “我們聽說陸總出了意外,早就想來探望探望了。因為忙得很,一直拖到今天才來,真不好意思啊!”胡剛說得很是客氣。
  高娜說話就不那麽好聽了。“真沒有想到!自命不凡的陸雲峰也有今天,可憐啊!真可憐啊!”
  心蕊隻好不去理睬她,盡量保持著微笑。畢竟,他們是來探病的客人,她不能太失禮的。
  胡剛又講了不少的客套話,希望陸雲峰早日康複之類的。很顯然,這不過是因為 “雲峰服飾”的一大半貨物毀於一炬,元氣大傷得不足以與 “依士達”為敵了的緣故。而且,陸雲峰人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胡剛的心情就相當的不錯了,也就不怎麽把陸雲峰看成對手,樂得大方一下了。
  心蕊雖然不是不明白他這種善意的真實性,但她還是對他報以禮貌的微笑。“謝謝你!他會好起來的。”
  “那就好,那就好!”胡剛打著哈哈.
  “他不好怎麽辦呢?你就這麽守活寡呀?”高娜故做關心的樣子。“哦!我差點忘了,你本來就是這樣的。不過,這次我可得勸勸你了,可別那麽死心眼兒了,青春易逝嗬!”
  心蕊不語。
  “我們來的路上好象看見了一個人吧?”高娜大聲的對胡剛說:“是叫麥可嗎?”
  “沒怎麽注意。”胡剛含糊著,看心蕊的目光有了一點憐憫。
  “是我請麥可來的。”心蕊平靜地說。她特意把那個“請”字說得很明白。
  “你?!”高娜和胡剛似乎聽到了世界上最為奇怪的事,都瞪大了眼睛愣住了。
  尤其是胡剛,他的臉色不禁有些變了,驚訝中混合著幾分羨慕。
  “你真是個走運的家夥!”他低聲對陸雲峰說。
  “啊哈!多麽感動人的一幕秀呀!”高娜拍了拍手,“多奇異的戀愛同盟!又能夠怎麽樣呢?”
  “反正,你是不會懂的,你永遠也不會明白這些的!”心蕊第一次回答了她,“ 因為,你根本就是另一種人!”
  高娜被她那種蔑視的神色擊倒了,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反駁了。
  沒有人再注意她的反應了。胡剛開始詢問起那場火災的事情,心蕊就自己知道的一些情況泛泛作了回答。畢竟,今天的胡剛顯得比較友好的。
  “損失當然是不少的,怎麽失火的也不想去追究了,那也沒什麽意義的了。”心蕊皺了皺眉。“最重要的是雲峰快蘇醒過來。”
  胡剛用輕得隻有自己才聽得見的聲音鬆了一口氣。
  “快別作夢了!他是不會醒的啦!”高娜插嘴道:“他已經是個植物人了,一個地地道道的植物人!”
  這話實在是太過份了!“植物人”那三個字令心蕊的心緊緊地縮成一團,她再也無法維持風度了,她拉開了門。“你……給我出去!”
  “你當我想呆在這裏嗎?”高娜笑得刻薄。“我還怕傳染呢!”
  “出去!出去!”心蕊低吼,渾身顫抖起來,生平第一次有了想打人的衝動。
  “高娜!”胡剛也有些不自在了,拉起高娜起身告辭了。“那,我們就先走了,下一次再來看望陸總吧!”
  在門口,高娜又回過頭來衝著陸雲峰嚷了一句:“再見了,植物人!”並作了一個飛吻,就留下一串刺耳的笑聲揚長而去了。

  第四十九章 開始與結束
  砰”的一聲關上門,心蕊又拉開所有的窗子,仿佛要將高娜餘下的一切氣息驅除幹淨。坐下來,她仍然氣得有些哆嗦,什麽事情她都可以忍受,但是,她就是無法容忍別人對雲峰的侮辱。這比打她一耳光還令她難受的。
  “很討厭,是不是?”她撫平雲峰的額頭,他看上去似乎有點生氣的樣子。“別不高興了,我不準她再來煩你了。”
  她又溫柔地理了理被單,拿起書來繼續剛才中斷的朗讀。
  心蕊雖然希望雲峰能夠多一些刺激,但象這種來訪,她還是不喜歡再有的。所幸,高娜此後著也沒有再來過了。心蕊總算是清淨了一些,但是,她躲得過高娜,卻無法躲得了林誌邦的。
  除了李放,林誌邦就是十三號病房的常客了。最初,他來的次數並不多,隔上一兩個星期才會來一次,可是,隨著陸雲峰沉睡的日子加長他的到來就越來越頻繁了。從表麵上看,他真是病人的知交好友,其實林誌邦不過是衝著方心蕊而來的罷了。
  他對陸雲峰是同情的,但除此之外,就不存在其他的感情了。如果不是中間有個方心蕊的話,他們之間是什麽關係都沒有的。
  在剛開始的時侯,林誌邦對方心蕊的好感僅僅是出於對她救了小欣的感激,後來的追求,也是從相當理智的角度出發的(他覺得她十分適合作一個好繼母)。漸漸的,他在與這個女人多次的接觸中,在她的性情上發現了很多的女性的溫柔特質,這與他的前妻形成了十分鮮明的對比,他是真的有些動心了,但也僅僅是欣賞而已。他還沒有下定非要插入別人家庭的念頭,直到他聽說了一些傳聞,知道了她那個所謂的丈夫竟是那樣一種情形之後,他便有了真正去擁有方心蕊的心思。為什麽不呢?他更深入地去研究、 了解過方心蕊,他就更堅定了這個要娶她為妻的決心。女人,他林誌邦那是見過了不少的,但是,像方心蕊這樣的女人卻真是並不多見的。她是沒有什麽能迷惑男人的妖嬈氣,也不是美得驚人的那種時髦女人,卻自有一種無形的溫婉力量,像一股淡淡的、玄妙的香氣縈繞於心,讓人感到非常的舒適、 自在,她真是一個最適合為人妻為人母的人選了。而他亦自忖以自己的條件也是女人們首選的理想丈夫,他的條件是如此的不差啊!對於現代人而言,婚姻的性質不就是像成立一家公司一樣嗎?夫妻關係不就是合夥的夥伴關係嗎?他是有十足的把握讓方心蕊為自己心動的。
  但是,林誌邦的這種理論在方心蕊身上卻行不通了。這個女人似乎根本不會去考慮現實條件之類的事情,隻是因為自己的感情而活的。就如這一次吧,陸雲峰沉睡了這麽長久的時間,任誰都會失去耐心了,可她不!還是毫不氣餒的照顧著他,細心而毫無怨言,這就算是多年的夫妻都難以做到這一點,更何況陸雲峰還是……這簡直就不像是個生活在現代都市的女人所作所為了。可也正是這一點,比她的溫柔更加打動了他的心,林誌邦已經產生了願意與其天長地久的想法。
  正是陸雲峰的昏迷不醒,令林誌邦的這種心情愈加迫切了,因為方心蕊所表現出來的溫情脈脈與堅韌不撥時時在感動著他,有時他甚至有幾分希望躺在醫院的是他自己了。
  此刻,林誌邦就不無嫉妒地注視著僵硬的陸雲峰。 “你就打算一直耗下去嗎?”
  這樣的問話心蕊已經是聽得不少了,陳旋和羅文就不止一次的問過同樣的問題,但他們的語氣中沒有林誌邦這種斥責的味道。
  她沒有回答,低頭整理著雲峰的衣物,避免去看林誌邦那古怪的眼神。
  “這不是十七世紀,你用不著活埋自己。”
  “你說得可真幽默。哪有那回事?”
  “沒有?”林誌邦抓住她的手。“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就是活埋!”
  “你說什麽呢?”心蕊強笑著想掙開他的手,卻被抓得更緊了。“你不能這樣子講話,雲峰隻不過是睡著了罷了。”
  “哈!睡著了?!”他冷笑起來,“象木乃伊一樣睡著了!”
  心蕊臉色發白,“林誌邦!你不要咒他!”
  “我沒有咒他什麽,你自己也是知道的。我說的不過是事實。”林誌邦坦白地說。
  她看著他的眼睛,那裏麵隻有異常的坦白,她明白他是真的關心自己的,歎了口氣,她開始覺得自己的力氣正一點一點的在消逝著。
  “他總是會蘇醒的。”她勉強地說。
  “是一年?還是十年?你難不成想千年等一回嗎?”
  “你太誇張了吧!”
  “不要留在這裏浪費你自己,跟我走!去新加坡過新的生活。”
  他的意圖心蕊不是不明白,他一直是那樣的無所顧忌的。特別是近一些日子,他更加明顯了,就連楊濟慈都可以看出他的意思來了。
  “這是怎麽一回事情?”她每每關心地詢問。
  “朋友而已。”心蕊總是一成不變的回答。
  雖然,她是半開玩笑式的默許過林誌邦作什麽 “丈夫候選人”。在灰心沮喪的情況下,她也想過嫁給他算了。但是,在她的內心深處這個人和雲峰畢竟是不同的。
  林誌邦看了一眼陸雲峰,認真地說:“我一定比他對你更好,你相信我!”
  這話心蕊是相信的。在這樣進攻下,她亦不由得就有了一點點地動搖。她是不會懷疑他的誠意的,他一向是欣賞和關心她的啊!而任何人都是不會討厭對自己好的人的,心蕊又怎麽會例外呢?尤其在這種時候,她已經是那樣的疲憊不堪了。
  “不!”她還是搖頭。“我怎麽能扔下他不管呢?我有責任和義務……”
  “即使是他有一天醒過來了,又能怎麽樣呢?”不等她說完,林誌邦就繼續進攻著,“他有我更愛你嗎?況且,他根本就不愛你呀!”
  這兩個 “愛”字徹底擊破了心蕊心裏的防線。他說得不錯,縱然是雲峰醒了,事情又有什麽不同嗎?他有他的麥可,自己又算得了什麽呢?
  她不禁淚眼汪汪,有氣無力了。
  這時,林誌邦的臉就向她壓了下來,嘴唇尋找著她的嘴唇……心蕊沒有迎合,卻也沒有去抗拒。他開始吻她的脖子了,她本能的一側頭,剛好瞥見雲峰的臉,他的眉頭似乎皺了一下,她悚然一驚,天!他們怎麽可以公然在他的麵前做出這種舉動來呢?
  “不可以!”她猛地推開林誌邦,滿臉羞愧。“我們不可以這樣,雲峰生氣了!”
  林誌邦詫異地挑了挑眉毛,對床上的陸雲峰不屑一顧。“他會生氣?”他失笑了。“他有資格生氣嗎?”
  雲峰的臉上一如既往的平靜,心蕊也覺得自己不過是在心理作用下的幻覺罷了。他怎麽會皺眉呢?但是,她再也不能讓林誌邦靠近自己了。她離得遠遠的,一副戒備的樣子。林誌邦每走近一步,她就後退一步。他們,僵持著。
  “我不應該這樣!”她固執地說。握住了雲峰的手,仿佛要從中尋求一種支撐。
  林誌邦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
  “你不是不應該,而是你自己樂意去犧牲,近乎自我虐待的去愛這個並不愛你的男人,是想用那種奉獻的自豪感來作為你生活的支撐點罷了。”林誌邦若有所思地苦笑著,“也許,陸雲峰會不會醒過來根本就不重要,你大概反而覺得隻有這樣才算是擁有了他吧!”
  心蕊怔住了,連呼吸都幾乎停止住了。林誌邦的這一番話令她震動不小,這似乎真說中了她潛意識中的某些想法,不正是因為雲峰的沉睡,他才真的屬於她一個人似的嗎?她現在不正是有了一種完全擁有了雲峰的幸福感麽?這想法隨時她有了犯罪的感覺,像一塊千均大石壓上了她的心頭!難道自己真的是希望雲峰不再醒過來嗎?她是這樣一個自私的女人嗎?
  心蕊凝視著雲峰,汗水自額頭涔涔而下,她是不希望他醒嗎?
  想了又想,她雖然不能完全否認自己心中曾隱隱覺得過隻有沉睡著的雲峰才是完全屬於她的念頭,但是,她也實在是沒有希望過他不要醒來啊!
  “不!不!不!”她拚命地搖頭,“我真的沒有想你不會好起來呀!”
  雲峰無語,無視她的話,無視她的淚水,無視一切地沉睡著。
  “醒來啊!你醒來啊!”心蕊有些失去了控製,歇斯底裏地搖著雲峰。“你快點去找麥可啊!我真的不會介意的,你想怎麽都可以呀!隻要你肯醒過來……”
  她發泄了一會兒,心力交悴,累得癱軟在雲峰的病床上。陸雲峰依然是一動不動的,冷冷地躺在那裏。
  “我隻是求你醒過來嗬!”心蕊用盡所有的力氣、所有的感情喊道:“你不要這樣折磨我了吧!我又有什麽錯了?我隻是……愛你啊!”
  說完,心蕊筋疲力盡的跪倒在床前,埋頭失聲痛哭起來。她不想再壓抑心中隱藏得太久的委屈與悲傷了,現在的她隻想哭,哭盡所有的苦,哭盡所有的痛,流盡所有的淚!
  昏昏沉沉中,她竟然沒有留意到林誌邦何時已經離去,也沒有留意到黃昏何時已經來臨了。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感到似乎有人在輕輕地撫摩著她的頭發,她抬起頭來卻沒有看見任何人,除了雲峰。
  雲峰!哦!雲峰!她的心又絞痛起來。
  “心蕊!”有個粗啞的聲音在低叫著,“心蕊!”
  是真的有人在!心蕊不再懷疑自己的感覺。可是,她用目光搜索著,還是沒有發現有其他的人,她不禁有些疑惑了。
  “心蕊,是我啊!”那個聲音清楚了一些,有些難聽,但很熟悉,分明就是……陸雲峰!
  心蕊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竭力控製住顫抖,透過淚霧,她膽戰心驚地朝雲峰看過去,似乎看見雲峰那張一直猶如麵具般的臉在此刻居然漸漸有了表情,那雙緊閉著的眼睛居然也睜開了!竟然還蓄滿了淚水!是淚水!的的確確是淚水!
  “不可能!這怎麽可能?!”心蕊拚命地揉著眼睛,難以置信地低語。“我是不是在做夢啊!”
  “心蕊,是我呀!真的是我呀!”陸雲峰再一次說,聲音低啞,但清清楚楚的。
  這……不是幻覺!
  “你……醒了!”她低呼,但自己也沒有真正意識到這話的含義,隻是機械地在說著:“你醒啦?!”
  “我真的醒了。”陸雲峰肯定地,“醒了!”
  心蕊看著他,想哭又想笑,結果是呆怔怔的什麽動作也沒有,仿佛靈魂已經遠離了。是的,心蕊的靈魂已然是遠離了,它飄到了某個地方,在那兒她看見……新的一切正在開始著,可一切又似乎正在結束著!

  第五十章 遙 遠
  這是一個生命覺醒的季節,到處是花繁葉茂,鶯歌燕舞,洋溢著一片生機盎然的歡樂!
  此時此刻,世界上可能沒有誰能比陸雲峰更感覺得到這種幸福了,更有資格去慶賀生命的存在和偉大了。他坐在明媚的陽光中,眼望著那一派綠草如茵、 湖水蕩漾的宜人景致,心中漲滿了喜悅。他猶如一個冬眠的動物那樣在春光裏及時地醒了過來,不僅僅沒有錯過這美麗的時節,更重新獲得了一份平常人很難擁有的感情與他這一生從未曾領略過的感恩之情。
  對於他突然的醒來, 醫生們隻能解釋為因為腦部的某一淤血的消散造成的,那些好事的閑話者則傳言是某種神秘力量的奇跡,心蕊與親朋好友則都認定是上天的眷顧……而陸雲峰自己,卻隻是深深地感激著一個人……方心蕊!
  在那昏睡著的日子裏,陸雲峰的記憶是一片空白。他完全沒有任何的知覺,沒有任何思想,唯一依稀記得的就隻是在醒來那一天,仿佛有很多地人來來往往的,然後就是心蕊的哭泣與訴說了。但她具體說了一些什麽話,他恍恍惚惚地也沒怎麽聽清楚多少,隻有那一句:“我隻是……愛你!”這猶如電光火石一般直擊到了他的心靈深處,,一下子就照亮了他那黑暗的意識。事後,陸雲峰細細想來,他認為正是這一句充滿激情的告白喚醒了自己,是她……方心蕊喚醒了他!
  至於,那些沉睡時的空白,是早就有眾人幫著他填滿了。在醫院休養的期間,無論是醫生、護士,還是那些認識和並不認識的病友們,都自覺的對他廣而告之著,講的統統是他有一個如何完美的妻子, 她對他的種種無微不致的照顧。其實,就是他們不對他說那些,陸雲峰也可以想得到心蕊會做些什麽的,她是怎樣一種人,他心裏是很明白的。但是,當他從李放的口中得知心蕊曾經去找過麥可來刺激自己的事時,還是意外得久久說不出一個字來了。
  李放似乎比他還要深受震動,“她真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女人!要不是我親眼所見,我是不會相信現在還有女人居然會作這種事情的。”可能是離婚令他很有些意興蕭然,他說話的語氣不免有點落寞。“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幸運!能夠有方心蕊這種女人這樣子對待你,像這種能稱得上是真情的東西,在今天這個社會真是少之又少了啊!”
  陸雲峰激動莫名,他真想立刻去向心蕊表白些什麽了。可,他一向都是那種不善於表露自己情感的人,要突然變得外向起來,實在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而且,這還是向一個女人去表達感謝,那簡直是他平生未曾有過的舉動。在另一方麵,心蕊不知道因為了什麽緣故,自從他醒了過來以後,就漸漸的開始與自己疏遠起來。她雖然還是盡心盡力地照顧著他的飲食起居,每天按時送他去做複健,但是,她非常的沉默,一整天裏都說不上十句話了,總是默默地做事情和望著窗外出神,目光憂鬱而複雜,讓人無法猜透她的心思。總之,現在的心蕊給陸雲峰的感覺是很遙遠的了。
  按常理來說,陸雲峰終於康複了,最高興的應該是方心蕊。他們之間的關係也應該是更加的近了許多才對,可就是不知道是哪一個環節出了毛病,他們的關係反而是大不如從前了。陸雲峰實在是弄不懂了,隻能用“女人都是善變的”來解釋了。
  “你……不高興嗎?”一天,他終於忍不住問。
  “為什麽會不高興呢?”她反問.,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你這不是已經好了嗎?”
  “那你怎麽……”他一接觸到她那拒人以千裏之外的眼神就無法把話問下去了,隻好住口不語了。
  心蕊也不追問,又轉頭望著窗外發呆,不再看他了。他能怎麽辦呢?隻好訕訕地笑笑,在心裏暗自揣度著她。
  她會不會是不再愛自己了呢? 陸雲峰一想到有這樣的可能,心裏就不由得一陣發涼了。而且,他越想越覺得有這種情形, 心蕊的表現之冷淡不正是在暗示著這一點麽?他無法看得出她對他有絲毫熱情,她,是真想離開自己了嗎?那……在生病時期她對他的照料不過就是出於一種道義罷了,她本來就是那樣善良的女人啊!
  直到那一天,這樣的情形才有了一點不同。
  當時,心蕊正陪著他在醫院作理療。在練習慢跑的時候,心蕊自顧自地在一邊看著雜誌,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這讓陸雲峰心裏很不是個滋味,心神不定起來。跑著、跑著的,腳下猛地一個踉蹌就摔了出去。心蕊立刻扔了雜誌就衝了過來,急忙扶起他就連連問著:“受傷了嗎?摔疼了嗎?”
  她的臉色發白,眼神慌亂,顯然是嚇得不輕。他看著她這副模樣,心裏不禁高興得不得了。一時連疼痛都不覺得了。
  “哎!總是使不上勁。”他呻吟著,不免有一點矯情。
  “慢慢來嘛!”心蕊抱怨道:“你急什麽急呢?傷著了可怎麽辦?”
  他趁機一把抓住她的手,她退縮了一下,還是任由他抓著,並讓他依靠在身上,一起坐在椅子上休息著。她身上那股淡淡的茉莉清香直沁入雲峰的心扉,他竟然有了點意亂情迷起來,握著她那溫暖細膩的手,他的心中竟有些把持不住了的感覺。
  “心蕊!”他低叫,心髒失控的 “怦怦”亂跳。“心蕊!”
  “哎!什麽事呢?”她輕問。
  “我……我……”陸雲峰突然很有些狼狽了,覺得自己好不可笑?怎麽竟像個十七.、八歲的大男孩了呢?他一下子覺得難以啟齒了,無言以對起來。
  見他無語,心蕊也不說話。
  “謝謝你!”最後,他說了這麽一句廢話。
  心蕊的臉色有幾分失望,淡淡地答了一聲:“那沒什麽的。”
  “我……”他還想說些什麽,張著口,正思忖著如何措辭。
  “複健的情況怎麽樣?”楊濟慈走了過來。
  心蕊立刻轉向了她,與這個濟慈阿姨聊了起來,不再看他,並有意無意地抽回了被他握住的手。
  機會已經失去,陸雲峰懊惱而又無可奈何。但經此一事他總算欣慰了不少,至少,心蕊她還是十分關心自己的。
  在後來的日子裏,他們不是沒有單獨相處的時侯,但心蕊總是一副正危襟坐、目不斜視的模樣,說什麽都是點到即止。於是,陸雲峰什麽也沒有說出來,他也不知道到底該說些什麽的好。好在,心蕊也沒有提要走之類的話,他也就放下心來,也不怎麽著急了,反正來日方長。她,總是在那兒的;她,也總是他的……—妻子。
  林誌邦朝他走來。“恭喜你啊!”
  陸雲峰勉強地笑了笑,他很不喜歡這個男人,一直以來都是如此。這個人還是毫不避嫌的常常來找心蕊,並不顧忌他這個丈夫的存在。而心蕊呢,和林誌邦在一起時也並不顯得別扭,不時還會有說有笑的很輕鬆的樣子,對自己卻冷冷然猶如修女一般,弄得陸雲峰十分的不自在。
  “居然說好就好了,真是奇跡啊!”林誌邦打量著他,隱藏不住那幾許妒意。
  陸雲峰 “哼”了一聲沒有說什麽。他心裏又何償不是隱隱有些妒意呢?若說那一次他跟蹤他們去咖啡屋還對林誌邦定義模糊的話,現在他是真的當這個人是情敵了。
  情敵?陸雲峰心中一驚,還沒來得及理清自己的心態來,就有人走了過來,是黎華。
  “姐夫,姐姐叫我來推你回去了。”黎華叫道。
  “叫你啦!”顯然,這一句“姐夫”令林誌邦不怎麽受用,他的嘴邊浮起一絲揶揄的笑,客套了幾句就告辭了。
  黎華推起陸雲峰的輪椅向陸家走去,“客人全都來齊了,就隻等著你一個人了。”
  “你姐姐呢?”
  “她還在廚房裏忙著。”黎華忽然失笑了,“我這個老姐呀,迷信得可笑!她非要請什麽客,搞什麽慶祝會,說是要感謝上天和大家的照顧,得還什麽願,才能給姐夫積福。你說笑不笑人?”
  這次陸家大請客是心蕊的主意,但陸雲峰並不知道她為了什麽,聽黎華在一說,他好象有些明白了,可直覺上他又感到事情並不僅僅如此簡單,似乎心蕊還另有深意。因為自從準備請客開始她就沒有高興過,請客可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呀。
  “我自己走回去了,你慢慢來。”他從輪椅上站了起來,迫不及待地向家中走去,他想問一問心蕊在想些什麽。
  “哎呀!”黎華忙喊,“這可不行,姐姐說你還得坐坐輪椅,不可以亂動的。”
  陸雲峰對他的叫喊毫不理會,徑直往前走著。他早就不需要坐輪椅了,可心蕊就是這不放心那不放心的,非要他小心不可。
  回到家,陸雲峰看見客廳裏已經坐滿了人。有楊濟慈夫婦、羅文和馬麗、李放和白雲、還有玲姨一家人,全是心蕊請來的客人。而她自己卻還在廚房裏忙著,沒有露麵。隻聽得到她不時地招呼幾句:
  “自己動手啊!”
  “沈伯伯,您喝茶啊!”…… ……
  陸雲峰一進去就立刻被圍住了,他隻好去客套應酬一番,不好去廚房找心蕊說話了。
  不一會兒,黎華也提著輪椅進來了。他看見姐夫安全無事,就鬆了口氣,自顧自的溜到一邊去擺弄音響去了。
  “老姐,怎麽全是些薩克斯曲子呀?”黎華大為不滿地叫道:“連好聽一點的歌都沒有,你不嫌太老土,也聽著煩嘛!”
  廚房裏沒有回應。李放看了陸雲峰一眼,目光中頗含深意。陸雲峰怔了一下,隨即有所會意,怔怔地看著廚房,不禁呆住了。

  第五十一章 母 子
  在談談笑笑之中,午餐開始了。
  “心蕊姐,這些都是你一個人弄的啊!”馬麗對著一桌子的菜肴驚呼。“麻不麻煩呀!還不如去外麵吃呢!
  “在外麵請客吃飯是要省事一些,可比不了家裏有氣氛,所以我是喜歡自己做的。”
  “對極了!”沈卓讚同道。“你們年輕人就是不懂,真正的溫馨感隻能夠在家庭裏才找得到的。”
  此話令陸雲峰一怔,向心蕊望了過去。但是,餐桌是那樣的長,男、女主人的座位相隔頗遠,之間又隔著一大束鮮花,他根本無法看得見她的表情。
  沈卓又感歎說:“現代的人們總不明白這個道理,動不動就說什麽離婚,把家當作是枷鎖,整天就愛來愛去的唱個不停,其實又哪裏懂得什麽是真愛了?”他連連搖頭,“年輕人啊!年輕人啊!”
  他一副恨鐵不成剛的樣子,很有些說教的味道,仿佛在座的全是他的學生。一者是因為他說得並不錯,二者也礙著他是長輩,大家就算是有不同的意思也不便表示什麽,可黎華畢竟年輕,有些按耐不住了。“沈伯伯,您這話可就不大準確了,難道說我們年輕人就真不懂得愛情了?”
  “哦?”沈卓饒有興味。“那你說說看!”
  “愛是一種感覺吧,這肯定和年齡、經曆是沒有關係的,羅密歐和朱麗葉相愛時也隻有十四、五歲呀,你敢說他們不是真愛嗎?”
  “我的意思是指現在的年輕人,他們太膚淺了!”沈卓不留情的,“不是你們把女朋友比作什麽易拉罐、出租車、牛皮糖三類嗎?而最喜歡的還是什麽易拉罐型的,這樣的戀愛態度算是健康的嗎?”
  “也不是每個人都這樣認為的。”黎華爭辯道:“再說了,易拉罐也沒有什麽不好呀,大家好聚好散的,豈不是很瀟灑嗎?”
  “瀟灑就不會深沉,就不會牽手一生!”
  “幹嗎非要深沉呢?糾糾纏纏的一輩子又有什麽好了?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有激情就行了,何必弄得那麽沉重?和還債似的。”
  “年輕人!激情是不能維持到多久的吧!一個人是沒有辦法永遠年輕的。等你成熟了,你才會明白隻有柴米油鹽的感情才是最實實在在的,隻有兩個人在平凡的日子裏累積起來的點點滴滴的細節,那才是真正的愛情。”
  黎華一時語塞,低頭思量著如何反駁。
  他們一老一少的爭論非常有趣,所有的人都停住了筷子,笑吟吟的觀著戰。陸雲峰沒有插話,也沒有動,一直靜靜地在聽著。有一種說不清楚的感情在他的心中翻騰著,他時不時的向對麵的心蕊望去,她那低垂的額發竟使他忍不住要去親吻一下了,這是激情嗎?他在心中暗暗地問道。至於,沈卓所讚同的那種感情,他和她之間不是早就存在了嗎?
  “沈伯伯!你還是輸啦!”黎華忽然想起了什麽,得意地,“你說的隻是婚姻,可並不是愛情,你在誤導我,耍滑頭啊!”
  “黎華!”心蕊輕喝道:“不許這樣沒有禮貌!”
  “沒關係的,沒有係的!”沈卓不以為忤地笑了,又說:“心蕊,那你也說說看。”
  楊濟慈也笑著慫恿:“說說吧!”
  心蕊沉默了一下,這才輕輕地開了口:“的確,沈伯伯和黎華說的不是一回事。戀愛與婚姻是有很大的不同,但是,我覺得又是分割不開的。如果兩個人不是彼此相愛,又怎麽能有美滿的婚姻呢?可隻有激情的愛,而無容忍的心,兩個人又如何相處下去呢?說到底,還是沈伯伯的看法深刻些,這世界上無論多麽美麗的愛情最終也是‘天長地久有時盡’的,隻有轉化為相濡以沫的親情, 男女才可能相伴一生一世的吧!”她的臉微微發著紅,但語氣卻很嚴肅認真。“因為,恩比愛長!”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她一個人的身上,有讚許的、驚訝的、 佩服的……心蕊的臉更紅了,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不再說話。
  “心蕊啊!真想不到你對感情的理解是如此的深刻。難得!難得!”沈卓連連點頭,又轉頭對黎華說道:“看!你究竟是年輕人,哪裏比得上你姐姐對生活的認識?”
  黎華十分的不服氣,又想不出什麽反駁之詞來,就隻有不依不饒的對他姐姐 “開火”了:“姐!這都怪你啦!說些模棱兩可的話,害得我輸掉了!不行,得罰你酒三杯!”
  “不行!不行!”心蕊連忙推辭著。“我是不會喝酒的!”
  “那可不幹,你今天是逃不掉的了!”黎華興起,就沒大沒小的了。端著一杯酒就跑到姐姐麵前,“你不喝,姐夫代替也行呀!”
  “那更不行!他才好了一點呢!”
  “那,就隻得你喝了!”
  其餘的人也都跟著哄笑起來,非要心蕊喝掉不可。心蕊又是推辭又是求饒的,一副狼狽不堪的樣子,場麵很是熱鬧。可陸雲峰似乎什麽也沒聽見,什麽也沒看見,他一動不動地坐那裏,心裏正百感交集之極,已經無法說得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了。心蕊那一句 “恩比愛長”給了他太多、太多的感觸與震撼!他出神的看著心蕊,又抑製不住的想對她說些什麽了,可是,麵對著這一屋子的外人,他隻有沉默了。
  大家鬧得更起勁了。笑聲、叫聲、碰杯聲……交織成了一片歡樂。陸雲峰也不能再保持嚴肅的狀態了,也不由得加入到了其中,跟著大家笑了起來。他由衷地、深深地喜歡上了這種親密無間的家庭氣息。
  午餐過後,大家也沒有離去的意思,依然聚在客廳裏閑聊著。心蕊料理完廚房裏的事情也參與了進來,她的話不多,卻總是出於善意的去評論那些人和事,似乎這社會上,在她看來是沒有罪惡存在的,在她不說話時,唇邊總是掛著一個微笑,眼神溫柔地看著一切。這些,無不令陸雲峰怦然心動。感受著她的這種美,他就不禁有了一種擁她入懷的強烈欲望。這是他對任何女人都不曾有過的感覺,他怎麽會有這樣的衝動呢?他並不是很明白,也許,是因為這一次沉睡後的醒來的同時,也是一種真正意義上的重生吧,是不是他的另一心理,甚至是生理的正常複蘇呢?
  的確是如此,陸雲峰已經明顯地感覺到了自己的某些變化。他蘇醒之後對許多事情都有了不一樣的領悟,不僅是對心蕊,甚至是他原來認為永遠也不會原諒的丁修儀,他的態度都開始有了轉變。
  心蕊常常這樣告訴他:“你知不知道,在你生病的時候,媽……哦,我是說你的媽媽,急得不得了,是天天都有電話來的。”
  “她是很關心你的啊!”她又說:“天下的母親是沒有不愛兒女的,做兒女的,是不是也該體諒她們的心呢?”
  這話聽得多了,陸雲峰也不能不有所觸動。破天荒地,他主動給丁修儀打了個電話。但他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是,隻是泛泛地講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狀況,其他的什麽感謝的話一個字也沒說出來。可就是這樣,已經讓丁修儀激動得有些受寵若驚了,在電話那頭語無倫次起來。
  “我……我……你多注意啊!”她慌亂地,“要我過來……看……看你嗎?”
  “不用了。”陸雲峰淡淡地,但心裏還是受了一點傳染,也有些激動了。“你……也多注意身體。”
  “我……知道的。”
  最後,陸雲峰吸了一口氣,有些困難地,終於說了一句:“再見了,媽。”
  說完,他也不等對方有所反應,就急急地掛斷了電話。這一個“媽”字,陸雲峰已經有二十幾年未曾說過了,感覺非常的陌生、非常的別扭,但,總算是叫了出來。
  從此,他和母親之間就有了某些的變化。他們還是很疏遠,他也沒有再叫過她“媽”了,在通電話時說的也不過是簡短的對白,可那感覺畢竟是與以前有了很大的不同。這種全新的關係,幾乎就可以用“走進了新時代”這句歌詞來形容了。
  說笑不停的在進行著,陸雲峰的心情也在不停的在變幻著,起伏著。
  直到了下午四點過,客人們這才陸續告辭了。
  “黎華,你等一下。”心蕊叫住了正要回學校的弟弟。“幫我寄幾封信去。”
  不一會兒,她就從她的房間裏拿了幾封信出來,很小心地交給黎華,並慎重地囑咐:“可千萬不要丟了啊!”
  黎華隨手翻檢著,陸雲峰趁機瞥了一眼,一共是三封信:一封是給童梅的;另外那兩個信封上卻是同一個陌生的地址,及兩個不同的陌生的名字: 鄭明凡和葉杏兒。
  這兩個人是誰呢?陸雲峰從來就沒有聽誰提起過這兩個名字。他們,是心蕊的什麽人呢?他不禁滿心疑惑了。
  “又是鄭明凡呀!”黎華揶揄地,“又是這麽厚厚的,姐,你可得注意點影響哦!”
  “瞎說什麽?我們可是有正經事的。”心蕊笑著嗬斥他。
  “姐夫!”黎華開玩笑的樣子。“你可得小心了喲!”
  心蕊打了一下弟弟,看了看陸雲峰,臉就有些發紅了。

  第五十二章 同居生活
  顯然,這個鄭明凡是一個男人了。連黎華都知道這個人與心蕊的關係是非同尋常,已經在用他和姐姐開起玩笑來了。而心蕊亦口口聲聲地稱起 “我們”來了,那口氣自然得不得了,足見她與那個什麽鄭明凡相交日久了。而且,明顯是感情不薄的情形。可自己對此居然是毫不知情的,那應該就是他昏睡時心蕊認識的朋友吧?看來又不是這個城市的人,他究竟是何方神聖呢?會不會又是一個林誌邦呢?陸雲峰疑竇叢生,想問又問不出口。
  “哦,”剛走到門口的羅文轉身問心蕊:“你給鄭明凡說了那個計劃了嗎?”
  心蕊做了一個肯定的手勢,並會意地笑了笑。羅文也點了點頭,然後才離去了。
  看起來,羅文也是認識這個鄭明凡的了。其間還牽涉著一個什麽計劃,陸雲峰一想到自己竟對此一無所知,他的心裏就非常的不舒服了。
  一切收拾妥當已經是黃昏時分。
  所有的客人都已離去,隻剩下陸雲峰和心蕊坐在客廳裏,反而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了,室內彌漫著一種令人難以忍受的沉寂。
  陸雲峰偷眼向心蕊望去,她正凝視著窗外那圓圓的落日,仿佛沉浸在一個遙遠的夢想裏.,沉思著某些不肯說出來的問題之中。他故意幹咳了幾聲,也未曾引起她的注意,甚至連眉頭都沒有動一下。
  “你在想什麽?”他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鄭明凡!”她衝口而出,又掩飾的加了一句:“哦,是關於他的一些事情。”
  “那個……那個鄭明凡,是誰?”陸雲峰問。
  “他嘛,是一個老師而已。”心蕊輕描淡寫地。
  “怎樣的一個老師?”
  “是……”她頓了一下,“一個很有深度,很不同尋常的人,他對人很好、很好的!”
  他被她那連著的幾個 “很”字弄得很不悅了,幾乎控製不住要狠狠地攻擊一番那個從沒蒙麵的男人了。但他還是聰明的沒有說什麽。
  又是一段沉寂。
  “心蕊,你怎麽想到要請客呢?”他勉強找了個話題。
  心蕊在手裏玩弄著一支鉛筆,沒有回答。
  “心蕊!”
  她一驚,似乎猛地被驚醒過來。匆促地,突兀地說了一句:“我答應過麥可的,我隻是……”
  她突然意識到什麽,沒有說下去了,逃跑似地衝上樓去了。
  她的反應古怪得令陸雲峰摸不著頭腦,沉思默想了好一陣子,他有了點明白,她的意思好象是她曾經答應過麥可什麽,這個問題一直在困擾著她。
  她答應了麥可什麽呢?陸雲峰好奇地想。但他又不願意去問麥可,事實上,從醒過來之後他就沒有再見過麥可一麵了。
  坐在斜陽的餘暉裏,陸雲峰思前想後。終於有些明白心蕊和麥可之間有著怎樣的協議了,那一定是心蕊答應了退出。肯定是這樣的!事情就隻能是如此了,難怪這些日子心蕊會這樣對待自己,那反常的冷淡,分明就是刻意為之的。
  “她怎麽會這麽苯呢?”陸雲峰懊惱不已。“難道她就看不出他並沒有讓她離開的意思嗎?”
  但是,這又能怪得了她嗎?不是他從一開始就決定了要她離開的結局麽?
  這一次的宴客為陸雲峰的病假劃上了一個句號,也使他和心蕊的關係變得更加疏遠了起來。
  “雲峰服飾”公司因為那一場火災損失了不少,但公司並沒有出現太大的危機,依然有條不紊地正常運行著。這倒很是出乎陸雲峰的意外了,他原來以為情況會不可收拾的,沒想到公司還是在運轉、定單還是不少、工廠還是在生產。並且,還成功的進入了東南亞市場,有了更多的發展機會。
  一了解之下,他竟然發現這一切有很大一半得歸功於方心蕊。她雖然不懂得經營管理那一套,但她在自己出事之後,立刻以陸太太的身份召開了公司的高層會議,請求大家不要亂了方寸,齊心協力的共度難關。正是她的這一番舉動穩定了當時人心惶惶的公司,避免了崩潰的危險;接著,她在照顧他的同時又推出了幾款新穎的服裝設計,爭取了不少顧客;隨後,她又竭力說通了那個林誌邦,由此而進入了東南亞市場,為公司贏得了更大的信譽。現在,“雲峰服飾”的員工是沒有不認識這個老板娘的了,都對她是好評如湧,尊敬有加。可是,方心蕊卻明白的要求大家:不要在公司裏稱呼她為 “陸太太”,而是要叫她為 “方小姐”。並且她也不再在家裏做設計了,而是正正規規的搬到了公司的設計部,呆在辦公室中埋頭苦幹,薪水也是明碼實價地領取了,儼然就是這個公司裏普通的一名員工。對陸雲峰,也是與其他的職員一個態度,平時盡量不和他有什麽接觸,見了麵也正兒八百的叫上一聲 “陸總”,一副公事公辦的派頭。
  回到家裏,心蕊也和公司裏的態度差不了多少,正正經經的,不苟言笑,做飯就做飯,清掃就清掃,總在忙碌著,連和她多說幾句話的機會都找不到了。明顯是在有意處處與他劃清界限,但陸雲峰對此真是無所適從,他受不了這種好似上司與下級的關係。
  為了拉近和心蕊的距離,他刻意買了一條鑽石項鏈送她。本來,他是想買花的,可又覺得太幼稚了一點就作罷了。他以前是送過心蕊的花,但那是在“追求”她期間走走形式,現在真的要送了,又難為情起來了。
  “謝謝你對公司做出的努力!”
  “沒什麽。”她淡淡地推辭.。
  “你肯這樣幫我,我真的是……”
  她不讓他把話說完,“這不是幫你一個人的事,大家都得靠這個公司吃飯的。”
  陸雲峰聽她這樣一說,心裏就有了點酸酸的感覺,臉色也不大自在了。
  心蕊似乎有了點過意不去,又說:“事業可是你的生命呀,我也不能見死不救吧!”
  她有了一些幽默,卻也沒去碰一下那個首飾盒。這令陸雲峰很有幾許失落,這可是他在珠寶店用心挑選了好幾個小時的禮物啊!
  陸雲峰感到了深深的無能為力,直接去責怪心蕊吧,她也沒有什麽錯,彬彬有禮的樣子也讓人說不了硬話;不去責怪她吧,他心裏又對她這種冷淡窩火得很。最終,他也不知道怎麽做才好了,隻好保持著沉默,眼睜睜地任由她這樣一天又一天地疏遠自己。
  冷戰的局麵持續著,陸雲峰覺得再這樣下去自己肯定會受不了的。
  終於,陸雲羽的突然到來使事情有了些改變。
  在三個姐姐裏,陸雲峰最不喜歡的就是這個二姐了。她是那種典型的虛榮女人,好麵子、講排場、為人又尖酸刻薄、自以為是,從來不顧及別人的感覺。陸雲峰從小就與她很不投緣,一般是連話都不大說上幾句的。而就是這個姐姐,卻一個電話也不通知就徑直提著一大箱行李闖進了陸雲峰的家,並毫不客氣的住了下來。
  “你忽然到這裏來,姐夫知道嗎?”陸雲峰問。
  雖然陸雲羽說是出來散散心的,但以他對她個性的了解,就知道事情是不會象她自己講的那麽單純,必定是她和姐夫又出了什麽問題。
  “我的事,要他來管!”陸雲羽氣哼哼的。
  “你又怎麽了?”陸雲峰不耐煩地問.
  陸雲峰並不是如何關心他們那些總也扯不清的矛盾,他隻是不希望這個二姐介入自己的生活,他已經夠煩的了,她還來添什麽亂?
  “你的脾氣也該改改了!姐夫又不是你的奴隸,你就不能客氣一點嗎?”
  陸雲羽臉色發青,咬牙切齒地,“他趙賢會是奴隸?他都敢在外麵……他就不是個東西!”
  “你怎麽……”
  “雲峰!”旁邊的心蕊阻止地叫道。
  陸雲峰咽下了想責罵的話,拂袖而去。
  這樣一來,陸家就真成了一個三口之家。
  剛開始,陸雲峰對與陸雲羽共住一個屋簷下很是反感。但有一天早晨,當他看到心蕊從對麵的臥室走出來時,腦子裏忽然靈光一閃,一個想法令他高興起來,甚至是非常歡迎陸雲羽的到來了。
  那天一到公司,陸雲峰就把心蕊叫到辦公室。
  “有什麽事嗎?”心蕊連坐都沒有坐,徑直問道。“我很忙的。”
  這使陸雲峰有些受傷的感覺,他咬了咬嘴唇,“今天早上,陸雲羽問我……問我們……為什麽是分房住的?”
  “這,有什麽好奇怪的?”心蕊的臉有點泛紅。“好多人不都是這樣的嗎?”
  “可……她這人疑心病很重,又多嘴多舌的,我擔心……”他故意皺眉,沒有把話說完。
  “擔心什麽?”心蕊果然問了。
  “她會到爸爸跟前去亂說一通,前幾天我爸爸在電話裏就在問……”
  “問什麽?”
  “問我們,怎麽還沒有小孩。”陸雲峰不知怎麽回事也開始臉紅了,但他並沒有說假話,父親的確是不止一次的問過這話了,隻不過他這一回是故意借題發揮罷了。
  心蕊的臉更紅了,不敢和他的眼睛接觸一下。
  “你是知道的,我爸爸有心髒病,萬一……”
  “這個……”心蕊沉吟著,“那,你說怎麽辦呢?”
  “我們,能不能暫時住在一個房間,擠一擠,先應付幾天再說吧,她又不是不走。”
  心蕊猶豫了片刻,終於點了點頭。“那好吧!”她的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剛一說罷就逃也似的快步出了陸雲峰的辦公室。
  陸雲峰不覺得意地微笑了。
  當晚,他就搬進了心蕊的臥室。
  “你……睡床?還是沙發?”心蕊低垂著頭問。
  陸雲峰自然選擇了沙發。
  雖然是天天睡在沙發椅上很不舒服,但他感到和心蕊不那麽遙遠了,心裏就充滿了喜悅。這正是他此次厚著臉皮耍賴的目的,他也不是有什麽非份的心思,隻是想藉此來與心蕊更接近一些,他們這樣子呆在一個房間裏,不是這些日子以來最親密的情景嗎?能夠和心蕊這麽近距離的在一起,就是陸雲峰現在最熱切的事了。
  每天夜裏,陸雲峰傾聽著心蕊那輕輕的呼吸聲,竟感到那是一種幸福。

  第五十三章 時裝發布秀
  化妝間裏擠滿了人。
  五彩繽紛的衣物,五彩繽紛的模特兒,五彩繽紛的燈光……這是一個五彩繽紛的世界。過多的色彩、過多的人已經令方心蕊頭暈目眩起來了。她找了個角落靠牆站著,不相信地看著這一切。這居然就是她的專場服裝秀!這怎麽可能呢?她,方心蕊竟然會有這麽一個時刻!若不是這些天來她一直是在忙著這件事的話,準備著這一切的話,她還以為這些不過是在做夢呢!
  這是一個盛況空前的時裝秀,就連本城的電視台也會同步直播這場名為“天使”的服裝秀。這對任何一個人來說,都是一種成功了。心蕊是不能不感到激動的,這正是雲峰醒過來以後她努力的結果。是的,自從雲峰清醒了之後,她就開始全心全意地投入了工作之中,不僅是要讓忙碌的工作衝淡自己感情上的痛苦,更是她希望能成為那種陳旋所推崇的獨立、自尊的現代女性,也能體現自我的一些人生價值,進而有能力為其他的人做些什麽,比如像杏兒這樣需要幫助的人。當她這樣去做的時候,她的心果然寧靜了不少。從中體味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快樂與熱情,盡管她還是被那絕望的愛情所苦惱著,但她已經不再像過去那樣一味沉溺於情愛糾纏之中了。
  “工作是眼睛能看見的愛”,這是鄭明凡在信裏摘抄詩人紀伯倫的一句話。心蕊品味了一遍又一遍,深深感到其間的雋永。真的,一個人的生活裏有這樣一份愛的話也是不錯的了。至於其他的愛,,心蕊已經學會了不去奢望,也不敢去向往了。
  離開場隻有五分鍾了。張導演已經把一份最後改定的發言稿交給了心蕊,要求她在趁模特表演的這一段時間默記幾遍,結束時可以演講。
  表演開始了,一切都按照設想的進行著。模特兒的演出都很出色,燈光和音響也是恰到好處,觀眾的反應比預料的還要熱烈……但是,這些並沒有讓心蕊鎮靜下來,她反而更加心慌意亂了,緊張得嘴裏發苦,全身微微顫抖起來。她已經是相當有表演經驗了,但這次的事情實在是很重要,關係到很多的人和事,她真怕有什麽閃失,心裏就是無法輕鬆得了。她向外看去,希望尋找到某些保證或安慰。可是,她失望了:羅文比她還要緊張,滿頭是汗地正在對付那部攝影機;而李放和林誌邦則在那兒寒暄著什麽,並沒有注意到她的問題。
  “別緊張,一切都會順利的,你肯定會成功。放心吧!”身後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
  是雲峰!她頓時覺得心情一陣輕鬆了。
  “我總是記不住台詞。”她求助地說:“這可怎麽辦啊?”
  他笑了,眼裏有一抹欣賞。“你不需要什麽台詞,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好了。”
  “這,可以嗎?”
  “隻要是你的真心話就行了。”
  被他這樣一說,心蕊沒有那麽失措了,整個人也自如多了。
  “你……一直都是很優秀的。”雲峰最後說了這樣一句話。
  心蕊知道,以他素來的為人這就是最大的讚揚之詞了。她這還是第一次聽到他如此不加掩飾地評價某個人,她沒有想到自己在他的心目中會是如此的地位,不禁又是驚喜又是害羞了。同時,心中的勇氣也倍增起來,演講也變得不是那麽可怕了。
  不知道因為了什麽,蘇醒以後的雲峰似乎像是變了一個人。深沉、冷漠依舊,但多了某些東西,特別是他看自己的目光裏,總有那麽一些熱忱,甚至可以說是脈脈含情的了。具體是怎麽一回事,心蕊也說不上來。因為這些日子以來,她總是在強迫自己離他遠遠的,去習慣沒有他的生活。她是答應過麥可的嗬!她是必須要離開雲峰的,她是不會不守信用的人,若不是這次的計劃還得借用一下 “陸太太”這個身份的話,她早就應該在雲峰痊愈的時候離婚了……
  “方小姐,該你上場了。”舞台監督在低叫道。
  心蕊不能再胡思亂想下去了,她歎了一口氣,搖頭甩開那些惱人的念頭,準備上台了。
  所有的服飾都已經展示完畢了,按照慣例就是設計師在全體模特的簇擁之下走上了 “t”型台。此時,心蕊就懷抱著鮮花走到了台前,微笑著鞠躬致謝,觀眾們熱情的掌聲經久不息,無數的鎂光燈閃個不停。這情形令心蕊激動萬分,喜悅得淚盈餘睫,不禁有點飄飄欲仙了。但是,她還沒有忘記此次真正的目的。她向後一揮手,場內所有的燈光都暗淡了下來,在《讓世界充滿愛》的音樂聲中正麵牆上的大屏幕上出現了一個個畫麵:破舊的校舍、牛背上的小女孩、油燈下看書的學生……起初,觀眾有片刻的意外,議論起來了,隨即就安靜下來專注地看著,並不時地發出一聲聲輕歎。
  心蕊亦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這些早已熟悉的畫麵,心裏又一次感動萬分。
  這就是電視台那次去湘南拍攝的 “希望之行”專輯片。前些日子已經剪輯完成了,也在電視台播出過好幾次的,反響是不小,但實際的收效卻並不大;來捐助的人是不少,可數額確實是遠遠不夠的,起不了多大的效用。
  對此,羅文的解釋是十分合情合理的,他說:“肯看一看這種節目的人幾乎都不是有錢人,縱然是有那份愛心也沒有多大的力量,那些真正的大款們就算是聽說過這些事情,也隻是聽說而已,是留不下什麽深刻印象的。”
  “那就讓他們有印象啊!”
  “哪有那麽容易?誰能把有錢人全關到一起受教育?”
  “總有辦法吧!”
  辦法,終於讓心蕊想了出來。她決定辦一個聲勢浩大的時裝秀,凡是想得到的商界名流都在她的邀請之列,然後再來個 “劫富濟貧”。雲峰也作了她的 “幫凶”,他不僅沒有對這個計劃表示過反對意見,還盡力提供了需要的一切幫助,不單單是解決了資金問題,方方麵麵都顧及到了的,由始至終,他的表現都很紳士,這令心蕊非常感激。同時,她也不由得有幾分悲哀,自己還是很依賴這個男人的,而且是那樣的喜歡這種依賴他的感覺,這將如何能夠瀟灑的去結束兩人的關係呢?
  正因為如此,這才有了今天這樣一個時裝秀。
  接近一個小時的專輯片播放完了,會場裏有一瞬間的寂靜,接著等到燈光再一次亮起,人們開始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
  心蕊這時走到台子的正中央,“諸位!請安靜!請安靜!”
  漸漸地,大家靜了下來,把所以的目光都投放到這個白衣如雪的女人身上。
  “女士們,先生們,我……我……”心蕊困難地接不下去了。該死!發言稿上的話她竟一個字也記不得了。
  台下的人誰也沒有出聲兒,靜靜的等待著她的下文。這使她更加心慌意亂了,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是好了。
  “隻要是你的真心話就行了。”心蕊忽然想起這一句話來。
  是誰這樣說過呢?她用目光掠過人群,立即看見了雲峰,他正對著自己,臉上沒有笑容,一副緊張、關切的樣子,當他發現她在看著他時,眼睛裏含滿了鼓勵的意味。
  心蕊心中安定了不少,開始照著自己真實的意思說道:“我十分感謝各位的光臨,占用了大家的寶貴時間真是很對不起了!另外,還有一點對不起大家的是:我這場所謂的時裝秀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多少有點欺騙性質啦!騙你們來嘛,不為別的,就為了門口那兩個捐款箱來著。是不是居心不良了一些?”
  有一些人開始笑了起來,會場裏的氣氛輕鬆了許多。
  “不過,請諸位放心!”心蕊也笑了。 “捐款可是純屬自願的,沒有人會強行打劫哦!”
  等笑聲低了,心蕊又開口了,聲音變得嚴肅而沉重了。“剛才的專輯片大家已經看過了,其中的種種也無須多加渲染,我隻想告訴你們的是,那些不過是許多無奈中的一小部分罷了,還有更多我們不曾知道的或正在發生的悲劇在上演著,稍微有點同情心的人們都是不願意看到這些事情發生的吧!如果要阻止它們,其實是很簡單的,隻要少買一瓶香水、少吃一頓宴席、少添購一雙皮鞋……隻需要節約那麽一點點,你就可以改變某人的一生啊!”
  她的聲音並不高,卻份外的清朗,似乎要鑽進每個人的心裏去。
  “我個人的力量當然是如此的微不足道,但我們在場的每個人的力量加在一起就不一樣了。”心蕊熱情洋溢地說:“這就是這場秀為什麽叫作 ‘天使’的原因了。不是我的服裝能令人們變成天使,而是你們每一個有愛心的人們,你們才是真正的、改變著這人世間的天使。”
  說完,心蕊退向了後台。她不能再說什麽了,她已經激動得太厲害了,必須找一個地方穩定穩定情緒。
  陸雲峰已經站在了後台等著了,並及時地遞上了一杯水。“我……真是以你為榮!”
  她接過水,一飲而盡。眼裏雖然滿是興奮的神采,心裏依然忐忑不安的。“我真不知道這樣有沒有用處?”
  “你是在擔心‘搶劫’不成功嗎?”雲峰打趣地。
  “哈!”心蕊失聲而笑。他的幽默令她感覺好了一些。
  “去看看吧!”雲峰建議道。
  然後,他就很自然地拉住了她的手向捐款處走去。
  心蕊幾乎停止了呼吸,雲峰正握住她的手!而且是如此的熱情,如此的親密!她做夢似的跟著他,不敢有一點兒的掙紮,真怕他會就此鬆開了去。
  大廳裏鬧哄哄的。尤其是在那兩個捐款箱前麵,已經擠滿了熱心的人們,正在耐心的等待著向箱子裏投入一些什麽。在人群中,他們居然發現了胡剛和高娜。
  “看起來,每個人都有善意的一麵。”心蕊很是感慨。
  “那可不一定。”
  “你為什麽不相信呢?眼前不就是人人不甘落後的以人為善嗎?”
  “今天……”陸雲峰掃視了一眼那些忙碌的記者們,撇了撇嘴。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我還是認為不管他們的動機如何,此時他們的行為是充滿了善意的。”心蕊固執地說:“人性縱然隻有一麵是發光的,也總比不發一點光的好吧!”
  “你這個人呀……—”雲峰滿含柔情地端詳了她好一會兒。
  他的目光讓她臉紅,又開始心慌意亂起來。
  “我們溜走好不好?”他突然說道。

  第五十四章 天堂?地獄?
  “這怎麽可以?你是讚助人,我是設計師呀!”
  “沒有人注意到我們的,我們留在這裏沒有什麽意思了啊。”雲峰像個小孩子似的。
  他用了 “我們”這個詞語,聽起來他們的關係很親密,心蕊不禁有些動心了。
  “走吧!”他拉了拉她的手
  她順從地跟著他向門口擠去。這兒的確不太需要他們了,人們自己在徑自的攀談著,來來往往地穿梭著,捐款處自有楊濟慈、沈卓、黎華等誌願者在照料著的,她為什麽不珍惜這與雲峰難得一次的單獨相處的光陰呢?也許,就在明天,這種時刻就不再會有了。
  他們剛剛走到門口就碰見了林誌邦。
  “走了嗎?”他問
  心蕊還來不及回答,雲峰就搶著答道:“我們回家去。”他一麵說著,還一麵更緊地握住心蕊的手。
  林誌邦有些詫異地盯著他們牽著的手,呆怔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心蕊有一點難為情,但更多的是喜悅。回家!和雲峰回家!這是多好的感覺啊!
  雲峰不知為何沒有去取車,而是拉著她的手徑直走上人行道。
  他們漫步在星空下的街頭,呼吸著夜裏所獨有的清涼空氣,誰也沒有說話。兩個人的心裏都是一片寧靜和安詳,兩個人的手始終相互握著,並肩而行。這,與那些擦肩而過的一對對情侶們何其相似!
  心蕊沒有喝酒,卻有一種沉醉的感覺。那溫暖的夜風吹得她渾身軟綿綿的,心思恍惚的有如行走在雲端霧裏。偷眼望去,雲峰也是一副心神不屬的樣子,眼裏燃燒著一股灼熱的火焰,他這是怎麽了?心蕊從來沒有看見過他這種樣子,她不禁有了一些不安。今夜,又會發生些什麽呢?
  她暗暗祈禱著,真希望這條路就這麽一直延伸下去,他和她就這麽永遠手挽著手地走下去,直到白發如霜該有多麽美好啊!
  但是,世界上哪裏會有那樣長的路呢?盡管他們走得很慢,楓情苑還是到了。
  心蕊不由得有幾分若有所失,悄悄地歎了口氣。雲峰似乎能夠了解她的心思,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像是某種安慰。她因此而感動得微微顫抖起來,她絕沒有想到他會和自己如此心靈相通,如此的親密無間!她環顧四周,心裏很是依依不舍,這是全世界最好的地方了,而此時此刻,亦是她這一生之中最為幸福的時光了。可是,這一切將很快就成為回憶,將不複存在了。在以後的日子裏,自己剩下的就隻有對這些情景苦澀的追憶而已。想到這裏,心蕊更加難過起來,淚水模糊了雙眼。
  陸雲羽的房間還有燈光,看來還沒有休息。他們也不敢在客廳裏多作停留,忙輕手輕腳地回到了臥室,關好了房門。因為陸雲羽的關係,這些天來心蕊都必須得與雲峰共處一室。他們每夜都是近在咫尺,卻又各自為政。心蕊總是躺在那張大床上有一大半的時間未曾合眼,她倒並不擔心雲峰會有什麽不軌的行為,危險的卻是她自己,老是心跳得無法入眠。
  “這又是一個失眠的夜晚吧!”她對自己說。
  和平日裏一樣,她先去了輿洗間梳洗,雲峰在沙發上坐著等待。當她出來時,卻立刻覺察出今天和以往的情形有了點不一樣了:室內回蕩著輕柔的薩克斯曲子《回家》,雲峰不知道何時去拿了一瓶紅酒上來,已經倒好了兩杯,正在等著她出來。
  看到她,他立刻遞上來一杯酒。“為你今天的成功,我們應該幹一杯吧!”
  他們輕輕地碰了一下杯,相對而飲。雲峰接著又倒滿了酒,他們又笑著一飲而盡。轉眼間,半瓶酒就已經不複存在了。
  也許是因為了酒精的作用,心蕊開始變得有些多話起來。她嘰嘰呱呱地講了很多往事:鄉下的童年、父親的逝世、沒有圓成的大學夢……說著、說著,她就忍不住哭泣了起來。那些往事總能讓她無比傷感而又脆弱。
  “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去多想了。”雲峰溫情脈脈地攬住了她。“現在,一切不是都好起來了嗎?”
  好起來?心蕊更感傷了。現在的她即將失去自己最心愛的人了,還會好得了嗎?
  他把她的頭輕擁入懷,柔聲地安慰道:“不要傷心啦!你還有我。”
  她靠在他的肩上,聞著他身上那股強烈的男子氣息,竟有了一種幸福的錯覺。一顆心失去控製地亂跳起來,跳得她頭昏目眩了。
  “休息吧!”她慌亂地站起身來,避開雲峰的目光,迅速躺到床上就拉過毛毯蓋嚴了全身,借以掩飾自己顫抖的窘態。
  雲峰還在直盯盯地看著她,不肯稍稍移開一下那灼人的目光。她在這樣的注視下羞得滿臉通紅,於是,她伸手就去關燈,想在黑暗之中遁形。
  可雲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別關燈!”他說:“讓我看看……看看今夜的你。”
  然後,他就掀開了她身上的毛毯,用一種欣賞而讚美的眼光看著她。心蕊的睡衣是十分保守的,但此時,她卻有了一種赤裸裸的感覺,她羞得忙閉緊了眼睛……雖然她看不見什麽,卻明顯地感覺到雲峰的身體正向自己壓了下來。她屏住了呼吸,幾乎快窒息了,一顆心都快跳出了來。突然,雲峰的吻就落在了她的眼睛上、眉毛上、最後停留在她的嘴唇上,由輕柔而變得如饑似渴起來,越來越熱烈了,似乎要把完全她吮吸掉。而她,發現自己正以最大的熱情在對他作出反應……
  “噢!不可以這樣!”她呻吟著低喊。腦中閃過了“這算什麽?”的念頭。開始清醒了一點,試著想掙脫雲峰的懷抱。
  “不要!不要拒絕我!”雲峰反而抱得更緊了,並更狂熱地親吻起她的脖頸來。
  心蕊愈來愈渾身發軟了,根本無力反抗雲峰的攻勢了。
  “我要你!”雲峰狂野地,“我要你!”
  “上帝嗬!”她祈禱般地低叫了一聲,徹底放棄了任何抵抗。
  她不再去管這是對還是錯了?明天,又會如何?她也不去計較那麽多了。這一刻,她願意、願意把自己交給這個男人。能完完全全地屬於他,不是她曾經夢寐以求的事情嗎?毅然決然地,心蕊關上了床頭那盞燈。
  在黑暗的籠罩下,沒有了任何語言,沒有了任何思想,隻有那超越了一切的漩渦……
  當一切都已經結束,雲峰沉沉地睡了過去。心蕊卻毫無睡意,這不是因為身體上的疼痛,而是心理上極度的興奮。想想看,這怎麽可能呢?她已經完成了一個女孩向一個真正女人的蛻變,而且,這個男人竟然是陸雲峰啊!她在腦海裏反複地重演著今天晚上的情景,回味著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神情、他的每一句話……心中又是激動又是甜滋滋的。漸漸地,心蕊的意識就模糊了起來,她也飄進了夢鄉。
  第二天醒來,雲峰已經不見了人影,隻剩下心蕊獨自躺在床上。她的臉可怕地發起燒來了,想到自己已經完全是雲峰的妻子,她偷偷地笑了。同時又有些不知所措了,悄悄地轉頭看去,還是沒有發現雲峰的身影。她不由得鬆了一口氣,這個時候他不在場,反而讓她感覺自在許多,他們之間經過了那樣的事情,她真不知道該如何去麵對他了?他們又將是一種什麽樣的關係呢?
  是老板?是情侶?還是丈夫?
  心蕊自然當雲峰是丈夫了,在她的心中,他一直都是自己的丈夫的,這純粹是感情上的一種認同,與那種關係沒有太大的聯係的。可這件事情的發生也不可能沒有一點影響的,心蕊本來以為她將要離開雲峰了,心裏早已是充滿了離情別緒,但萬萬沒有料到他們的關係居然有了這樣一番天翻地覆的大改變!她的心重新又滿是希望和喜悅了。
  懷著對新生活的熱望,心蕊步履輕快地下了樓。
  雲峰還是不在,想是去上班了。陸雲羽已經在飯廳裏吃早餐了,因為居然這次是自己弄的早餐,她心裏就很不高興了,看見心蕊就噘了噘嘴。
  “你看,這都幾點了?”她責怪地說。
  心蕊沒有回答,隻是柔順地笑了笑。她的思緒還停留在那奇妙的恍惚之中,現實的一切反而如夢境般不真實了。
  陸雲羽扔給她一張早報,頭版上登的正是昨夜那場 “天使”服裝秀的報道。雖然有一點影射心蕊與 “雲峰服飾”在沽名釣譽,但總體上還是讚賞之意要多一些,這表明了此次計劃已經是成功了。而她自己在昨夜,不也是還獲得了另一種成功嗎?心蕊不禁是喜行於色了。
  陸雲羽顯然不喜歡她這個樣子,開始訓導起她來:“你能這樣出鋒頭,該感謝的是雲峰和我們陸家,就憑你自己,無論如何也是沒那個本事的,你要弄清楚哦……”
  電話鈴忽然響了起來,嚇了兩人一跳,陸雲羽的話也就被打斷了。
  “我去接!”心蕊一下子衝了過去,手不住地顫抖。
  “喂!是心蕊嗎?”電話裏響起楊濟慈愉快的聲音。
  心蕊忍不住有些失望了,她原來以為是雲峰的電話。“濟慈阿姨呀,您有什麽事嗎?”
  楊濟慈興致勃勃地告訴她,昨天晚上幾小時所得的捐款比這幾個月的總合還要多一倍。“照這樣下去,實在可以解決很多問題呢!”
  這個消息的確令心蕊高興。但是,她的心中更多的是不安。雲峰怎麽還沒有一個電話來呢?事情似乎有什麽地方不大對勁了。
  “哦!”陸雲羽忽然想到地說:“雲峰他出差去了。”
  “出差?!”心蕊大吃一驚。“去哪裏了?”
  “我怎麽知道?”陸雲羽不耐煩了,“他一大早就提了個箱子往外走,我不問他,他還當沒看見我呢!”
  最初的一刻,心蕊簡直就不相信這是真的。在這樣一個時候,雲峰沒有給自己留下隻言片語,沒有任何交代的跑到什麽地方去出什麽差!他這是什麽意思?!猜疑混雜著不安在心蕊的心裏糾纏著,翻騰著,整個人都癡了,呆了!連陸雲羽在說些什麽話她一句也沒有聽見。
  陸雲峰這一去就是兩個星期。
  心蕊從李城那裏了解到,他的的確確是因為公事去的,到米蘭參加一個國際服裝交易會。理由是挺冠冕堂皇的,但心蕊不免就有一點疑懼,一來是這樣的交易會完全是用不著他親自去的;二來,在他們經過了那樣激情的一夜之後,雲峰的態度似乎不應該是如此匆匆離去才對吧!他這個樣子到底是因為了什麽呢?
  在分開的這一段日子裏,雲峰也曾來過幾個電話。但內容不是那邊的天氣如何,就是交易會的情況如何等等泛泛之語,並不曾觸及一點私人的話題。心蕊又怎麽好意思說什麽了,隻有靜靜地聽著,內心的疑惑與恐慌正在不斷地滋長。好在,這期間她也很忙碌,下一季度的服裝要用心思去設計;還有好幾場服裝秀要去觀摹;而捐款的事還在繼續。回到家,她不僅有家務事要做,還得麵對陸雲羽的各種挑剔和嘮叨。這些都令她無暇去顧及、去考慮什麽了,所以,盡管她心底不能安穩下來,但眼睛總是倦得不肯睜開來,也總能昏昏地睡過去的。而有些問題,是似乎隻要不刻意的去糾纏,也就像是真的不存在似的,難怪那個斯佳麗的 “明天再去想吧”的符咒是十分有用的。
  心蕊也就靠著這一句話,看似平和的度過了這本來應該是混亂不堪的十四天。

  第五十五章 補 償
  陸雲峰回來的時候,心蕊並不知道.
  那天,她一大早就出了門去郵局取一筆匯款了。匯款是從倫敦來的,是陳旋在當地華人留學生中籌集來的一筆為希望工程捐贈的助學金。數目雖不是很多,但其中所包含的真情實意卻是沉甸甸的,心蕊是能夠充分體會得到的,並因此而非常感動了。
  她去取了款,又交到相關的人員那裏,已經是中午時分了。她沒有胃口去吃午飯,就漫無目的地在街頭走著,心裏想到那個回避了許多日子的問題。陸雲峰,他現在當自己是什麽人呢?
  開始,心蕊是有一點自信的,多少還以為雲峰之所以那麽做,是真的愛上了自己。可他這樣自顧自的離開,又顯然是不把她的感受放在心上的了,而且,他在電話中的態度是那麽的若無其事,竟令心蕊自己都有些鬧不清楚那夜是不是做了一個春夢而已了?
  事情愈加撲朔迷離起來,心蕊越想越糊塗了。她真想立刻能見到雲峰,麵對麵的問一問他:這究竟是個什麽意思?但她心裏又有些害怕,萬一是她不願意知道的答案,那叫她該如何是好?
  而且,這中間還有一個不能疏忽的人……麥可!
  正當她在想著雲峰和麥可的關係時,麥可就出現在她的視線中了。他正從一輛出租車上下來,她停下了腳步,猶豫著該不該避開。看見這個人,她就有些慚愧的感覺,她到現在還沒有履行答應他的那個條件,現在非但沒有離開雲峰,還……這使她有犯罪感了。
  可麥可已經看見她了,並向她走了過來。
  “陸太太,你還好嗎?”
  聽到這樣的稱呼,心蕊不由得一陣臉紅。尤其,是麥可說出 “陸太太”這個詞,她就覺得有點諷刺的意味了。
  “見到你很高興。”麥可很誠懇的樣子。
  心蕊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每次她見到這個人都會覺得十分尷尬,這並不是憎惡,而是……嫉妒吧!
  “我一直都是很羨慕你的呢!”麥可看著她,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羨慕?”心蕊吃驚地張了張口。他竟然是這樣看待她的處境的,這倒很令她意外了。難道他不知道她和雲峰的真實情形嗎?
  “是啊!”麥可很是神往地說:“我真羨慕你身為女人。如果,我能夠變成你這個樣子就好了!”
  心蕊不大懂得他的心理,本能的,她安慰他說:“你現在這樣不是挺好的嗎?”
  他悶悶不樂地搖了搖頭。“你是不會明白的。”
  他那種有苦難言的心情,心蕊立刻就感覺到了。“他必定是有著自己不為人知的苦衷和心路曆程吧!”她暗暗想。
  “對不起!”她抱歉地。
  麥可一下子笑了。“這,又不關你的什麽事?有何對不起的?”
  是嗬,她有什麽必要抱歉的呢?這不是有一點可笑嗎?心蕊也不禁覺得有些滑稽的味道了。她和麥可的第三次見麵,竟然是在這大街上,還傻傻地站著談論些什麽莫名其妙的話題。而他們兩人的關係又是那樣的非同尋常……情敵!一男一女也能夠成為情敵,這不是挺奇怪的麽?想到這一點心蕊不由也笑了。
  兩個人就站在大街上這麽相視而笑。乍一看,還真有如一對很默契的好友似的。
  “心蕊。我可以這樣叫你嗎?”麥可收住了笑,挺認真地說:“我覺得你這人很不錯,很親切的,像是我的姐妹一樣。”
  他這樣講,心蕊覺得有幾分別扭。但竭力不表現出來,忙點頭同意了。麥可,看上去是個相當敏感的人,她不願意令他難堪。
  “你是不是……認為我這種人不正常,變態?”
  “哦,不是的!不是的!”
  “哦?”麥可狐疑地看著她,有一點受傷的味道。
  “麥可,我真的不覺得你有什麽不好的。你又沒有做任何犯法的事,又不是壞人,為什麽要以為別人會瞧不起你呢?”心蕊小心地措辭著,“你不過是,想法和別人不大一樣,隻不過是對自己的定位有些不能隨大流罷了,又或者,是上帝對你犯了一個錯誤。再說了,每個人都是與別人不同的,都有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自由,隻要不危害到他人,另類一些也沒什麽不對的。”
  其實,心蕊完全沒有義務費心思去解釋什麽的,但她柔婉的心地力圖想令麥可感覺舒服一些。
  麥可注視了她許久、許久。
  “難怪,雲峰總是說你最是善良體貼不過了!”
  心蕊臉紅了,有些羞赧,有些驚喜,她沒有料到雲峰會在麥可麵前如此評價自己。那……他對她是有欣賞和讚許的了。信心,在她的心中滋長起來。
  街上的人已經開始向他們行注目禮了。
  “不打擾你了。”麥可在告辭了。“他今天不是回來嗎?”
  “誰回來?”她一頭霧水。
  “雲峰呀!他不是下午兩點的飛機麽?”
  心蕊一呆,她根本就不知道這事,自尊心一下子被狠狠地刺了一刀。
  “再見了!”麥可擺了一下手,走了。
  心蕊也機械地擺了擺手,就站在原地無法動彈了。此刻,難堪與忿怒在她的心中交混著,撕咬著,弄得她幾乎就想當場失聲痛哭了。雲峰歸來的消息反而要別人來告訴她,而且,這人偏偏是麥可!這不是無形地證明了某些事情嗎?剛才的信心立刻化為了烏有。
  她恍恍惚惚地回到家,雲峰果然已經回來了。正坐在吧台邊喝酒,旁邊還有他的二姐夫趙賢。
  “舅媽!舅媽!”
  陸雲羽最小的女兒琪琪撲了上來。心蕊這才發現陸雲羽的兩個孩子也一起來了,那個十二歲的男孩大衛沒有與妹妹在一起,而是遠遠地倚在露台的欄杆邊,冷冷地看著他的父母,一語不發。看樣子,他似乎是知道大人之間出了什麽問題的。大衛看見她,也沒有打招呼。她也沒在意,對他和善地笑了笑,就去與趙賢寒暄去了,以及忙著回答琪琪的各種問話。與雲峰就沒有機會說上話了,隻泛泛的問答了幾句而已。
  趙賢是一個很和氣的人,一副好先生、好父親的樣子。心蕊對他的印象向來較好的,她真想不出他會犯什麽錯誤?會令陸雲羽恨得跑到這麽遠的地方來,這麽久都不肯回家去。雖然,陸雲羽在這裏住了很長的日子了,但她不是一個容易接近的人,心蕊也不敢詢問她什麽,自然也就不清楚他們夫妻之間到底出了什麽問題。
  陸雲羽一直繃著臉,不肯搭趙賢任何的話。趙賢卻時不時地偷視一下妻子,故意借著女兒問她一句什麽。結果,總是碰了一鼻子的灰,窘迫的樣子實在令人可憐。看來,是趙賢真的做了對不起陸雲羽的事情在先,現在是來賠禮道歉的了。
  有這麽一件尷尬事橫在中間,心蕊本來有滿腹的疑竇想問雲峰的,也不方便說出口了。而且,心蕊還計較著剛才的事情,心裏對雲峰就有了幾絲怨懟,就故意不怎麽去看他了。
  心蕊曾不止一次幻想過他們小別重逢的情景,沒想到會是現在這種形同路人的冷淡場麵。
  “我怎麽就變得小氣了呢?”心蕊有些奇怪,又有些自責。她以前就不止一次的原諒過雲峰,不知這一次自己是怎麽了?就是無法像過去那麽大度了。
  一直到晚上,他們倆回到臥室,心蕊依然是悶悶不語的樣子。
  “心蕊……你這是怎麽了?”
  “沒有怎麽。”她簡短地回答,低頭不理他。
  “生意的事,我不能不去的。”陸雲峰在解釋著:“走得急了一些,就沒有跟你說,是我不好。”
  這話讓她感覺好了點,臉色柔和了下來。
  “你的手機是不是沒有電了?”
  心蕊檢查了一下,果真是如此的。“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給你打了很多次電話。”
  那這麽說來,他不是不通知她回家的事情了,而是無法聯係得上。心蕊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來.,笑容浮上了臉龐。
  “真是的!我怎麽忙得都忘了充電呢?”
  “你很忙嗎?忙些什麽呢?”
  於是,她就給他講了一下這一段時間的事情,他也頗有興趣地問這問那的。接著,他又談起了在米蘭的一些見聞。兩人開始談得很高興了,比才見麵時的氣氛好多了。可是,他們誰也沒有提起他臨走前那個晚上的事,似乎彼此都在有意地回避著些什麽,有時他們心裏好像都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但是,也隻是雙方的目光稍一接觸,就紅著臉立刻躲閃開了去,又繼續扯一些不關緊要的話題了。
  說到後來,一切可談的幾乎都講完了,心蕊一時無話,便伸手關了燈。
  “休息吧!你也很累了。”
  雲峰沒有答話。在黑暗中,她隻聽見他歎息的聲音。她的心“怦怦”直跳,不禁若有所待起來。但,室內是一片寂靜。雲峰沒有任何舉動,似已入睡,安靜得連呼吸聲都幾乎聽不到了。心蕊失望得一顆心直往下沉,思緒紛亂的睜著眼睛,一直到天明。
  接下來的日子,他們還是每夜共處一室,卻再也沒有發生過什麽事情了。雲峰始終都是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對她,明顯比以前關心許多,甚至可以說是體貼入微的。尤其在物質方麵,做得更是明顯的,他雖然從不刻意送她禮物,或獻什麽殷勤,但心蕊總是發現最近自己的銀行帳戶會增加一位數,又或是梳妝桌上忽然多了一件價值不菲的首飾……她知道是他所為。可他既然從來不明說,她也就不去問。他送的禮物越是多,越是貴重,心蕊的心裏就越是失望,他不明白她的需求隻是限於感情方麵的嗎?這些有價的東西反而令她感覺別扭,這根本就像是一種變相的補償。
  心蕊反複思考著自己目前的處境,越想下去就越是不安了。過去,她雖然也一直是為情所困,但心裏因為總是提醒著自己要接受分離的現實,就很能認命的。可是,自從那一夜她和雲峰的關係有了實質性的改變以後,這不僅使她在生理上改變了,更給她的心理造成了巨大的衝擊。原本那種宿命的觀點開始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她已經失去了素來鎮靜的態度,不時想入非非,百感叢生的結果竟然是令她有了天長地久的要求。然而,雲峰的表現卻越來越不能給她安全感了,他將所發生的事情當作了什麽?僅僅是一夜情?還是……心蕊想不明白了,隻在心裏忐忑著、猜度著。終於,她忍不住試探著與羅文談了談,想借此了解一二男性的心態。
  羅文正在準備著結婚。馬麗是那種比較新派的女孩,即不善於操持家務的白領麗人。也就不怎麽樂意把精力用在置辦鍋碗瓢盆的瑣碎事情上了,所以,這些挑挑選選的工作就扔給了羅文。他呢,就拉上了心蕊幫忙。兩個人這幾天就常常見麵,不乏談話的機會了。
  “沒想到你這麽急就要結婚了,我還以為要等幾年才喝得上你們的喜酒呢!”
  “沒辦法!”羅文一聳肩,“遲早也是要結婚的,說不準早一點還能發現問題,回頭也及時些,免得互相耽誤了時間。”
  “還沒有結婚就開始打退堂鼓了,你也太不應該了嗎?”
  “不是我有這種想法,馬麗心裏還不是這樣子看的?”羅文挺坦率的。“到時候,還不知道誰甩了誰呢?”
  “怎麽會?你們在一起這麽久了,沒感情嗎?”
  “不是沒有感情,隻是不想活得太累了,糾纏不清的下去,彼此都會痛苦的。有些感情,是不能強求的,實在不合適還不如還對方自由,也給自己一個機會。是不是?有的時候學會放手,是比執著還要好些的。”
  羅文的話似乎是在影射什麽,把心蕊聽得一愣。她是不是有些強求了一點呢?雲峰會不會也認為她是在糾纏不清的女人?她一直隻憑著自己的心意去愛著雲峰,雖然沒有勉強他的意思,但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感情會不會帶給他什麽困擾?是否會成為他的壓力?照羅文的說法,的確是有這種可能的。否則,雲峰為什麽不再提起離婚的事情了,而又加倍小心的對待她,是她成為了他的某種十字架嗎?當她以更加微妙的心態去看待那晚所發生的事時,就不由得有些悚然而驚了!自己當時不是心甘情願的嗎?不去計較後果的嗎?可是,過後還是不免以此來作為要求雲峰如何如何的理由了。盡管,心蕊不願意承認,但她的的確確是有了要雲峰負責任的心態。
  讓心蕊始料未及的是,她的愛竟然也會變成自己所愛的人的一種桎梏!

  第五十六章 離婚協議書
  “那俗話說 ‘一夜夫妻百日恩’,現在的人就可以不顧及了嗎?”心蕊掙紮地問。
  “你是說……性愛?”
  心蕊的臉紅到耳根了,不敢答話。保守的她,長這麽大還沒有與任何男人討論過這樣的事情呢!這一次,她如不是想弄清楚雲峰對那件事情的真實想法,她是不會提這個話題的。
  “這個嘛,也不是很重要的因素。現代人嘛,尤其是很多男人,並不是非得和喜歡的女人上床的,逢場作戲的事情屢見不鮮。有錢的男人更是如此了,不可能把每一個有關係的女人都娶回去吧!而且,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啊!”
  “這……也可以嗎?”
  “你不會沒有上過生理衛生課吧?”羅文笑了起來,“幼稚得不知道有‘衝動’這個詞吧?”
  羅文已經說得夠直接的了,心蕊也不再好意思問下去。忙把話題扯到窗簾的花飾上麵去了事。
  這次談話的結果,是令那件事在心蕊心中徹底地變了性質。“泄欲”一詞逐漸取代了原來那些羅曼蒂克的看法,雲峰對她的大方愈加讓她難受了。這算什麽呢?地道的交易嗎?她又成了什麽人啊?!這種感受令心蕊覺得屈辱。理智地,她認為自己是該離他而去了。可她的感情又讓她拿不定主意,結果她還是什麽行動也沒有采取,日子就在她這樣猶豫不決中一天天地消逝著,她和雲峰依然沒有什麽新的變化發生。
  倒是陸雲羽與趙賢已經解決了他們的問題,一家四口又團聚如初了。
  他們的裂痕也就是大部分中年夫婦最為常見的那種情況:正當十幾年的婚姻生活磨光了所有的新鮮和激情的時候,另一個年輕而善解人意的小女人出現在趙賢的身邊了,他情不自禁地就開始了一段新的感情。不久,東窗事發,陸雲羽就知道了這一切,立刻和趙賢鬧僵了。一怒之下就離家出走到了弟弟家。陸雲羽其實並不是真的要離婚,她隻不過是氣憤不過,做個樣子,威脅一下丈夫而已。她知道,像趙賢那種老持成重的人是不會不顧及兩個孩子的。.果然,趙賢不得不讓步了,結束了那段婚外戀,說盡了好話,保證又保證的,陸雲羽這才肯回家去了。
  陸雲峰在這件事情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竟然是他,特意去把趙賢找了來,勸說他們和好如初的。
  “我隻是,不想這個二姐老是住在這兒罷了。”他輕描淡寫地說。
  心蕊是知道他有這樣一種習慣:明明是那種真意卻偏不表現出來,裝成一副很冷淡的模樣。以前,他這種個性是很令她欣賞的,認為他這是深沉而不嘩眾取寵的男人味。可現在,陸雲峰的這種個性卻讓她哭笑不得了,他這麽什麽也不肯說清楚,這讓她該如何定位他們的關係呢?說起來,事情拖到如今這個地步,心蕊也不是沒有一點責任的。她的性格天生溫和、容忍,而不會采取主動,又尖銳不起來,更加之她潛意識的懷著一些期望,決不肯就此就離開雲峰,便一任事態拖延下去而遲遲不願解決什麽了。
  但是,這世上的事情似乎是自有其內在的規律的。無論人們自己願不願意去麵對,它們仍然會起著相應的變化,造成另一種全新的局麵出來,讓人們再也無法逃避得了。
  正當這種看似平靜的生活又維持了兩個多月後,一個意料不到的難題終於擺到了心蕊麵前。
  那天下午,心蕊因為身體一直不太舒服就沒有去上班,呆在家裏看一些服裝資料。她讀了幾頁時尚信息,就遇到了障礙,有幾個法文單詞沒有翻譯過來,她無法弄清楚意思。忽然,她記起雲峰有幾本外文大詞典,就放在他的書房裏的,或許會有一些用處。於是,她就進了沒那個她很少去的書房。
  雲峰的書房很大,也很舒適。不僅有一麵牆的書架,還有一張長長的沙發椅。曾有很長一段時間,這就是他躲避她的地方。現在他不怎麽來這裏了,但還是明顯地在躲避著自己,不是嗎?他的姐姐一走,他們不就是又開始分房而居了嗎?想到這個,看到那個薩克斯,心蕊不禁發了一會兒愣。搖了搖頭,她就開始在書架前搜尋起來。隻一會兒,她就找到了那本法文詞典。那本書又厚又重的,不過才捧了幾分鍾,她就有些吃不消了,手臂酸澀起來,幹脆就在那張書桌前坐了下來,仔細地翻看著。查到了那幾個單詞以後,心蕊把書放回了遠處。正準備離開時,她一晃眼看見書桌上散亂地擺放著信紙、原子筆、檔案夾之類的物件,淩亂不堪。真像是一個不會收拾的孩子!心蕊心中泛起一股柔情,微微地歎了一口氣,就著手整理起來。
  很快的,一切東西都井然有序了。隻剩下一本日記似的冊子忘在了外麵,拉開抽屜,她想把這個私人東西放好。就在此時,無巧不巧地她就看見了抽屜裏那個大大的公文袋。而且那上麵居然寫著她的名字,筆跡卻是雲峰的。
  “怎麽會有給我的公文呢?”心蕊奇怪極了,順手就拿起了它。
  既然是寫明給她的,心蕊就沒有任何顧及了,毫不猶豫地打開了公文袋,好奇地看了下去。這是一份離婚協議書,林林總總地,有五、六條款項。每一條都是關於對她的補償條件的,房子、存款、車子……應該說,這樣的優厚條件是很少見的。
  雲峰真是慷慨啊!心蕊想笑,淚水卻瘋狂地湧了出來。拭了拭淚水,她再看了一遍這份協議書,她把目光定在了“陸雲峰”那個簽名上,心裏像是有一把尖刀在割著一樣的疼痛不已。原來,他陸雲峰早就準備好了離婚的;原來,他的決定是從來就沒有改變過;原來,一切隻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而已!
  她再也沒有勇氣看下去了,一下子就跌坐在地板上,無力再站起來了。驀地,一陣眩暈襲了過來,她的胃裏就翻江倒海地難受得不得了。她頭昏眼花地衝進了衛生間,拚命地吐了起來,惡心得喘不過氣了。在又是一通翻天覆地的嘔吐之後,心蕊筋疲力盡地倒在床上無法動彈了。一陣虛脫感從腹部下麵的什麽地方向她的全身蔓延著,幾乎要將她的頭和身體分開了去,這令她難受極了!她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
  忽然,心蕊想起了一件事情來:這一個多月來自己沒有來過例假!
  “難道,我這是……懷孕了!”
  這個念頭一浮上心頭,就立刻占據了心蕊的全部思維。並逐漸地加以了證實。她在驚訝之餘,就是滿心的喜悅之感了。這是雲峰的孩子嗬!是他們倆的孩子嗬!她輕輕地撫摸著自己的腹部,百感交集的淚水撲簌簌的落了下來。
  一時間,心蕊完全沉浸在一種前所未有的幸福之中,暫時忘記了那一份離婚協議書。
  “你的確是已經懷孕了。”她拿著檢查單去問醫生時,立刻就得到了證實。
  一刹那間,一股欣喜就在心蕊的心裏竄起。她有些不敢相信地咬了咬嘴唇,很痛!她這才確信自己真的即將為人之母了。第一個反應,心蕊就是想立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雲峰。可剛撥了一半的電話號碼,她的手卻停了下來。慢著!自己又開始犯一廂情願的老毛病了,像雲峰這樣的男人,會歡迎孩子嗎?孩子,對他來說意外著什麽呢 ?心蕊的心惶然不安起來,她收起了電話,怔怔地坐在那裏。她努力要理出個頭緒來再決定些什麽事情,她覺得自己不能再一味的想當然了。
  恰在此時,心蕊收到了大衛的一封電子郵件。
  心蕊與大衛的友好關係是在他來舅舅家接他的母親時建立起來的。大衛和琪琪是作為父母再次聯結的紐帶,硬是被趙賢拉來的。琪琪還小,並沒有什麽別的感覺,可大衛卻已經是個初醒人世的少年了,父母的事情也知道得不少。要他來扮演這種讓父母和好的工具,簡直就是一種難堪了!所以,大衛在他們家一直就是悶悶不樂的,根本不能像妹妹那樣嬉笑玩樂。
  心蕊從一開始就覺察到大衛的這種情緒,心裏一直很是同情與擔憂。她想到了自己、想到了雲峰,就十分不希望大衛也會在成長的心路上有什麽陰影存在,她是那麽真心地想幫助一下這個憂鬱的男孩。
  機會倒是不少的。在那幾天,趙賢忙著與陸雲羽修複關係,心蕊就擔當了臨時保姆的角色。她那種天生的親切氣質,使得她與孩子的相處總是很愉快的。小欣、琪琪是如此,大衛也是不例外的。他們每天玩在一起,心蕊和他談論nba、電腦遊戲、後街男孩……漸漸地,他們就成為了朋友。大衛也變得活躍而多話了,終於,他亦肯談論一下他對父母的看法了。
  “其實,那個女人和爸爸早就有關係了,我是看見過好多次了。可我沒有告訴媽媽,我……不希望這個家就這樣散了。而且,我覺得爸爸有時候也挺可憐的,媽媽那個人……所以我真的是好矛盾!”
  心蕊也沒有長篇大論地勸他什麽,隻是淡淡地把自己母親的事情講了講。然後說:“無論是什麽人,都是有自己的問題的。而每個人又都不可能是完人,肯定是會犯很多錯誤的,就是我們自己處於那樣的境地,也不見得就做得更好,是不是?隻有學著去原諒別人,還有就是,等待一切順其自然。”
  也不知道大衛聽明白了沒有,但他多少開朗了許多。與心蕊也更加親近了,他不叫她舅媽或阿姨,而是直呼姓名、一副朋友的樣子。回去以後,他還不時的發來電子郵件,與她交流各種感想。
  雲峰是知道他們的關係的,常常笑心蕊是個孩子王。
  “你很喜歡孩子嗎?”他問。
  “當然,你呢?”心蕊一邊問,一邊小心地觀察著他的神色。
  “哦!不,我是不怎麽喜歡小孩子的,他們都很煩人得很。”
  “怎麽會?小孩子是很可愛的呀。夫妻沒有孩子,關係就不容易穩固吧!”
  “那也得看他們本來有沒有感情了,兩個沒有感情的人,偏偏為了孩子綁在一起,那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而且,小孩子也是很可悲的。”
  “是嗎?”心蕊勉強地一笑。
  “說真的,如果陸雲羽不是我的姐姐的話,我倒是希望趙賢和她離婚了算啦!就為了孩子,不得不與討厭的女人生活下去,趙賢不是很可憐嗎?”
  心蕊蒼白著臉,說不出一句話來。
  “你今天不是去醫院嗎?”雲峰關心地問:“有什麽不對?”
  “我……”心蕊張了張嘴,正遲疑著說是不說。“我是……”
  這時,雲峰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沒有再注意她了,她隻得咽下了想說的話。
  “是王教授嗎?麥可那件事情,您有計劃了嗎?”雲峰剛剛說了一句,就戒備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就快步走到露台去了,並刻意壓低了聲音。
  心蕊苦笑了,識趣地避進了臥室。她把自己投在床上,開始思想了。
  “他是不喜歡孩子的!”這個意識一刻不停地在她的腦海裏盤旋著,“原來,他認為孩子不過是一種障礙!”
  “我如果說出懷孕的事情,他會怎麽認為呢?”她又想:“我不能用此事來牽絆他,這不是像是在要脅他,要他和我在一起嗎?”
  心蕊痛苦地扭著雙手,一顆心徹底地沉入了穀底。她又想起了那一份離婚協議書……

  第五十七章 遇見高娜
  心蕊已經在很大的程度上做了決定,隻是暫時還沒有實際的行動。
  因為,在理論上她雖然知道是要與雲峰分手的,但是,實際上她該如何去做?又該往何處去?孩子又該怎麽辦……她都還沒有具體的主張。尤其是,當她一看見雲峰的臉的時候,那慣有的猶豫就又跑了出來,她真舍不得這個男人!而且,他似乎是含情脈脈的看著自己的時,心蕊就更加依依不舍了。目前,她的身材還沒有什麽變化,她覺得自己還有時間,還可以留在雲峰身邊,多呆幾天是幾天罷。她這樣的想法就像是一個身患絕症的人還兀自貪婪的眷戀著生命,反而比常人更加割舍不下、放不開了。
  另外,心蕊按時去醫院作檢查,並不敢稍有輕心。不管雲峰要不要這個孩子,她是要定了的!這一點,心蕊是從來就沒有過任何猶豫的。
  “恭喜你了!”那個婦科的李大夫溫和地對她說道:“你的情況很穩定,不會有什麽問題的,就安心等著作媽媽吧!”
  不會有問題?心蕊苦笑了。她的問題才叫大呢!看起來她是那麽的富有而又健康,十足就是一個年輕又幸福的準媽咪。可實際上呢,她隻是一個孤獨無助的女人,將撫養一個注定了不會有父親的孩子!當然,李大夫是不會知道這些的。除了心蕊自己,誰也不知道她現在的真實狀況。就連陳旋,她都沒有提過一個字,並非是因為麵子的問題,而是心蕊自己的性格使然。多年的寄人籬下養成了她外柔內剛的性子,更加不願意給別人添一點麻煩,她遇事是寧可咬牙忍著,也不願把問題推給別人去扛的。所以,自從她發現自己懷孕後,心裏縱然是波瀾起伏,外表還是泰然自若的,隻是變得主動的給童梅去了幾次電話,也並沒有說什麽,不過是些尋常的問候話罷了。但心蕊已經感到了某些安慰與勇氣了,一個女人隻有在自己孕育生命的時候,才能真正了解到何謂“母親”吧!
  心蕊檢查完身體以後,向李大夫道過謝,就慢慢地往外走去。在經過婦產科的手術室時,她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抬眼看去,她看見走廊的長椅上坐著七、八個女人,有正等著進去手術的、也有看來已經做過手術的,臉上的神情都很複雜,都是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心蕊歎了一口氣,心中滿是憐憫,她不知道這些女人為什麽不要自己的骨肉?但她覺得她們的心中必定是隱藏著一個悲情故事。若不是有不著不得已的苦衷,誰會狠心地去扼殺那些小生命呢?是沒有哪個女人會這樣決絕的罷。因為,每一個女人都是天生的母親嗬!
  “無論如何,我是絕不會放棄你的!”她輕撫腹部,對小寶寶低語。心裏對他或她的愛又濃烈了許多。真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見到她的孩子了。
  這時,手術室的門 “呀”的一聲開了,走出一個令心蕊做夢也沒有想到會在此處遇上的熟人來……高娜。.
  這家醫院雖然很大,很有名氣,但因為遠離市區,是很有一點偏僻的。正是這樣,心蕊才舍近而求遠的到這裏來的。她就可以避開認識的人,以免雲峰聽到什麽風聲了。可誰知她避來避去還是沒避開,而且,還是她最不喜歡的熟人。很顯然,高娜也看見了她。她站住了腳步,怔怔地一時沒有動,似乎是相當的不手足無措了。這一來,心蕊倒不好意思裝作沒看見她了,那麽也太不禮貌了一些。她向高娜點了點頭,表示招呼過了,就準備離去了。
  高娜突然彎下了腰,疼得呻吟了起來。
  “你怎麽了?”心蕊急忙奔了過去,扶住了她 。
  “沒……沒……什麽!”高娜試圖推開她,掙紮著想站直起來。可是,她沒有成功,腳一軟又倒在心蕊的身上了。她的臉色慘白,瞳孔放大,一副病得不輕的樣子。心蕊忙扶住她坐到椅子上去,又掏出紙巾替她抹去額頭的冷汗。
  “好一些了嗎?”她擔心地問:“要不要叫醫生來?”
  高娜強裝笑臉,深吸了一口氣,這才說:“不用了,過一會就沒事了。”
  心蕊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安慰話才是,隻好保持緘默。她猜想,那個男人應該是胡剛才對,不禁左右看了看,並沒有發現那個影子。
  “不用找了,那些男人怎麽肯來這個地方?他們隻會給你幾個臭錢,說一句:‘打掉算了!’了事。”高娜不無辛酸地說。“還會怪你自己不小心。”
  接著,高娜就自嘲地笑了笑,拿出一支煙來點燃。因為吸得太急了一點,嗆得她劇烈地咳嗽了起來,連眼淚都流了出來。心蕊看著她此時的樣子,不由得有些心痛的感覺,以前對她的厭惡感一下子就減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女人對女人的深深同情。
  “你不要再抽煙了,這對身體沒有好處。”她溫柔地拿開那支煙。
  高娜感激地看著她,想說些什麽,但終究沒有開口。
  “你到這裏來做什麽呢?”
  “探望,一個朋友。”
  “誰呀?”
  “他……哎,是你不認識的。”
  高娜有些狐疑,但她還是沒有繼續問下去了。
  “你好一點沒有?”心蕊關心地問。
  高娜點了點頭,順從地由著她扶住向外走去。
  “真想不到,我們兩個人也會走到一起。”高娜有點感慨的。
  心蕊也有些感歎了。她和高娜的關係一直都不是很好的,也不知是因為了什麽,總是僵得像仇人似的。其實,仔細想想她們也沒有什麽矛盾呀,那又是為了什麽原因呢?她始終就沒弄明白過。
  高娜自己倒先說明白了,“其實,我從來就不怎麽討厭你的,每一次都是在針對陸雲峰那個臭男人的罷了。”
  心蕊不懂雲峰怎麽會得罪她,他們在自己嫁給雲峰以前不是常常約會嗎?難道雲峰也曾做過什麽對不起她的事情?莫不是他們也有瓜葛……她很想問,卻又忍住了。算了罷!自己與雲峰又豈是平常夫妻能相提並論的?還關心那麽多幹嗎?
  ‘他不過是個……“
  高娜看了心蕊一眼,就口下留情地沒有說下去了。但隨即又皺了皺眉,說:“你也真是的,居然會去愛上那樣一個人?”
  心蕊低下了頭,無奈地笑了笑。“那……有什麽辦法?”
  “一開始,我還認為你隻是因為錢呢!可後來,他都成了植物人,見你還是那麽一心一意地對他,就知道你是動了真感情了。在這樣的年月,還有像你這種女人可真是奇怪了!”
  “有什麽奇怪的?愛一個人罷了。你也可以嗬!”
  “我?!怎麽可能呢?”高娜笑了,非常坦白地樣子。“生活早就磨光了我的天真,隨便遇到一個男人,我總會條件反射的去計較他的財產、地位這些實際的東西,又怎麽可能犧牲自己去愛一場?”
  心蕊默然。高娜說的也是實在話,這也是大多數人愛不起來的原因吧。感情中一旦混雜了現實的種種因素,就是不可能純摯得起來了。
  “那我呢?”她捫心自問:“是因為雲峰有錢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一直以來,她隻是愛他、愛著他本人而已。真的沒有過別的私心雜念。看著高娜憔悴的臉,心蕊突然很是感激雲峰了,正因為有了一個他,自己才會真真心心地愛一場!才會是一個有愛的女人!而且,還將擁有一個所愛的人的孩子,以致於不枉度了這一生!
  “你是完全可以找得到一個愛你的人啊!”心蕊善意地、由衷地勸高娜。“被愛,也是一種幸福吧!”
  “談何容易嗬?”
  “應該不是什麽困難的事情吧!是有很多人喜歡你的。”
  “喜歡我?是喜歡我的身體吧!”高娜嗤之以鼻。“你不懂的,男人,看中的就是這個!”
  她這話令心蕊一呆,像是被什麽尖刀刺了一下,心中一陣疼痛。
  剛走到醫院大門口,一部出租車就開到了她們的麵前。
  高娜上了車。“一起走嗎?”
  “不了。你先走吧,我還有一點事情要辦。”心蕊幫她關上了車門。
  她的確是有點事情。在剛才經過醫院停車場的時候,她似乎看到了雲峰那輛黑色的奔馳停在那裏。雖不是十分的確定,但這已經勾起了她心裏的好奇,她得回去看個究竟。
  “你……自己多保重。”高娜最後很誠懇地說:“女人的青春,是很短暫的。太苦了自己不劃算了!”
  心蕊默默地點了點頭,心中一時百感交集。
  目送那輛出租車絕塵而去,心蕊便回身向停車場走去。愈是走近,她的心就愈是緊張不安,一種奇怪的,不祥的感覺籠罩了她。

  第五十八章 醒悟、決定
  果然,那輛車正是雲峰的奔馳,就連車號都是一字不差的。可是,它怎麽會在這裏呢?難道雲峰也是正在這家醫院?他是在跟蹤自己嗎?可這也太不可能了一點,他不是那種孩子氣的人。心蕊滿心疑惑地盯著汽車,真希望它能夠開口說話,回答她的疑問。
  答案立刻就有了,因為這時心蕊已經聽到了一陣熟悉的笑聲,並遠遠地看見了兩個熟悉的人影……雲峰和麥可!他們肩並著肩,一麵向車子走了過來,一麵有說有笑的愉快交談著什麽。心蕊本能地閃避開了,退到了身旁的一輛中巴車後麵,掩藏住了自己。
  “看來,一切都準備得差不多了,你這一下該放心了吧!”
  心蕊聽見雲峰在這麽說,聲音親切而溫柔。
  “是啊,沒有想到事情如此順利。真得多謝你了!”麥可在回答,聽上去是興奮而喜悅的。
  聽起來倆人正在進行著某件重要的事情,那是一件什麽樣的事呢?心蕊急切地想知道。但是,他們卻不再細說了,隻提到一些醫院的名字和幾個她不明白含義的醫學術語。
  雲峰已經拉開了車門,準備離去了。“到時候你能受得了嗎?”
  他的嗓音充滿了關切的意味,聽得心蕊心裏一陣刺痛。
  “那有什麽?誰叫我自己想作你的女人呢?”麥可有一點調笑的味道。
  雲峰的女人?!這就是麥可在他們的關係中所擔當的角色了,心蕊木然地呆怔著。“那她算什麽呢?是絆腳石吧!”她自嘲地想道。
  “小姐,請你讓一讓。”一個司機模樣的人對她喊道。
  心蕊茫然地讓開了,那輛中巴開走了。於是,她就完全暴露在雲峰麵前了。但她不想動彈,發現了又有什麽關係?在這一刻,一切都變得那麽無所謂了。因為,心蕊知道這將是一切該結束的時候了。
  “心蕊!”雲峰吃驚地叫。
  她向他無意識地笑笑。忽然,覺得他叫她的名字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他是她的什麽人啊?他們,是夫妻嗎?他們,曾經真的是親密過嗎?此時此刻,她看著雲峰,這才發現他是如此的陌生和遙遠,他從來就不曾屬於過自己。她也從來就沒有真正成為他的什麽人,他們的關係從一開始就隻是充斥著合約與交易,別的,還剩下什麽了呢?即使是曾經有過,那也是她自己獨個兒幻想出來的結果罷了。她突然覺得自己的腦子清醒得不得了了,好像一下子從一個噩夢中醒了過來似的。
  按理說,心蕊也不是第一次看見雲峰和麥可在一起了,隻是這一次,她是真的不感到傷心的。可就是這次小小的偶遇,卻恰似一顆小小的石子兒,正好擊中了她心中那個原本已經岌岌可危的沙塔。雖然,隻是那麽輕微地一撞,但已是完全令她所有的防線崩潰坍塌了。
  “我沒有跟蹤你們,真的!”她平靜地說。
  雲峰走了過來. “你不要誤會,我們隻是……”
  心蕊向後退去,同時做了一個阻止的手勢。雲峰停住了腳步,眼裏流露出急於表白的神色。
  “你們忙你們的,我不打擾了。”她禮貌地向麥可點了點頭,避開了雲峰的目光。
  恰在這時,右側剛好開來一輛出租車。心蕊不等原來的乘客下來站穩,就搶似的擠了進去,並急急地拉上了車門。
  最後,她聽見麥可在叫:“心蕊!你先等一等!雲峰!你還不快點去追!”
  “她總會明白的。”雲峰在回答。
  好不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嗬!他永遠是那麽的超然,而她自己呢?卻總是把自己弄得狼狽不堪,傷痕累累,這是怎麽一回事啊!
  “小姐,你要去哪裏?”
  那個年輕的司機的問題居然讓心蕊啞口無言了,她有好幾秒鍾的茫然。怕冷似的,她往座位上靠了靠,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先開走再說吧。”半晌,她才倦倦地說。她隻想盡快地離開這裏,至於去什麽地方,過一會再想罷。
  那個司機雖然年輕,但顯然是見多識廣的。二話不說,“呼”地一聲就把車子開了出去。
  心蕊閉目靠在椅背上,腦海中閃過以往的一幕幕。還真的就有了一種萬念俱灰的感覺。那個司機不住地從後視鏡裏窺視著她,大約正在心中猜度著什麽。心蕊提包裏的手機驀地響了起來,倒把他給嚇得不輕,忙心虛地收回了窺視的目光,專心開起車來了。這情形,還真有幾分滑稽的意味,令心蕊不禁菀爾了,心情似乎好了一點。
  手機還在不知疲倦地響著,心蕊還是不願意去接。直覺告訴她:這必定是雲峰的來電。都是如此地步了,她再也無意聽什麽解釋了。還有什麽必要嗎?何況他又沒有什麽不對,連一般的婚外戀都算不上的罷。自己也根本就不是什麽棄婦,隻不過是一個雇員,有資格去計較嗎?現在,不過是工作完成了、合同到期了,她也該是退出的時候了。如此而已。
  心蕊關上了手機。
  “你為什麽不接電話呢?”那個司機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她搖了搖頭。“不,不用了。”
  “接了吧,有問題說清楚就沒事了。”
  心蕊笑笑。並不反感他的多事,年輕人的直率和熱情總讓她感到很可愛。
  怎麽?她已經把自己當作是中年人了嗎?自己很老了麽?她詫異地想了想她的年齡:二十六歲。並不算太大的呀,想要從頭來過應該是可以的罷。隻是她的心……
  車子開到了市中心的文化廣場,心蕊叫司機停下了車。她下了車,然後就靜靜地坐在噴泉池邊的石椅上,看著過往的人們、欣賞他們的服裝、他們的笑容、他們的步伐、他們的……看著,看著,很奇怪的,她的心中不再有任何感覺了。要說有,也隻剩下了無盡……麻木。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一群鴿子從心蕊的頭頂飛過,這驚醒了她,她抬起頭來,思緒飄到某一個遙遠的地方去了。
  不知是哪裏在放著《風雨彩虹,鏗鏘玫瑰》這首歌曲,音量很大,愈加增添了田震聲音的力度,真的就有了一種震撼人心的效果。心蕊也被這歌聲吸引住了,聽著、聽著,就有了某種從夢中醒來的感覺,她覺得自己失去了些什麽,但又找到了一些什麽。
  方心蕊離開廣場的時候,她那前行的步伐顯得出乎尋常的穩定,她的脊背挺得直直的。
  當陸雲峰六點鍾準時回到家裏時,天色還沒有全黑。客廳裏還沒有開燈,這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可不知道為什麽,他心中總是感到隱約的有些異樣,似乎這個家裏少了一點什麽。
  偌大的屋子靜得讓人透不過氣來。陸雲峰向四周一望,他現在明白到底少了些什麽了,是……心蕊!今天沒有了她那溫柔的笑臉和問候。
  她還沒有回來嗎?這多少有一點不合常規的,她一般是在他回家以前趕回來,為他準備好一切的呀。但陸雲峰也並不如何擔心,他的心蕊總是會回來的。他十分確定的認為,便心安理得地坐了下來翻報紙了。可看了好一會兒報紙,她還是沒有回來。他感到了幾分饑餓,於是他站了起來,決定去自己動手做一頓晚餐,也可以讓心蕊也小小的驚喜一下。
  經過飯廳時,陸雲峰一下子驚呆了。餐桌上早已經擺滿了各種菜肴,全部都是他向來喜歡吃的東西。而且,那花色、那拚盤,竟比平日裏的還要精致許多,顯然這是心蕊用了不少心思與功夫的。
  他用目光急切地尋找著,卻怎麽也看不見心蕊的人影。燭台下麵,卻有一封信在等著他。

  第五十九章 心蕊遠走
  “親愛的雲峰:
  請允許我這樣稱呼你,你不要覺得別扭或討厭,這將是我第一次,亦是最後一次如此叫你了。自此以後,你就不會再勉強自己來忍受我的一切了。
  的確,我坦白的向你承認自己是愛著你的,一直是在愛著你的。這樣子有一點讓人難為情,但想到這以後我們將是天涯各西東,相逢也隻是魂夢之中的事了。直接承認自己心中的這份感情,也不會給你帶來什麽困擾的了,而我也算是釋放一下吧!或許有助於自己在某一天能夠平和地麵對這一段經曆,能夠冷靜地為它劃上一個句號,可以重新去開始另外一種人生。
  你是知道的,我似乎總是孤單單的一個人。爸爸很早就撇下我自顧自的走了,媽媽?唉!不提也罷了。當你說要與我結婚的時候,你是不會想到這對我來上是意味了什麽?也不會想像得到我心中對你的感激與依戀有多麽的濃厚!是你,給了我一個自己的家嗬!是你,使我從此以後不再孤獨的在這人世中無依無靠了!然而,事實卻並非像我想像裏的那般溫馨,我把自己完全陷入了一種進退維穀的境地裏了。你給我的這一切,竟然是我今生最大的感情牢籠!它囚禁著我,直至今天。哦,對不起!這樣形容是不公平的,一開始是你欺瞞了我一些事情,但到了後來就完全是我自己心甘情願的了。甚至是我在一味賴皮式的想要維持這樣一種關係了。你是從來就沒有強迫過我任何事情的,這怎麽能夠怪到你呢?所以,我到底還是要謝謝你的,真的很感謝你給了我楓情苑這個美麗而又可愛的家!.
  所以,你千萬不要因為我而有什麽內疚心理。你自始自終都不曾有過錯誤的,你隻是不愛我罷了。而這原本就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卻決不是一種過失。事情之所以延誤到現在,全是我的自以為是造成的結果。我總是天真又自私地想以自己的癡心來牽絆住你,不肯去放手,我以為這就是愛情。其實不然,我這樣的行為是完全忽視了你的意願和你的感受,強迫你與一個自己並不喜歡的女人栓在一起,這分明也就是另一種殘忍的囚禁。原來,人是因為相愛著才想要在一起的,而不是我認為的在一起了就能夠產生愛情,所以我是偏頗的。漸漸地,我終於明白了這一點,知道了自己的過錯是如此的令你痛苦,希望我能夠及時地改正及彌補些什麽,現在還不算太晚罷?
  離婚協議書我已經簽過名字了,應該是可以生效的。另外,謝謝你的好意了。我不能要那些財產,我並沒有做過什麽,無功就不能受祿吧。我會工作來養活自己的,說到這裏,我也想請你放心了,.不要以為我會看破紅塵或者會自殺什麽的。我不會的,我隻是要離開這個城市,離開你。還給你自由,也給自己自由。同時,去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學會忘記。或許,我最終是可以忘記你的。誠然,我是愛你的,實在是很愛你的!但我也相信時間的偉大……終有那麽一天,我是可以忘記你的一切而去愛上另一個人的。故而,雲峰你就不必擔心我了,祝福我吧!我也深深的、真摯地祝福你……一切如意!
  雲峰!哦!雲峰!真的得再見了!不知道我們還會再見嗎?但願有那麽一天吧。再一次地,我衷心地謝謝你:給了我今生今世最為刻骨銘心的經曆。
   心蕊
   於窗下。
  (又及:
  “我還記得,在七歲那年我撿到一隻受傷的小麻雀。我把它養在一個籠子裏,照顧得無微不至,直到它的傷好了,我還是舍不得放它離去。總以為自己對它那樣的好,肯定是比它在外麵幸福得多。可是,這樣沒過幾天它竟然死去了,並沒有任何病症地就死去了。當時,我哭得很傷心,卻怎麽也想不明白這是為了什麽?今天,我忽然想到了你,這才恍然大悟了。全心全意地去愛一個人,本來是沒有錯的,但世上卻有一種比愛更要緊的東西,那就是……自由!如果沒有自由可言,愛情也隻會讓人毀滅了。
  我不能再犯童年的錯誤了,雲峰,你不是我的小鳥,你是自由的!)”
  陸雲峰一任那幾頁信紙從手中滑落,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裏。他感到了某種徹骨的寒意在心中蔓延著。
  “她走了!她走了!”他喃喃地說,又不相信似地重複了一句:“心蕊走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還是不肯相信這是真的。這怎麽會呢?心蕊總是那樣體諒、理解他的啊!她一定隻是嚇嚇他的,是在開玩笑的。衝似的,陸雲峰跑進了心蕊的臥室。房間裏幾乎是沒有什麽太大的改變,她的那些高檔的時裝和他送給她的首飾一件也沒有少,卻多出了一樣東西:心蕊簽了名字的離婚協議書。
  看著文件上那個秀氣的簽名……方心蕊,陸雲峰失魂落魄了。
  關於方心蕊,陸雲峰最初的用心純粹是自私自利的,他隻是想利用她來掩人耳目罷了。這並不是他天生就心腸冷硬,而是他從來接觸的女人差不多都是一些自私、虛榮的類型,縱然有過例外的,也由於他自己的個人根深蒂固的偏見而降低了本該有的敬意,而隻能一味地看得見她們身上的缺點了。漸漸地,陸雲峰對一切女人的看法就隻有一個了:庸俗!天長日久的,他對任何女人都隻是持有一種深切的厭惡之情了。當命運把方心蕊帶到他的身邊時,他對她也不例外,隻希望能早一點擺脫那種交易關係就完事大吉了。可是,一個他未曾料想到的奇跡發生了!這個女人的溫柔和順,自尊堅韌,多情善良……毫不矯揉造作地展現在他的麵前,逐漸贏得了他的信任和尊敬.她與那些虛偽的女人是多麽的不同啊!隨著時間地推移,她在他眼裏就不僅僅是可愛了,而是一個真正值得去深愛的女人了!緊接著,在“天使”服裝秀的那個晚上,她出色的表現達到了吸引他的極至。他真的就情不自禁地要了她,也就在那一刻,他清楚地認識到了自己的真實情感,承認了自己對她的愛。但是,他像一個小孩子似的無緣無故的難堪起來。一時之間,竟手足無措地不知道該如何去麵對心蕊了?而且,在他心裏更有一種情緒正在作著怪.他畢竟作了那麽些年的另類男人,在那種與眾不同的心態下生活許久了,突然發現了自己的另一種感情狀態,不免被嚇得不輕了,心理變得混亂不堪起來,像個闖了大禍而又不知道該怎麽去善後的小孩子,第一個反應就是逃跑了。所以,在他與心蕊有了肌膚之親以後他就不能像其他的男人那樣極盡安撫恩愛的慣例,而是不知所措了。
  在離開那一段日子裏,他也沒有如何去工作,而是一徑地想著心蕊,分析著自己的心態.後來又去找了心理醫生,對自己的全新改變進行了診斷,在完全確定了自己是真的愛著這個女人以後,他這才回到了她的身邊,並在心裏暗暗發誓:要與心蕊長相廝守永生永世.
  陸雲峰是這樣子計劃著他和心蕊的未來,卻無意中犯了一個大錯誤……他忽略了心蕊的感受!
  也不能說他沒有顧及到她的反應,而是他過去的經驗讓自己對心蕊的忍受力是一萬個放心.他怎麽會擔心呢?心蕊對他可是絕對的千依百順,忠貞不二的!他成了植物人那會兒她都是沒有一絲動搖過的,何況是現在呢?即使是到了世界末日,她也是屬於他的。對於這一點,陸雲峰是太有自信了,所以他大可不必忙著去獻什麽殷勤,一切完全可以慢慢來,心蕊是會了解他的真心的。更何況今天的事情是很容易解釋的,他和麥可其實已經是處於完全分手的狀態了,他之所以還與麥可來往,隻不過是要為他做最後一件事,盡最後一份心意,幫助麥可改變他自己的人生罷了。陸雲峰相信以心蕊的個性是可以理解,甚至是相當支持自己去這樣做的,更不存在生氣了。所以,他在醫院門口看到心蕊跑掉時是真的一點都不感到驚慌的,有恃無恐、心平氣和得很的。
  可是現在,他後悔得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看心蕊信中的言辭,他這才了解到:他的沉默不僅是令她誤會了他是無情的,更嚴重的傷害了她,從而令她徹底絕望地離開了。如果,他早知道會是這樣一種結果,他又何必吝嗇那幾句解釋的話呢?又何必去深沉什麽?
  陸雲峰完全沒有料想到,心蕊在經曆了這麽多的事情,承受了這麽多的委屈之後,居然會因為這樣一個小小的誤會而絕望。怎麽會是這樣呢?他不懂了!這隻能說,他陸雲峰還沒曾真正了解過女人的心。
  再讀了一遍那封信,他看著信中那些心蕊自責的句子,心中更加難過了.心蕊總是那樣寬容,到了今天這個時候她還是不肯說一句怨懟之詞,生怕傷了他的心。這樣的女人嗬!

  第六十章 相思無邊
  陸雲峰拿起那份離婚協議書,看也不看的慢慢地撕碎了。這該死的東西是他在結婚初期準備下的,一時就忘了毀去,竟成了致使心蕊出走的禍根!也正是它,毀了他今後的生活.
  陸雲峰獨自站在那裏,若有所待地望著門口的方向.但,他什麽也沒有看到,一切都變得出奇的靜謐與荒涼起來。
  這一次,心蕊是真的走掉了,終於忍無可忍的走了,她還會回頭嗎?他等待著。
  在患得患失的心情中,時間過得分外的緩慢又份外的快速。一轉眼,大半個月就已經過去了,陸雲峰還是沒有等到心蕊的回歸,而且是毫無音信的。陸雲峰坐不住了,接下來的日子就是尋找的日子了。
  他一剛進楊濟慈的家,還沒有來得及開口說什麽,她就先問了:“心蕊呢?她怎麽了?電話老是不通,她沒有一起來嗎?”
  陸雲峰立刻就明白了,她並不知道情況,隻好含含糊糊地用“心蕊出門去旅行了”來搪塞著。
  正在伏案寫作的沈卓抬起頭來審視了他一會,與楊濟慈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色。顯然,二人閱曆的豐富令他們對所謂的“旅行”的實質猜了個七、八分。這讓陸雲峰變得不自在起來,沒坐幾分鍾就忙著告辭了。好在,他們都是那種極有修養的人,也不問他什麽,沈卓隻是在送他到門口時頗為含蓄地說了一句:“年輕人,要懂得珍惜啊!”
  珍惜!陸雲峰現在是最能夠深切體會這個詞的含義了,可是,他又能怎麽辦呢?心蕊走了,他的這一番心意要如何才能讓她知曉?
  陸雲峰又從心蕊留下的手機中查到了陳旋的電話號碼,聯係上了遠在英倫的她。
  “什麽?心蕊不見了!你把她逼到哪裏去了?”陳旋在大洋彼岸不客氣地責問:“你不覺得你太過份了嗎?”
  雖然隔著千萬裏的距離,但陸雲峰似乎清楚地看到了她臉上的譴責與鄙薄,可他不想作任何的辯駁,勿須別人來罵他什麽了,他自己早就在心裏狠狠地把自己罵過千百遍了,可依然沒有減輕一點內心失去心蕊的痛苦。
  “這也好,她早就應該離開你這種丈夫了!”陳旋帶著一些慶幸地說。
  他不用再問也知道陳旋並不清楚心蕊的下落,就準備掛上電話了,卻聽見陳旋在那邊問:“那個女人真的就那麽好嗎?好得你連心蕊都可以不要了嗎?”
  陸雲峰失神的一任電話滑落在地板上。
  那個女人?!這就是心蕊對她最好朋友泄露的秘密了。從這個謊言中,他再一次深深地體會到了心蕊待他的那一番維護之心與深情厚意。
  陸雲峰心灰意懶,也無意去找羅文打聽什麽了。雖然上一次心蕊是跟他出去的,但他知道這一回以心蕊的決絕之心來看,她是不會留下容易找尋的線索的。而且,羅文已經結婚,心蕊就更不可能去他那裏了。想了又想,陸雲峰這才找到了黎華。
  本來,黎華是所有人中最有可能知道心蕊下落的。她會去哪裏別的人是盡可以瞞著的,對自己鍾愛的弟弟,是不會沒有一點交代的。陸雲峰不是不明白這一點,但他真的很怕去麵對那個小夥子,他會如何對待自己呢?他心裏因為愧疚,便遲遲不敢去找黎華了。
  “我姐走了嗎?”黎華站在寢室門口,也不讓他進去。“我根本就不知道呀!”
  “她―――給你提到過什麽嗎?”陸雲峰雖然很難堪,還是硬著頭皮問到:“她會到哪裏去呢?”
  黎華搖了搖頭,臉上滿是諷刺的神情。“你都不知道,我又怎麽知道了?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就進去了。陸總!”
  然後,黎華就冷冷地回了寢室,把陸雲峰一個人晾在走廊上,任由他被來來往往的學生指指點點。
  這樣的態度,尤其是那一聲“陸總”,流露了黎華心中強烈的不滿。他想起這個大男孩在他家裏席地而坐,口口聲聲叫著姐夫的情形來,心裏真是酸澀難言起來!那樣的畫麵,他是再也看不到了,除非是心蕊回來。可是,心蕊又在哪裏呢?
  到了最後,陸雲峰實在是沒轍了。甚至去了童梅所在的那個小鎮,結果還是一無所獲的。心蕊根本就沒有去過那裏,而且也從來就沒對他們提到過什麽。
  “是不是……”童梅遲疑了一下,“如果是心蕊惹你不高興了,千萬請你多擔待她一點,她……從小就很苦的。”
  這話令陸雲峰汗顏,真恨不得就給自己一記耳光了!
  各方麵都沒有一點心蕊的消息,她似乎是存了心要在這個世界蒸發了。
  而心蕊的消失也並沒有引起外界的注意。家人那方麵,都遠在澳洲,隻要陸雲峰不說什麽,他們自然是不會知道什麽的;至於,別的那些不相幹的人就更加不會來打聽什麽了,在如今這個年月,人們早已經是看慣了男女之間的分分合合,見慣不怪了。再說,各人有各人的事情要煩心,誰又有心情去管其他人的閑事呢?最多是竊竊私語一番罷了。隻有李放會為此事感歎一二,但事已至此,他也不便多說什麽的了。
  日子繼續著,但是那每一天對於陸雲峰而言卻都是陰鬱而漫長的。
  表麵上,他的生活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依舊是每天忙於工作;依舊是周旋於各種應酬;也依舊是犯著胃潰瘍的老毛病。在閑下來的時侯,他還是常去酒吧坐坐,也不喝得過於醉,隻是比以前呆得久了些。他這是不願意回家去,是的,陸雲峰就是不願意回家去。可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一種折磨,那些酒吧裏不是愛放約翰·丹佛的《鄉村路帶我回家》,就是雅尼的《完美的愛人》,風格雖然是迥然不同的,卻同樣地令陸雲峰想到了心蕊。結果,他就根本坐不下去了,最終又回地了楓情苑,回到了那個曾經是他度過了許許多多溫馨時刻的地方,到現在去成為了他最觸景傷情的地獄。在那裏,心蕊的溫言軟語,香茶佳肴,清麗容顏……都化作了一股濃烈的氣息,充盈了整個房子,無處不在。這一切如火一般燃燒著他的心,一種越來越痛心的思念在他的心裏瘋長著,讓他日夜不得平靜得了。他這才明白什麽叫作 “不思量,自難忘”、什麽叫作“才下眉頭,卻上心頭”了。這些,絕非是文人酸溜溜地無病呻吟之詞了,而是陸雲峰確確實實地切膚之痛了。
  她現在在哪裏?她過得好嗎?她會想念自己嗎……陸雲峰時時都在這樣想著,他覺得自己似乎就快崩潰掉了。尤其,是在陸雲峰每一次深夜回到家時侯,他常常習慣性地說道:
  “心蕊,我回來了。”
  “心蕊啊,我告訴你……”
  “心蕊,給我拿一下毛巾過來。”
  …… …… …… …………
  但是,再也沒有了他聽慣的溫柔回應。他這才恍然清醒過來:心蕊,她不在這裏了。於是,就有無限的淒涼猛然間湧上了他的心頭。陸雲峰是真的度日如年了,他的每一個夜晚是再也不能安然酣睡了。確切地說,他和心蕊之間也談不上有什麽驚天動地、轟轟烈烈的事情發生,也就是一些生活中的瑣碎小事罷了。那滋味,平淡得像是一杯白開水、一塊白麵包,可陸雲峰就是偏偏難以去忘懷那些點點滴滴,它們總是在他的心裏回味了一次又一次,感覺卻越來越濃烈了,幾乎到了一種刻骨銘心的程度。
  這又有什麽奇怪的呢?水是無色無味的,但誰又離得了它呢?
  既然,陸雲峰無法再見到心蕊,隻有拿著相冊一遍又一遍地看著。心蕊的照片並不是很多,主要是一些為廣告需要而拍攝的藝術照,生活照卻是寥寥無幾的。所以,她在照片裏看上去都是那樣的美麗,光彩照人得有幾分不真實的感覺,陸雲峰不喜歡這樣的照片,他還是希望她這個人能夠在自己的身邊。但是,這已經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了。就是在照片裏,這也是那樣的少有。陸雲峰在翻看了無數次相冊之後,最大的一個發現居然是:除了他們在結婚時合影過以外,長長的兩年多來就從來沒有在一起照過相!總是心蕊一個人、一個人……他呢?他在哪裏呢?
  “對不起!對不起!”陸雲峰喃喃地重複著,“對不起!”
  心蕊無語,在照片中溫柔地笑著,卻又難掩那眼中的一抹哀愁。內疚和心痛交混著,把陸雲峰的心都快要揉碎了。
  對於這一切,陸雲峰也隻有極力地忍耐著。他雖然是近似於瘋狂地思念著心蕊,但他終究也沒有做出什麽失控的行為來。畢竟,他並不是年輕人了,是不會有那種幼稚的衝動的。以他的年齡和身份是不可能去要生欲死的擺出一副失戀相的,那不過是言情小說裏的誇張渲染罷了。他陸雲峰縱然是心中在滴著血,也不會是那副模樣的,他是個成年男人!
  是的,現在的陸雲峰真的是個再正常不過的男人了。他那曾經僵硬而扭曲的心靈在經過了心蕊的愛情細細地滋潤之後,猶如幹涸的土地被清泉灌溉過一般,居然也可以栽花植草了!陸雲峰心中開始有愛了,而且是從來就沒有過這樣的濃烈的愛。這種感情,令他心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痛苦,但在這樣的苦惱之中又混雜著無限的魅力,讓他感受到一種巨大的甜蜜了。唯一不同的是,他的“正常”卻隻有一個對象―――方心蕊。而她已然不再出現,他也就不會對別的女人懷有什麽愛戀之心了。
  當陸雲峰在機場為麥可送行時,他就等於是徹底地送走了自己的過去。望著那飛機衝上藍天,越飛越遠,他的心情驀然間輕鬆了,仿佛一塊多年壓在心中的巨石終於落地了,就連呼吸都輕快了不少。他知道,麥可也是如此。因為,此時的他已經是一個全新的麥可了。陸雲峰想著現在的麥可,不禁真心替他高興起來。他終於實現了他自己的夢想,開始了全新的人生,真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啊!
  可是,這種欣慰的感覺也不過是暫時的而已,陸雲峰隻要一想到心蕊,心裏就又是一陣接著一陣的刺痛起來了。
  “你不要灰心,心蕊是不會忘了你的。”麥可臨上機的時候肯定地對他說著,一副很有把握的樣子。
  陸雲峰卻遠遠沒有麥可的信心,他現在最為害怕的就是心蕊會忘記自己,她不是說過嗎?“時間是偉大的”,誰又能夠保證她不會愛上其他的男人呢?而且,誰又能夠保證那些男人不追求她呢?不論心蕊在哪裏,這種事情都可能發生的。她可是一個優秀的女人嗬!一想到會有這樣的事,他的心就惶恐不安了,如果,心蕊不再愛他了,他―――該怎麽辦呢?
  終於,心蕊有了一點消息傳來。

  第六十一章 百合花
  在方心蕊失蹤四個月之後,漸漸地,隔上一段日子“雲峰服飾”就會收到她的一些服裝設計圖樣。不過,這件事情她做得是非常不露痕跡的,總是讓黎華把稿子拿到公司裏來的,稿酬也是由黎華代領。而黎華,又老是一副守口如瓶,一問三不知的樣子。這樣,就根本找不出她所在地的一絲線索來,還是沒有人知道她的下落。或者說,不是沒有人知道什麽,而是沒有人肯告訴他陸雲峰心蕊的下落而已。不過,這也令陸雲峰放心了許多,至少他現在知道心蕊還在工作,還很好,他的心好受了一些。同時,他心中的渴念又加深了幾許。
  這種難以言喻的心靈痛苦終於有一天達到了一種極限,徹底地爆發了。
  那是在一個陰冷的夜晚,陸雲峰一身寒意的從一個新開的娛樂城歸來,心裏充滿了厭倦和煩躁。就在幾分鍾前的應酬中,那個胡剛和一個國營企業的小官僚在私利的交易中達成了合並的合同,致使幾百個工人的下崗而不顧;而那個娛樂城的王經理呢,摟著個小得可以作他女兒的秘書在那兒尋歡作樂,把在醫院裏自殺的妻子拋之腦後;那個廣東來的老板卻在那裏大談泡妞的體會……這一切都弄得陸雲峰實在是無法忍受,沒等結束就拂袖而去了。在這個繁華的世界裏,醜惡的東西處處可見,人和人的關係怎麽就那樣冷漠與現實呢?越是所謂的成功人士就越是沒有什麽人情味!似乎除了金錢,人們就不會關心什麽了,感情,道德,理想……一切的一切,幾乎都是可以用利益來衡量、來轉換的,溫暖而真摯的情義好像隻是小說和夢想中的東西了。越是感歎下去,陸雲峰就更加懷念起心蕊來了。她對他的愛是多麽的純真和深切啊!那是多麽難得可貴的一份寶藏嗬!
  為了衝淡那份濃烈的思念,他打開電視並開大了音量,坐了下來。
  屏幕上,付笛聲和任靜這一對夫妻擋正在情深款款地唱著那首《知心愛人》。那歌詞,那畫麵驀地刺痛了陸雲峰的心。急於擺脫地,他忙換了頻道,想避開一切與情愛有關的節目。於是,他選擇了一部周星馳主演的電影,希望能夠笑一笑。果然,那些可笑的情節著實令他咧了咧嘴,笑了兩聲。但是,有誰想到,那個“無厘頭”的周星馳也會冷不防地玩起了深沉和癡情來了,他竟然也在那兒深情無限地說:
  “曾經有一段真摯的愛情擺在我麵前,可是我沒有珍惜,等到失去以後才後悔莫及,人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對那個女孩說三個字:‘我愛你!’……”
  這幾句堪稱是經典的愛情台詞,清清楚楚地鑽入了陸雲峰的耳中,又像火一樣烙在了他的心頭。他竟然有了一種想落淚的感覺!
  “叮咚,叮咚……”一陣門鈴聲驚醒了茫然若失的陸雲峰。
  “心蕊!”他立刻衝口而出。
  站在門外的,並不是他魂牽夢係的方心蕊,而是略顯疲倦的林誌邦。
  “我看見有燈光,就過來看一下。”
  這是這麽久來林誌邦第一次登門。自從心蕊走了以後,他和小欣就根本不來陸家了。有時,他與陸雲峰在生意場上碰麵,亦會說上一兩句話,但態度也僅僅是維持禮貌而已。陸雲峰沒有想到他會在這樣一個夜晚造訪,猜不明白這個男人想幹些什麽?他邊和林誌邦寒暄著,邊猜度著。
  “我,明天就要回新加坡了,可能以後是不大有機會再來的了。”林誌邦開門見山地說:“我把這幅畫先放在你這裏,行嗎?也許,你有機會可以轉交給心蕊。這個是我早就想要送給她的禮物。”
  說完,他就遞過來一幅畫卷。
  當陸雲峰打開那幅名為 《百合》的畫時,隻一眼,他就認出畫裏那個白衣飄飄的女人正是心蕊!
  “是她!”他不禁驚呼出聲了。“心蕊!”
  林誌邦苦笑著點了點頭。“正是她。”
  “不會有機會了,不會有機會了!”陸雲峰喃喃地、機械地重複著這一句話。不知道他是在說再也見不到心蕊了,還是在說他自己的生活再也沒有了機會?
  林誌邦也沒有追問,隻是有些同情地看著他,歎了一口氣。“她真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女人!”
  他的話令陸雲峰黯然神傷了。
  兩個男人不再懷有敵意了,並因為相同的心境而相互握了握手。緊緊地,帶著一些安慰的味道。
  送走了林誌邦,陸雲峰拿著那幅《百合》步履沉重地上了樓,走進了心蕊的畫室。他幾乎是從來就沒有踏進過這個房間,這兒一直都是心蕊自己的天地,就像書房是他的天地一樣,是他們兩個人互不侵犯的世界。現在,他要進去看一看,或許是能夠了解一下心蕊的世界的。當陸雲峰站在這個滿是書與畫的地方的時候,恍然之間,他就有了一種被心蕊的氣息緊緊包圍住的感覺。
  他開始看那些心蕊留下的畫。
  一張以灰白為主調的畫麵上,隻有一點纖柔的、嫩綠的枝芽剛剛冒出頭來,題目標的是:生命; 另外一張畫,則是以一片荒無人煙的曠野作為背景,空蕩蕩的,隻是在那地平線上露出了一角紅色的房頂,心蕊的命名是《家》; 還有一張,依然是用灰暗的色係為基調,畫了一座很高、很陡峭的山峰,有一個人影正在崎嶇不平的山間小道上艱難地向上攀登著,而在那山頂之上有著一朵紅豔欲滴的玫瑰花……這幅畫,不知道為什麽心蕊並沒有寫上名字。陸雲峰又看了一次,就拿起筆來毫不猶豫地寫下了“追求”兩個字。他覺得,自己是能夠體會到心蕊的心意的,是能夠了解她是哪一種人的。她……正是那種於灰暗人生之中還不會放棄夢想和希望的人。
  可是,她怎麽就放棄了他呢?是他自己不好吧,讓那麽堅韌的她竟傷透了心,失望得堅持不下去了。那該是怎樣一種幻滅啊?他,到底都做了些什麽?陸雲峰從來沒有像此時此刻這樣討厭自己!
  陸雲峰呆怔了一會兒,又繼續看了下去。剩下的,就是一些風景畫和人物肖像畫了。而其中以他的畫像居多數,有嚴肅的他、有微笑的他、有皺眉的他……陸雲峰訝異得不得了!她是什麽時候畫下的呢?他竟然是一點都沒有察覺到心蕊在觀察自己呀!而,那一顰一笑畫得是十分的傳神,絕不是單純地臨摹了,實實在在的,就是用她的心靈去繪畫的。
  這時,陸雲峰發現有一張畫紙很特別。那上麵什麽也沒有畫,隻用粗黑色的碳筆不規則的寫著幾排字:“愛,是恒久的忍耐,不求恩慈;愛,是不求自己的益處;愛,是不輕易發怒;愛,是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愛,是永不止息!”
  這是聖經裏的句子,而心蕊並不是教徒,她寫下這樣的句子是……在一刹那間,陸雲峰像是被什麽東西擊中了,連每一根神經都抽痛起來。他明白了,這就是心蕊!這就是心蕊對他的愛!他一直都不怎麽理解心蕊又為什麽非要離開、為什麽要放棄?現在,陸雲峰懂了:不!不!她這不是放棄,而是另外一種愛的方式……給他自由的愛!那才是她愛他的極至嗬!
  這一刻,陸雲峰才更加深切地明白自己失去的是什麽了,那是……水泥森林中一朵最美麗的百合花!他的心絞痛起來,淚水終於奪眶而出了。
  嗬嗬,楓林絕對不是來賺朋友們的眼淚的!楓林是把心中的想法,內心中想象的故事寫出來跟大家分享!如果朋友們流淚了,那說明楓林寫的還能入法眼吧!“非常”還有最後一章了,最後一章寫出了各位人物的種種歸屬,也會揭開各位心中的迷團(究竟他們能在一起嗎?)!~看完“非常”後,希望各位朋友能移駕《綻放的星星》,保證同樣是個很精彩的故事!!

  三年後。
  初春的新加坡,早已經是一派春光明媚,鳥語花香的天堂景象了。
  就在這個人間天堂的一隅,正在舉行著一場不算太大卻很是隆重的婚禮。管風琴奏出了婚禮的樂曲、莊嚴的神父熟練地說著一連串的祝詞、全體賓客歎羨的低語……這一切,都是那麽的完美無缺,仿佛就連那高高在上的神像也露出了賜福的笑容。
  新郎林誌邦,雙眉微微的蹙著,神色顯出幾分與氣氛不太相符的嚴肅。此刻,他的心裏不知道怎麽的就想起了那個叫作方心蕊的女人來了。但是,他的心中已經不再有期待與奢望了,她隻是他的一個過去式、一個近乎完美的影子而已了。他轉過眼去,注視著他的新娘……陳旋。他不由得微笑了一下,她是優雅迷人、獨立而幹練的,無一不顯出都市女性的那種風采來。她實在是無可挑剔的了,若說還有什麽不足的話,便是少一點家庭主婦的柔婉味道。但這又有什麽關係呢?哪裏會有十全十美的人呢?他自己不是,也就沒有資格去要求別人罷。所以,林誌邦幾乎是知足了,幾乎是。
  陳旋此刻也在想著方心蕊。前幾天,她在無意之中聽到小欣的嘀咕:“爸爸,方阿姨作我的新媽媽更好一些。”說來奇怪,她並沒有因此而生氣,還深有同感。的確,心蕊是比自己更適合作一個妻子和母親的,她是那麽優秀的一個女人。
  從來,似乎都是她陳旋在指導心蕊,在作她的老師。實際上,她從這個學生兼好友身上卻學到了更多的東西。是她,使自己對生活、對婚姻又有了新的希翼與信心:是她,使自己又敢於去嚐試了,去投入了:而且也正是因為了心蕊地牽引,她才有了現在的丈夫。想到這裏,陳旋低頭看了看身上這套心蕊設計的婚紗,心裏默默地感謝起那遠方的朋友來。
  交換戒指了,新婚夫婦相視而笑。他們之間,或許是沒有年輕而炙熱的情感,但他們彼此都相信他們是會適合對方的。而且,他們都擁有一個名叫方心蕊的朋友和她最誠摯的祝福。
  同樣的春天,在芝加哥卻是另一番景象。
  在車來車往,高樓大廈之間穿梭的人們有著不同的膚色,卻有著相同的神情:忙碌!在這現代的都市中,四季的交替又有多大的實際意義呢?
  高娜坐在咖啡店臨窗的位子上,百無聊賴地看著玻璃外麵那個雜亂的世界。
  “我曾經是多麽向往這個地方啊!”她疲憊地想,“原來也不過如此。”
  突然,咖啡店門口來了一個苗條而性感的東方女郎,漂亮得無可挑剔,那大波浪的長發隨風輕飄著,更增添了幾許撩人的嫵媚。店中的每一個人都被她吸引住了,尤其是那個青年男子,都不約而同地吹起了口哨。
  她竟然是―――高娜吃驚地掩住了嘴,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麥可!”她猶豫了幾分鍾,終於輕聲地,試探性地叫出了那個名字。“你是……麥可嗎?”
  她說的是中文,那些外國佬們全然無動於衷,但那個剛坐下的東方女郎卻如觸電般站了起來。“誰?是誰?”
  她說的也是中文,如此一問,那就等於是直承了她就是麥可。
  幾分鍾後,高娜和麥可坐在了一起。
  “我現在的名字是莉莎。”那個曾經叫作麥可的人說。
  莉莎,一個女人的名字。但“她”除了那張臉還沒有太大的變化外,又有哪一點象男人呢?高娜打量著眼前這個柔媚似水的莉莎,心下並不如何驚歎;那種手術的神奇,她是早有耳聞的.她意外的是,在這萬裏之外的異國他鄉,她和“她”居然可以相遇!
  “你過得好嗎?”高娜誠懇地問。
  麥可,不,是莉莎苦笑地搖了搖頭。“好不到哪裏去,畢竟是別人的地方。”
  高娜沒有問她為什麽不回去,她是猜想得出象莉莎這樣的人在國內的際遇的。
  她們聊了些彼此大致的境況,又交換了通訊地址。在國內,兩人僅僅是知道有對方的存在而已;可如今,在這陌生的地方她們竟有緣相遇,說著同一種語言,回憶著同一個城市,以及她們共同認識的人們,比如那個叫方心蕊的女人。這使得兩個人的心驀然就接近了許多。或許,她們將來成不了朋友,但在孤寂襲來的時候,想到還有這麽一個熟人,也在同一片天空下生活著,那感覺是不是要溫暖一點呢?
  莉莎等到了要等的人先離開了。那是一個金發碧眼的中年男子,“我的新Friend。”她這樣對高娜介紹著,臉上的神情是含情脈脈的。
  又剩下高娜獨自一人了。她無意識的喝著已冷的咖啡,心裏恍恍惚惚地想起了胡剛,她走的那天正是他入獄的日子,罪名是偷稅,行賄,買凶……這些她早已知道,並還有所參予,但她是不會有什麽事的。她已經離開了,遠遠地離開了。
  不知胡剛會判幾年?現在出來了嗎?高娜忽然有些想知道了。在漂泊異國的這些日子裏,她不知不覺地改變著,滄桑了,也心軟了許多,她從不愛胡剛,卻有了幾分關念。
  愛,她能愛誰呢?誰又會全心全意的來愛她呢?多年前,曾有一個女人好心的勸過自己要去擁有一份愛情,這心情她也愈來愈迫切。可是,這又談何容易啊!
  一滴淚,悄然落進咖啡杯中,擊起了一圈漣漪。
  “真***煩!”
  羅文看著鏡頭前那個惺惺作態的女人,忍不住在心裏忿忿然地罵了一句粗話。但他表麵上還是不得不裝出一副笑臉來,誰讓這些人是“上帝”呢?再不喜歡也得忍著啊!
  就在兩年前,他從電視台跳出來開了這家“伊人”影樓,也下海來撲騰撲騰了。倒也是掙了幾個錢,現在不是正流行這個玩意兒嗎?是不是個人都要來幾張藝術照的,搞攝影算是很時髦的行當了。但是,糟糕的是,他自己的感覺竟然是一天比一天壞了,就算是在數錢的時候他也提不起勁來了。要具體的說也說不上個所以然,他就覺得這日子越過越沒了激情,曾經鍾愛的攝影成了機械的重複、馬麗的嘮叨是必聽的功課、顧客的刁難是常有的訓練……總之,他的生活隻有一個詞兒:厭倦!
  但是,他還是得撐下去.因為這家影樓也不是他一個人的資產,還有一半資金是李放的。當他急著滿世界找本錢的時候,曾有過一麵之交的李放卻主動投資來了,並言明不分紅也不收利息的。日子一久,他就發現李放不過是一個幌子,真正的投資者是另有其人的,居然是―――陸雲峰!他猜不明白這個家夥為了什麽作好人?也聰明地不去問了,隻想著盡快的把債務了了就好。
  偶爾,羅文也會認為陸雲峰是看在方心蕊的麵子才肯如此幫忙的。看到那個家夥雖然在商場上還是呼風喚雨的樣子,但總是獨來獨往的憔悴狀,羅文有時候還真忍不住想幫幫他了,但是,他也隻是有時與心蕊在網上碰到,她就有如驚鴻一瞥似的,言簡意賅地聊了幾句就無蹤影了。他就是想幫忙,也是愛莫能助的。
  聳聳肩,羅文不再去想這個無奈的事情了。對著鏡頭,他終於按下了快門,心底卻閃過當年他扛著攝影機四處跑的情景……
  甘肅。
  炎炎似火的七月讓人無法忍受,可就在這樣的天氣裏還有人在激烈地爭執著。在太陽底下,兩個年輕人正在麵紅耳赤的賭著氣。
  “黎華!你是不是被他給收買了?”那個樸實清秀的女孩不滿地責問著。
  “杏兒!你怎麽能這樣說?你明知道我不是那種人的!”高高的男孩也生氣了。
  這兩人正是黎華和葉杏兒。他們倆作了很長時間的筆友,現在又成了同一個醫學院的同學。已經是大家眼中早配定的一對兒了。這一次,兩個人又一起參加了楊濟慈阿姨領隊的醫療下鄉誌願隊,一路上同行,感情又增進了不少,已經是很有一些敲定終身的味道了。可是,他們現在卻發生了前所未有的分歧,兩人一直就沒有停止過爭辯。
  “杏兒,你理智一點好不好?這種事情,並不是應不應該插手的問題,而是當事人自己心裏怎麽想的才最重要,是不是?”
  “那……你也不應該一味地去幫他的忙呀!”
  “不是我幫他什麽,隻是在幫我姐而已。”
  “心蕊姐又沒有說過什麽。”杏兒嘟著嘴。“如果她認為他不錯,那又為什麽當初要離開呢?”
  “這個……我就不是很清楚了。但是,我是知道我姐現在的心思的。”
  “我不管!”杏兒仍然固執地說道:“反正,你不準告訴他什麽!”
  “我知道,你就是偏向鄭老師嘛。”
  “難道鄭老師不好嗎?”
  “好!好!好!”黎華妥協地連聲說,然後他轉移了話題。“我媽問你什麽時候去見見她?”
  杏兒的臉紅了,低垂著頭不說話。
  “開學前,好嗎?”
  她仍舊無語,但飛快地點了點頭,臉色更加的紅了。
  陽光將他們的影子映在了地上,又把這兩個影子重疊成了一個……
  不遠處,楊濟慈正悄悄地看著這年輕的一幕,她不由得悄悄地笑了。
  幾乎,所有的人都想到了方心蕊,卻都不是那麽關心那個叫陸雲峰的男人。
  在楓葉剛剛有一些泛紅的時候,陸雲峰正坐在湖南航空公司的班機上,他手裏握著一本米蘭•昆德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如此之輕》。但是,他並沒有翻那本書,而是一遍又一遍地在看著一張黎華才給他的照片。
  在那張照片上,是一個長發垂肩的年輕女人抱著一個兩歲多一點的小女孩在微微的、溫柔的笑著。那個女人洗盡鉛華,衣著簡樸,唯一的修飾就隻是在她的胸前掛著一個銀光閃閃的,嵌著兩個水鑽字母“F”的圓形掛墜。而那個小女孩兒,非常的粉嫩、非常的可愛,黑亮的眸子閃耀著快樂的光芒,那微微翹起的鼻子像極了這個正在看著照片的男人。
  黎華告訴他,這小女孩有一個十分動聽的名字,就叫作……陸憶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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